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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页

书籍名:《风流书生》    作者:lyre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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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哥儿这一派洋洋得意,风光无限,甩着袖子一路闲庭信步,徜徉而来。不一刻便到了先前住的客栈。还未进门,便见客栈老板嬉笑着迎出来:“李官人大喜,大喜啊!”
  栾哥儿斜他一眼:“好说好说,店家你也大喜啊。”
  老板跟着他进了店,亲自招呼着往当中桌子坐了,又叫倒茶:“大官人,小店这喜从何来啊?”
  栾哥儿摇着扇子只是一笑:“还说不喜?想你这店里各方举子也住了不少,今科一开,想必定有不少高中,你这可不就大喜了麽?”
  老板呵呵一笑,亲自将那茶水捧了放他手上:“承李官人贵言,小店今年倒还真是有那么点儿福气,便是一榜中两位老爷都在这儿住过,再有李官人您,也受惠照应几日不是?”
  “何止几日?”栾哥儿一笑,“我那小童不也正在这儿受您照顾麽?来来来,今日我便先将店资付了吧。”
  老板一愣,随即满脸堆欢:“不必了不必了。”
  “这怎麽行?”栾哥儿自一笑,“贵店虽说财源广进不在乎我这一点儿散碎银子,但是该给的银子我自然要给。”
  老板嘿嘿笑着直打躬:“李官人,快别这麽说话儿,免得折杀了小人。”
  栾哥儿听得好笑,斜着眼睛打量他:“我说店家,莫不是你嫌我这银子来路不正,不敢收吧?”
  老板刷的白了脸:“看您说的这话,莫不真是要杀了小人?”说着便跪下去咚咚的磕头。
  栾哥儿由着他磕完头才道:“那你倒是说说,凭甚麽不收我银子呢?”
  老板很是为难,半晌才道:“李官人如今高中便是李老爷了,小店能得老爷垂青那是天大的福分,怎好还收您老的银子呢?”
  栾哥儿打开扇子一扇:“老实点儿说了,我便也不为难你。店家,何苦自个儿为难自个儿呢?”
  老板一脸尴尬,半晌方道:“李老爷的店钱…小店早就收过了啊。”
  栾哥儿端着茶杯喝不下去:“你说甚麽?我甚麽时候给过你银子了?”
  老板叹口气:“李老爷自是没亲给,但…今儿早上便有好几拨人来给过了。”
  栾哥儿一头雾水:“甚麽?都谁来给的啊?”
  老板擦擦额头的汗:“这个,小人实在不知,来人并未说是谁家的奴才。小店收了第一份儿还当是您老给的,谁知又来了第二家。小店说银子已经付过了,那小厮便说叫小人把钱退给您老人家,自己掏银子付了。之后亦是如此。”说着老板回身使个眼色,便有个小二上来捧了一包东西。
  老板接过来双手恭恭敬敬举过头顶放在桌上,颤着声儿道:“李老爷,您且看,前后来过三次,共计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栾哥儿嘿嘿一笑,“我便是住了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至五两吧?”
  老板再擦擦脖子上的汗:“里头儿还有那些人打赏小人的八两多散碎银子,小人不敢隐瞒,这就给李老爷过目。”
  “赏钱便有八两,这开店真是一本万利啊,不如我也来老板您这儿做两天?”栾哥儿用扇子扒拉那银子,口里不咸不淡的说了。
  老板吓得连连磕头:“可不敢,可不敢!”
  栾哥儿立起身来哈哈大笑:“店家啊,有人打赏是好事儿,便是打赏了你的,你就收着吧。”说时立起身来,扔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在桌上,“这便是我给你的,除了房钱你就都留下,算是我打赏的!”边说边笑着摇扇往自个儿屋里去。
  老板在后头连连咋舌,心道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大喜事儿,忙的收了银子口中念佛。
  
  栾哥儿便自个儿上了楼梯,往那穿廊过。行时不免一顿,想起那日初见花间甲,端的是惊为天人,爱慕不已。那秋水化眼,桃花如面,芙蓉素手,玉山为体。端的是天上人家几回见,红尘俗世不得闻。便是两人之间那些事儿,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
  栾哥儿心里幽幽一叹,花间甲花公子啊,你便是那如金如玉的身,我就是那似泥似尘的命,你看风大些时还有扬沙漫天,奈何沙还是沙,云还是云,你我终非一路。便是我也考中了恩科,你仍是堂堂一榜状元,而我,不过是最末一名。云泥之别,情天恨海,便是有情亦是难圆。你那心明明白白,我怎会看不见?可惜啊,可叹啊,咱是无心官场,无心仕途,胡乱混个举人身份,也好回家交差了事。总不能再带着你回去吧?便是吓不死咱老娘,也会吓坏了你那大官爹爹。
  栾哥儿这麽想着,心中免不得再一叹,却又笑了。如今不知那杜彦莘如何?想他志得意满,却是输给了花间甲。如此也好,他们方是人中龙凤,正是一对。一个娇媚动人,一个方正严谨,一个情深意重,一个深情款款,便是他们送作堆,亦是人间佳话…只是,唉。栾哥儿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停了脚步,伸手扶着墙壁,幽幽一叹。
  “你在那里做甚麽?”
  突地有人说话,栾哥儿心里一惊,忙的正色抬头,便见一人:
  头上黑亮亮发髻低垂,一迳里縶出香云,周围一根楠木小簪儿齐插。髻顶压着鎏金冠,排草梳儿后押,端的有古人之风。往下看,难描画。秀眉衬着两只眼。如寒星闪闪,灼灼其华。玲珑鼻儿最堪夸,整张脸俊秀风华。一张巧嘴微微半露,一排糯米银珠牙。毛青布大袖衫儿,内短衬湘绣碾绢纱。通花汗巾儿袖口儿边搭剌,小小香袋儿身边低挂。直襟衫儿盘扣腰间下,往下看得见一双青靴,鞋儿青绫高底,步香尘偏衬登踏。口儿里浅浅含笑,眉间微微含愁,若说可人添些灵秀,若说清远又得温情。人见了眼光不转,便是舍不得再望上一望。
  
  栾哥儿一笑:“花状元有礼,晚生参见。”这便拱了手弯腰行礼。
  下一刻自个儿便叫个人牢牢搂了,那身上淡淡香气,不用看便也知是花间甲。只听得他哽咽一句:“想杀我也,你这没良心的坏家伙!”后头儿便无语凝噎。
  栾哥儿叹得口气,抬头望着他:“花状元,如今你已高中,便不必理会我这小人了。”
  花间甲只是拉着他手,浑身抖个不休。
  栾哥儿便又叹气:“你可别说,我那店钱是你给的。怎麽,便是要我欠你更多?若是如此,大不了,这条命抵给你就是,何苦为难自个儿呢?”
  花间甲一咬银牙,哽咽道:“你便是这般想我?”
  栾哥儿笑道:“花状元官宦世家,我便是平民小子,有何资格与你共立?”
  花间甲急道:“如今你也高中——”
  “高中?”栾哥儿呵呵一笑,“我便是那孙山,你是状元郎,可不要取笑。”
  花间甲双手直抖:“你这话…甚麽意思?”
  栾哥儿后退一步:“花状元,如今你也高中,前途不可限量,咱们之间那些荒唐事儿,便也罢了。免得为难你,耽误了你好辰光。”
  花间甲大惊失色:“你这意思,便是,便是…”
  栾哥儿打个哈哈:“花状元,若是无事儿,小人便告退了。”说着拂袖要走。
  花间甲一把拉住他:“你且说清楚!”
  栾哥儿狠下心来回头道:“还有甚麽可说?你是天上凤凰,我是地下虫豸,你与杜公子方是天生一对,他爱慕你良久,你便当真看不出来?何必拿我做戏,寻些开心?!”
  花间甲连退几步:“你,你,你说甚麽?”
  栾哥儿正要接着说,便听前头儿原先自个儿住的屋里房门一开,杜彦莘咬牙切齿窜出来:“好你个李栾!方瑞待你不薄,你却如此羞辱他,看打!”
  说着上来便是一拳,正正打在栾哥儿鼻梁上。
  栾哥儿只觉天旋地转,鼻中热热的甚麽流了下来,这就扑通一声便摔在地上了。朦胧中杜彦莘似是要上前来,却被花间甲拉住。杜彦莘挣脱不开,就又伸腿来踢。栾哥儿便觉身上一阵疼过一阵,眼儿一黑,便晕了过去。
  诸位看官,预知这栾哥儿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呆霸王英雄救美 傻阿盛福临心至”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花好开,话好说,小老儿看着着花间甲,怎麽看怎麽心疼呦~~~~~~~~~
第四十二回
  诗曰:
  参透情缘二字禅,好姻缘既恶姻缘。痴心一片暗自伤,冷眼观时人人嫌。
  闲花野草莫需怜,生生死死一线间。便是糟糠不下堂,何处相思两处闲。
  
  诸位看官,这人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一个情字,这世间之情,最难得的便是一个缘字。这世间之缘,最难得的便是一个透字。看不透时,便是恩怨纠缠,不肯放开。寻死觅活,哭天抢地。凄凄切切,愁云惨雾。便有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描眉画目,只为他看得一眼;暖床叠被,只为他睡得一眠;亲手羹汤,只为他尝得一口。心甘情愿,不为其他,便是忘了自个儿姓甚名谁,小老儿只赠一个字,曰:贱。
  若是有看官不满,说人心自古难两全。总有不甘与非愿。若是人人看得透,世上便无痴男怨女,再无红尘纷扰,人人都是得道高僧,看破红尘跳出五行,咱们又有甚麽好说的呢?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小老儿摇扇一笑。咱们坐在这儿喝茶谈天,说的也不过是人世间芸芸众生,种种情缘。看他们嬉笑怒骂,看他们一飞冲天,看他们志得意满,看他们无语凝噎。咱们品茶闲话,也就是取个乐子,笑上一笑,便各自归家,搂了媳妇儿抱了孙儿,看月圆月缺。纵是琼浆玉液灌下喉咙去,也不过醉生梦死一场。
  上回书咱们说到这栾哥儿一路出了取月亭,便往自个儿先前住的客栈去了,进去便听店家说有三位客人替他付了帐。转身过来要回自个儿屋去,这就遇了花间甲与杜彦莘。一言不合杜彦莘提拳便打,栾哥儿哪儿是他的对手,这就倒了下来,晕死过去。杜彦莘叫花间甲牢牢抱了,心中更是愤愤,抬腿遍踢。
  这般吵嚷,早有客人看见叫了小二,小二告知老板,老板前来一看,心中暗暗叫苦。打架的便是今科几位老爷,一个是李官人,中了进士,还总得人照顾。那街坊一霸薛夔薛呆大官人且不说,还有神秘人物暗中相助,看来来头不小,得罪不得。可打人那位,又是当朝翰林杜老爷家的公子,今科榜眼大人,日后定是升官加爵,谁有那胆子去拉?后头儿那位看着就是今科状元花公子,听说也是书香门第富家公子。都是有权有势有来头,自个儿一个小破店,怎麽就这麽倒霉,遇上些了不得的主儿呢?
  眼看着打下去便是要出人命,惹上官非便是大大不妙。可是谁敢上去?看看小二,一个个灰头土脸,忙不迭的往后缩。老板摸摸自个儿的手,冰凉冰凉的,估摸着脸色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正百般为难时,就听后头儿有人吼了一句:“这是做甚麽?还不住手!”
  老板心里便是千恩万谢,心里不知这是哪位壮士,这般相助。回头正要答谢,却瞪大了眼珠子:“薛,薛大官人——”
  诸位看官且看,只见来人单眼皮,眼放炯炯光,面皮黑亮亮,鼻梁高挺挺。上唇略厚下唇薄,单眼皮儿直勾勾。头上绾着网巾,顶着个新盔的玄色帽儿,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翡翠描金开襟褂子长衫,脚下踏双细结底陈桥鞋,腰间扎着跟红艳艳的石榴巾子。
  这倒还不算啥,偏是这人手上捏着个半新不旧的翡翠碧玉烟斗,放在嘴边却又不抽,捏在手里不像是在把玩。
  诸位看官,不是小老儿偷懒,是薛大官人懒,出场几回也不带换衣裳的。其实也不是他懒,便是吝啬些,银子不少,舍不得花不是?衣裳翻来覆去那几件换着穿,不过您放心,有小阿盛在,自然替他浆洗干净喽才穿出来。
  说到这阿盛,便是要说薛大官人怎的来了这儿。前儿咱们不是说栾哥儿出了取月亭便往客栈来,薛大官人只听着栾哥儿拿了银子走了,心里不知怎麽又是惊惧又是恼恨,换了衣裳也便追出来。出来了又不知该往哪儿去,还是阿盛机灵。他想了想便道:“这李公子在京城也没甚麽亲人,只得一个贴身小童伺候。小童说是打发他回乡报喜,此刻李公子的衣裳箱笼等物还在客栈里,莫不是往那儿去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薛大官人提了衣襟,心急火燎便往客栈赶来。才一进门,便望见围了一群,里三层来外三层,又听见里头吵吵嚷嚷喊叫不休。这便心里火气,推搡开众人进去上了二楼,便见一个人拉了另一个死死抱住,被抱住的那个正伸腿踢地上睡的那个。地上那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薛夔瞅得一眼,心里烦躁,心道栾哥儿也不在这儿便想走了,却听阿盛哎呀一声:“地上那个不是李公子麽?”
  薛夔一听,如晴天霹雳,眼前白光一闪,身子晃得一晃才站定,定睛细看,不是栾哥儿又是谁?这就心如刀绞,忍不住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推开两人,弯腰就抱起栾哥儿来。
  可怜栾哥儿身娇肉贵的几时吃过这苦头,此刻已是奄奄一息。薛夔摸着他脸,见半个脸颊都红肿起来,鼻血沾满衣襟,心中痛得无法言说。抱着他摇了两下,连唤数声不见应,这便怒气冲头,恶向胆边生。只见薛大官人回身将栾哥儿交予阿盛,转身便喝:“谁打他?!”
  这一声,如武二郎景阳冈上一声吼,又似雄鸡一唱天下白,端的是气壮山河,气冲如牛!震得个个耳中嗡嗡作响,人人面色发白。知道的都晓得这薛霸王从不吃亏,做事雷厉风行敢说敢做。此刻见他恼了,更是唬得纷纷退了一步,只留下杜彦莘和花间甲立在那儿。
  薛夔环视一圈,便知当中这两人是罪魁祸首,眯了眼儿一望,哎呀一声:“原来是你们两个龟儿子!”说着卷了袖子便要上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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