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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商场(3)

书籍名:《无尽结》    作者:王者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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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忠刚一坐下,黄金宝就站起了身子。黄金宝没有理睬浪舟,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浪舟淡淡地一笑,说:“这么多年了,黄大哥脾气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耿直得很!”

  浪舟沉默了一会了,忽然骂了一句:“龟儿子!当初好穷啊!穷的人都不会做了。唉!”浪舟叹了口气。

  “张扬,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咋个就知礼节了?”浪舟问。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张扬轻轻地说。

  “这是哪个说的话?硬是好啊!”浪舟发着感叹。

  “管子,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商人,是所有商人的祖宗。”张扬说。

  “管子是个商人吗?他不是一个哲学家吗?”陈忠问。

  “春秋时的那些个人物,都是些‘大杂家’。这个管子尤其典型。他是做官发财学问三不误啊!大大的‘官商’。”张扬说。

  “哇!两千几百年前的人物都是那么牛逼啊!哪里像现在?妈的!一代不如一代!”众人感慨。

  饭菜很快上来了,都是陈忠的招牌川菜。张扬把一盘子“回锅肉”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张扬,你这辈子就跟‘回锅肉’对上了,有啥子吃头嘛!”浪舟在取笑着张扬。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乐意!怎么了?”张扬往嘴里夹了一块回锅肉,一边大口地嚼着,一边说。

  众人吃吃喝喝,一团和气。张扬和坐在身边的李哥聊了几句,知道了李哥的一些情况。原来李哥在当雄县城的小饭馆子生意并不好,李哥没有赚到钱,最后开倒闭了。单位的同事嫉妒李哥,告发李哥作为一个警察不好好干公事却私下里开了一个饭馆,李哥心里有气,把告发他的那个警察打伤住院,最后挨了一个处分。李哥心灰意冷,干脆不干了,最终被单位除名。李哥百无聊赖,听杨志伟说浪舟在日喀则发财了,正在招兵买马。杨志伟一个小包工头,也包不到什么工程,决定去日喀则投奔浪舟。李哥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杨志伟去了日喀则,准备先看看情况再说,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看进去了。李哥觉得浪舟做的事情很合自己的性格,就决定跟着浪舟干了,这一干也是一年多了。这次浪舟回到拉萨发展,李哥和杨志伟都跟了来,成为了浪舟的左膀右臂。听完李哥的讲述,张扬唏嘘不已,觉得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多变。

  在“庄园”酒家酒足饭饱后,浪舟要张扬去唱歌。

  “张扬,西郊新开了一家歌舞厅,装修豪华,里面一大批成都空运来的小妹儿,好耍的很!走,去耍!”浪舟说。

  “浪舟,咱们去‘百乐门’吧!那家小歌舞厅,你还记得吧?”张扬想起了和浪舟在“百乐门”小歌舞厅唱歌的日子。

  “那个破地方有啥子耍头,寒酸死了!”浪舟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饮水思源啊!浪舟!”张扬笑着说。

  张扬最终还是随着浪舟去了西郊的“蓝月亮”夜总会。这是一家新开的夜总会,生意异常的火爆。张扬和浪舟几个人坐在靠近舞台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罐装的蓝带啤酒。“蓝月亮”夜总会和“百乐门”小歌舞厅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张扬靠在舒适的沙发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台上的一个女歌手唱歌。女歌手搔首弄姿,嗲声嗲气地唱着《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张扬听着听着,忽然就想起了柳红,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不回家的人”。张扬想着怀孕的柳红心里一定希望自己现在在家里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在这里听一个陌生的女人如泣如诉地唱歌。张扬感到一丝愧疚,望着对面红光满面的浪舟忽然感到很陌生。张扬知道,一个心里有了牵挂的青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纯真了。张扬长大了。

  张扬和浪舟喝了几杯就告辞了。浪舟也不勉强,浪舟也长大了。浪舟留给了张扬一张名片,说以后多联系,就让杨志伟开车送张扬回家。杨志伟把张扬送到了拉鲁新村的家就返回了西郊。张扬站在门口,看见屋子里的灯光亮着。张扬知道柳红在等着自己。张扬心里一热,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柳红正坐在床边织着一件小毛衣。看见张扬,柳红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娇羞,一种就要为人母的幸福。柳红放下手里的小毛衣,望着张扬在笑。张扬把门关上,走到柳红的身边。张扬把自己的头轻轻贴在柳红的肚子上,想听到一个新的生命悸动的声音。柳红摩挲着张扬的头发,眼中是深深的爱意。张扬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好像在动了!”张扬说。柳红柔软的小手揉搓着张扬的头发,把张扬的脸更紧地贴在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张扬感到内心洋溢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暖,就像漂泊了许久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张扬想:“幸福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吗?为什么我以前没有体会到呢?”

  10月中旬的一天,张扬和柳红依偎着站在空荡荡的布达拉宫广场上。半个月前,这里刚刚举办了自治区成立30周年大庆。原来的文化宫广场改扩建以后变成了布达拉宫广场。 布达拉宫广场整洁、宽阔,比起以前的文化宫广场多了几分肃穆。张扬想着两年前自己刚刚来到拉萨的情景。那时张扬举目无亲,一无所有。张扬想起了陈忠的“庄园”川菜馆、扎西的小录像厅、还有后来的“雪域”甜茶馆、还有一家陕西人的扯面馆。张扬更紧地把柳红搂在身边。柳红紧紧靠在张扬的身上,一起望着对面高高在上的布达拉宫。布达拉宫还是那样散发出沉静的美。天空蔚蓝,几朵白云飘浮着。张扬和柳红离开布达拉宫广场,跟在一群转经的藏人身后,围着布达拉宫转圈。张扬小心翼翼地挽着柳红的胳膊,缓慢地走着。

  “柳红,还记得一年多前我蹬着三轮车在凌晨拉着你转布达拉宫吗?”张扬轻轻地问。

  “嗯!张扬,我记得!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仿佛就在昨天。”柳红回答。

  张扬和柳红走进了龙王潭公园,一起靠在那棵就要歪倒的大柳树身上。

  “张扬,孩子出生了,叫什么名字呢?”柳红问。

  张扬望着布达拉宫顶上漂浮着的几朵白云,感到和去年的萨嘎达瓦节时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竟然要当爹了。张扬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柔情。

  “柳红,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叫张梅朵吧,勿忘了我们是在拉萨相识相爱的。”张扬说。

  “张扬,要是一个男孩儿,叫什么好呢?”柳红问。

  “要是一个男孩儿,就叫……就叫张柳树吧!”张扬想了一会儿说。

  “张柳树?难听死了!亏你还是一个诗人呐!”柳红嗔怪着。

  “我姓张,你姓柳,各取一个字组合就成了张柳。另外一个就是我们此时此刻就靠在一棵大柳树的身上,大柳树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你说不叫张柳树叫什么?天意啊!”张扬嬉皮笑脸地说。张扬想起去年靠在这棵大柳树的身上拥吻柳红的情景,柳红咯咯咯的笑声仿佛在耳边响起。

  咯咯咯,柳红又在张扬的怀里娇笑着,小拳头捶着张扬的胸口。

  “张扬,越来越不正经了!诗人都是这样神经吗?”

  诗人?……张扬自言自语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字眼让张扬陌生。张扬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张扬举头望天,天高云淡。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刹那间涌上了张扬的心头。张扬心中的另一股欲望忽然就抬起了头,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注视着张扬。它想把张扬拉到旷野,重新拥抱那狂野不羁的风雨、重新在路上无拘无束地奔走。渐渐地,张扬望着天空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痴情和迷离,一种情不自禁的向往。这种沉思和陶醉的表情让怀中的柳红战栗了一下,柳红的心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柳红紧紧握住张扬的手,望着张扬的脸说:“张扬,不要离开我啊!因为,我们……我们就要有一个孩子了!”

  “我们就要有一个孩子了!”这仿佛具有魔力的声音让张扬眼中的幻觉消失了。张扬的心瞬间疼痛了一下。张扬知道,自己的青春就要结束了。

  回到拉萨的浪舟豪气冲天,出手阔绰,经常邀请张扬去西郊的娱乐区玩耍。杨志伟驾驶着白颜色的车顶上加装了一排大灯的北京212。每次浪舟戴着他那顶船型的毡帽从车里钻出来,张扬就想起了美国西部片中的牛仔。尤其看到浪舟的身后站着不苟言笑的当雄县的那个李哥时,张扬就想起了和浪舟在拉萨电影院看《猎豹行动》电影时,浪舟崇拜的那个老大。李哥作为浪舟的保镖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李哥面相严肃,棱角分明,因为曾经干过警察,脸上有一股冷冷的杀气。张扬不清楚浪舟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使李哥这种人甘心为浪舟提着个大哥大而没有怨言。杨志伟现在是浪舟的专职司机,每月从浪舟手里领着属于自己的一份薪水而任劳任怨。浪舟对杨志伟呼来喝去,态度一点也不亲切,像使唤一个奴隶一样随心所欲。杨志伟也只是乐呵呵地颠来跑去,绝无怨言。

  “这个浪舟还真是个人才!”张扬喝着蓝带啤酒,听着流行歌曲,享受着浪舟的盛情款待,心里对浪舟又琢磨了一番。

  浪舟在团结新村租了一栋藏式的小楼,使用面积很大,还有一个小院子。大门的边上是一间小房子。他住在楼上,楼下住着杨志伟和李哥,还有几个年轻人也住在这里。那间小房子里住着一个60岁左右的老人,平时就给浪舟烧烧茶水,开开大门,也没有具体的活儿。老人瘦削,佝偻着腰,因为牙齿掉光了,两腮凹了下去。面相上是个汉族人,说的也是汉话,可不知为何,却常年穿着一件藏袍。老人性格开朗,没事情的时候,总是嚅动着没有牙齿的嘴,给浪舟公司的几个年轻人讲述着极为老道的江湖故事。老人的江湖故事极多,年轻人还挺崇拜他的,虽然并不知道这些故事的真假,但老人口才极佳,讲述得妙趣横生,还常常作践自己,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感觉这个老人真是个活宝。没有他,这日子还真是无聊。浪舟的一些朋友都挺喜欢这个老人,却谁也不知道这个老人的底细,到底和浪舟是什么关系。张扬也很好奇,终于有一天问起了浪舟。

  浪舟淡淡地笑着,神秘地对张扬说:“张扬,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收购虫草的山西人吗?就是骗了我6000元的那个,就是这个老头。”

  “啊!就是他呀!”张扬大吃一惊。

  “对,就是他。他后来也叫人骗了,血本无归,流落在日喀则的街头。冤家路窄,一年前在吃饭时就遇到了我。这老家伙当时没有认出我,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他。我就把他收下了。”浪舟抿了一口上好的毛尖茶,淡淡地说。

  “是吗?那可真是巧了,你跟这个老头还挺有缘的嘛?”张扬觉得很有意思。

  “你能容忍他骗你吗?你当年不是咬牙切齿地要报仇吗?怎么,忘了?”张扬想起了当年浪舟愤怒的样子。

  “怎么能够忘记呢?你不是看见他满嘴都没有一颗牙了吗?他的牙就是我掰掉的。一颗一颗掰掉的。”浪舟又抿了一口茶水,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用老虎钳子掰掉的,一颗一颗。你是没有见到这个老家伙在地上杀猪般的嚎叫。那一瞬间,我的身心舒畅极了。”浪舟平静地述说着,神色冷淡。歪斜的鹰钩鼻子耸动了一下,好像也很舒服。

  张扬心中一动,想:“这个浪舟可够狠的,当年在当雄县初次相遇,豪爽义气的瘦瘦高高的浪舟,和这个略微有些发福,一身西装革履名牌服饰的浪舟好像并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到底有几个真实的自我呢?真真假假,好像都有存在的理由,而且个个都是理由充分。”张扬心里剧烈地活动了一番,忘记了自己其实也已经跟当雄县城那个一张白纸似的张扬完全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一定很恨你吧?你怎么敢跟他住在一起,你就不怕他哪一天想不开了,把你一块捎走?”张扬对浪舟说。

  “不怕,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喜欢他,我甚至都爱他了。我对我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就是要他每天都在我的身边,让我时时刻刻记住这张看起来是多么憨厚的嘴脸。你看他的笑容多么慈祥,仿佛多有爱心似的。可就是这张嘴脸,骗走了我的6000元钱,让我像狗一样卑贱地活了一段时间。我感谢他,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浪舟像哲人一样讲述着,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鹰钩鼻子又耸动了一下,仿佛同意浪舟的话。

  “他叫什么名字啊?”张扬问浪舟。

  “鬼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就叫他老陈醋。怎么样,张扬?老陈醋还好听吧?”浪舟对张扬笑了一下。

  “老陈醋,不错!”张扬品味了一下,觉得倒也贴切。

  “老陈醋,酥油茶准备好了没得?”仿佛要让张扬见识一下自己的权威,浪舟探起身子,大声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好了,就来,就来!”一个嗤嗤冒气的苍老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声音卑下,小心翼翼地没有底气。一会儿,就听见木质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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