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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官位》    作者:郭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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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事的白色奔驰既已找到,按理说找到车主不会太困难。马尔这几天都在车管所翻查资料。被套牌的白色奔驰原来也是一辆走私车,1995年在广北上牌是作为罚没车重新上牌的。这辆车是由广北市裕丰车行经营的。

  裕丰车行在广北市闹市区解放路298号,老板是个30多岁的年轻人。马尔出示了广南公安局的证件。年轻人很殷勤,递过来名片。马尔接过名片。年轻人就叫林裕丰。林裕丰端茶、倒水、递烟,十分地周到。

  对这辆奔驰原车,林裕丰也说不出太多的情况。“1995年的车,太久了,我当时还只是这个车行的推销员,3年前老板出国发展,我从他手里接手这个车行,这辆车的资料,应该在车管所能够查到。”他十分配合。

  马尔仔细地观察着车行的情况。他的眼睛到处梭巡。林裕丰见他这样,便主动地邀请他:“请马队长参观参观,给提点建设性意见。”他说话文绉绉的,十分得体。马尔见问不出什么,决定先去找买这车的车主。

  原车虽然也是走私车,但既已上牌,手续没问题。马尔已在车管所找到这位车主的资料。车主是一位私营公司老板,他的公司在东山路上,是一家食品公司,马尔找到这位老板。老板根本不知道车被套牌的事。他一脸茫然,也很气愤!他很怕公安局怀疑他,不断恳求马尔一定要调查清楚。马尔劝他放心。

  事实上,在马尔看来,如车管所没有内奸,私营老板有最大的嫌疑,其次是车行老板林裕丰。如果裕丰车行在卖车之前,就已复制了白色奔驰的各种资料,这种未雨绸缪就肯定是制假集团所为。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问题是现在很难找到1995年卖出此车的当事人。私营老板又是通过合法手续向车行购买的,手续也没有问题。马尔请他回忆,他的车有没有借给人开过?或在车上带过什么人?

  私营老板反复说没有,很坚决。马尔看出他努力在掩饰什么,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慌乱。老板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吓一吓也许屁滚尿流。马尔一拍桌子,把手铐往桌子上一砸:“说不说实话由你,套牌的事你脱不了干系,车证在你手上,谁能复制得了!”马尔耍了一下威风,私营老板吓得筛糠。

  他苦着脸,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

  “有没有在车上带过什么小姐?”马尔厉声问。

  这下把私营老板震住了。

  他想了想,神情不自然地说:“都是男人嘛,小姐自然带过。”

  马尔便和颜悦色:“这就对嘛!老实说。好好回忆回忆,有没有什么经常招呼的小姐,对你的车比较熟悉?”

  “我常到春来早夜总会,就在解放路上。坐过我车的小姐多了,有时是给朋友带。”私营老板有些尴尬地说。

  “好啊!你还拉皮条!”马尔严厉地喝着。

  “不不,别误会,朋友嘛,大家一起开开心,带小姐兜兜风,吃宵夜,也是常有的事。”

  “都有些谁?”马尔紧追不放。

  “小姐没一个真名,夜总会除了妈咪,小姐们都像走马灯似的,待不长的,我真的说不出谁是谁来。乱说人家也不好嘛!”私营老板挺油滑的。他说着,对马尔察言观色。

  马尔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说:“你再想想,我呆会儿再来。”说着告辞。私营老板像送瘟神似的把马尔一直送到门口马路边的停车场,还殷勤地为马尔开车门。

  马尔又回到裕丰车行。

  老板裕丰见马尔又来,心有些虚,于是这回说了实话,3年前他是卖过一辆奔驰跑车。“不是白色的,是红色的,型号一样,是原来的老板办理的。”

  “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那辆车是走私车,别人寄卖的。因为没有正当手续,在我们这里摆放了几个月,后来让一位中年男人买走了,他是当无牌车买走的。在这之前,有两位小姐来看车,光看这辆车就来看过不下五六次。”林裕丰说得很诚恳,“谁寄卖的不太清楚,我们当伙计的,一般都不问得太多,何况是走私车。”

  “你记得来看车的小姐的模样?”

  “记不清了,反正不是本地人,肯定是做那个的。买车时是中年男人自己来的,没见那小姐。”

  这买车人是陈大有应该没有问题:“买车男人的模样你记得吗?”

  “好像40多、50岁的样子,很壮实,脑袋很大,有点秃顶,整个人油乎乎的,穿黑色夹克。”裕丰倒描绘得很传神。

  “样子很色,口气大极了,好像有个一官半职吧!”裕丰补充说,他十分配合。

  “他是用现金还是刷卡?”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前台买卖,向他推介车的性能,交易是老板的事。”裕丰说得很实在。

  还是没有突破。陈大有失踪已有半个多月,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有预谋的外逃可能性不大,被绑架、神秘自杀的可能性很大。总之,现在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追查肇事车主是重要排查线索。

  马尔无功而返。

  那辆白色奔驰已被拖回公安局,马尔用刻刀刮去车上的喷漆,露出了车的原色,原色已被大面积的磨擦,但原来的红色依稀可辨。可以肯定,这辆车就是裕丰车行卖出的。

  马尔将这些情况向老江汇报。老江指示继续追查肇事车主,派人到广北几个高档社区,向群众了解开白色奔驰车的小姐。马尔在离开广北时就已经做了安排,但他还是对老江的指示表示马上执行:“我马上安排人员彻查。”

  “不,你亲自去,务必在3天内把人给我找出来。”老江表现了空前的急迫,“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千万别打草惊蛇,扩散案情。”

  马尔不敢怠慢,他知道乔红军对该案非常重视,广南在半个多月里连续发生几宗大案,乔红军无法向省里交代。这几个案似乎都是无头公案,特别是陈大有突然失踪,竟然如人间蒸发,一点线索都没有,老江压力很大。

  这几个案子看起来很像是连环案,只要解开其中一个结,全案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势而破,这是老江的分析。但在马尔看来,陈大有与迎宾馆失火案之间,似乎很难找出什么必然联系。

  林九江仿佛又走回了7岁那年,惊恐、茫然、孤苦无靠,唯有蜷缩到同样六神无主的姐姐怀中,尚能感受到一点热气。好多年没有这种惶惑了。不知何时,这种惶惑又悄悄潜伏而来,弥漫了林九江的全部生活。于是,他明知作为一个市长,一个公众人物,还是少些与佟希仁这些商界人物太近乎的好,可是,他只有和他们在一起,似乎才会有一点生活的热情与意味。

  他本以为今日的林九江,已经非昔日中专生的林九江可同日而语,掳来一个半老徐娘的尤欣,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况一戈沉海,一凡疯了,尤欣正是需要人帮助,处于情感空白的时候,面对林九江这样的男人,有权有势,年龄相当,而且还有校友的渊源,尤欣会飞蛾扑火般向自己飞来,起码不会婉拒一位市长的约请。她居然耍了花招,以上早班为由把他精心安排的约会推掉了。他的自尊受到极大的挫败。这些天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尤欣你并非一个青春少女,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为何依然如此高傲?我林九江已不再是那个土得掉渣的农民的孩子,不管怎样,我已是一个600万人口的城市的市长,你只不过是一个过气的电视台主持人。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的约请,一位堂堂市长的约请?

  他实在想不通,想得心头发酸发痛。我林九江不会罢休的。这个可恶的势利的女人,有事的时候,恬不知耻地电话不断,他回忆起去年,尤欣来电话希望他能去视察他们的合唱团。那一次,他带着文化局局长,屈尊到中凡大厦那个烂尾楼的地下车库,电视台报社记者闻讯赶到现场,做了现场报道,广南人民才知道本市还有这样的新生事物,有一群为艺术献身的女性。在一段时间里,电视台报纸做足了宣传,合唱团不但获得了社会资助,也得到了合法资格,代表广南参加各种合唱节。视察之后,林九江还特意把尤欣在广南建音乐厅的建议,提交人大决议,将之写进“九五”规划里去。这一切,都少不了一个理由,这就是尤欣,对林九江来说,如果没有尤欣,他不会去视察合唱团,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合唱团充其量也就是几个女人自娱自乐的群众活动而已。

  林九江在心里想得头头是道,把尤欣剖析得体无完肤,恨之痛切,但一旦接到尤欣的电话,听到她涵养极好、音色明丽的嗓音时,他又六神无主,唯唯诺诺。过后,他会痛恨自己,中了什么邪!他无法解释自己对尤欣的情感,究竟是想占有她、凌辱她呢,还是真心实意的爱她,渴望娶她为妻?他说不好。他真不明白自己对尤欣一往情深是什么使然。年青貌美的女人有的是,所有他接触的女人,都会毫不例外地臣伏在自己脚下,为了钱,或者因为他的权势,不管动机如何,所有男人的欲望和满足,他都能轻而易举地从那些女人身上获得。所以,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或者在欢场精疲力竭之后,叹息着叩问自己,尤欣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自己迷恋的?

  有一段时间,大约是在“东江一号”新船落水仪式之后。一戈的影像久久地溶注在他的生活里,一种妒恨,令他长夜难眠。他疯狂地撕裂自己的心肺,无法让自己有丝毫的平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经疯掉了。他无法容忍尤欣躺在那个伟岸的严峻得如一块岩石般的男人怀里。这个男人的位置本应是属于他林九江的。此刻,他会极度痛苦地仇恨林二妹,认为一切都让林二妹毁掉了。尽管他与林二妹的乱伦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罪恶感,时时令他惊骇,如入无底深渊。可是,他又无法摆脱她,或者说,他无法不依赖她,她是一个妖魅的女鬼,她给了他任何女人都不可能也未曾给过他的一切,包括那种销魂的快感和绝望中的救命稻草。只有她,姐姐林二妹才知道林九江作为一个这样的男人,他需要什么,渴求什么。心灵和性,林二妹都为他准备好了一生的盛宴。

  可是,在那一切过去之后,他还是会马上想起尤欣,她那独特的温雅的笑意,她那优雅的举止,她那令男人无法抗拒的女人的美丽的温顺。这一切,都令林九江相形见绌,令他仇恨一切能靠近尤欣,能与她一起笑、一起散步和亲热地工作的男人们。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毒蛇,终日在咬噬着他的心胸,这条毒蛇,就是尤欣。他仇恨她,仇恨这个女人的同时他会挖空心思地搜罗所有的秽言恶语,去诅咒这个女人。他设想如果有一天能得到她,他一定会疯狂地强奸她,让她在自己的蹂躏中求饶。他想出了许许多多的恶行,令人作呕的举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发泄长久的爱欲的同时彻底地打杀她。他近乎变态地在心中翻腾着种种的手法,在想象中折磨尤欣,他的目的就是让她痛苦。尽管如此,他常常会忍不住给她打电话,在电话打通还没人接的一瞬,或者接通听到她的声音时,他又很心虚地挂断了电话。尤欣越是正儿八经地面对他,他就越不能自持。他不知道他暗恋的这个女人,是否知道他的情感。她对他的疏远,是知道他暗恋她之后的态度呢,还是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一个性冷淡?极尽所有的想法与揣摸,都未能穷尽林九江对尤欣的想象与猜度。

  他突然想起去安宁医院看看一凡,也许在医院能够很偶然地见到尤欣。他给李海挂了电话:“喂,一凡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情况不太清楚,几天前我代表您去看过,情况不太好,恐怕还得过一段时间……”

  “请阿男开车,我们一起去看看一凡,也顺便了解一凡的家属有什么需要帮忙。一凡的爸爸是英雄呵!”

  “明白,10分钟后到。”李海觉得市长对一凡一家似乎有很特别的感情。

  在车上,林九江不断询问一凡的情况。他像一位慈祥的父亲,这点令李海尤为感动。

  “老板,你认识一戈?”李海认为市长一定和一戈是世交。

  “认识,当然认识,和他们一家都认识。”

  “尤姐很有风度,歌也唱得好!你知道吗?她还挺会喝酒,她们那些女的,喝起来很豪气的。”李海十分欣赏地说。

  “噢!你和她们很熟?”

  “一般吧!我的同学江雪和她们是朋友。她们搞了个合唱团,很有气氛呢!听说您也去视察过。”市长去视察那次,李海还没到广南来。

  “是啊,不容易。条件很简陋,但水平很高。不过,她们老唱些外国歌曲,中国老百姓能不能欣赏?”

  “她们也唱《孟姜女》、《海岛女民兵》。”李海怕市长误解她们。

  “那就好,总得有点革命歌曲垫底嘛,你说是不是,小李?”

  “到了。”小李没正面回答,刚好车到安宁医院。

  刚好尤欣也在。她正在给一凡读报,一凡双目直视,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医生希望尤欣要多与一凡交流。尤欣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干脆为一凡读报。

  尤欣见林九江来,大为吃惊。连忙站起来,且摇着一凡,连声说:“一凡,市长来看你了,你瞧。”尤欣把一凡的脸板过来,一凡毫无感觉,他愣愣地呆滞地木然地望着前方。仿佛父亲就在眼前,眼前是一片惊涛骇浪,父亲正随着那黑色的汹涌的波浪而去。

  “林市长……”尤欣呜咽着,迅即泣不成声,“你看,就这个样子,年纪轻轻的可怎么办?”

  这个傲慢的女人,终于还是在我面前哭了。林九江不禁有一些快意,他也不去安慰她,反而说:“是啊!一凡才20岁吧!”

  “24,当了两年三副了。”尤欣不知就里。

  “有这么大吗?尤欣你……”林九江故作惊讶。

  “我都48了。”尤欣并不为意。

  “48,有吗?看不出啊!哎呀,小尤啊,真是岁月如梭,时光催人老啊!”林九江感叹地说。

  “是啊!都成老太婆了。”

  “是啊!我都白发苍苍,成一老人了。”林九江有意说得很消极。

  “哪里!我们合唱团都说,林市长年轻,不像上了50岁的人。不过林市长,人上了年纪,真的要注意保养。一戈这点就做得好。要不,长年在海上,身体哪儿受得了。”

  尤欣既然主动说到一戈,林九江觉得应该就此谈点什么:“一戈真是一条汉子,伟大啊!”林九江有几分真诚地说。这点,他真的自叹弗如。

  尤欣沉默,她不想在儿子面前谈论一戈,不知他听得到还是听不到。一戈是一凡的偶像。他崇拜父亲,从集美航海学院毕业,他就要求到父亲任船长的“东江一号”当三副。

  看看已到了午餐时分,林九江很无意地看了看表。他明知中午有应酬,外省来的几位客人,原定在金蚂蚁午餐的,他佯装忽略了,对李海说:“安排个地方,中午我请尤欣同志便餐。”

  李海有些为难,小声对林九江说:“老板,中午外省的几位同志……”

  “让办公室和秘书处的同志接待一下吧!晚餐我再去奉陪,我和尤欣同志是老同学,难得一聚,你看。”林九江摊开双手,指着一凡,好似在说,孤儿寡母,十分可怜的,脸上顿生一种怜悯。

  李海会意,就说:“那也好,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另作安排。”

  “我们也到金蚂蚁,西餐厅吧!”林九江征询地对尤欣说。

  “市长,别麻烦了,您还是去应酬吧!客人重要,我们改天再聚。”尤欣深感不安地说。

  他看出尤欣有些为难。他很怕她再度拒绝,连忙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再请几位合唱团的朋友一起来,陪陪你,也热闹一些嘛!听你的。”他努力表现出大度,通情达理,又倍加关爱与关怀。

  林九江很聪明,像尤欣这样的人,霸王硬上弓肯定坏事,滴水穿石嘛。她女友们的意见也很重要,应该争取她的女友们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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