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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梦想与现实(2)

书籍名:《丰情惠韵》    作者:史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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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军叔叔,军队会要我吗?”皎月问。

  “要啊,肯定要,部队太需要你这样的艺术人才了。”军官肯定地说。

  “叔叔,我很喜欢解放军,我真的可以到部队里去吗?”

  “可以呀,你快快长大吧,到时就到部队里来,你看战士们多喜欢你呀。”军官的许诺或许只是一种鼓励,可她不这么看。她当真了。她把这些话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第二天,这支部队开拔了,但首长的话留下来了。从此她找到了前进目标,长大了要参军入伍,到部队文工团去,给指战员送去慰问,把歌声送到边防哨所。她觉得首长的话绝对没错,部队会欢迎她的。她对文艺表演更喜欢了,一有机会就争取上台表演,为了能参加文艺表演,再累再苦也不怕。

  她想象自己成了文工团的演员,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来到了战士们中间,表演着她拿手的歌舞,让大家对她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报以热烈的掌声,一曲结束高喊再来一支,再来一支。她成为万绿丛中一点红,众星捧月,万众敬仰。她要用自己出众的容颜和出色的演技倾倒一大批人,成为众人钦慕的对象,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走到哪里就有一大批追随者,人们以见到她、看她的表演为荣,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年龄大一点了,跟许多少女一样,她也在想象自己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子。对她而言答案是清晰的也是惟一的:她未来的夫婿必定是个军人,非军人不嫁。她常常做这样的梦:她在部队里演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批俊男帅哥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这时有一个高大威武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向她飞奔而来,在她面前下马,健步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深情地注视着她,微笑着轻轻地对她说:我很喜欢你,嫁给我吧!她羞涩地低下头,心中荡漾起春色,一朵红云飞上脸颊,幸福的感觉占据全身。年轻英武的军官款款地将她抱入怀中,她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胸前,倾听他激动的心跳声,心中充满甜蜜……

  她给自己作出的人生规划是:到部队去——参加文工团——嫁给军人。

  一天跟她的同学兼密友李爱芝说悄悄话:“爱芝,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爱芝一听乐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哎,羞不羞,这么小年纪就想老公了?”

  皎月说:“别假正经,难道你不想吗?我就想了,想把我怎样?我的理想是到军队文工团去,然后嫁给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爱芝笑的直不起腰来:“哈哈,想得真美。你想嫁就嫁吧,只是让周围的人失望了。”

  皎月挺起胸,像台上表演般地朗诵:“嫁自己的人,让别人哭去吧!”直把爱芝逗得合不拢嘴。两个少女就这样疯疯癫癫地说笑着打闹着,憧憬着未来。

  可是部队并没有来招收女兵,却碰到了父亲划为右派的倒霉事,这对她的打击很大。看来先参军,进入文工团这个理想很难实现了,那么退后一步,颠倒一下次序。她把目标修改成:嫁给军人——到部队去——参加文工团。

  母亲要让她嫁给土根,在她看来那是世上最荒唐的事,与她心目中的理想更是南辕北辙。

  她也明白家里的困境,姆妈的做法也是迫不得已,自己躲在房间里拒不见客定会被妈妈痛骂一顿。想到自己左右为难的处境,她伤心地哭泣起来。

  “阿姨,皎月在家吗?”第二天皎月还没起来就听见有人找她。听得出是爱芝的声音。

  “哟,是爱芝呀,皎月在家,找她有事吗?”爱芝经常来,所以皎月妈对她很熟悉,也有良好的印象。

  “学样里要排演节目,我来叫她一声。”皎月想昨天以排演为借口拒见土根,今天到是真的了。

  “那你到她的房间里去吧。”妈说。

  爱芝进去,揭开皎月的被子:“小懒虫,快起来。”她看到皎月眼睛红红的,象是哭过,忙问:“怎么了?不高兴吗?”

  皎月赶忙装出笑容,说没事没事。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愿说出娘要将她嫁给那个癞蛤蟆的事,丢脸死了。皎月快速地穿好衣服,扒下两口粥就跟爱芝出去。

  李爱芝的家在十字街居委,离南街不远。她是皎月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小学起一直是同班同学,也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爱芝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眼睛不大而有神。如果评选“古镇十二钗”,她亦有望入选。

  其实爱芝不是单独来的,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贺鹏飞的男同学,他一直在外面等着。贺鹏飞长得高大帅气,眉目俊朗。他气宇轩昂地在戏台上一站,极像一个英雄人物,所以也是学校文宣队的台柱子之一,跟皎月搭档,配合得很默契。他其实比皎月和爱芝要高一届,因为一起排演和演出节目的关系混得十分熟悉。他父亲便是镇里的副书记贺永昌。大概由于他父亲的关系,爱屋及乌,学校的文艺宣传队一直很活跃,不仅校内演,也常去校外演出,他们几个文艺骨干,就经常形影不离。

  贺鹏飞注视着皎月,脸上充满关切,见她脸上隐含不悦,问道:“皎月,春节过得好吗?”

  皎月冲他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对过年哪里还有期待,总那样过。”

  贺鹏飞还是觉得她有心事,便宽慰着说:“皎月,不用担心,祝老师的事不会连累你的,你照常可以参加文艺表演,再说大家都喜欢你来。”

  “是呀,我们大家都少不了你。”爱芝说。他们都以为皎月担心受父亲连累而当不了小演员。因为前不久学校就为皎月能否继续宣传毛泽东思想开展过讨论,正反双方都有充足的理由,最后还是不能牵连的观点占了上风。

  “皎月,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贺鹏飞继续劝慰。

  “皎月,想开点。莫道前途无知己,天下自有识君人。”李爱芝跟着附和。

  鹏飞说:“冬天过去是春天。”

  爱芝说:“花而谢了还会开。”

  鹏飞说:“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

  爱芝说:“后天的太阳更加灿烂。”

  鹏飞摆个手势,像戏台上一样唱道:“东方升起红太阳——”爱芝的女声马上接上:“家乡一片新面貌——”鹏飞继续唱:“我老汉退休回家来——”爱芝跟上:“看看家乡新气象——”

  “喂,你们俩个,演戏演上瘾了,居然表演给我看了。”皎月被逗乐了,打断他俩的搞笑,“啊,台词编得还不错,表演也很有功底。”

  鹏飞说:“一般般一般般,我们以前总演给别人看,现在就要自娱自乐。”

  “就是,”爱芝说,“皎月你要是过意不去,你就跟鹏飞演一出给我看,我喜欢看你们俩演。”

  “演什么?”皎月问,“对口词?二重唱?双人舞?”

  “不,不,不是这些,这些我都看腻了。”爱芝笑着说,“你俩就演一出爱情戏,演得越缠绵悱恻,越感天动地越好,名字就叫‘罗蜜欧与朱丽叶’。”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皎月说着向爱芝追去。爱芝急忙躲到鹏飞背后,央求道:“鹏飞帮帮我。”

  鹏飞伸出双手挡住皎月,这一下三人就像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爱芝感觉安全了又笑着说:“皎月我看就你不好,鹏飞很乐意跟你演。”鹏飞听出爱芝在取笑他,赶忙掩饰着说:“爱芝就会瞎说,我也不乐意。那是悲剧,我喜欢的是喜剧。”鹏飞不再阻挡,“老鹰”一下子捉到了“小鸡”,不过“老鹰”并不吃“小鸡”,反而两人抱在一起开心地笑个不停。

  过了年阳光明显转暖,微风吹来已没有先前的刺骨寒冷,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已有些泛青,即将吐出嫩绿的新芽。远处的一排檫树已开满了黄绿色的花,像一大群蝴蝶张着翅膀聚会在一起。一条黑狗急速从身后蹿过,大概因春节时啃到了几根骨头改善了伙食,皮毛比先前多了些光泽。街上奔走的孩子穿上了过年的新衣,也比平日里光鲜了许多,节日的气氛还未在他们脸上退去。皎月本来就是乐天派,在两人的安慰下,心中的阴霾渐渐随风散去。心情也像这早春的天气,由寒冷过渡到温暖,脸色已有“黑暗统治”变成了“解放区的天”。

  皎月情绪好了,搂着爱芝的肩,嬉笑着向前走。他们边走边聊来到舜县一中。学校还在假期,多数老师和同学尚未返校,空荡荡的校园显得特别清静,只有不知疲倦的鸟儿在树梢头飞舞雀跃,喳喳的叫着迎候他们的到来。

  六和寺早已变成校园,寺院的气息在消退,学校的氛围已形成,教室、操场、食堂、大会堂、餐厅、宿舍已一应俱全。新来的学生已看不出这里原先是个寺院。作为纪念,学校把一幢宿舍楼命名为六和楼。“六和”是宗教术语,指的是人生六种滋味的调和。时间长了,也没人去理会它的本意,“六和楼”演变成“乐和楼”。六味调和变成欢乐和睦,倒也符合时代特色。如果硬要找些寺院的痕迹,就数原先的放生池还原封不动地保存着。放生池边上有三棵大樟树,苍劲挺拔,径粗数抱,树枝错落虬结,树叶四季常青,树冠亭亭如盖,如同三只慈祥的老母鸡伸出巨大的翅膀庇荫着校园的一方净土。初春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在地上画下点点花斑,像一幅淡雅的国画。放生池里的几尾鲤鱼似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时不时浮出水面,淘气地吹出几个气泡。

  宣传队指导老师姓徐,说拉弹唱很有一套。他和别的宣传队员已在樟树底下等候,见皎月他们三个到来,徐老师开始给大家分发剧本布置任务。他说,党中央最近提出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口号,号召全国人民开展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我们的演出要紧密配合形势,广泛宣传中央的号召,任务很艰巨。现在抓紧排演,将要赴工厂农村宣传演出。

  学校还没开学,所以不用担心干扰别人学习,他们就把樟树下作了排演场地。

  皎月朗诵着她的台词:“个大果甜赛西瓜,王母蟠桃不如它。谁吃谁竖大拇指:这个葡萄顶呱呱!”她乐了,笑着说:“真有西瓜那么大的葡萄吗?哈哈,那葡萄树得比这樟树还大了。”

  爱芝说:“我的更夸张,你看:‘花生壳,圆又长,两头相隔十几丈,五百个人抬起来,我们坐上游东海。’嘻嘻,这花生壳可作航空母舰了。”于是两人就大笑。

  贺鹏飞说:“现在大跃进了什么事都有可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报上不是说粮食亩产超十万斤了吗,说不定以后我们学校的三棵大樟树也能长出西瓜大的葡萄呢。”

  皎月说:“呵呵,那以后樟树底下可不能待了,万一葡萄掉下来砸到了会出人命。”

  徐老师走来说:“你们三个别再闹了,过来排演一只四人群口词。”他分配好角色,开始排演。

  鹏飞是男一号,他深情地朗诵道:轰轰烈烈,喜喜欢欢,亲亲热热,六亿人民齐跃进,天崩地裂。

  皎月紧紧跟上:一穷二白面貌,要使它几年消失!多益善,看今朝,遍地英雄豪杰。

  第三位男生接下去:八大煌煌决议,十九字,已将路线总结。鼓足干劲,争赴上游须尽力!

  最后一位是爱芝:多快更兼好省,更增添,亿吨钢铁。加速将社会主义来建设。

  …………

  他们一遍遍声情并茂地朗诵,一会儿激情澎湃,一会儿婉约抒怀。

  徐老师一旁听着,不时作些指点:“祝皎月,声音再洪亮些,要有气势,要豪迈。”过一会又说:“李爱芝,朗诵时要抬头挺胸,目光平视,表情要庄重。还有,贺鹏飞,注意力要集中,眼睛看前面不要看旁边。”

  他们几个都是老手,一经指点就能掌握要领,很快就表演得有声有色。群口词只要再熟练些就可过关,接下去排演别的节目。一台演出总有许多只节目,而演员就他们几个,每人都要拿到四五份剧本,他们一一作了演练。

  排演两个多小时,徐老师说:“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回去把各自的内容都记住了,下次排演时不准看稿子。”

  大家调皮地说声“遵命!”便四散开来。皎月和爱芝手拉手说笑着回家,贺鹏飞紧跟过来:“等一等,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他们三个离开大路抄小路走去,李爱芝家离学校比较近,不一会就到了。

  跟爱芝说过再见,皎月和鹏飞并肩走着。他们穿过窄小的弄堂,走过两座小桥,走过一个晒谷场。他们两人经常在这条路上同行,虽然道路狭窄并泥泞不平,但有人相伴总是充满着乐趣。皎月还沉浸在排演节目的兴奋之中,一路蹦跳着笑声不断。

  贺鹏飞靠近皎月,凝望着她,轻声说:“皎月,你真好看。”

  “去!”皎月听他这么说,板起了脸,“你今天才认识我吗?嘴巴抹糖了吧,说话这么甜。”

  “可我就是觉得你好看。”鹏飞不依不饶继续说。

  皎月生气了:“瞎说什么,你再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无事献殷勤,能有什么好?”

  鹏飞笑着说:“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那么,在心里想总可以吧?”

  “想也不行。”

  说着话,似乎走得特别快,南街到了,皎月到家了。贺鹏飞恋恋不舍地与她告别,相约下次排演时再见。他还要再走一段路程才到位于东大街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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