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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书籍名:《恣慰》    作者:Viburn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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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然沉默了两秒钟。
  然后突然笑了。
  “乖。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善解人意。”
  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的苏继澜虽没呛着,却实实在在吞咽了一根细小的茶梗。
  那茶梗擦过他的喉头,又微痒的排斥感,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说正经的。”稳了稳心神,苏继澜放下杯子,脸上在泛红,但是语气很平和,“你到底都在什么地方投稿啊。”
  “在有人看得懂我写的东西的地方。”
  “……算了不问了。”
  “哎哎哎,别生气啊……”嬉皮笑脸的家伙凑过来了,“逗你玩儿呢。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必要,等我什么时候有本事在人民日报上发东西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你可以先在北京日报上发东西。”苏继澜笑出了声,“努力吧,我会天天早晨在上头找你的名字的。”
  “寻人启事还是征婚广告?”
  “你当我傻啊,北京日报哪有这两栏?”
  “哟,这么说你还看这报纸呐?”
  “……我桌上每天四份报纸。”犹豫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说出来也不会被嗤笑,他简单开口,“北京日报、人民日报、财经、参考消息。”
  “我靠得嘞……”燕然一低头,一抹脸,“你真牛,你快赶上党支部书记了,这么跟你说吧,我看的报纸除了法制晚报就只有精品购物指南了。”
  “你看法制晚报干吗?”
  “看看哪儿又发生灭门惨案了,我好等着那儿的房价下跌的时候买二手房去。”说的时候表情很淡定,说完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燕然在苏继澜鄙视的目光中笑得又狡猾又傻气,然后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开玩笑开玩笑,我是觉得就法制晚报上头的东西还多少有点儿意思而已。哎对了,你一大商人,见天儿看党报党刊的……怎么着你还想参政啊?”
  “就跟你说的那样,在北京,不懂政治动向,怎么做大事业。”苏继澜说得简单,而后话语里带了一丝笑意,“而且,我是真喜欢人民日报那种微微发黄的纸张……”
  话音落下,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这笑声持续了一阵子,而后是苏继澜的一声叹息。
  “你……真是,跟当初不一样了。谈吐啊,举止什么的……都不一样了。”
  “嗯,感谢首都的熏陶。”
  “行了别逗了你……”燕然放下茶杯,再度莫名其妙窜上来的烟瘾让他不自觉的伸手去摸烟盒,很自然很熟练的撤出一根儿红塔山,叼在嘴里,想要去找那个总是让他忘了放在哪个口袋的破打火机,却再度发现自己又一次弄丢了它。正在想着干脆放弃,对面伸过来一只手,一个银光闪闪的Zippo在被那骨感白皙的指头清脆的掀开了盖子之后,点燃了鲜红的火星。
  燕然眯起了眼。
  凑过去,他对着那火星吸了一口,烟,点着了。
  苏继澜看着那家伙流畅的动作,吞了吞口水。
  男人,尤其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有三件事最为尴尬,推汽车、摇手表、甩钢笔。在苏继澜看来,还有第四点,就是想抽烟时却找不着打火机。
  可燕然不同,苏继澜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这个也许确实算不上成功,但绝对是个大男人的男人,做上述那几件事的时候,都一定一定会格外的……性感?
  就比如现在,燕然叉着那两条长腿坐在他面前,看不见丝毫肥肉的身体包裹在多少有点紧身的衣服里,古铜色的皮肤,漆黑的头发,凑过来借火的时候,那稍稍侧着头,微微皱着眉,眯起眼的姿态,以及隔着从轻轻启开的双唇中吐出的轻飘飘的烟雾,向他投来深邃的,亦或是带点儿帅,亦或是带点儿颓的目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继澜手指尖酥麻起来。错开眼,收起打火机,他半天没说话。
  “你抽什么烟?”到最后,先开口的,是燕然。
  “啊?”苏继澜愣了一下,“哦,中华。”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不是,我还以为你得抽……淡点儿的,或者,凉烟?”
  “你是说薄荷烟嘛?”
  “嗯,像什么绿万呐,肯特什么的。”
  “不习惯那种薄荷味。”
  “哦。”燕然点了点头,“其实也好,听说抽凉烟儿灭精。”
  “什么?”
  “真的,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就听人说来着。”
  “有科学根据吗?”
  “没细追究过……怎么着你还真抽过?”
  “没有啊。”
  “那不就得了。”诡异的笑了两声,燕然用夹着烟的手小指和无名指轻轻勾过茶几上的烟灰缸,而后把烟灰在里头磕了磕,“其实,你要说你不抽烟,我更相信一点儿。”
  “可,生意场上,有时候非抽不可。”
  “那倒是。”
  “对了,你到底有没有出书的打算?我是说,比如你真的写了书的话,想不想出。”
  突然又重新回到起点上的话题让燕然都有些不适应了,他想了想才在摇头的同时说了个“不想”。
  “为什么?现在不是出书热嘛。”
  “对,就因为是出书热我才不出书呢。随大流儿没好处,再说了,书商百分之九十是狗娘养的,瞅见能下蛆的蛋就不要命往上撞,半点儿社会责任感都没有,脑子里就他妈认得钱。想发财都想得瞎了心了,事儿出得裉结儿上亲爹都能倒腾着卖了。放心,我宁可不分成儿也不能让钱都给这帮孙子赚了。你瞅瞅现在社会上流通的那都是什么货色啊……你想看色 情书刊,想看垃圾文学一胡噜一片,去年我想买一套原版正品精装本儿的北京地方志,跑了仨新华书店才弄着。什么世道儿……”
  愤青儿着,牢骚着,燕然抽着烟沉默下去了,倒是苏继澜,耳朵听着这家伙的声音,脑子却已经开始走神。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呐。”他说。
  确实,燕然还是那个燕然,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许面临人生提供的诸多选项,他不懂得去选择最容易让他飞黄腾达或是最能让他显露自身才华的条目,可他看着周围不如他的人做了所谓的聪明抉择后飞黄腾达时,却从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他靠他的尊严活着,即使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尊严,这磊落,这本性中的骄傲,远不能带领他走向更完美的人生。
  钱,他并非不想要,谁跟钱有仇呢?他只是做不到为了人性本来有之的贪欲得以实现,就去逢迎世俗。他为他自己活着,为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们活着,这一点,确实是从未改变过。
  同样没变的,是他那张能剥掉你一层皮的嘴,需要刻薄时,他刻薄到残忍,需要幽默时,他幽默到过分,需要激昂时,他激昂到让你不由自主跟着一道激昂起来,需要嘲讽时,他那大胆包天任意胡为的言语,能要了被嘲讽者的命。
  于是,苏继澜始终爱听燕然说话,爱听那亮堂的,颇具磁性的嗓音,说出各种各样的语言。
  记忆里,燕然最让他崩溃的一次长篇大论,是在大学第一年。
  因为成绩优秀被学长们拽到了学习部的苏继澜,在第一次学生会新干部推荐会上,听见了那番了不起的,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辞。
  “各位同学,前辈们,会长、副会长,大家好。我叫燕然,燕京啤酒的燕,纯天然的然。我呢,是被人推进来的,您各位听好了啊,首先这是个被动形态,其次,这是‘推’,而不是‘请’,也就是说,我不是自愿的。不过呢,既然每个在座的人都得说两句,那我也别例外。刚才谈到了加入学生会能使人生目标更明确,能对未来的发展起到好作用……我表示赞同,真的。”略微停顿了一下,燕然在所有人注目中继续开口,“我常想,人生,就是一根儿JB,有的人长一点儿,有的人短一点儿,有的人很蓬勃,有的人很饥渴,有的人勉勉强强,有的人生来就是阳 痿。不过,为了努力制造几次□,我们每个人都在自 慰。这个自 慰的过程,就是我们向所谓的人生理想拼搏的过程。它需要技巧和胆识,以及坚信一定可以达到顶峰的信念。我这个人吧……是个缺乏人生目标的人,但是我又不想让人说我阳 痿,所以我加入学生会,就是为了学习更好的,更有效的自 慰方式。完了。谢谢大家。”
  燕然说完,没有坐下,他直接一转身儿走出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都惊了,“推荐”他进学生会的学长坐在原地,一脸想要咬舌自尽的表情。底下有人开始议论纷纷这孙子到底是他妈谁呀,这是嘴嘛,丫吃什么长大的啊……
  唯一一个,唯一一个在震惊过后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的,是苏继澜。
  这个就知道那家伙带着阴损毒辣的浅笑站起来发言,就不可能说出什么柔软温和词句的,对这个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混账玩意儿有长达两年了解的人,苏继澜,一直压抑着,控制着,却还是低着头,扶着太阳穴,笑得脸颊发红,笑得呼吸急促,笑得连眼角都湿润起来……

  story.9

  苏继澜开始边回忆边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燕然略微有点儿发毛。
  “你乐什么呢。”
  “没有,其实……”再次笑了出来,苏继澜尽力收敛了一些,而后稳了稳心神,“突然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你在学生会上的发言。”
  “啊……?”燕然一脸疑惑不解,随后紧跟着就是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哈哈哈……就我那自 慰人生的理论吧,靠,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着?我自己都差点儿没想起来。”
  “肯定忘不了啊,那个太有传奇色彩了。”
  “是哈,后来有一阵儿好些人见着我都指指点点的。”
  “嗯,他们都说‘这人就是那自 慰神人’。”
  “哎呦喂……真怀念哎,我还那么风光过呢。”
  “这也算是风光?”
  “那当然了,多牛逼啊,现在一想我后来就再也没那么牛过了。看来是老了,越来越面了如今。”燕然笑得有几分无奈,苏继澜看得有几分感慨。
  他确实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小子了,他从有男人味儿的孩子终于成长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男人,这种变化……这种变化……
  为什么自己大学时代不曾预料到呢?如若他不曾离开,如若他始终近距离目睹着完整的变化过程,那该是多么刺激的一件事儿?
  这些年的空白……难道只有在重逢了之后才意识到真的是一个空白么?
  燕然仍旧爱笑,笑的时候仍旧那么爽朗,这家伙牙仍旧那么白,那么整齐,除了右边第二颗下门牙上还留着当初咬酒瓶子盖儿留下的硬伤……
  苏继澜低头喝了一口茶。
  “你的牙……还疼嘛?”
  “嗯?”熄灭了烟蒂,燕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你是说这小豁口儿?”
  “嗯。”
  “早就不疼了。不是,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奇怪的笑了一声,燕然看着面前突然有点儿脸红的人,“看来是久别重逢太激动了。”
  苏继澜没说话,就只是微微挑着嘴角,可他不想笑,那细微如小米粒儿大小的,特别不明显的豁口,对他来说存在感太过强烈,强烈到无法忽视。
  那是高二的暑假,闷热到令人窒息的七月里,为了等父亲在北京的工作告一段落在一起回苏州,同时不想在家被老妈拽着给所有亲戚四处转悠买北京土产,苏继澜在学校里多住了大约一个礼拜。就是这躲清静的一个礼拜,他经历了一次不寻常的体验。
  宿舍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冷清的屋子冷清的楼道都让他轻微不爽,跟暑假作业搏斗完了之后,他就会溜达到操场,去看体育队儿训练。
  他不会看很久,每次都是随便呆上一会儿就走,本来想跃跃欲试的和那些人高马大的体特生们一块儿打打篮球,可头一回刚进了篮球场,就让燕然给轰出来了。
  “你不成!绝对不成!说不成就是不成!”胳膊下头夹着从对方手里没收的篮球,燕然皱眉,“他们这帮牲口打球儿跟打仗一样,让他们撞一下儿你非摔坏了不可!这大暑假的校医又不在,不成不成不成。”
  “哎!然子!你丫让人家跟着一块儿玩儿会儿怎么啦?!”比燕然还个儿高的理科1班那个体特生嚷嚷了一嗓子。
  “少他妈废话!就你丫最爱拿胳膊肘撞人!”回头回敬了对方一句,燕然重新面对着苏继澜,“那什么,真不成,要不回出了事儿体育老师肯定活活儿捏死我们……”
  “嗯,我知道了。”虽然有些失望,可并不反感,想着算了,这家伙也是为我好,苏继澜双手□短裤的口袋,说了声“那我走了”,便转身往回走。
  燕然看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突然喊住了他。
  “哎!”他站在那儿,有点儿局促,“你要真想玩儿,回头……集训散了,我跟你打。”
  “……你不撞我嘛?”苏继澜回过身来。
  “肯定不会,你随便撞我,我都没意见。”
  “我撞不动你吧。”看着那家伙黑乎乎的脸和满脸傻乎乎的笑,苏继澜觉得心里比七月中旬的太阳还要滚烫起来。
  从那天开始,每天集训结束之后,燕然都会如约叫上苏继澜一块儿玩儿一会儿篮球。他站在他身后,轻轻抬着他的胳膊,纠正他投篮的动作,告诉他如何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青春的活力四射的抛物线来,苏继澜感受着那个结实的身体贴在自己背上的热度和血脉涌动的力量,额角微微渗出汗来。
  其实苏继澜并不矮,他大概到燕然的耳根那么高,量化一下儿大约一米七二,按照粗俗而且搞笑的说法,这个高度绝对“够用了”,至少不会找不着媳妇儿。可对于光着脚量都一米八六的燕然来说,他这个大苏苏还是很秀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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