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秦默阳一路往那房子赶的时候，脑袋里别的没有，就林宁那串话。
说得在理，太他妈在理了。
他这冷静还能有个人、有个地儿说说，可那人呢？
没有，他谁都没有。
那么多年来，那人的全部精力都是在安家爷爷奶奶身上，有了朋友又交心的也就他姐一人。不是那人孤僻冷漠，只是他太温吞淡然了，你不主动烧把火让他热起来，他跟你没来往的。
而现在这情形，那人是绝无可能找他姐的。他径直离开，留他独自一人在那儿，他要怎么办？
秦默阳的心里再是有对安素上午那番行为的恼怒此时也换上了安素会误以为他要分手的慌乱。
是，他是要求冷静，可是他没有要与那人分开的意思。他，怎么舍得。现在事后经由林宁一提醒，他再仔细想想，才惊醒，上午那番没有言语的离开，何尝又不是一种分手的暗示呢？
而安素，在他被秦默阳安抚着坐在沙发上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离开，走的那么决绝，以至于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死了。
他要怎么办？那个已经不再是男孩儿的人，这次，竟然把愤怒变成了冷静，言行动作伤人伤己。怎么会这样？
安素告诉爷爷奶奶今天会回家去，虽然人昨天就回来了，但是考虑到收拾东西，调整状态等原因，就定了今天回去。本还打算两人一起把带回来的礼物送给二老的，最后，是只得一个人。
安素以为他心理建设做得不错，可以若无其事的回家。即使他装不来那种旅行回来后一身的兴高采烈，但装个平安无事，总能做到的。
可，事情永远都是自以为的简单。
他那张惨白无红润的脸，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阳台处，躺在摇椅上正晒着太阳的安爷爷就看了个了然。尤其在明媚耀眼的阳光下，他那张脸，在踱步走近安爷爷后，近乎白的透明。
几乎一下子，安爷爷的心就提了起来。
“爷爷，我回来了。”蹲下身体，扶着爷爷的摇椅把手，安素笑道。
他的笑是真的，嘴角牵起的弧度也是真的，一个多月没有见着家里二老，他那种担心和想念在这一刻化为虚无，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只是他的笑再是从心底发出，真到不能再真，也还是一下子就击中了安爷爷心里的软处。
他的宝贝孙子受委屈了？
“回来了啊，给爷爷买好东西没？”
“当然，买了好多呢，放客厅了。我一会儿都拿给您。爷爷，奶奶呢？”
“出去买菜了吧，你不说你今天回来嘛，估计晚上得给你做好吃的。”
“呵呵……，一个月没见着我，她肯定想的慌了……”
搬过阳台上家里一直放着备用，留给爷爷坐着浇花的小板凳，安素乖顺的坐在安爷爷的腿边儿。彼时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才觉着心里似乎有了些暖意。靠近，趴在爷爷的腿上，那一刻，他被阳光闪耀着双眼，近乎又要落泪。
他这种几近撒娇的行为，让安爷爷无端愣怔了半晌。
“素儿，外面好玩么？”
“嗯，好玩。好多东西我都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山山水水跟书上写的看似一样，实际上又一点都不一样，很好玩，”……也很新鲜、刺激。
因为那人一直陪着他。那段没有任何人打扰的一个月，两人玩得近乎疯狂。旁若无人的牵手，亲密无间的亲吻，深入彼此的□，太幸福。那一个月，他闭着眼睛回想，都觉幸福的心都疼了，更何况还彻身经历。
趴在安爷爷腿上的人，嘴角有了丝温柔的弧度，被那暖暖的阳光照着，脸上像是镀了层金一样，好在没有刚才那么白晰了。
安爷爷稍稍探身，凝视着孙子的面庞，温柔祥和、幸福安静，闭着眼睛都在笑。可为什么刚进家门时，脸色却那样苍白灰暗呢？
摸上安素的手，冰凉，安爷爷拧眉，却一个不留神，让人把手缩了回去。
“外面那么好玩，你怎么显得不太高兴？”
“……哪有，我，就是累了，精神还没恢复呢。”
“累了，就跟爷爷娇气？多大人了啊……”
“爷爷！”
安素低唤，脸上有着不好意思。是啊，他都快三十的人了，趴在爷爷的腿上，不是娇气，是什么？可刚刚，靠近了爷爷身边，悠闲晒着太阳享受温暖午后的老人，让他一瞬间就酸涩了鼻腔，无端就想再靠近些。他们才是他唯一的依靠啊。
被爷爷那么一说，安素也不好意思再趴在老人腿上，遂站起身，准备回房。
可转身的时候，就听爷爷的声音响起，“不是说默阳跟你一块儿来吃饭么？怎么没来？”
身形顿住，片刻，才回道，“他，回家了。应该不会过来了。”
没有回头的人，让安爷爷心里凉了，从宝贝孙子站起转身时，他就又清楚看见那张脸上的惨白暗灰，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整个人也显得了无光彩，死气沉沉。安爷爷甚至觉得刚才趴在自己身上满脸温柔幸福的人，只是一个错觉。
“转过身来跟爷爷回话。”
安素深呼吸，转了身。
“跟默阳吵架了？”
安素吃惊，抬头看向爷爷。
“没，没有。”
“没有就让默阳过来吃饭吧，我也想他了，你奶奶也想了，成天念叨。”
“……爷爷……”安素面上出现了为难，头都低了下去。
安爷爷心里叹气，他就知道是这样，这几年来他什么时候看过像现在这个时候几乎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生气的人？除了那小子，没人能让他宝贝孙子这样。
“过来再跟爷爷说会儿话。”
安素对他爷爷现在这态度已经开始心慌心惊了，乖乖过去，坐在之前的凳子上，背脊挺得笔直。
“是跟人默阳吵架了吧？”
安素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眼睛里空旷旷的。
安爷爷心里叹气，揣摩着问道，“…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几年来我没催着你找女朋友？”
安素的眼睛瞪大了，全身不可抑制的在颤抖。
安爷爷安抚性的拍住他的肩膀，“……如果真想跟那孩子在一起，就别总委屈自己，总是为着他，搞得自己那么难过受累，爷爷看着心疼，舍不得。”
安素的眼睛雾了一层，嘴唇抖得不像话，“爷，爷爷，你在说，什么……”
安爷爷摇头，“跟爷爷装傻，是吧？我说谁，你自己不清楚？”
“爷爷……”安素的心里无异于被砸下一颗原子弹，轰得西焦巴烂。
摸着孙子的手，安爷爷笑的无奈，“爷爷是看你跟那小子在一起整个人都显得高兴，有气色，才没说什么的。你现在搞得自己对着亲爷爷都强颜欢笑，爷爷可让不了那小子。”
“您，您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震惊中的安素忙不迭的点头。
可安爷爷没说，只说了，“你哪儿能瞒过我这双眼睛啊。”
安爷爷不说，安素心里震惊之余还有着被看穿的尴尬，又想起自己以前跟那人在爷爷面前那些有意无意的掩饰，他觉得自己窘大了。更不好意思问。
然而爷爷的谅解，在此时来讲，已无多大意义了吧？那人，他……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爷爷你跟默阳怎么了吧？”
安素摇头，垂眸，爷爷的谅解似乎来得迟了些。他并非埋怨，只是心里有种被那人判了死刑的自觉。
“爷爷，…晚上别让他来吃饭了，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
安爷爷的心凉了个透底。他就知道，这俩孩子要就不出事儿，出事儿准出大事儿。
怎么着？头回让他看出吵架来，就是要闹分手的？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为了什么事儿？”安爷爷沉了声。
安素耷拉个肩膀，垂下眼睑，频频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没有个事由么？”
安素凝望着爷爷担忧的面容，眼里水渍直溢，这么久以来，他是那样顾忌害怕老人家知道这段不合常理的感情，他总是在与那人相处的甜蜜中刻意忽略二老的心情。此时，却能在这段感情上获得爷爷毫不避忌、赤裸裸的关心和疼爱。几乎，一瞬间，心里这么多年本是心甘情愿承受的一切竟然有了宣泄的渠道，变得委屈至极，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我，不知道他……，就是，就是默雨知道了，我们上午在说这个事情，后来，后来他就走了，他不想听我说话，他把我推开，他说，他要冷静……”
安素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安爷爷给他哭得心都揪紧了。
只抓住了重点，“默雨知道了？”
安素点头，“嗯。”
安爷爷脸色开始不好，“默阳没担当，不敢应承你们这事情，跑了？”
安素愣住，拼命摇头，爷爷说的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默阳怎么会跑。他根本不是为这个事情！不然他不会跟默雨谈的那么糟糕。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安素其实也懵懂，只模糊的觉得，那人最后冷静的愤怒是冲他来的。可他不太明白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自己帮默雨说了那一句话么？
安爷爷被他搞得混乱不堪，心里着急，当下就板了脸。
“哭什么！洗把脸，头脑清醒了，理出头绪了再来跟我说。”
安素也知道自己刚才哭得丢人，没顾上爷爷话里的严肃，立马清洗了脸，然后，再跟爷爷说话。
他对秦默阳的行为心理没谱儿，也没法一点一点讲给爷爷听。只能清楚地表述强调，默阳不是没有担当，相反，担当的过了，还被默雨狠狠甩了一巴掌。
听安素说着秦默阳被甩巴掌时那语调里的心疼劲儿，安爷爷算是败给自己这孙子了。
只一个劲儿心里叹气，嘴上不得已开始劝，“默阳，呃，自己说要跟你分了？”这话问得他是真尴尬啊。
“没，没说。”
“那你自己瞎想什么，你这孩子，就这点不好，遇事儿总自己琢磨。你们俩一起待这么几年，你连那新房都给他住，他为你连研究生都读的拼死累活，怎会这么轻易给你分啊，两人好好谈谈，别胡来，闹一出是一出的！”
“爷爷，你……”安素是真要惊晕了。
他爷爷这才是上哪出啊？怎么对他这么，呃，谅解？
给安爷爷一番话劝的，安素心宽了很多，脸色也好看了。
在家跟爷爷奶奶吃了久别重逢的一顿晚饭，席间，奶奶还不停问着秦默阳的事情，他跟爷爷不停对眼儿，最后，也是一番乱诌，反正糊弄过去了。
回了房间的人，今晚是打算搁家住的，他这刚回来，也没理由出去，可耐不住心里那上下扑腾，光是爷爷对他谅解这事儿，他就绷不住想跟那人说。脑海里现在根本没有余裕去想两人可能分手的情形。
所以，安素搁房间里没待多久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