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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不是这么干的

书籍名:《有计划犯罪》    作者:习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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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不是这么干的



今天已经是周一了,凌晨三点……



我早早醒来,昏暗中,瞪着眼睛看着墙上的时钟,秒针“嗒嗒”走得真慢。我索性坐在床上,抽着烟。



五点:老爸起来去公园锻炼身体。



六点:妈妈开始做早饭。



七点:我收拾完一切,站在窗前,等三叔的车。



八点:小区门口仍没有见到三叔的车。



九点:妈妈跟我一起站在窗前,等三叔。



……



下午快两点了,三叔才出现:“上午我有个会,走吧!跟陈局长打过招呼了,你先到刑警队,那个刘队长上午有案子,现在他在,我带你过去。”三叔带着我走下楼。



“刑警队?”我来不及多问,照照镜子,跑下楼,钻进三叔的车里。



当车子停在动力刑警二队的门前,我感觉自己有些紧张,跟着三叔走进这幢灰色二层小楼。楼道来来回回的都是警察,他们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那时警服仍是绿色的,比军装暗些。那些人穿着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很合身,略显邋遢。



我们上了二楼,推开门,里面站起一个人,非常客气地跟三叔寒暄着:“上礼拜,陈局就通知我了,你那么忙,也不用亲自跑一趟……”后面的话,基本上都与我无关。我像一棵大盆景一样立在一边,环顾着四周,锦旗、电棍、手铐、防弹衣、钢盔……直到我看见三叔站起来,指着我说:“这孩子不听话就狠狠收拾,别看谁的面子。”刘队送走三叔后,门一关,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



“坐吧!”刘队指指我身后的凳子说。我腰板笔直地坐在那里。



“放松一点,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人民警察了,你身上所担负的是人民群众的安全……”眼前这个刘队神情庄严地说着,而我心里却在笑。刚入伍的时候,就听过这一套,如今从一名警察嘴里说出来,语句差不多,但是味道上似乎显得小气了一些,我很耐心地听着。



我听了一会儿,才想起临出门,妈妈塞在我兜里的“玉溪”,忙不迭掏出来,递了一支。刘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问道“:你烟抽得很勤吗?”我摇摇头,“不,就是没事的时候想抽一支,要不这盒烟给您留下吧!”我把烟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刘队看看我,哼了一声:“小子还挺会来事儿的嘛,这烟你拿回去,我抽不惯,年纪轻轻的还是少抽点。”“是!”我一个立正。他看着我笔直的站姿,笑了。“暂时你先在内勤学习,按理说,你起码应该在派出所实习一两年以后才可以进刑警队的。既然你已经直接来到这里了,咱们就从头学起。不管你们家什么门子,做警察这行是不讲关系的,该上的时候,我不管你是谁的侄子,明白吗?”



我感觉刘队明显在给我施压,我点点头。他继续说,我便继续点头。不知道刘队说了多久,他不停地接电话,然后又继续说那些规矩。终于等到了他作最后总结:“你暂时先到王勇那组实习,先不要介入大案的侦破工作,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多学多看,明白吗?”我还是点头。“还有,送你一句话:不是当警察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下送死,我们不缺烈士。”



刘队带着我走下楼,来到厕所旁边的几个屋子,一一给我介绍。说实话,当时的感觉好像刚出监狱一般,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警察都长得跟黑社会一样,我才会有这样的错觉。王勇非常热情,过来跟我握了一下手。那是一只大手,非常厚实,比我的手大一圈。他挨个给我介绍,大家都很亲切。我没感到压力和生疏,王勇把我拉到一个铁皮柜子前,对我说:“这个是你的箱子,自己买把锁。”没一会儿,刘队就叫我去分局领警服。



突然感觉肚子里有点波涛翻滚,便小跑着去厕所。我刚推开小门,见里边有人。“对不起!”我刚想关上,奇怪的是,那个人站那里,右手好像托起一个炸药包一样,高高地举起。这时候,我才注意,原来他的右手戴着手铐。

“怎么关在厕所里?”我在路上问刘队。



“关到总统套房,谁不都犯罪了?”他说完,继续开他的车,可能是为了赶时间,他拉响了警报。当路人向我们张望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自豪。



下午五点下班,手里拿着崭新的警服,心情多少有点迫切。如果当兵4年算工龄,我现在直接就是三级警司。一回到家,我便穿上了警服,站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妈妈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掏出新办的警官证,对着老妈说“:市民同志,从今天起,你的安全由我保护!”老妈会心地笑了。在他们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老爸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其实我最想给他看看。



晚饭刚过,楼梯走廊里就传来连野的大嗓门。他和邵年来找我,说什么都要庆祝一下,毕竟我这个工作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于是,我在妈妈那“借”了300块。



四年不在家,家里的变化很大。原来不起眼的马路,如今已经是很宽的街道了,道两边有很多发廊、饭店、洗浴中心。我们穿过小区,在体育场附近找了一个饭店,这个饭店的名字叫“东平饭店”。



我们三个陆续走了进去,也许是我穿警服的原因,门口的服务员看我的时候,有些异样。酒店的装修还可以,门口赫然矗立着关公的雕像,下面香火缭绕。连野拜了几下,伸手拿了一个苹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已经过了饭口时间,饭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最里面有一桌,大概五六个人,看情景,已经喝大了,嗓门很高地嚷嚷着。



我们点完菜,坐在那里闲聊。也许是他们的声音太吵了,连野几次回头看他们。我注意到那几个人中也有一个人在向这边张望,我觉得这不是巧合。那个人的目光与连野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之后没再分开过。我跟邵年都没说话,预料会有事情发生。我们慢慢地吃着,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直到那个人起身去了厕所,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正当我们都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情时,那个人从厕所走了出来,没有回到他们的桌边,反而摇摇晃晃地冲着我们走了过来。我们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着那个人像螃蟹一般走到我们的跟前。那个人搭了搭连野的肩膀,说道:“你认识我吗?”



连野用余光瞟了我跟邵年一眼,摇摇头。“那你老盯着我看什么。咋的,跟一小警察在一起就了不起了?”



连野吼道:“把你那爪子挪开。”



“你跟谁说话呢。”那人伸手就想抓连野的领子。



连野一侧身,突然双手握住那只爪子,一个反剪,将那人按在了桌子上。那人的脑袋磕在桌子上,发出“咣”的一声:“今天就让我认识认识你。”连野力道用得到位,那个人“啊”了一声:“放开我,听见没有,胳膊快折了,啊,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啊……”那个人趴在桌子上惨叫着。



连野一抬膝盖,正好顶在那人的脸上,再一翻手,那人仰面朝天摔到了地上。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个人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擦着嘴边溢出的血。我想他大概想不到连野会出手。我将警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这个时候那边跑过来两个人,手里拖着椅子,嘴里喊着:“废了他们!”邵年跟我不约而同地将桌上的啤酒瓶子抓在了手里,背在身后。



这个时候,从单间里冲出一个人,大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看服务员围在那人的身边,想来应该是这儿的老板。那人不到一米七的个头,脖子上戴着一条宽宽的金链子,手腕上一块黑得发亮的永不磨损的雷达手表,特别是左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长长的直到眉梢。他站在我们中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动手?”



连野没说话,指了指对面的几个人:“咱们出去练,别砸人家的场子,看看谁应该认识谁?”



“行啊!今天非他妈整死你。”几个人都有意往外走,老板却拦住去路:“别介!事儿在我这儿起,就跟我有关系,有什么恩怨,我大平看见了,就想弄明白,有什么事情在我这儿解决!”那边几个人听了这话,都乖乖地站在原地。而此时谁都没说话,那个叫大平的转身问我们:“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动手?”



连野没说话。“不因为什么,你问他过来什么意思吧?”邵年指指那个用餐巾纸擦血的男人。大平转过头去,一瞬间,我看见他领口里露出了一小块文身,那是一条龙的尾巴,看样子此人有点来头。先不说在这里撑这么大个酒店,看他那身行头,感觉也是个社会人。我们不认识他,但那边几个人肯定知道这个大平什么身份。否则,一个个也不会那么听话,伫在那一动不动。



“有没有大仇?啊?有没有?”这个大平注视着两边的人,谁都没说话,此时大平看见我搭在椅子上的警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挥挥手说:“既然没什么杀爹卖娘的仇,就给我大平一个面子。今天的事儿就这样了了。”声音不是很高,但是听起来却很有分量。那边几个人放下板凳,搀着那个挨揍的人回到了位子上。我们三个相互对视了一下,虽然不清楚这个大平是哪个“山头”的,但我们感觉得出“他身上那股道上的味道”。



我们坐在那里,虽然结完了账,但却不知该以什么方式走出去。我们都不说话,抽着烟,看着对面那几个人。那个叫大平的,先走到那桌,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我看见那些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没一会儿,他又走到我们这里,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家是这附近的吗?”我们点点头。“怎么没见过你呢?”他又指指我,“你是哪片儿的?”



“刑警二队的!”我把警服穿在了身上。



“二队?老刘还是头吧?”我知道他所说的就是刘队,但我没有回应他。他冲服务员招了招手,要了两瓶啤酒。他看了看连野,给他倒了一杯啤酒:“小子,身手不错啊,但是手是不是潮了点。”



邵年往椅背上靠了靠,这才把手里的酒瓶放在了桌上。但这个小举动还是被大平看见了。大平微微一笑:“别拿空酒瓶砸人,人不结实的,会砸死的。知道吗?要用里面有点酒的,瓶子才能碎,这样才不会出事儿!”连野掏出一支烟给大平:“老板,兄弟今天不好意思。”说着给大平点上,大平抽了一口,点点头:“烟不错,小兄弟,什么来路?”



邵年一皱眉,连野到嘴边的话就重新咽了回去,想想才说:“刚回来!”



“刚回来?你们在哪个监?”



“监狱?我们不是放出来的,是当兵刚回来!”大平哈哈大笑,指指我们三个人:“看你们也不像!刚出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敢在我大平这里闹事的,整个哈尔滨应该也没人有这个胆量吧!”话说完,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了,冷冷地看着我们三个“小毛孩子”。



“千万别吓唬我们,我们小孩子胆小!”连野也把笑容收起来。大平轻轻地站起来,拍拍连野的肩膀说:“小兄弟,有点意思,这样吧,你们明天再来我这里吃饭,我请客。”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回头盯着我说:“但是我对你有个要求……”他转身的瞬间,正好看见我把捏了半天的啤酒瓶子放在桌上。我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以后到我这来,别穿警服,来我这的人都不喜欢雷子!”他话说完,盯了一眼桌上的半瓶啤酒,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们三个人走出来,觉得这饭吃得有些莫名其妙。连野伸了一下腰说:“看样子是应该好好铲一铲了,没人认识我。”



“铲什么?我们又不是黑社会。”邵年平静地说。



“我回家问问我们家老爷子,这个大平什么来头。再跟我装蛋,我就让我们家老爷子找找他的毛病!”连野自言自语地说。邵年看看我:“那明天咱们来这吃饭吗?”我心不在焉地说:“再说吧!”



“再说什么,明天咱来,怎么能被他吓死啊!”连野没好气地说。我把连野脑袋扳过来:“小子,老实点啊,否则我真抓你啊!”连野微微一笑:“小样的,别忘了,我还救过你的命呢。”说完,他把剩下的烟塞在了我的兜里。



回到家,爸爸已经睡了,还是没有让他看见我穿警服的样子。



也许是当了警察的缘故,上班的第二天,我就开始了晨练,跟老爸一起起床,到中医学院的操场上锻炼。老爸陪我跑了两圈后,就跟他那些朋友在一边聊天,我继续跑着。也许是好久不训练了,跑完5000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靠在篮球架子下喘着气,气息调整好一点后,就来到单杠下面。当过兵的人跟地方老百姓不一样,当然是动作规范,花样繁多。做完第一组以后,我高高地从单杠上跃下,朝着老爸的方向望去,看见老爸还站在那里跟几个老伙伴聊天。可是在视线的同一个方向,有一个女孩,一身白色干净的运动装,脑后扎着一个马尾辫。老爸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该回家了。经过那女孩的时候,我刻意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好美。



回去的路上,老爸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你妈并不喜欢你做警察这行,怕有什么危险,你也不小了,如今已经走上社会,遇事多动脑……”这是20多年来老爸第一次和我心平气和地谈话。内心些许感动:当警察真好,亲爹都拿你当人看。



我到队里的时候,屋里已经坐满了人,我这才发现我们队里居然还有一名女警。我刚踏进门槛,她就坐在桌子上冲着我喊:“呦!是他吧!小伙子挺帅的嘛。有对象没?”屋里人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脸一阵发热,她仍不依不饶地说:“哎哟,你看他,居然脸红了!不是特种兵吗?哈哈!”我一时间愣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关键时刻,还是王勇帮我解了围:“别欺负人家孩子,这是咱们队的法医柴姐。”



我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大家奇怪地看着我,王勇拍拍我说:“党员同志,你这分明是抢顾大姐的饭碗。每天七点以前,她就把咱们这里的卫生打扫完了。”我无可奈何地把扫帚放在一边,发现地面确实已经很干净。一抬头看见柴姐正看着我,“还别说,你这孩子还真不错,有时间柴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她很认真地对我说。



下午一点,队里就接到了警情通报:亚麻厂储蓄所发生重大抢劫案,罪犯携有枪支,上级命令全队马上出击。



我们刑侦二队有十几个人,可防弹衣只有8件。刘头没说话,迅速拿上一件穿上,旁边几个也争相穿上,到我这里的时候,8件已经被拿空了。我当时觉得这是欺负我“新”来的,都说警察很黑暗,也用不上这么惜命吧,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队长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留守,不用去了。”余音未了,人已经冲了出去。我看着空空的值班室和烟缸里没熄灭的烟头。



不到一个小时,大家回来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飞了进来。“我说王勇,你那枪法是不是应该好好练练啊,你看着他跑进居民区了,要不就当场击毙,要不就打他的腿,而你那枪却打在肩膀上,是不是有失水准啊。”我看了一下他的胸卡——肖克。他一边说,一边脱下防弹衣挂在墙上。



王勇没笑,冷冷地说:“说实话,我是真想一枪就把那小子撂了,什么瞄准不瞄准啊,那是一个活动靶,能打中就不错了。其实我是真想打他的腿啊,哈哈!”大家照例嘻嘻哈哈在那里谈论案情,我在一边绷着脸,其实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刘队看在眼里,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怎么了,不让你去就不高兴了?”其实我想说:我短枪打得特别好。我没说话,愣愣地盯了一眼墙上的几件防弹衣。



第二天一上午,一直没见到刘队,后来才知道,刘队头天晚上带人去了外省抓人。午饭刚端到桌上,就接到了110指挥中心的电话:安元街东平商场,一人手持炸药,扬言要炸毁那里。现在队里只剩下我们不到7个人,防弹衣不用抢了,一人一件都富余。我说什么都不留守了,肖克看我这么坚持,也就安排了别人留守。



到了现场,商场外面围满了人,罪犯站在二楼的电梯旁,情绪激动,开始砸东西,传来一阵阵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并且大声地喊着什么,所有人都被紧急疏散到了外面。我往前站的时候,肖克一把将我拉到了身后,“往后站!”我当时不知道哪来的气,但是又不好发作,心想太瞧不起人了。几番交涉,那人渐渐平息了下来,最终缴械投降。原来是原商场的职工,下岗后对单位不满。



回到队里我还是忍不住,质问肖克:“穿防弹衣是不是要看资格?”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这小子,你是新来的吧!”众人大笑。



我不知道治安是太好了还是罪犯都放假了,这几天,竟然一个大案要案都没有,都是一些溜门撬锁的小案子,案件也没什么科技含量,案犯被抓回来问几句,都招了。我文笔比其他同事稍好些,所以我主要的工作就是“记录”罪犯们的犯罪过程。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王勇:“咱们的工作是不是太清闲了?怎么连个大案都没有?”王勇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小子还真乌鸦嘴,头儿听见肯定骂你。干咱们这行的,真希望社会安定,懂不?”



也许是太闲了,饭也吃不了多少,我拿着剩下的半缸子饭倒在了厕所的垃圾桶里。我刚推开门,就看见刘队抓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对我说:“把他铐在厕所里。”我拿着手铐将那个人铐在了水管上,那人龇牙咧嘴地喊道:“哥们儿!轻点,手腕子快折了。”我没答理他,将手铐狠狠地握了一下,“咔咔”两声,铐子又紧了两扣:“这回舒服了吧?”



我回到屋里,看见刘队和王勇在低声说着什么,其他人都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王勇把我拉到一旁说:“头儿分配给我们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我一听,很高兴,心想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



我赶紧问他是什么任务。“局里让我们写一个年度总结,你文笔好,我们都是大老粗,都写不了。遇到这样的事儿基本上都是我们洋洋大公主写。可是她最近忙着写毕业论文没有时间,所以就……”他拍拍我的肩膀,扔给我一沓卷宗和稿纸。我有些奇怪,堂堂刑警队,写报告居然还要用什么“公主”,说出去简直不可思议。



我真搞不明白,刑警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在一旁聊天,我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完成那“艰巨”的任务。柴姐走过来,抓起我还没写完的报告,看了一会儿:“小伙子挺有才的嘛!字写得也好,看样子咱们队有秀才了。你这个对象,我是介绍定了。”柴姐刚把报告交回我手上,电话就响了……



王勇撂下电话,冲大家一挥手:“出现场!”我站起来,王勇却对我说:“你不用去了,你的报告明天就要给局里。”什么事儿啊这是,敢情我成文书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案子。



房间里马上就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旁边屋子的电视声。算了,有什么怨言都没有意义,我趴在那里继续写报告。正写得入神的时候,厕所里传来喊声:“报告政府,报告政府……”我突然想起厕所里还铐着一个人呢,我放下笔,打开厕所的门,见那小子憋得挤眉弄眼的。



“叫唤什么?”



“报告政府,我要上厕所!”



“你不是在厕所里吗?就地解决,叫唤什么叫唤。”



“报告政府,我是要大号。”他哀求道。



“大的怎么了,就地解决。”我没好气地说。



“政府,我站着怎么解决啊?”我这才想起来,他那只手还在上面铐着呢。“你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我拿出钥匙打开上面那只手铐。当我一打开手铐时,那小子突然猛一推我,我没留神,身体撞出了厕所的门,摔倒在地上。

他奶奶的,我的火“腾”地蹿了上来。



那小子跟猴子一样,企图从我身上跃过去,我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他的裤脚。也许是报应,那小子“砰”的一声与门框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我翻身骑在他的身上,把他的两只手一背,膝盖压在他的脖子上,“想跑,啊?你跑得了吗?”我抓起他的脑袋往地上猛地磕了一下,他不说话了。我重新给他铐上,不同于上次的是,我给他增加了点难度系数,他必须翘着脚尖,才可以缓解手腕上的疼。



“记住啊,有屎往里边拉。”我照着镜子,擦了身上的水迹,“王八蛋,这是我的新警服!”



“兄弟,身手不错啊!我告诉你,我是跟福利的,对我好点!”他套近乎地说。我看了他一眼:“那你不行,我老大是政府。”我把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看样子我低估了这些人,他们油滑得很。如果这小子在我手上跑了,我怎么交代啊!于是,这回我多了个心眼,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边的动静,见没什么异常,就拿了一把椅子靠在门上,然后继续写我的总结报告。



快下班的时候,刘队一行人才返回队里。原来在量具厂的仓库里,丢失了3公斤的工业用汞。柴姐拎着工具箱进来,摘下了手套,往桌上一摔说:“谁这么缺德,偷那东西干吗用,那东西是剧毒,人沾上一点就完了,救都救不了。”



刘队没说话,返身回了二楼。肖克走到我跟前,看了一会儿我写的报告,转头问柴姐:“柴姐,你刚才说汞是剧毒,不是有人想用它来药死谁吧?”



柴姐没好气地说:“药死人也不需要3公斤吧?那些剂量能药死全城的人。”王勇这才走进来,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对我说:“说你乌鸦嘴吧!这下子有的忙了,3公斤的汞,这要是流入社会,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柴姐,那东西值钱吗?”柴姐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属于重金属,应该很值钱吧?你是说,有人把它偷走了,准备卖给什么人?”肖克大概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拿笔在本子上记录着。“我们是不是要先弄清楚这东西的价值?”



刘队快九点才回来,一进屋,就把帽子往桌上一扔。



“大家过来一下,把那案子分析一下……”我拿着稿纸凑过去。刘队看了我一眼:“你的任务完成了吗?”我把手中的稿纸挥了挥,他接过去看了一会儿,从他脸上的神情,我知道那报告通过了。“小子手快啊,写得不错!”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表扬,而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从今天起,队里所有的报告就不需要那位什么洋洋公主完成了。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丢汞的案子,来了一个电话。王勇接完电话向大家说:“刚才量具厂保卫科来了一个电话,说丢失的汞已经找回来了。”大家都如释重负,柴姐也松了一口气:“我的妈哟,吓死我了。找回来就好啊!”



这时,刘队一抬手制止住大家:“王勇,你跟小柴马上去一趟量具厂,看看这汞是在哪里找到的,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太蹊跷了。他们自己的保卫科也不是没找,我们去了也没见到,这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呢?”



“头儿,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今天的事情就别拖到明天!赶紧去。”王勇跟柴姐得令而去。



我一时揣摩不透刘队的分析,东西丢了,找回来不就行了吗?但是看着刘队态度坚决的样子,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大家都在那里等消息,刘队把一张没开封的手机卡递给我:“自己买个手机,这卡是局里配发的。别挑什么号了,就这玩意儿。”我有点疑惑,警察还发手机卡?后来用了才知道,电话费属于公免。



眼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快到十一点,但是因为王勇他们还没回来,所以大家都没走,有的看报纸,有的看电视,刘队则回到他的办公室里没出来。我这个时候才想起厕所里还铐着一个,我捅了捅看报纸的肖克:“肖哥,厕所里那个怎么处理啊?”他一扬头:“那小子,几进几出了,一会儿有人来提,现在先关着再说吧!”接着继续看他的报纸。



时间已经接近零点,王勇和柴姐才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40多岁的女人。柴姐打开审讯室的门,猛地一推:“进去,好好想想。”王勇喝了一口水,看看大家,问:“头儿呢?”



“在楼上,我去叫。”我几步上楼,门开着,刘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我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刘队,王勇他们回来了……”

在审讯室里,肖克跟我看着那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很老实,外表也没有那种盗窃犯的神态。



“说吧,自己交代,别让我们问。”肖克声音不大。



我在笔录上飞快地记录着。



她始终低着头,所以感觉声音是从凳子下传出来的:“前天,我正好去库房领工具,趁同事老吴没注意,就把那瓶汞装在了兜里。今天上午,我看见你们去了,我很害怕,下午就又放了回去。”



“你拿它干什么?”



“我听同事说,那东西很值钱。我儿子马上要上高中了,他学习很好,我想让他上松蕾中学。但是我们家实在是没钱,他爸前年工伤死了。”



“没钱就偷啊,那是不是谁没钱都去偷国家的财产啊?”肖克显然有些生气。



“那东西值多少钱?”我很关心这3公斤的工业用汞的价值。



“我听同事说,好像值四五万吧?”那女人低声地说。



我手里的笔抖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四五万的价值让我震惊,而是我知道,我眼前的这个女人从今天开始就回不了家了,虽然她已经把那汞送回去,但是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盗窃罪,而且正如她所说,那3公斤的汞居然价值四五万元。



“准备卖给谁?继续交代。”肖克冷冷地说。



“我也不知道卖给谁。”



“你不知道,你就偷了?”



“我真不知道……东西我已经送回去了,我可以回家了吧,孩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你回不去了。”肖克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让她在笔录上按完手印后,她问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许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上一所好的中学,可是她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而我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我合上笔录,跟着肖克走出了审讯室,她今天晚上就会转到分局的拘留所。我问肖克:“她要被判刑吗?”肖克点点头。“说实话,我看着她对孩子的那份心,我真想把四万改成一千。”我由衷地说。肖克停住了脚步:“我说兄弟,干我们这行不能有同情心的,明白吗?犯法了,就由不得人情存在了。”



王勇他们在外面,看我们出来就问:“怎么样?撂了吗?”肖克点点头。我凑到柴姐旁边:“柴姐,你们怎么发现她的?”柴姐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上午我们去仓库仔细地看过现场,很确定当时汞的确是被盗了,而下午这汞又飞回原位了。”



“然后呢?”我似乎还没明白具体细节。



王勇在旁边把话接过去说:“仓库的进出是有登记的,下午前前后后只有8个人进过仓库,挨个梳一遍,自然就把案子破了。”我有些疑惑:“柴姐不是说,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吗?怎么就知道是她呢?”柴姐很神秘地一笑说:“看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了一眼,里面什么也没有。我还是摇摇头。肖克拍拍我:“眼神会出卖自己的。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做贼心虚,低智商犯罪。”

看了一下值班表,今天我和肖克值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合衣在上下铺上睡着了。



已经后半夜了,有人砸门。我打开门,外面停了几辆车,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小平头的男人,脖子上戴着宽宽的金链子,腋下夹着一个小包,走路摇摇晃晃的。



“你们找谁?”



“什么他妈找谁?你新来的吧,把我哥们关哪了?”



“你说话客气点!”



“哎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呢,外面待着。”我把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谁呀?”肖克走出来问。“不认识,还挺嚣张的。”肖克打开门,“这不是福利嘛!这么晚,什么意思?”



“哎哟,我真以为这里没人认识我呢,那小子是不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说吧,有什么事?”



“我说肖同志,你们把我哥们儿给抓进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哪个啊?”



“跟我画圈呢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吧?这都几点了。”



“放不了,我们头儿说了,这小子身上有事,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我真不愿意跟你们条子打交道,得,我给老刘打电话……”他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电话递给肖克,我听见肖克说:“好,我马上办手续。”肖克撂下电话对福利说:“我们头儿说了,交5000保释金。”



“不就是5000块嘛!”



我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办好手续后,我进厕所把那小子拎了出来。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他们快要整死我了。”



“活该你,谁让你不遵纪守法了。快谢谢政府!”我给他打开手铐,那小子低声跟我说:“我不会让你白打我的,等着。”手铐打了一半,我一用力又掐回去了,“咔咔”几声,锯齿深深嵌入了他的手腕里。



“啊!”

我一笑:“对不起啊,弄反了。”那个福利走过来看看我说:“小兄弟,以后要记住我。”那几个人上车走了,我问肖克:“这小子什么都没招,就这么放了?”



“别问那么多,头儿的意思。”



一宿没怎么睡,回到家的时候,看见连野和邵年正在跟我爸妈聊天。我把衣服挂在门后,正准备跟他们讲讲今天的案子,连野站起来:“昨天的饭局你都忘了吧?”



“什么饭局?”



“别废话了,赶紧的,现在过去。”我这才想起来,前天晚上跟大平约好的。但是说实话,我真不想去,或者说是不想认识这样的人。



路上,连野给我们讲了他从他爸那了解的一些关于大平的背景。据说大平是动力区比较有名的社会人,年轻的时候因为重伤害,判了7年,出来不到一年,又在广州抢银行,被关了12年。前年出来后,开了这个酒店,也不知道钱从哪儿来的。



我们到酒店门口时,门口已经停着很多车。我记得昨天大平的“意见”,也就没穿警服。我们三个走进去时,正对面的四张大桌已坐满了人,大平正搂着一个人的肩膀喝酒。服务员把我们领进单间,我们几个喝着茶,等着大平。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大平推门进来。



“来了些道上的朋友,都需要过去打个招呼,耽误了。”他很刻意地把“道上”两个字咬得很清楚,“昨天你们怎么没来?”“我那儿有案子!”



酒过三巡,连野跟邵年就有点高了。我面前的一杯白酒,倒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坚持没喝,我也不去看大平看我的眼神,这些把戏对我没用。



连野拉着邵年去厕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大平两个。大平端起酒杯:“说实话,我大平认识的朋友里,你们是最小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我笑了笑,并不知道他所指的大事业是什么。他看我没说话,就继续说:“虽然你是警察,你信吗?你会有求到我的一天,你不信就回去问问老刘。我大平底子是不干净,但是我还是希望认识你们这几个小兄弟。”他说完后,碰了一下我面前的杯子,把一杯酒干了。我仍然无动于衷。他把酒杯放下,有些不太高兴地问我:“兄弟怎么称呼?”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还是回答道:“少白!”



“嗯,名字不错。你们哥儿仨,我觉得你最稳重,但是当大哥的送你一句话,警察不是这么干的。”话音刚落,连野跟邵年就回来了,两个人肯定是刚吐过,小脸煞白。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喝酒,琢磨着大平的那句话:警察不是这么干的!怎么干?



这顿酒喝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三个才出了酒店。连野他们俩吐了几场,大平送我们到了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少白,你们兄弟有事就来找我。三楼还有台球,以后没事就过来玩。”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就是睡不着,脑海里浮现着那个女人此时在拘留所的样子。我想,她一定还在惦记着她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起来,但我知道早上老爸推开了我的门,看了一眼我就自己出去了。



上班后,一上午也没什么事。我去厕所的时候,发现昨天那小子居然又被铐在厕所里,但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嬉皮笑脸,不知道谁给他的手铐换了个位置。他神情疲惫地蹲在那里,我看了他一眼,就出去了,迎面遇到肖克:“昨天不是放了吗?”



肖克:“啊,是放了,刚出去就闹事,又抓了回来。狗改不了吃屎。”



时近中午,王勇他们抓回来一个女犯人,据说藏毒、贩毒。我捧着饭缸子一边看报纸,一边吃午饭。她就蹲在暖气片旁边,低着头不说话。许久,我听见她有气无力地说:“小兄弟,你多大了?”我白了她一眼,没答理她。



“一个月多少工资?”



我有点不耐烦:“好好蹲着,哪那么多废话!扣子松了吱声,我再给你紧紧。”

“咱们做个交易吧,你如果把我放了,我给你100万,你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的钱……”



我仍旧没有答理她,继续吃我的饭,看我的报纸。



“100万啊,小兄弟,你考虑一下!”



我抓起桌上的台历,砸在她的头上:“你给我闭嘴,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毒品害死多少人。”



“是我害他们吗?你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该死!”



她不说话了,但仍然仔细地看着我:“小兄弟,你很精神。有对象吗?”



“你……”我刚想发作,但看看手边也没什么可砸的,于是继续吃饭,看报纸。这时候,刘队吃饭回来,对我说:“出去溜达溜达,我看会儿!”



“不用了,头儿,你说多有意思,她说如果我把她放了,就给我100万。”



刘队看看我:“100万,挺大方啊!那你为什么不放啊!”



“放她?刘队你不是开玩笑吧?她携带一斤多的毒品,这是一个重犯,我把她放了,怎么可能?”我很认真地说。



刘队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呵呵,之所以你能抵住诱惑,是因为你没看见那钱,如果把那100万搁你面前,那才是考验你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对了,你有对象吗?”一句话问得我热辣辣。自从复员回来之后,找我妈给我介绍对象的人真有几个,但是我觉得让别人介绍很没面子,所以就让老妈一一推掉了。刘队这么一问我,让我突然觉得很没面子。



“陈局今天跟我说,想让我帮他物色一个人选。我一想,咱们队都是有家有口的,就你小子才工作,就想着把你介绍给他女儿,你看怎么样?不过,他姑娘好像比你大点……”



“啊?不会吧!”



刘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冲我诡秘地笑了笑,掩门而去。



我把饭缸子放在一边,继续看报纸,不时看看蹲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下午三点多,刘队急匆匆地跑进值班室对我说:“你看家,我们出现场。”我一把拉住刘队的胳膊,“刘队,多让我接触接触。我需要的是多实践!你不能总让我留守吧?”刘队大概觉得我说得有点道理,就让我跟着出现场了。肖克看看我说:“是不是觉得新鲜啊!待会儿,见到死人别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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