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两人一路从病房走到室外，刚推开住院部的玻璃门，就能感觉迎面一阵热浪袭来，典型的夏夜风味儿。谁让现代人如此依赖室内的空调呢？可尽管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夏日夜晚，外面的空气较之房间里要清新许多了。虽然闷热依旧、暑气依然，但对于两个长时间久呆于一室的两人来说，这样的氛围，还是让他们有种解脱之感。
“默阳，今天又麻烦你了。”
一路的默默无言，还是安素先开了口。
虽然听到安素先开了口，可这话明显不是秦默阳想听的。虽然他自己也摸不准自己想听的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安素此时口中的这种客套话。
秦默阳摇头，垂首道，“不麻烦，我自己愿意的。”
“嗯，呵。”安素干笑一声，显然没话可接。
过了一会儿，“呃，打的回去吧，默阳。医院站台这儿的公交车不容易等到。”
“哦，好。”
……
又过了一会儿，“呃，默阳，今天还要谢谢你啊，陪爷爷说了那么久的话……”
……
秦默阳无语，止步，看向安素，眼神要多无奈有多无奈、要多不满就有多不满。
“你要真没话跟我说，就别勉强自己找话题了。你累，我也……累。”
“我不……”对着急于解释的人摆摆手，示意别说了，秦默阳继续往前走。
留下的安素不可能调头离去，亦然，就只能跟上。
其实，安素自己也知道，刚刚他就是没话找话说，又能解释什么呢。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你的态度如何正常自然，却也掩盖不了那改变的实质。
“其实，你现在特怕跟我相处，对吧？”对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人，秦默阳问道。
出于下意识的，安素摇头，“……不是那样。”
“呵，”秦默阳不置可否的一笑，“怎么会不是那样呢，你刚刚可是连送我的打算都没有呢。那…还是，我主动要求的。”
闻言，安素惊诧地抬眉看向秦默阳，半天，才有些勉为其难又赧然的解释，“我刚刚，呃，在走神儿，确实没有注意到你…要离开。”
“啊？”秦默阳瞠目，复又想着刚刚让这人送自己时，这人一脸才反应过来的表情，心下了然。看来，还真是自己想多了。呵呵。想也是，以这个人的性格倒还真不至于连送他的礼貌都省了呢。
“呵呵…，呵呵……”秦默阳笑了，嬉笑颜开。
陪着秦默阳的笑容，安素略显尴尬的也扯了扯自己的笑容。
“那你走神儿在想什么了？”接下来，秦默阳的语气明显一换，轻松很多。
说白点儿，秦默阳这对安素的态度究竟如何其实完全取决于安素，只要安素给他点“笑脸”，他能把他俩的关系最起码面上能整地好看些，话题，自然也就轻松愉悦些。
安素一下子被问住，总不能真让他说，其实他走神儿也没想什么，只是对你秦默阳突然要离开，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吧？
“唔，也没什么，就是想着呃，爷爷睡了，空调温度调好没。”
明显的牵强解释，秦默阳撇撇嘴，却也不再问了。
因为，凭他的直觉，他肯定那一刻，这人走神儿想的事情或者人是与自己有关的。甚至，秦默阳当下就认为，安素想的人就是自己。当然了，此“想”非彼“想”。
慢悠悠的，两人继续向前走，半路遇了个石子儿，秦默阳还好动地用脚踢了一下。本来他还想酷一点的把两手插在裤口袋里，可是，大夏天的，别说身上的温度，就是手上的温度都够高的，再伸进兜里，估计，他都不用活了。
所以，拧巴拧巴，他就把两只胳膊放背后了，跟个老头儿似的，只是他看着腰板直些。
安素就那么静静的一直看着在自己面前鼓动来鼓动去的秦默阳，虽然也没说什么话，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较之刚才好了那么一点儿，安素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人，何以情绪变化这么快，刚才还一阵儿的静默寡言呢。
两相对比，不禁让安素想起，几日前，两人的那场不欢而散。
说真的，真想让安素忘记那个时候爆发的秦默阳，不能说决无可能，起码，目前来说，还有点困难。
安素还在兀自冥想的时候，背着双手的秦默阳突然转过身来，开始倒退着走，嘴里的声音也不高不低的响起，“素素……”
这声素素让安素要迈前的脚步立马顺势停了下来，眼神儿很是有些不自然的看向秦默阳。要知道，秦默阳这两天对他可都是一口一个“安老师”的。
被看的也有些不自然的秦默阳，不自然的搓搓并在自己身后的手，又不自然地带着一股认命的劲儿解释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心里想叫你的一直就是这两个字，至于那‘安老师’，本来就是叫给他们看的。”后又皱下鼻子，略显委屈的道，“……不过，我想你心里，也更希望我叫你‘老师’吧。切~”
安素听着秦默阳这委屈的抱怨，心尖不由得就是一震。他虽然也在秦默阳更改称呼这件事情上有过感觉，但是那个时候他以为这是两人之间关系界限另作他分的一种证明。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孩儿，如此执着于那两个字---素素。
“不过，我不管。反正现在他们又都不在，我心里想叫你素素，就叫你素素！”复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连安素我都不愿意叫……”
“你要是也不愿意听，你就别听我叫的，直接听我下面说的话好了。”秦默阳死不讲理的说完，就眨着那双晶亮的眼睛，那么瞅着安素。
安素能怎么办？
秦默阳的语气三分玩笑、三分认真、三分执着，还留有一分给他把握，他能怎么办？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是于那声“素素”中绵绵密密的延展开的，此时，他拒绝的了？
安素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不但拒绝不了，倒不如说，今晚，秦默阳的这番坚持执着，又让他心潮起伏了。
“你要说什么？”继续迈着自己的脚步，安素低声问道。
但语气里明显有着些微的防备，就跟深怕秦默阳会“旧事重提”似的，至于是什么“旧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对于眼前之人所表露的出的防备，秦默阳不满的皱皱鼻子，心下暗道，你慌什么怕什么，谁要现在再跟你扯掰不清啊！哼！让你看看我的大度！
转而，秦默阳正色道，“素素，我那天说的话，呃，……”明显的一顿，瞧着安素脸上突然涌现的慌乱，秦默阳此时竟有种莫名的幸灾乐祸之感。瞧你慌的！
“咳，我知道有些比较浑，也有些过了，语气也不是特别好，嗯，我就想着，你能别忘心里去就别往心里去，能当没听过就当没听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成啊？”
安素立时抬头，似是有些不相信，秦默阳会说出这种话似的。
秦默阳心里得意，惊什么啊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我下面话还没有说完呢。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不用拿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当作有多大压力。最近这段时间，我跟你一起照顾爷爷，你也别觉着面对我尴尬别拗啥的。你放心，我不跟你提这个事情。”
“我们就当是老师学生的关系，要是再往好点儿说，就是你跟你学生的姐姐是好朋友，连带的，我这当弟弟的跟你就熟了。你这样想着处理我们的关系，或许你能轻松些。其他，你没必要心烦，也没必要觉得困扰。”
话一说完，安素脸上就有着明显的吃惊，而秦默阳虽是面上淡定，却也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操，妈的，秦默阳，你可真够大度的！
他自己知道自己这是多么的口是心非！
试想，怎么样他都跟人家安素告白了吧？再试想，谁告白不是希望能得到个好的答复的？现在，他不仅没有得到人家好的答复，反倒要郑重声明似的告诉人家，别拿他这喜欢当回事儿，怎么想，秦默阳心里都不会舒服到哪儿。虽然，此时他要表现自己的大度！
可是，不这样把话说的通透一点儿，又能怎么办呢？
退一步讲，秦默阳知道，目前，他要跟安素一起照顾安爷爷，这一天当中少说要有个把小时在一起的，要真一直像今天这种“面和心不和”，“面上自然、实则内心彼此遮遮掩掩、别别扭扭”的相处，不仅他自己累，估计安素更累。
更何况，安素还需要分出精力、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安爷爷，如若真要再顾及自己，秦默阳想，安素心里压力会更大。
就今天这短暂的一会儿相处，秦默阳不是没有看出来，安素对待爷爷的那股紧张劲儿，明明爷爷的精气神都算不错，可就是这样，爷爷稍稍咳嗽或者翻个身，安素都跟如临大敌的伺候。那个时候，他跟秦默雨说安素对爷爷太有些大惊小怪了，现在才见识到，那哪是大惊小怪啊，直接跟惊弓之鸟似的。
秦默阳不太明白安素会如此的原因，想想，谁家没有个亲人生病受伤呢，可，也没必要如此。再说了，就是这人平时的性格，遇事也不该这么惊的。秦默阳心里感到奇怪，模棱的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人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关系吧，所以才会如此过分紧张。
毕竟，他父母，早逝。
秦默阳既能看到安素现在对爷爷的自顾不暇，所以，心里就明确地决定，算了，退一步，他体谅点。那事儿，他，现、在、不提，不提。
反正爷爷身体总要好的，反正这人跑不了，反正他，不、放、弃！
就这样，以、退、为、进！
至于，之前那些浑话，呵，就当一个P，放了！
“行，我就说这么多了。表个我自己的态度，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了。瞧你这送我出来，还没有走几步路呢，你就可劲儿的没话找话题跟我聊，哪就至于了呢。你自然点儿，我也自然点儿，就这么着吧。”
说着，秦默阳还状似很轻松似的，把两手挪回前面，拍了拍手。
那动作、那言语、那神情，安素望着，浅浅的觉得，或许，两人真能恢复成以前那样。可自己心里这股儿失落的劲儿是哪来的呢？眼前的男孩儿，话说得这么漂亮，这么得体，应该是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了吧？
“你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别这一会儿的功夫爷爷醒了，还找不着你！”秦默阳两手搭上安素的肩膀，刻意忽略这人猛然僵硬的身体，推推搡搡的就吧安素磨转了身体。
“快回去吧！”
然后，自己大步一迈，背对着安素挥挥手，走了。也不管那人回没回头，看没看见。
安素调转身体，望着秦默阳背影的时候，秦默阳还两手举在头顶，使劲儿的挥动着。
勉强咧开嘴角轻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个男孩儿，一直以来，做的事情、说的话，总能令自己如此意外呢？
不得不承认，秦默阳今晚这席话，站在已经拒绝他的自己的立场而言，自己着实感到轻松许多。如果，忽略心中那股难言的失落的话。
摇摇头，安素不愿多想，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状况，总比两人形同陌路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虽然秦默阳这一晚的一席话有着以退为进的初衷，但既然漂亮话说了，那漂亮的事情也就要做到。
所以，在后来照顾安爷爷那么多天的日子里，秦默阳除了坚持人后依然叫着“素素”之外，其他方面与安素相处中，都做到了坦然大方。
安素，自然，也是如此。
瞧着现在对自己态度自然如从前的安素，秦默阳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人不用勉强自己来虚应自己了，忧的是这人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还远不是自己所要的。
嘴里吃着安素刚刚递过来的西瓜，秦默阳都有些后悔前几天自己所做的以退为进决定了。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儿啊你，那西瓜是我买给爷爷吃的，你倒吃的欢了啊！这都几块了，你还吃！”
秦默雨站在安爷爷的床边，抬手拍了一下正坐在爷爷床边啃西瓜的秦默阳。
夏天嘛，最好的解暑之物就是西瓜了。而且，天气热，人的胃口也不容易打得开，更何况是安爷爷这样伤着的老人。安素考虑着爷爷一般中午天热，饭都吃得不多，所以，病房里每天都储备了好几个西瓜。这给秦默雨知道后，每次秦默雨来，总是顺手给安爷爷带个香甜可口的西瓜。
这不，秦默阳嘴里现在啃的就是秦默雨刚买过来切开的那个西瓜。
“哎哟，默雨，默阳渴了，你就让他吃吧，说他干嘛呢。再说了，看着默阳吃的香，我跟你爷爷心里高兴着呢。这天天，默阳顶着那么热了天得跑来看他爷爷，还不带给块西瓜吃得啊！呵呵……”
秦默阳点头如捣蒜的附和安奶奶。安爷爷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默阳，你可劲儿吃，我让安素再给你拿！呵呵……”
安奶奶此时之所以在病房里，是给安爷爷送晚上饭的。刚才说了，天热，安爷爷人也没什么胃口，早上饭还能吃点儿，中午饭却吃不了多少，竟吃西瓜了。
但安爷爷毕竟伤筋动骨了，所以，补总是要补的。于是，安素就让安奶奶每天都下午来，白天在家给爷爷熬些补汤、做些饭，这样，奶奶一天就只需跑一趟，不仅能见着爷爷，还能给爷爷送汤补身体，正好一举两得。虽然，他自己辛苦点，天天守着爷爷病床前。
“您们二老就心疼这小子吧！以为他什么好东西呢，就会隔你们面前扮演小可怜儿！”
“瞧瞧默雨怎么说话呢，默阳怎么扮演小可怜儿了，你看你说人家，人家都没还个嘴呢。”
安奶奶笑呵呵的瞅着秦默雨，再瞅瞅一直捧着西瓜处于点头如捣蒜状态的秦默阳，嘴里的偏帮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秦默雨看着秦默阳不言语却满脸无辜的点头状，恨的咬牙切齿！
这小子！自己平时也会掐他几句，他能劲儿的顺自己马屁拍！可现在，怎么到了安素爷爷奶奶面前，连个屁都不放了？竟是一幅无辜可怜样儿？
秦默阳听着安爷爷安奶奶一个劲儿的偏帮自己，再看自己老姐一幅咬牙切齿状，心里偷乐的不行！
眼见自己老姐瞪着他的眼神儿，似有忍无可忍之意，秦默阳急忙啃完手里的西瓜，扔进垃圾筐，嘴里还未完全咽下去，就嘟囔道，“我，我去洗个手，洗个手！”说完，人就向卫生间冲去。
进了卫生间，看着正在收拾琉璃台面、洗刷碟碗的安素，秦默阳终于乐不可支的笑了开来。
隐约的还听见，“奶奶，您以后别老向着那小子说话，爷爷也是，那小子就隔你们面前老实！您瞧他到您这来几天，你都给他多少东西吃了……”
“怎么了？我瞧着默阳挺好的，那些东西你爷爷也吃不了啊，给默阳吃倒挺好，素儿那孩子又不吃……”
“就是，就是。都给默阳吃，他喜欢吃，这还不好啊……”
……
就这样，爷爷奶奶一人一句的向着秦默阳说话，躲在卫生间里的秦默阳听着，眼眉嘴角都是绷不住地得意！整张脸笑开了花！
“听着爷爷奶奶偏帮你，把好东西都留给你吃，就这么得意啊？”
顺着秦默阳刚刚侧耳倾听的动作，安素也听到了外面的一些说话声。
“那当然！”秦默阳颇有些可爱得意的挺挺自己的鼻子！
安素被他这一动作逗乐，边冲洗手里刚刚放西瓜的碟子，边问道，“为什么啊？”
秦默阳满脸古怪的看着安素，半天，咕嘟出一句，“…是你说过，要是我跟姐姐都在奶奶面前，奶奶肯定得对我姐更好些……”
冲洗碟子的安素，手一顿，良久，才明白秦默阳话里的意思。
他，可以理解成这个男孩儿又是在跟默雨较劲儿吗？
安素记得，第一次这个男孩儿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可被奶奶热情招待过，事后，自己还玩笑了一句，“对了，我告诉你啊，默阳，你下次要是有机会看到奶奶跟默雨的相处模式，你就知道自己今晚受到的待遇也就一般一般了，奶奶对你的热情程度还不足以达到对你姐姐的一小半呢！”
……就因为这句话吗？
安素转过脸来，看着秦默阳的眼神里有着不解，可却在秦默阳的眼睛中得到了肯定。两人显然都想起了那个共撑一把伞下的夜晚。
暧昧的气流开始萦绕于两人之间。
不动声色地秦默阳向着安素的位置悄移了一步，四目相对，其中纠结却又粘腻的蕴意让两人都是心底一震。
情不自禁的，秦默阳呢喃出声，“素素……”
声落，人也倾身而近，安素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让秦默阳温热的唇舌贴近缠绕上了。
一时间，安素似是品尝到了西瓜的香甜之味儿。
小心翼翼地、尝试性地、胆怯地、秦默阳稍稍伸出了自己的舌尖，轻微细腻的舔了一下安素的双唇，正待用舌头来回大肆逡巡的时候，一声碟子撞击的轻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绵密暧昧的氛围。
像是惊着是的，两人立时分开，同时看向发出声响的来源。原来，原来，在水池里的几个碟子在水流的冲击下，一时分了开来。
半晌，两人才同时呼出了口气。然，静谧尴尬的气氛也随之流转开来。
还是秦默阳先有了动静，“咳，呃，我先出去了。”
垂首的安素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