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瞧吧，是不是很庆幸我送你出来了？”两人走出了安素家那条坑洼的老路后，安素不无显摆的说道，毕竟两人共撑一把伞下后，秦默阳可一次没有踩进过水洼里呢。
而且，刚刚秦默阳要离开时，本是不打算让安素送他出门的，可安素坚持要出来送他出这道路口，直到马路上为止。临行时，安素奶奶还特关切的递了两把伞过来。
“是是是，庆幸，庆幸的很！本人太感谢您能拨冗相送这一程了……”秦默阳话说着的同时还配上动作---微微弯腰、鞠躬拜谢，这一打趣让安素为之一笑。
伸手把身体已经有些脱离伞外的秦默阳向自己身边拽拽，安素道，“呵呵……，好了，好了，知道感谢就成！快走吧你，我们再走几步路，到前面就能打到车了。”
秦默阳对安素笑笑，将身体也重新纳入伞底。
两人站在马路边，等了十来分钟不见一辆出租车过来，秦默阳看看发梢略显潮湿又仅穿一件外套的安素，眉头皱了皱。
再望望几乎没什么车辆行人的路上，秦默阳郁足的很，“今晚真是背了，等了这么久竟然一辆出租车经过都没有！”
“别急，可能是这雨天的缘故，再等等吧，反正今晚肯定能把你送到家的，呵呵。”安素倒是不显在意的说道，语气轻缓中透露着一丝劝慰。
人家话说得再轻缓，秦默阳也知道这只是这人的一贯性格---温和。说到底，自己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这么个雨天，本就有些寒意，而且还是晚上，更是潮湿阴冷，拖着安素陪自己一起等车，秦默阳心里还真有一点……舍不得……
“我……来撑伞吧，这一路都你撑着，手肯定……”累了……，最后两个字，在秦默阳手触摸到伞把上安素那冰凉乍冷的左手时，一下子咽回了嗓子里。秦默阳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心里就起了恼意。
“你手都这么冰了，干吗还一直拿着伞？啊？你跟我说声，我难道会不拿吗？”
秦默阳这略微抬高的嗓音，一时之间，也让安素有些怔怔，怎么了，这小孩儿，突然这么大声？是……关心自己吗？
安素微微笑了，缓声道，“我又不是连一把伞都拿不动，再说了，我拿你拿有什么分别呢，我的手放在外面，自然会有些冷，要是你的话，肯定手也会冷啊。”
不理安素的话，秦默阳把自己手腕上还拎着另一把伞的左手也放上了现在他右手正跟安素拿着伞把交握的左手上，明显的温热让安素有些侧目，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耳朵里就听到秦默阳有些“胡搅蛮缠”的话。
“我的手也一直放在外面，可我热的很，不像某人手那么冰凉！这伞还是我来拿吧！”说着就有些用力的想从安素手里取下伞把。
不知哪股力量驱使，一时间，安素竟是抓着伞把，愣是没有松手，眼睛还是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自己的左手被秦默阳两只手包夹的几乎看不见了……
秦默阳顺着安素的目光看去，触目所及、心思微动，慢慢的卸了自己手上的力，轻吐而出，“……素素，松手，我来拿伞……”
秦默阳的本意确实是想让安素松手他来拿伞，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声“素素”会引出安素那么大反应，像是被什么烫着似的安素急忙松手、欲脱离秦默阳的手掌，一时没有准备的秦默阳两手也一松，顶在两人头顶的伞由于失去支撑力的作用自然的有了坠落的趋势，好在秦默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一边的伞檐，然后重新掌握了伞把。
可是伞虽然归位了，但是刚才有过一番僵持的二者，心，却没有归位。就是傻子，此时也知道了些窘迫、体会到了些尴尬，一时间，一种莫名的氛围围绕在彼此间，使得两人几乎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安素有些无措的把自己体会过冰冷、体会过温暖的左手塞进了自己的裤口袋里，头略有弧度的低垂着，脸上的表情在本就不够亮的路灯下更是模糊难猜；反观秦默阳，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撑着伞的右手，几个手指头开开合合的握着伞把，直视路面零星几个人影的眼睛时不时地瞄向身边的安素。
短暂的沉寂，也许两人都还没有理清自己脑海里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可是嘴巴却同时开了声。
“那个……”
“其实……”
……你的“那个”，我的“其实”，试问，谁看起来更像转移话题呢？
安素心底笑了笑，开口，“你先说吧。”
“呃，那个，我姐，唔…我是想说，奶奶很喜欢她吧？”
话一出口，秦默阳就后悔了，悔的自己肠子都青了！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心里唾骂，秦默阳，你他妈混蛋！你转移话题未免也太生硬了吧？？！！
有些不敢直视安素，秦默阳的视线无处安放，只是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安素脸上的笑容。
“呵，瞧你问的，你自己姐姐你都不了解啊？默雨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吗？奶奶当然很喜欢她啊！”此刻的安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如平常，刚刚的一切，对他来说，似是全然没有发生。前一刹那两人周遭所形成的尴尬氛围，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就是秦默阳这如此生硬明显的转移话题，他也看似毫不吃惊。
秦默阳心下一慌，差点脱口而出，“那你也喜欢我姐姐吗？”
可，差点就是差点，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卡住。问不得，问不得，今晚心里的某个声音又跳出来阻止了自己一次，秦默阳心下真是又慌又乱。
“对了，我告诉你啊，默阳，你下次要是有机会看到奶奶跟默雨的相处模式，你就知道自己今晚受到的待遇也就一般一般了，奶奶的热情程度还不足以达到对你姐姐的一小半呢！呵呵。”
安素说这话不可否认有夸张地成分，想也知道安素奶奶今晚对秦默阳的热情绝对比其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之所以安素会这么说，明眼人都该知道这只是顺着你秦默阳的话，他玩笑似的往下接罢了。
可总有人不开眼，而且还是当事人。
秦默阳一听安素这么说，心里不由得有些吃味于自己家那老姐，虽说自己心知肚明安素奶奶有看在自己家老姐份上对自己待遇有加，可这话从安素嘴里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我知道我姐那人，看得出来……奶奶特别喜欢她……，而我……”
秦默阳这嘟嘟囔囔没有说完就被安素打断了，“嗳，默阳，车来了，”安素边说边伸手拦车，两人的注意力似乎同时被迟来的出租车吸引了过去。
车一打住，安素就急忙把秦默阳往车里塞，探头跟司机报了地方，紧接着就掏出一张红老头直接给了司机师傅，付下了秦默阳的车费。
关上车门，撑着刚从秦默阳手中接过来的伞，对着已经上车的人，安素叮嘱道，“别介意这趟车费，于公于私，我都该帮你给。快走吧，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
“……嗯，知道。我……”欲言又止。
站在车外的安素即使有耐心等他酝酿好，可开车的司机师傅却没有耐心了，本来嘛，这雨势又渐大，天又冷，时间又晚，哪个晚上出来跑车的师傅有时间这么等你呢？赚钱、回家、热被窝，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还有话说能麻烦快点不？我这也还等着交班回家呢，给这雨下的，晚饭还没有吃上一口啊。”
秦默阳的欲言又止到此结束，对着安素点点头，摇上了车窗，绝尘而去。
伞下仅剩的一个身影，望着那疾速离去溅起片片水迹的车，猛然，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确切地说，这个身影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声，像是一刹那得到了解脱。
安素心底苦笑，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吧？没有失态吧？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还是自然的吧？……
越是反问，安素心底的苦笑越是加剧。
自己今天怎么就对这个男孩儿轻易的倾吐了这么多年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个人私事呢？是因为一进入卧室看到那个男孩儿望着照片时脸上露出的不解、困惑还是因为他抬起头看向自己时眼睛里充满的心疼、悲伤？这些……是理由吗？---无解。
因为安素了解，或许那个男孩儿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眼睛里到底呈现了什么。
其实，安素不后悔也不介意今天跟秦默阳说出自己那么多年很少脱口的事情，相反地，今天这一倾吐能得到那个男孩儿叠叠不断的一声一个“素素”，安素感觉自己获得了另类的安慰，这比任何其他言语来的更让他感动和感激。
安素莫名的高兴于两人有了这样沟通彼此的机会。话不用多说，彼此都知道从房间迈出来的那一步开始，他们之间有了一种不用言语就可以心领神会的投机感和濡沫感。就像是两个小孩儿，有了彼此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
可这样美好的感觉，只维持到了此刻，安素知道，就维持到了秦默阳刻意转移话题的那一刻。
是，安素承认自己在冰凉的左手被那温暖包握时，心底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那种情绪令自己心动，却也令自己心慌；心动、心慌还未见分晓的时候，那人一句“素素”彻底让自己内心的天平流于表面的偏向了“心慌”。那样着慌的松手，任谁也都看得出自己的慌乱。
不可否认，气氛的尴尬、凝固有自己的原因，可，再次开口，自己的“其实”是想化解那份尴尬的，只要自己一句---其实，这伞你拿着就你拿着是了，还需要突然叫我，成心吓我松手嘛……只要这么一句就着刚才的玩笑话，那么一切应该还可以恢复。
可惜，那人比自己更为明显的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逃离的速度更像是一刻都不愿意处在那氛围内，这样的态度，多少有些伤了安素。不否认自己后来的强颜欢笑与此有着密切关系。因为，即使那氛围有些莫名、有些尴尬、有些胶着，安素却从没有想过逃离，甚至还有丝不舍。
如果那个男孩儿是那么愿意将此当作一页纸翻过去的话，安素也不介意自己配合他，只要态度从容一些不就好了吗？
可这样的伪装感觉，真累。安素不得不呼出一口气，以放松一下自己的紧绷。
秦默阳回到家的时候，秦家爸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秦默阳此时没什么心情，简单的打个招呼就回自己房间了。可是他人还没有走到床边，他家那女神就突然出现了。
“哟，你这身上穿的是安素衣服吧？怎么样，今天有幸尝到安素的手艺了吗？”秦默雨眼睛上下打量着秦默阳，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摩挲着下巴。
安素会做饭？秦默阳纳闷，可不选择深思。
看着她姐一身居家服、脸上还戴个眼镜、头发简单的盘起，就知道刚刚之所以没在客厅见着这人，是因为她在书房里工作或者画图了吧。
“你在画图吗？要是的话，您回去继续画吧，我想睡觉了。”语气里啥激情也没有，摆明不想多谈。
秦默雨一愣，哟嗬，自己这宝贝弟弟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这么不客气了？有状况。
“……你自己有事儿，还是今晚在安素家待的……不愉快？”
秦默阳无语，白了他姐姐一眼，自己在安素家不愉快不还是属于他自己有事儿的范畴嘛！这女人这么问，摆明是重点在安素家发生的事儿。
秦默阳不想跟他姐多说，他自己还没有理清今晚这一切莫名奇妙的感觉呢，而且之前又吃味于自己老姐，种种原因摆在那儿，反正他不想跟他姐侃了。
“我没事儿，可能是外面待久了，雨下得人不舒服，风吹得我也没什么精神儿。呃，我在他家吃的挺好的，他奶奶做的饭。姐，您要是没什么事儿就继续回去画您的图吧你，我想睡觉了。”秦默阳一番话说得妥妥贴贴，而且再次强调自己想睡觉了，秦默雨就是感觉这弟弟今晚有些怪，也不好多问，只得退出人家的房间。
其实，关键在于，秦默雨了解秦默阳，这小子做什么事情都有谱，身边的人，不用过于为他担心。
秦默阳又洗了个热水澡，爬上床后，就仰躺着，眼睛直望着天花板，脑袋里不知道转悠些什么，有重点没重点的。或许是平躺的太久了，稍微翻了个身，眼睛不经意一瞄，就看到被放在一边的自己刚刚换下来的安素衣服。
刹那间，秦默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翻身起来开始找自己的手机。
晕，我怎么那么没脑子啊，都到家了，竟然忘记给那人去个信息了！走的时候亏得那人还提醒了自己！
拿过手机，急忙打了几个字。
【我到家了。】
没有等多久，手机里就有了回复，快得很。
【嗯，这就好。】
秦默阳盯着这四个字，两个标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么简短？
拿着手机想再发个信息过去，可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幸而瞥见手机上的时间23：17，脑袋里有了灵感。
【我刚回家时手机没电了，这么晚才给你发信息，不耽误你睡觉吧？】
善意的谎言，只为自己有个台阶下。
【不耽误，我还没有休息。】
你有来，人家却无往，该怎么继续下去？秦默阳眉头紧锁。
【你平时都什么时候休息？现在快12点了。】
【平时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现在正准备睡觉。】
秦默阳脑门儿疼，这算什么？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而且答的这么没有可塑性？
【衣服洗好后，我再还给你吧？】
【好的。】
秦默阳正为这更简短的两个字憋闷的时候，手机又来短信了。
【早点休息吧，不发了。】
秦默阳傻眼儿了。这是……这人的主动拒绝？不再……平和慢热了？
像是被这句话刺激了，秦默阳的大脑才紧急开动起来，或者不如说，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认真地思考今晚的整番情形。
秦默阳哪里傻了，他知道两个人男人交握双手的尴尬，他也看得出来自己那声“素素”给那人带去的慌乱，可有一点秦默阳不明白，这些放在平时跟哥们儿兄弟相处中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今晚却营造出那么不一样的感觉？为、什、么？
问题就在那声“素素”上！自己喊出口的时候是地点不对？时间不对？还是……人不对？……仔细想想，秦默阳有些明白，似乎都不对。
自己抱着安素叠叠不断叫唤时，那人可以笑颜相应，是因为那个时候那个氛围允许，是因为那个时候人的感情在刹那流泻的时候被一种有容乃大的同情情绪所影响，牵动了彼此内心可以共鸣的地方，于是，可以，可以那么叫。
可两手相握、共撑伞下，前一刻笑语晏晏、后一刻就直接披露内心，一声“素素”，那人不慌乱才怪呢！
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大家可以理解不，对于现代人来说，称呼上的远近完全可以展现一个人对另外一个的心理。尤其是在某种专属于自己的昵称被别人叫出时，心里所产生的悸动，也许真的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有了某种想法在心里沉淀的时候，秦默阳握着自己的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犹豫再三，拿过手机，再编辑一条信息。
【以后由我叫你素素好不好？】
哇，平地惊雷！
秦默阳，你想表达嘛？代替人家父母吗？还是……以其他身份？
这条短信发过去的晚，那面回的也晚。
【还没大没小呢？抓紧睡觉吧你。】
虽说两人来回几条只是短信交流，按理人的情绪变化是很难仅从这个一个一个方块字中确切分析得出什么的，可安素这条信息回来，却让秦默阳有了丝复活的期待。
【我以后就这么叫了！！！】
三个感叹号的任性，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秦默阳坚持的同时败下阵来。
【我以后就会这么叫！你不回我信息也没用，现在你睡觉吧。】
安素拿着手机看着秦默阳这最后一条短信，哭笑不得。这小孩儿，还带这么霸道不讲理的？
安素感觉自己一整晚的情绪低落因为这个男孩儿此时的霸道蛮横有些消散了，脸上不知觉有些笑意，那个男孩儿看来还是知道了自己今晚是从那声“素素”中失态了，他这算是采取另外一种方式弥补自己今晚那生硬的话题转换吗？
刚才洗完澡出来看到自己手机上有那男孩儿的信息时，安素只想按部就班你一我一的回过去，只是出于礼貌上。可那男孩儿就愣是不放弃，没话找话的说。好不容易自己能主动回绝一下，没有想到那人直接就点了主题。
得，这下两人不用再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了。
心里有震撼吗？有！安素承认这震撼还不小，可，只能玩笑以对。
好了，这次的事情就这样落幕吧。谁也不要再想了，进一步的思考好像不能得出什么明确清晰的结果。不过，我们却知道，本不值得引起情绪波动起伏的事情却硬让这两个当事人有了一晚的反复无常，这还不能代表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