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东篱王告假后当晚，夜深人静时，华青青饥肠辘辘的饿醒，迷迷糊糊中坐起身就习惯性的要自床头拿些点心果腹，结果却摸到一只冷冰冰的手！
「啊！」他吓了一大跳，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看清那人的身形，缓下自己微乱的心跳，点亮灯火，朝面前人苦笑。「晶儿，你想吓死我啊？」
「哼！就知道睡！」魏萧晶狠狠捏了他一把，捏得华青青眼泪都差点掉出来，只能握着他的手讨饶。
被抓住手，魏萧晶双眼一瞪，一脸气恼，「我问你，你是不是和裴圣语说你要出宫几日？」
华青青一愣，只能再次暗叹这人的眼线实在众多，竟然连自己和东篱王告假之事都打听到了。
「晶儿──」
「你真要出宫？去哪里？去做什么？和谁一起？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问题有如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华青青根本来不及回答，但看见情人气红了脸，表情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他一时难以控制，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你还笑！」魏萧晶不甘心的挣开手又要捏他，华青青这一回却学了乖，在他还没碰到自己的时候就先将对方抱入怀里，控制住对方的双手。
「晶儿……你是不是在担心我？」轻轻在魏萧晶的耳边低声问，华青青的唇瓣有意无意的蹭过他的耳廓。
魏萧晶怔了怔，狼狈的别过头，勉强躲开这样的骚扰，红晕却已爬上耳根，「不、不行吗？」
「……」这一次换成华青青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过爱人这么爽快的坦白，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对方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
见他没反应，魏萧晶又转回头，看见他满脸狐疑，不由得大怒，一把推开他，「算我多管闲事，告辞！」
看他气冲冲的要走，华青青急忙扑上去，又一次抱紧他，赶紧陪不是。「对不起，晶儿，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我……」
「混蛋！我关不开心你，你平时都感觉不出来吗？」这话让魏萧晶更是恼火，「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的只有钱？！」
「不！当然不是。」华青青傻傻笑开，心头喜滋滋的。若能让晶儿以钱财相比，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便算是很重了。「晶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与晶儿有白首之情，这次不就是为了晶儿出去的吗？可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找到能够代替天龙心的草药？这回我就是要去买那种药材，等我回来，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他扯了个谎，不敢告诉他东篱草由于数量稀少且生长环境凶险，就算祭出万金也不一定买得到，所以这回他是要自己去摘，就怕说了对方会因为担心而禁止他去。
魏萧晶听了方才消气，转过身来将一物塞到华青青怀里，正色叮嘱。「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用这铜牌去任何一家宝银行提银两就行。」
「晶儿？」华青青一愣，方才明白他塞给自己的是大笔大笔的钱，只是自己这趟去雪山似乎用不上多少银子。
「反正我揽钱还不是为了你。」魏萧晶低声嘀咕，神色一黯，「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真不知你这穷鬼要怎么办……」
「晶儿，不要胡说，你不会有事！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也不会单独活下去，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替我担心什么！」将他的低语尽数听进耳中，华青青神色严厉，还有些气恼，「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我一定……一定会很生气！」
见他的好人脸上带着怒色，魏萧晶反而觉得想笑，只得摇了摇头，「也罢，随你高兴好了，不过你这次离宫，如果一月之内还不回来，我就和你绝交！」
「呵呵……晶儿……」闻言，华青青憨憨一笑，拉住他的手，将对方拉到自己的身边，俯下头轻声说：「你若真的想推开我，就要更狠一点，否则，我会像蛇一样，紧紧缠着你不放的。」
「滚！」又羞又气的魏萧晶登时怒发冲冠，这一次使足了力气，硬是将缠着自己的男人推倒在地，之后又摸出怀里的东西狠狠砸在对方脸上，「别过来！否则我砸死你！」
华青青跌坐在地上，还没有回神，脸上就被一物蒙住视线，当他拿下魏萧晶砸过来的东西后，才发现对方早就夺门而出，力道之大与速度之快，连门都还在前后晃动着，像是再加点力气去推就会掉下来。
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看向手中之物，瞬间又笑了出来。
原来晶儿砸他的东西，竟然是一叠一叠的银票！
这些应该算是晶儿最为珍惜的宝贝，现在他却拿来砸他，要他怎能不笑？
将银票先塞在箱底，华青青笑着想，回头若是那人后悔了，也可以回来拿走，反正钱财虽然是晶儿最爱之物，却非他最喜欢的东西。
看看窗外，时间已经接近天亮之时，他便收拾了下东西，整理出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的，全是他那些白色小药瓶，一罐罐用丝绸包裹好，如同什么珍贵宝物。
天亮以后，东篱王亲自前来相送，将华青青一路送到宫门口。
华青青感激不尽，想跪拜叩谢，却被裴圣语一把抓起，笑着嘱咐。
「青青，早点回来，你也知道，朕这皇宫里没了你可不行。」
「微臣遵旨。」华青青浅笑回应。就算不是为了东篱王，晶儿那边也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呢！
就在这时，皇宫宫墙外，魏萧晶站在暗处，双眼视线一直追随骑着马渐渐远离的人身上。
「大人……」一旁的属下轻声唤道。
魏萧晶方才回过神，转过身，身后站着一位将军打扮模样之人。
「派人跟着华太医，如果他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护他周全。」魏萧晶低声命令，对方立即领命而去。
即使已交代手下照顾那人，但他心里仍然忍不住泛起一丝忧伤和不安，只能祈祷对方真的可以快快平安归来。
◇◆◇
雪山在东篱国最北边，山势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远远看去，只可见白茫茫一片。
华青青赶了几天的路后，终于抵达雪山，一路攀爬，才走到山腰时，天色就变得昏暗，很快便风雪大作，所以他不得不放弃一鼓作气爬上山顶的念头，找到一家酒肆，走了进去。
一进酒肆大门，华青青抖了抖满身寒雪，将斗笠摘下，抬起头看向满屋子的酒客，腼腆的笑了笑，发现已经没有空位，只好走向角落的一桌去。
角落那桌只坐了一位江湖侠士，那人轮廓分明，五官英气，肩臂肌肉结实，此时正在闭目养神，一柄长剑则横放在桌面上。
「这位兄台，可否收起剑，让个座位给在下？」
华青青这么一问，引来满屋子人古怪的目光，大伙全都停下讨论，纷纷看向他。
那位侠客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来人，见对方身材瘦弱，模样清秀，不免有些诧异。「要我收剑……莫非你也是来挑衅的？」
话落，一股杀气立时从侠客身上散发出来，惊得所有人急忙移开视线，敛声不语，不敢在高人面前造次。
不谙武功的华青青感觉不到杀气，但却能察觉周围人的异样，他左右看了看，心生疑惑，不知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可是对方的面容看起来似乎有些……
「兄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华青青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出手拉住那位侠客的手腕，接着双指一扣，搭上侠客命门。
侠客大惊，一拍桌子，剑就从桌面上跳起。
接着，华青青只觉自己莫名其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地，等他回过神，就见一柄利剑已经指在他的咽喉处。
侠客冷眼扫向四周，满屋子的人都被他的杀气震慑，不敢多言，但门口刚刚进来的几人却迅速探手摸向腰间，大有他一动手，便会杀上来救人的意味。
侠客暗想，原来这小子还带着保镖，难怪敢来冒犯自己，但那几个保镖看起来也不过尔尔。
「兄……兄台？」华青青的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咽喉处的剑若是再往前几分，只怕他的命就要休矣！
「若要和我动手就起来，抽出你的剑，和我一战！」收回剑，侠客冷冷喝道。
华青青吓得直哆嗦，慌慌张张从地上爬了起来，对那侠客一行礼，满脸无奈，「兄台，你误会了，在下不懂武术，怎么和兄台比试？」
「不懂武术？」侠客冷笑。「不懂武术之人，哪会点穴控制别人命门？」
华青青急忙解释。「非也非也！在下是个大夫，上雪山来找一味珍贵药材，方才兄台双眼一瞪，在下正巧瞧见兄台眼底有道戾气，加上印堂略黑，脸色发白，像是中了毒，才特意搭脉试探，不料却让兄台误会了……」
「哦？」侠客一愣，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搭在华青青手腕上，一试探，方才发现对方身上的确没有半点内力，果真非习武之人。
华青青又一行礼，脸上浮现担忧之色，「兄台所中之毒，乃是一种名曰『散仙』的剧毒，此物虽然不会迅速危及性命，但若是长久不解除，便会慢慢侵入兄台的丹田，最后将内力完全化解。」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惊愕，一是为侠客中了这种阴险的毒感到震惊，二则是为了这个看似文弱书生的青年竟然能够一眼看穿毒物而惊讶。
「你……」侠客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接着，他对华青青一抱拳，问道：「不知阁下可否替我解毒？」
华青青微微一笑。「可以，这个毒难不倒在下，不过，在下也想请兄台帮一个忙。」
「什么忙？」侠客立即询问。
华青青指向窗外。「在下来此寻找一味药材，但此处地势凶险，所以在下想请兄台陪同前往，一路上也可为兄台解毒，不知您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听完，对方爽朗一笑。「反正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雪山谷，既然没什么头绪，不如就陪你一起走走。」
「多谢！在下落青，」华青青喜出望外，急忙朝侠客一抱拳，「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侠客大笑几声，之后低沉着嗓音回答，却让满屋子人都听见了。「在下山村野人一个，没什么名气，姓梦，名凝烟。」
当晚，华青青随着梦凝烟进入梦凝烟订下的客房。
让梦凝烟坐定后，华青青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手一点也不见颤抖，银针瞬间没入梦凝烟后颈，动作干脆利落。
之后的针也全部插入梦凝烟后背上，专心一致的华青青忙得出了一身汗，半晌终于将对方身体里的毒逼出体外，顺着银针流出，将银针都染成了黑色。
喘了口气，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微笑着将那些废弃的针从梦凝烟后背上拔出。
梦凝烟只觉银针拔出之后，身体里的气息稳了不少，心中大喜，自己真的遇上高人了。
可当他回过头来想要好好感谢一番的时候，就见对方身子稍微晃了晃，之后露出疲倦的一笑，就挨着桌边倒了下去。
他急忙伸手接住，用手一探，赫然发觉对方的额头是滚烫的。
「神医！」他紧张的摇晃怀中人，可是华青青却没有回应，正当他急得要冲出去求救时，突地听见一声轻唤。
「晶儿……」华青青昏昏沉沉盯睡着，梦里，似乎又听见心爱的人在自己耳边痛苦呻吟，听得他同样难受不已。梦凝烟一蹙眉，看他皱起的脸上写满痛苦，不再迟疑的将人放到床上，立刻下楼去请大夫。
◇◆◇
次日，服过药后的华青青烧退去不少，只是当他一睁眼，看见梦凝烟一脸疲惫，明白对方守了自己一夜，顿时，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梦凝烟却显得很大度，只是笑着调侃他说：「原来神医也是会生病的。」
看着对方略带戏谑的神色，他只能红着脸下了床，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想要早点上路。
「喂，你的烧才刚退，难道现在就要上山？」梦凝烟吃惊不已，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小子，明明那么虚弱，却还在逞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拼命？
华青青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整理，一边喃喃道：「我等不了，没这么多时间了，晶儿的病已经……」
又是那位晶儿？这位叫做晶儿的，必定与这位年纪轻轻的神医有着很深的联系，会是他的妻吗？否则也不会在昏迷过去的时候，还唤着那个名字吧？梦凝烟思索了一下，便不再阻止。
待两人都收拾完毕后，便从酒肆出发，一路上仍是风雪不断，就算隔了层假面具，冷风刮在华青青的脸上还是痛得厉害。
他喘着气，气吐到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的白雾，放眼望去，山脉连绵，都是雪白一片，不用说那珍贵的草药了，就连山鸟都看不见一只。
擦去额上的汗，华青青撑起稍早以枯枝做成的拐杖。
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越是性寒又珍贵的药材，就越会出现在悬崖峭壁之上。
可是山顶的气温异常寒冷，冷风不断灌入他的衣服里，冻得他的双唇失去正常的颜色，泛着淡紫，也使得他的动作变得迟顿许多。
两人四处查看着，华青青更是瞪大双眼在狭缝中梭巡，他想，在这样冰天雪地之处，也唯有在狭缝中，才有可能让草药生存。
他慢慢摸索着，手指冻得发僵，几近麻木，最后只得点住自己的穴位，才稍微缓解。
终于，他摸到有一处积雪较松软，稍稍一触动，表面的雪就顺着光滑的石壁滑落，透出一个小小的石缝。
他凑过去，往石缝里张望，果然发现一株和书上描述的东篱草很像的药草。
他喜出望外，急忙取出丝绸，将手伸进洞里，将那株草药连根拔起，包进丝绸之中。
他心头一喜，猛地一转身，冷不防脚下一滑，脚踝一扭，整个人结实的摔了一跤。
「神医，你没事吧？！」梦凝烟见他摔倒，急忙上前来搀扶，可是当他走到华青青身边时，脚下却蓦地传来冰块破裂的龟裂声。
梦凝烟和华青青立刻停下动作，一动也不敢动，目光落在他们脚下的地面上。
只是定睛一瞧，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山路，分明只是一层厚实的冰块！而在方才的震动下，寒冰已经产生了龟裂，眼看就要断为两截坠入悬崖──
「神医！」关键时刻，梦凝烟扑上来一把拉住华青青，施展轻功，将他往上一提。
两人的脚刚刚离开，那冰层就塌陷下去，坠入深深的峡谷，半天也听不见落地的回音。
华青青吓出一身冷汗。梦凝烟脚步一转，重新飞掠地面，将他放下后，责怪的吼了一声，「你不要命了吗？为什么这么拼命？！
惊魂甫定的华青青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着那株救命草。有了这株东篱草，晶儿的命就有救了！他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在意什么危险。
看他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梦凝烟顿时也没了怪罪他的心思，反倒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神医大人总算是找到需要的东西了，不如趁着天色未变，我们早些下山去吧？」
听见这话，华青青这才正视这个陪着自己、还救了自己的侠客，心中感激之意顿生，便朝梦凝烟一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东篱太医华青青，若大侠将来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到东篱寻我便是。」
「太医？东篱？！」闻言，梦凝烟露出吃惊的神色。
没想到面前之人竟然会是太医，但是除了太医，面前的男人应该还有别的什么身分吧？他暗自思量。
能够如此熟练地解开毒仙所配毒药的人，天下之间，能有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