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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

书籍名:《沃雪记》    作者: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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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这当儿,房门“呀”地一声开了,一个小娃娃撅着屁股,啪嗒啪嗒地爬了进来。两人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她一直爬到简淇脚下,抓着他衣襟下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琬儿看看简淇,又看看郦琛,忽地咧开小嘴一笑,露出上下六个雪白的小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诸位的节日祝福 :)
今年没有白色圣诞了,只好在文里下雪,聊以应景~~




谗离骨肉

  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暖,谷口积雪化尽,简淇收拾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套了马车,同郦琛来向宁慕鹊和青姐等人作辞。郦琛每日逗弄琬儿玩耍,这时候甚是恋恋不舍,抱起那孩子,道:“乖琬儿,咱们到外面走一遭,给你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琬儿只一岁多,也不理会他说的什么,笑嘻嘻地在郦琛脸上亲了一下,抹了他一鼻子半脸的口水。
  
  两人赶着马车出了落霞谷,郦琛便问简淇:“咱们这是到哪里去?你现下总可以说了罢。”
  
  简淇道:“嗯。咱们去湖州,去找关不忧关老头子。”笑了一笑,道:“关老头子其实是我爷爷,十来年前他同奶奶吵翻了,就此成了冤家对头,是以在落霞谷里都不许提他名字。奶奶也不让我叫他爷爷,只叫关老头子。他一个人住在鉴日湖边,跟谁也不来往,只我每年去瞧他一次。”
  
  郦琛道:“咱们干么找他去?”
  
  简淇道:“你不是要练武功么?你现下练的两套剑法,‘汴风拂雨剑’也罢了,‘驭龙剑’却不行……”郦琛插口道:“自你说了,我也没练下去。”简淇道:“你就算不练,心里总是不甘,毕竟临阵对敌,还是‘驭龙剑’这等强硬剑法管用。而且‘汴风拂雨剑’虽然主旨是以巧打拙,以繁胜简,然而练到后面,要更上一层,也须要内力根基。”顿了顿,又道:“关老头子在鉴日湖,收罗了许多各门各派的武功典籍,他见识又广,说不定能想出个法子来,让你不用内力深厚,也能够把上乘的剑法练成。”
  
  郦琛这些日子来,总为这一件事烦恼,听到简淇这一番打算,心中感激,欲待道谢,又觉得以两人现下的交情,似乎也不必事事言诸于口,当下只伸手握住了简淇的手。
  
  简淇忽道:“子坚,你若是练成了上乘武功,打算做些甚么?”
  
  郦琛道:“这个你早就知道了。”
  
  简淇道:“嗯,你要怎么报仇?”
  
  郦琛一怔,道:“我还没有想过。一剑杀了他们,好像也忒便宜了他们。”想了一想,道:“最好是要让他们身遭诸般苦楚,至爱亲朋一个不剩,心中苦痛无比,这才就死。”
  
  简淇默然半晌,道:“你杀了他们,也就够了,也不用再折磨他们。一人作恶,又何必累及他们的家人?”
  
  郦琛放脱了他手,冷冷地道:“我知你是君子,也不必这么急着来为他们讨情。他们的武功都高得很,尤其是那个郑晔,我这辈子也未必及得上。说不定我报不了仇,先被他们杀了。”
  
  简淇道:“有我在你身边,决不让他们杀了你。”郦琛哼了一声,欲待刻薄两句,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又不会陪着我一辈子。”简淇伸出手去,重新将他的手握住,道:“要是你愿意,我便陪着你一辈子。”
  
  郦琛料不到他说出这句话来,心中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兜上心来,似乎有些欢喜,更多的却是慌张不知所措。定了定神,笑道:“你将来自会去娶妻生子,干么又来说这等话?”
  
  简淇却不答话,提起缰绳来一抽,赶着马车上了大路。郦琛等了半天不见下文,道:“咱们为甚么要带这马车上路?这里到湖州,快马轻骑,没几日便到了,坐了这吱吱扭扭的马车,却要走到甚么时候去?”简淇道:“带的东西多,两匹马驮不下的。”郦琛道:“我正要问你,怎地你带了这许多东西?不像是串门,倒像是搬家。”简淇微笑道:“到了那里,你便知道了。”
  
  郦琛道:“既然是去湖州,我要拐个弯儿,到江宁府去走一趟。”简淇会意,道:“你要去看你家人?”
  
  郦琛叹了口气,道:“是我继母和两个弟弟。他们从前不大跟我亲近,不过爹爹和琬儿都不在了,我的亲人也就剩下这几个。——也不知道他们这大半年来过得好不好?”说着眼望天际浮云,怔怔地出神。
  
  那马车装的满满当当,路上走得甚慢,一天也走不了一百里去。好在两人并不心急赶路,缓缓走去,这一日终于到了江宁府。郦琛向人打听了路径,一路寻到文家大宅,已然是近午时分。
  
  那宅子显是新近刚刚修葺过一番,粉墙洁白,石阶水滑,门前石子漫的甬道十分齐整。郦琛本来担心家人失了资财,穷愁潦倒,见这光景,心放下了一多半,心想:“文仲业想来在这里颇有些产业,养得活他们母子三个。”向简淇道:“你跟我进去,还是在这里等着?横竖我去去就来,不会多待。”简淇道:“我还是在这里,看着马车罢。”
  
  郦琛点了点头,上前敲门,半天才有个小厮来开了,却是面生。他尚未来得及报上名字,那小厮便道:“公子里边请,大少爷他们都在后花园呢。”说着便往里让。郦琛莫名其妙,心道:“郦珏怎地知道我要来?”一边走了进去。
  
  刚刚过了中堂,便听得人声喧哗。那小厮引着郦琛穿过长廊,到了后园,但见足有二十来人,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在那里三五簇拥着饮酒赌牌,掷色投壶,乃至蹴鞠嬉耍,端的是热闹非凡,一时间也看不见郦珏在哪里。
  
  郦琛正要问着那小厮,忽然人群里走来一个少年,笑嘻嘻地道:“这位哥哥是刚来的……” 一眼看见郦琛,便愣住了。
  
  郦琛定睛一瞧,才认出这个少年便是郦珏。将近一年未见,郦珏长高了许多,眉目间脱去了孩子气,神情举止更是与前大不相同。
  
  郦珏咽了口唾沫,道:“琛哥哥,是你?”郦琛道:“是我。你娘在哪里?琨儿呢?”郦珏道:“琨儿串门去了。娘早死啦。”郦琛吃了一惊,道:“甚么?”
  
  郦珏道:“娘到了这里就生病,上年底便过世了。你到哪里去了?我们还道你已经死在了外头。”这后一句话语气说不出地别扭,似乎更像在说:“你怎地还没死?”郦琛犹豫一下,道:“我那晚逃了出去,后来便和朋友在一起。”
  
  郦珏道:“你怎知道咱们在这里?” 他仿佛回过神来,一边说话,一边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郦琛。郦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愿细述以往,便道:“我回过滁州,听丁得一说你们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你们可好?”
  
  郦珏慢慢将两臂交叉起来,抱在胸前,道:“那你瞧见了,我们很好。”郦琛觉出他的语气含着莫名的挑衅和敌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这都是些甚么人?你在做什么?”
  
  郦珏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在我家里喝酒作乐,咱们天天都是如此,怎么,你看不惯?”郦琛气往上冲,道:“天天如此,你难道不练功,不习字?文叔叔呢?他怎地也不管你?”
  
  郦珏斜过眼睛来看着他,道:“他哪里敢管我?” 轻慢地笑了笑,道:“琛哥哥,我记得你在家的时候,似乎也不练功,不习字的。——再说,我干么要练功习字?爹的文采武功算得高明了罢,到头来又有甚么用?”
  
  郦琛见他提及亡父时全无悲戚之情,仍是一副嬉皮涎脸的样子,一时怒气填膺,提起手来,“啪”地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他练了数月武功,手劲比前大了许多。郦珏手捂着热辣辣的面颊,一时羞怒交迸,叫道:“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郦琛道:“我是你大哥!”郦珏道:“你算甚么哥哥!你自顾逃了出去,就不管我们。我们从老宅走到这里,饿得快死了,那时候你又在哪里?”郦琛一愣,道:“我没要不管你们,我……那时是自顾不暇。”
  
  郦珏冷笑了一声,道:“自顾不暇?你跟荣筝睡觉,好快活么?”
  
  这一句话问出来,郦琛但觉头里“嗡”地一声,脑中便是一片空白。半晌,才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这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郦珏见他斗然间脸色惨白,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虽不怕他,却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道:“荣筝开始说你死了,咱们还为你哭了好几场。后来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跑到这里来,当着许多人,甚么都说了出来。你跟他睡了,他才肯放你逃走,是也不是?你……害得我们大家都没脸见人,娘就是给你活活气死的!”
  
  郦琛如堕冰窖,全身格格地抖个不住,忽地转身向外便走。甫出两步,便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却是方才那个小厮送茶过来,被他撞翻,茶杯茶盘撒了一地。郦琛也顾不得,发足一径直奔出去,心慌意乱之下,一脚踹在那小厮腿上,只痛得他哇哇大叫。郦珏在他身后叫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不害臊,又干么拿我家的小厮出气?”
  
  郦琛出了大门,也不辨道路,一气狂奔。有人在他身后叫了甚么,也全没听进去。他心中已经存不下别的念头,只知道要远远地跑开,离开这里,将那些刀刀见血的言语远远撇在后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郦琛恍恍惚惚,见到路边有棵大树,便走上前去,下意识地伸手抠那树的树皮。心中思绪如潮,压得他几乎气也转不过来。过得一刻,才觉得手指疼痛,抬手一看,见指甲崩裂处已流出血来。
  
  他这时已经没力气思索,更分不出心中感到的是羞辱,委屈,愤怒……抑或是伤心,只觉得眼前这个世界说不出的可恶可厌,只想远远地走开,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再也不要见到任何人。
  
  正自出神之际,忽听得马蹄声响,抬眼一望,见前方大路上两人并辔而行,正向这边驰来。郦琛此时对世间一切人都起了厌憎之心,当下转过头去,便欲往道旁草丛中行去。然而一转眼间,见到那两骑上的人似乎都有些面熟。刚刚踏出了一步,脑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念,登时呆了。
  
  那两匹马上的骑者,一个是三四十岁的汉子,作寻常乡人打扮,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少年,衣饰华贵。两人纵马向前,见到了郦琛,不约而同地一齐“咦”了一声。一个便道:“大公子,你怎地在这里?”原来那汉子便是文夫人的胞弟文仲业。文夫人原是郦文道的侍妾,这文仲业向来便叫郦文道作“老爷”,管郦琛叫“大公子”,一直也没改过口来。
  
  郦琛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只看着他身边那华衣少年。那少年瞪大了眼睛,叫道:“是你!”
  
  郦琛更不打话,抽出剑来,便向马上的荣筝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标题出自郑还古《望思台》“谗语能令骨肉离,奸情难测事堪悲。”——那啥,此奸情非那jq,大家表想歪了~~(虽然我头一个就想歪了。。。)




萦损愁肠

  荣筝在马上见到郦琛神色有异,心下早存了防备,见他一剑刺来,当下一拎马头,避了开去,心中暗自纳闷:“这小子哪里学了这一手剑法来?”刚刚转了这一个念头,郦琛便又一剑招呼上来,荣筝侧头闪避,这一剑堪堪掠着他颜面过去。
  
  荣筝吃了一惊,反手抽出长剑,叮的一声,两人长剑相交,郦琛的剑便荡了开去。荣筝心下登时宽了,忖道:“这小子徒自练了剑招,却没甚么内力。”左手在马背上一按,轻轻纵起,跃落地下,叫道:“好小子,爷同你来试试招。”
  
  文仲业叫道:“唉唉,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慢慢说……”他不会武功,心中徒自着急,却无法阻拦。郦琛眼中将欲喷出火来,左一剑右一剑地向荣筝身上递去,却总差着对方身子半分。荣筝大是得意,笑道:“凭你这等三脚猫的工夫,回家再去练上十年……”一语未了,郦琛右臂倏抬,一剑向他肋下刺来,剑势甚是凌厉。
  
  荣筝手腕轻转,长剑斜刺他右胸。他只道对方这一下必要变招回剑,谁知郦琛不退不让,反而迎了上来。荣筝大骇,眼见自己这一剑下去,便要在郦琛胸膛上穿个通透,对方的剑尖却直抵到了自己右肋下,虽说他内力差劲,可利剑上来,自己的身子也不是铁做的。情急下疾忙向左滑开两步,剑尖转了一个圈子,去刺对方小腹。郦琛仍是半分闪避的意思也无,长剑衔着方才的剑势,直奔荣筝腰际而去,竟是宁可自己一剑破腹,也要在荣筝身上开个口子。
  
  荣筝武功高出郦琛甚多,可从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一时又惊又怒,心中只想:“这小子失心疯了!”向后倒跃,避开了这一剑。郦琛紧跟扑上,刷刷又是两剑。荣筝见他来势猛恶,只得又向后避让,退得急了,身法已略显狼狈。郦琛藉着这机会,一剑便往他头上砍去。
  
  荣筝心中恼怒之极,暗道:“我练了十几年武功,居然连个疯子都拾夺不下。”看准他剑招中一个破绽,挺剑刺去,嗤地一声,刺入郦琛上臂。郦琛手上剑势却不稍缓,自行一送,长剑透臂而过。荣筝一怔,随即脸上一凉,却是郦琛一剑削上了自己的脸。总算荣筝百忙中侧头一让,这一剑未及要害,只在他左颊上带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由眉际至嘴角,鲜血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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