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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梦想与现实(1)

书籍名:《丰情惠韵》    作者:史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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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正月初六那天,一个特殊的客人来了,谁呢?土根。

  土根自从那天见过皎月后,快患上相思病了,痴痴呆呆地想她。晚上睡前必先抱着枕头亲一亲,不然准睡不着。他认为皎月也会同样想他的,那天不是对着他笑个不停吗。他听别人说过,女人只要肯笑就说明有点意思,没感情的话肯定会板起脸一声不吭。登记结婚的事他也知道,他想她就是他的人了,应该尽快搞到手。他不断地催问母亲和阿莲,皎月有没有带来音信?我是不是该去看望她?他也想拿出唐伯虎追秋香的那股子劲头,追上门去,找跟她说话的机会。他妈对他说,那你就在春节去走走亲戚吧。

  于是土根屁颠屁颠地到祝家拜岁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个草纸包,一包里面装的是枣子,另一包装的是红糖。由于心情激动并且走得太急,来到祝家已是满头大汗,梳理好的头发也因为流汗而变得湿漉漉乱蓬蓬,使头上的瘌疤更加明晃晃地十分显眼。新做的上衣没几天就弄得皱巴巴脏兮兮,鞋子沾上了泥巴,连带着使裤管也黑糊糊一片。一副落里落拓的样子。

  土根见到皎月妈,傻傻地咧嘴笑笑。说:“丈母娘,我来拜岁了。”

  一心也赶忙摆出笑脸,说:“土根来了呀,快坐快坐。”

  这天祝和斋被好友廖老师叫去喝酒了。周一心见到土根心里十分为难,因为她没有说服皎月,皎月态度很坚决,如今子女的婚事并不能由父母说了算。她打定主意,目前只能用一个“拖”字诀,以静待机遇出现。

  周一心热情地请土根坐下,奉上热茶。土根喝了一口,很甜,他知道茶里放了糖,当地习俗,新女婿上门时喝的茶里是放糖的。他的心里一阵甜蜜,感到丈母娘对他就是好。他最想见到日思夜想的皎月,左顾右盼,却没见到她的影子,心里很失望。他说:“皎月呢?我想找她玩。”

  周一心也觉得应该叫皎月来陪陪客人,但没见到她。就问新月:“你姐姐呢,快叫她出来。”

  新月见眼前这个傻乎乎的混球将要成为姐夫,也很为姐姐感到委屈。

  皎月其实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故意躲着不出来。新月来到姐姐身边,说:“妈叫你出去陪客呢。”皎月对新月耳语几句,叫她回复母亲。新月就出来大声对妈妈说:“姐姐今天去排演节目了,没在家,可能晚上还有演出回不来了。”

  土根听了只感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再三挑选日子却挑了个皎月不在家的时候,心中懊恼不已。可也不能怨人家,他听说过皎月是学校文艺表演队的骨干,有演出任务是难免的。

  周一心知道这是姐妹俩在演双簧,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拆穿。心里暗骂皎月不体谅娘的难处。土根面前也只好帮她圆谎,说:“这学校也真是的,寒假里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心有歉疚,她对土根便格外热情洋溢,跟他聊着:“土根啊,你父母都好吗?”

  “都好着呢,都好。”

  “有没有去外婆家拜过岁呢?”

  “还没呢。老话讲‘小时外婆家,长大丈人家’,所以先来这里了,嘿嘿。”

  周一心想,你倒认定祝家是丈人家,可皎月不这样想呢。有一答没一答的聊了几句,她叫土根坐坐,喝碗茶,她要去烧菜了。

  祝家兄弟三个倒很喜欢客人到来。家里来客了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万一闯下点小祸大人不会责骂;二是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兴华更是缠着土根,要他讲故事,他以为大人肯定都会讲故事。

  “你给我讲一个徐文长的故事吧。”兴华说。舜县民间流传着许多徐文长捉弄别人的故事,一段一段的有很多,很有趣。兴华喜欢听,也想能学点徐文长的睿智机敏,若能从故事中有受到启发,模仿着捉弄小军一回,那就太开心了。

  土根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吃嘛嘛香,干嘛嘛不会,只好摇摇头老实承认:“我不会讲。”

  “那给我讲个‘呆卵女婿’的故事吧。”呆卵女婿也是当地广泛流传的故事,有很多版本,全是讥讽洋相百出的傻瓜女婿的,很搞笑。

  土根当然也听过很多“呆卵女婿”的故事,虽然故事很爱听,但他一个也没记住,更不会讲了。他摇摇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孔现出尴尬。

  “你真笨!什么也不会。”兴华很失望,“那我讲给你听吧。”

  他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开始讲了:“从前,有个大傻瓜,呆头呆脑,笨手笨脚,说话先流口水,却娶了个既聪明伶俐又俏丽漂亮的小姐作老婆。”讲民间故事,还是用当地方言更能表达,所以他继续讲:“有一毛,呆卵女婿的老婆要织布了,屋里嗯扭织布机,娘家有一台,就央呆卵女婿过去驮。伊晓得耶呆卵记性木佬佬勿好,便交代呆卵呕伊一路高头‘布机、布机’不停个喊,鞋里晓得,走得半路里,呆卵跌了一交,话舍西忘记哉,想来想起记勿起,个晨光,伊肚皮咕咕叫了两声,哦,想起来哉,是‘肚饥、肚饥’,所以伊一路高头‘肚饥、肚饥’喊着到丈人家起哉……”

  正烧菜的周一心听到兴华竟讲这样的故事,明显给客人难堪。急忙过来说:“兴华,去买点酱油来。”

  兴华说:“等一下,我讲完故事再去。”

  “不行,我等着要用,快去。”

  兴华只好拿起酱油瓶出去,心里还惦记着没讲完的故事。

  周一心尽家里之所能,拿出珍藏着的惟有的一点腊肉、咸鲞、带鱼、皮蛋等,以最隆重的规格款待了土根。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只有皎月不出来。周一心心里说,皎月你就装作不在家好了,饿你一餐也是活该。

  老祝不在家,周一心只好自己作陪,上菜的事有新月来做。她热情地招待着:“土根,别做客,多吃点。”

  土根说:“我娘说,去丈母娘家要斯斯文文,懂得规矩,不能乱吃。”

  周一心说:“没关系的,不用太讲究,随便吃吧。”

  土根说:“我娘说,不能随便夹菜,只能夹最前面的。”

  周一心就夹起一块腊肉放进他的碗里,说:“没什么小菜,也许不合你的口味吧?”

  土根说:“我娘说,不管什么菜,都要说很好吃。”

  原来他来之前,他娘对他经过一番培训的。只是他把培训教材都露了底。周一心说:“你娘的规矩太多了,真没关系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讲究。”

  土根这回没说“我娘说……”他说的是:“真可以随便吃的吗?”

  “真没关系的。”

  “那我不听我娘的了。我娘就是罗嗦。”土根果然不再客气,筷子像一把铁叉叉向菜碗,嘴巴像一只张开的簸箕盛进食物。他不断地把菜肴叉进嘴里,又用力地咀嚼,发出叭叽叭叽的声音,吃了一碗又一碗。

  周一心望着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想,祝家向来是书香门第,讲究“温良恭俭让”,把温和、善良、恭敬、节俭、谦让这五种美德作为待人接物的标准。这些土根能做得到位吗?把女儿嫁给这样的女婿是否坏了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

  饭后已没什么话说。土根想今天定然见不到皎月了,只能悻悻地起身告辞。他恋恋不舍地说:“等皎月来了跟她说一声,叫她有空来我家玩。”

  周一心不再挽留,说:“我会说的,只是她总是很忙。”

  一家人站在门口目送土根垂头丧气地走远,兴华突然想起一事,忙说:“咦,呆卵女婿的故事我还没讲完呢。”

  振华说:“还讲个鸟,他已经表演了一遍。”

  新月听明白振华的意思,心里也有同感,说:“姆妈,你还想继续让他演下去吗?”

  周一心不说话转身就走。她想我何尝不知道他配不上皎月呢,可是,钱!一个铜板难到英雄汉,不答应这门婚事一家人眼看就要断顿了。

  祝皎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决不会以土根对象的身份出现。这门亲事她是决不会同意的。虽然能理解母亲的苦衷,但关键问题上她绝不让步。

  其实皎月心中有一个强烈愿望,随着年龄的增加,这个愿望从感性到理性,从朦胧到清晰,从向往到追求,早已牢牢地根植在她的心中。

  事情起因于少年时的一次偶然事件。

  祝家的第二进房子从没收充公以来,偶尔有个会议什么的,大多空置着。可有一天突然来了一支军队。也许是拉练,也许是调防,也许是去解放大陈岛,不得而知,反正那一天来了大批解放军叔叔。

  后面住进了许多军人,皎月感到十分好奇,她搬来一把凳子垫在自己房间的后窗下,站在凳子上拉开点窗帘偷偷向窗外张望。她看到楼上楼下都成了军营,房间里搭着地铺,排列着一张一张简易床铺,上面墨绿色的被子叠得平平整整,有棱有角,方方正正如一块块豆腐。墙边毛巾、漱口杯也摆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她还看到有的战士在写信,有的在看书,还有两人,一个在吹笛子,一只在吹口琴,悠闲自在。屋前的天井上摆着一挺机枪,用三脚架支撑着,一个战士正在擦拭,枪管随着手柄的摇动而转动着角度,她甚至能看到刻度盘上的数字。机枪旁边还有一些武器,后来才知道那叫小钢炮。桂花树上拴着两匹枣红马,高大威武,一个战士正在投放饲料。第二进的房屋如今向东开了大门,两个战士在门口站岗,枪口上装着闪亮的刺刀。

  她入神地看着,目不转睛,想把这一切摄入脑海中。

  喂马的战士抬头看到了窗帘后的皎月。他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报告首长,有人偷看。”

  军官走过来,看到了一张明眸皓齿的脸,白如凝脂,美若天仙。她的头上梳着羊角小辫,身上穿一件跳舞裙。军官乐了,原来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笑眯眯地对皎月说;“喂,小姑娘,快过来,到这里来。”

  皎月听从他的话,跳下凳子,从门口绕进来,站岗的战士敬礼放行。她从不胆怯。

  许多战士围拢过来。一个说:“太美了,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另一个说:“啧啧,现在我才相信江南出美女了。”

  “长得跟洋娃娃似的。”

  “洋娃娃哪有这么好看。”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赞美之词使她之后对自己的容颜十分的自满。

  军官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问道:“小姑娘几岁了,读几年级?”

  “十二岁了,读三年级。”皎月响亮地回答,声音清脆甜美。

  “小姑娘,你会唱歌吗?给我们唱一支歌,好不好?”一个战士提议。

  “我会唱歌,还会跳舞,真的要唱吗?”皎月大大方方地回答。

  “那好呀,给我们唱一支吧!”

  “好吧。”她后退两步,身子微屈,两手上抬,脚尖踮起,摆出了跳舞的姿势,边跳边唱: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 ,小蝴蝶贪玩耍 ,不爱劳动不学习 ,我们大家不学它 …………

  俏丽的面容加上优雅的动作,甜美的童音配以翩翩的舞姿,漂亮的裙子随着舞蹈摆动旋转,让大家看得着了迷。她的歌声和舞姿吸引了军人们,看书的、吹笛的、写信的、擦枪的战士都围了上来,人越聚越多,大家都饶有兴趣地来观看她的歌舞。

  一曲唱罢,战士们爆以热烈的掌声。大家热情地喊道:“再来一支,再来一支。”

  皎月脸上红彤彤的,自信地微笑着。她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身上的跳舞裙也给她增色不少。裙子上身嫩黄,下摆粉红,肩膀、腰部和边缘都装饰着红色和黑色的花边,随着身子的转动和跳跃,下摆波浪翻滚、旋转起伏,美不胜收,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这条裙子是前不久迎“六一”文艺演出时刚做的。那天她回家对妈妈说:“姆妈,老师说要做一条花裙子,演出时穿。”她妈妈说:“那得花很多钱吧?”一旁的爸爸说:“我家女儿舞跳的好,机会难得,就给她做一件吧。”那时家里经济上还不太拮据,妈妈就同意了。特地去街上买了花布和饰物,带她去裁缝店定做。穿上这件漂亮的裙子,她就是一只小天鹅,一个骄傲的公主。

  看到解放军叔叔如此喜欢,皎月点点头,说:“好的,我就再唱一支。”她又唱道: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要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燕子,告诉你,明年这里更美丽………

  皎月又蹦又跳地表演着一个又一个节目,战士们围拢成圆圈,前面的蹲下,后面的站着,把她围在核心,全神贯注的看着,一声声喝彩,一阵阵鼓掌,随着她的舞姿“啪啪”地打着节拍。大家赞誉之声不绝,似乎比看总政歌舞团的演出更带劲。

  一个小姑娘演了一台戏,皎月把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全部展现了出来。就象是一个人的慰问团,为这支部队进行了慰问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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