第五章
就在此时，东篱的都城圣麟内，魏萧晶低头沉思着，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那个死太医，现在人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大人。」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人呼唤。
魏萧晶抬起眼，敛下担忧的神色，冷冷回道：「进来吧。」
一文官打扮之人立即推开屋门。待看清来者，魏萧晶更是不满的斥责，「不是叫你没事不要来这里吗？」
官员急忙低下头解释。「大人放心，下官来这里时很小心，没有任何人看见。下官收到消息，说大坝那出了点事，暗访的钦差派人送了密函回来……」
「你说什么？！」魏萧晶一听，勃然大怒，大拍桌子，「密函何在？」
「大人请放心，密函已经让我们的人给截获了，现在就在下官手里。」官员抖颤着手，递上一封沾染了鲜血的信件。
一把将那信件抢过来，魏萧晶展开仔细一瞧，上面尽说大坝修葺之中多有贪污受贿，苛扣工钱，违法乱纪之事……
「一群贪婪的蠢货！」魏萧晶把信件揉了个稀烂，气憋在胸中，一口甘甜血腥登时喷口而出，染红了他面前官员的衣服。
「大人！」官员吓得手忙脚乱，正想出去找大夫，却被一把拉住。
「莫慌，本官……死不了！」魏萧晶急促的喘着气，胸口的痛让他连说话都有些艰难，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身子一软，便跌坐在桌旁。
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信函，脑中思绪飞快转动。若是让这密函送到东篱王手中，自己恐怕也是会跟着倒霉。
「哼！」平缓下身体里的躁动后，他有些虚弱的一拍掌，屋子里顿时出现几个黑衣人。
「主上。」黑衣首领看着他，神色严肃，等候着命令。
「替我去找个能干的人……」魏萧晶轻轻一笑，笑得极为妖媚，手指划过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拉。
「魏大人，您是要……」官员吓得白了脸，不知道他要杀谁。
「属下明白。」黑衣首领抬起头，眼里露出凶狠的冷光，随即领命而去，只留下浑身发颤的官员和魏萧晶两人。
见那官员不住打着哆嗦，始终没有稍停，魏萧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嘲讽。「王大人，做大事的人可不能这么胆小，否则，日后叫我如何重用你？」
「是……」王大人抹了把冷汗，不敢看他。魏萧晶见状索性闭上眼，挥了挥手，叫他退了下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才重新睁开眼，看着屋顶横梁，重重的叹了口气。
「死太医……你到底去了哪里？」
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他能谅解吗？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一番心意吗？想着想着，魏萧晶却茫然了。
但是，他很明白，不管自己所为是否有错，也不管那个人可能会多么反对，他也绝对不会罢手。
◇◆◇
和华青青一个月之期的最后一日，魏萧晶抱病在府中休养，未能上朝。
快马加鞭赶回圣麟的华青青，一听来接他的内官顺口提到魏萧晶病了，顾不得先喘口气，便直接让马车掉头，驶向户部尚书府。
管家见到他之后，脸上露出了喜色，立即上前迎接，「华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家老爷昨晚大概是受了风寒，黄太医已经来看过，也开了药，现在还有些热度，没什么大碍。」
听了这话，华青青才松了口气，稍微放心些许，谢过管家后，他便直奔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由于见人心切，他直接推开屋门板了进去，一边高声唤道：「晶儿！」
魏萧晶从睡梦中惊醒，恍恍惚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便睁开双眼，视野还是一片朦胧。
「晶儿，我回来了！」华青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紧紧拥抱住尚未完全清醒的情人。
稍稍侧过头，魏萧晶气息虚弱的沙哑开口，「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会！你还活着，而且从今以后你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好好的活着了，晶儿！」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华青青下停亲吻着他的额头，「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可以替代天龙心的东篱草！」
在他近乎疯狂的亲吻下，魏萧晶终于清醒，认清面前之人后，火气立即窜上心头。
「你这混帐！还知道要回来啊！」他粗鲁的将华青青一把推下床铺，大骂道。
华青青也不恼，从地上爬起后便趴伏在床边，双眼笑得如同月牙，神情好似顽童，「不是还没超过一个月吗？一找到东篱草，我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哦？我还以为你和那个江湖侠客浪迹天涯去了呢！」想起前日属下所汇报的消息，魏萧晶话中忍不住夹杂了一点醋意。
闻言，华青青不敢置信的瞠大眼。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眼线，竟然连梦凝烟的事情都知道！
「晶儿……莫非……你……」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明明他跟梦凝烟什么都没有，却让晶儿这么吃醋……稍稍沉默后，他只能真诚的发誓，「我华青青对天发誓，只喜欢晶儿一人，绝无二心，如有异心，天打雷劈！」
魏萧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想着这人是不是平日被自己吓唬惯了，才会不过随口提起别人，他就要以死表达忠贞。
莫非自己真的对他太苛刻？他下意识的不想再想，便说：「算了，你自有你的朋友，我无权干涉，但下次若是再瞒着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就干脆不要回来好了！」
「呵呵，我就知道如果告诉你是去雪山，你一定不让我去。」华青青见他脸色好转，便站了起来，高兴的坐到他身边。
可是身子刚刚坐直，便被床上那人拉了下去，不过一瞬间，华青青就被压制在床上。
「如果以后你再瞒着我到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我就……」身子仍然有些不适的魏萧晶气喘吁吁的压着他，双眼闪烁着晶莹夺目的波光。
「晶儿……」华青青怜惜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却碰到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流淌下来。
「你若是再瞒着我，我就永远都不再要你！」
魏萧晶的语气依旧强硬，但是华青青却知道，对方的心底有多么柔软。
伸手将心爱之人拉了下来，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华青青一边抚摸着那头柔顺的长发，一边亲吻对方的额、脸颊和双眼。
「我知道……晶儿，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他的吻益发温柔，使得魏萧晶稍稍一愣。
最后，他抬起头，凝望了华青青一会儿，便吻住那张温热的唇，两人深情的纠缠了起来。
几近一个月不见的思念，让两人的热情一触即发，很快的，魏萧晶的衣衫便被褪到肩膀之下。
他跨坐在华青青身上，仰着头，喘着气，任华青青轻舔他那因病显得更加苍白的肌肤，还有胸口狰狞恐怖的伤疤。
「嗯……」细细麻麻的快感随着对方移动的舌在身上爆开，魏萧晶忍不住呻吟出声，下意识揪住了华青青的长发。
华青青无视头上传来的微疼，依旧用舌尖在他的胸口上盘旋，仿佛想要将那道伤口舔舐掉，不留任何痕迹。
「啊……」情动的魏萧晶难耐的摇动着身子，手指紧紧插入身下人发中，任由对方将自己抱起，解开腰带，褪去裤子。
「晶儿……」再也压抑不住连日来对情人的想念，华青青一边深情的唤着，一边分开对方的腿，轻柔抚弄着对方的灼热，让因生病而更加敏感的魏萧晶顿时忘记了所有咒骂，反而像是有些受不了的掉下泪来。
「快……快一点……」他喘着粗气催促，眼中带着哀求的泪光。「快……」
华青青闻言，还是没有加快动作，为了爱人的身体，他不会让对方有一丝受伤的可能。
于是他忍耐着欲望，继续为身上人爱抚套弄，另一手也以指为对方开拓，直到魏萧晶已经完全能够适应，才拥住了他，缓缓进入，让两人贴合在一起，十指紧扣。
再三确认情人并无不适后，华青青才放纵自己律动起来。
待一番云雨过去，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
魏萧晶的脸上依旧泛着红潮，他趴在华青青的胸口上喘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华青青见状，轻轻替他擦去，心里有一丝愧疚。
不知道晶儿能否承受这样激烈的欢爱？自己原本是想好好怜惜他，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可是每一次都忍受不住他刻意的诱惑，在他的挑逗下，身体总是很老实的产生反应，自己也就跟着失去理智……
唉，若是晶儿不是这样的身体，那么两人便可以和宰相及将军一样恩爱甜蜜，自己也不用日日为了他的身子担心害怕，生怕他哪一天就会离自己而去。
不过这一次既已找到东篱草，相信不久之后，自己的梦想就能实现了。
「对了，晶儿，你看。」华青青探手摸向床头，拿过自己带来的丝绸布裹，笑道：「这就是东篱草，我从雪山将它取回，再对照医书细细研究，就可以做成药丸来治你的病了，病愈之后，你就会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魏萧晶只是抬起头，淡然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草药，并没有像华青青一样兴奋，反而显得心事重重。「我病愈后……你还会继续当太医吗？」
「不当太医也罢，你我就退隐江湖吧，回药王谷可好？师父的医书我还没有完全参悟完──」话还没说完，他脸上就遭到枕头重重的袭击。
「笨蛋！谁要你一天到晚研究草药和医书？你就不能做别的事情吗？！」魏萧晶坐起身，气白了脸，双眼瞪得老大。
华青青只能低声咕哝，「可是……除了行医，我还能做什么？」
「孬种！」这一下子魏萧晶更是气恼，一把揪住华青青的长发，目光直勾勾的瞪视着他的双眼，逼得他无处可逃。
「你知道我希望你做什么，但是为什么你却偏偏要屈居于人下，做什么假慈悲的神医？！你明明可以……」魏萧晶未完的话全被华青青一手捂住，只见他脸色变得凝重，嗓音略微发抖。
「晶儿……不要再说了，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
魏萧晶怔了怔，直到他唇上那只温热的手离开后，才清醒过来，一咬牙，从床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晶儿，你不要这样，别冲动，别恼火……」华青青担心他因为气血攻心而坏了身子，立即劝道。
可是魏萧晶却自顾自的穿起衣服，穿好之后，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便指着门外大声吼。「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晶儿……」华青青目光黯淡，眉头紧锁，「别这样……」
「滚！」魏萧晶将床上的枕头拾起，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滚！」
接住枕头，华青青沉默片刻后，丢下一句哀怨的话，「你永远都不了解我……」
「……滚！」魏萧晶气得身子发颤，但看见华青青真的下床穿衣离开，不再回头的时候，又不争气的快步冲到房门边。
视野里只有那人离去的背影，看着看着，魏萧晶不由得委屈的红了眼，靠着房门滑坐下来，手紧紧捂着胸口。……难道在他心底，那些破草药就那么重要？比他过去拥有的一切都重要？！
他明明知道自己要他做什么，可是却偏偏总是表现出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每次见到这样的华青青，他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死太医！你也永远都不了解我……」胸口一闷，他嘴角流出一道血痕，脸色也变得益发苍白难看。
「老爷！」管家正巧进到内院，看见他这般模样，吓得立即冲上前扶起他，「要不要把华太医叫回来？」
「……不准！以后都不准让他进魏府！我看见他就有气！」魏萧晶嘴里骂着，心里又是一阵难忍的痛楚袭来。
「老爷，快回屋里休息吧，要不再请黄太医来一次……」管家搀扶着他，不停叨念着，可魏萧晶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心思早就被离开的那人给带走了。
他……莫非是真的生气，永远都不会来了吗？
思及此，魏萧晶不禁有些懊悔，但又无法逼迫自己去和对方道歉，他的心头还有一股气没有抹平，所以，什么天龙心、东篱草，他魏萧晶根本就不在乎，也不需要……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华青青叹了口气，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晶儿的情绪总是这样大起大落，前一刻还柔情似水，下一刻就凶神恶煞，像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一样。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明白，行医救人才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守着最重要的人们，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可明明那人是靠自己最近的，两人关系也很亲密，但之间却像永远隔着一堵墙，看不清彼此的真心意图，所以总是相互生气，就连在朝中见到，也多半互不理睬。
他不晓得对方是否和他一样，但每次看着那人无情转身，在背后的自己，目光都是深情又幽怨的。
唉，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心爱的人放下仇恨，愿意和自己过梦想中的日子呢？无声一叹，华青青抚着额，自嘲苦笑。
◇◆◇
时间一晃而过，大坝之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没多久，负责此事的魏萧晶便被东篱王派出去调查贪渎之事。
而太医院则是回复往常的安静……不，该说是变得更加安宁，因为华青青现在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投入在研究东篱草上。
由于东篱草性寒，无论他如何配置辅佐药材，加入多少暖性草药，都无法压抑住它的阴气，让他有些丧气。
不过──
「以人养药……以血凝丸……」早已算不清自己多久未合眼的华青青读着刚刚翻找出来的古老医书，上头注记的方法让他不禁头皮发麻。
「华太医，洛大人请大人前往御书房──」内官前来通报的时候，差点被华青青颓废的模样吓到。
从书堆中爬出来，华青青任由内官手忙脚乱的替他整理好衣衫，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看见华青青满脸大汗，洛风扬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青青，何必跑得这么慌张呢？我不过是找你问点事情。你看看这个。」
华青青顺着他的手看向一份奏折，不由得吃惊的瞠大眼。
那奏折本身没什么，但所附的大坝财务细则却有问题，分明是伪造出来的清单，更何况，那份奏折的笔迹，他再熟悉不过……
「青青，你能看明白我所指的地方吗？」洛风扬有些吃惊，毕竟自己尚未点明什么，这位太医好友便能一眼看出来伪造的帐目。
「呃、只是……只是觉得这奏折上的字迹有点眼熟，不知是不是魏大人他……」迅速收敛自己的惊讶之色，华青青皱着眉看向洛风扬，担忧的问。
「没错，一旦有充足的证据，魏大人便难辞其咎，我知你平日和魏大人交好，所以希望你能从旁劝解，要他不要做糊涂事，把陛下当傻子。」
洛风扬的劝告深深刻在华青青心里，他谢过好友后，便火速回到自己的太医院，提笔作信一封，令人快马加鞭的送去给魏萧晶。
他始终不明白，心爱的人为何这般爱财，爱到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顾他那病弱的躯体，莫非钱财这等身外之物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气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百思不得其解的华青青逼自己重新翻开医书。
既然那个人不爱惜生命，那他的命就交由他华青青来守护吧。
◇◆◇
之后的日子，华青青又是镇日埋首于医书中，废寝忘食的寻找解决困境之道，终于，他在某日的黎明前，将那本偶然找到、类似偏方的书籍读了一遍。
按照书上所言，东篱草虽然性寒，但可以用人血调和，只不过这人血也必须用暖性草药调理。
他立即翻箱倒柜地找出各种暖性药草，开火炖炉，煎熬起药草来。
煎好药，他取了一碗，正在待凉饮下时，外面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华太医，陛下有请。」内务总管刘公公在屋外轻声道。
一听是东篱王传召，华青青急忙放下药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随在刘公公身后进了东篱王的寝宫。
一进内室，就见裴圣语躺在床上，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看到他，立即朝他猛使眼色。
「陛下？」华青青先是一愣，之后立即会意，让刘公公退了出去后，转身关上门。
「陛下气色不好，似乎受了伤？」他立即上前一步，一脸关切地坐到裴圣语身边，刚刚想要把脉，却被拉住手。
「青青，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朕，对吗？」裴圣语的双眼闪出寒光，吓得华青青冒出一身冷汗，立即跪拜下去。
「微臣不敢！」
「……好。」听见他的应诺，裴圣语才松开手，重重叹了口气，「朕也一直都很相信你。」
「陛下？」打着哆嗦抬起头，华青青满脸惨白，以为面前人发现了什么事。
却见裴圣语脸红成一片，吞吞吐吐的说，「那个……你以前怎么为洛大人开药……就怎么为朕开吧……」
「陛下？」华青青一时脑袋还转不过来，怔了半晌才倏地瞪大眼。
难不成是柳太史他……
但自己只是个太医，不应该探问那么多秘密，加上面前的王羞涩恐吓他的表情太过有趣，所以他笑着没有多问什么，并且发誓一定会守口如瓶。
熬好药后，他亲自喂那个仍旧显得困窘的东篱王喝下，只是不一会，门外便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有刺客！」
闻声，裴圣语的脸稍稍白了几分，但听见门外隐隐传来一个男子的浑厚嗓音后，便又笑了。「快，青青，替朕将梦大人带进来！」
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的华青青自然没听见门外的声音，只是一边猜测「梦大人」的身分，一边上前打开屋门，对门外的人笑道：「陛下有旨，宣梦大人觐见。」
远处有个白衣男子立即站起身。华青青只觉对方身材高大，只可惜天色尚未全亮，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将对方带至寝宫的路上，他又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只能低着头交代。「下官华青青，梦大人，见了陛下后，可千万不要将所见之事传出去。」
「梦大人」先是怔了怔，随后忽地出手拉住他。「太医大人，我刚刚从将相府来，将相府上也有些事情……想要劳烦太医大人亲自前往……不知……」
华青青稍稍愣了愣，只觉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不禁抬头一看，然后惊讶的瞠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