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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商场(4)

书籍名:《无尽结》    作者:王者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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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老板,今天的酥油茶味道肯定好,知道你有朋友来,我就加了一点雀巢奶粉在里面,香得很。”这个被浪舟叫做老陈醋的山西老人讨好地说。

  “雀巢奶粉?你从哪里得到的?”浪舟漫不经心地问。

  “公司小黄买了一大桶,送了一点给我。”老陈醋低低地说着,把两只木碗放在茶几上,小心地提着暖瓶,弯着腰给浪舟和张扬各倒了一杯浓浓的酥油茶。倒完,老陈醋把暖瓶放在茶几边上,抬起头,对着张扬友好地一笑,咧开了嘴唇,露出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如果不知道他的背景,张扬绝对认为老陈醋就是一个善良慈祥的老人,他谦卑的笑容总会让人心酸,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同情,并强烈地想帮他做些什么。这样的人却骗走了浪舟6000元钱,这样的一个人却是一个老江湖骗子,张扬感到了现实的真实。张扬望着对浪舟小心翼翼、奴颜卑骨的老陈醋,没有半点的恨意,相反心中却是一阵酸楚。

  “你去忙吧,这里没事了。”浪舟对老陈醋挥了挥手。老陈醋撇着没有牙齿的嘴,对张扬笑笑,轻轻走了。

  浪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你还别说,这加了雀巢奶粉的酥油茶还真不错。张扬!喝茶!”浪舟开始大口喝起来,一碗喝尽,提起暖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张扬望着浪舟,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哈哈,张扬,这个老东西绝没有胆子在茶水里做手脚,比如加点砒霜什么的。一天加一点,让你慢慢中毒,还看不出来。他就是自己有想死的心,也绝没有害我的胆。老东西的胆子已经彻底碎了。”浪舟自己说出了张扬想问的话。

  “你是没有看到老东西满嘴的血沫子,捧着自己的碎牙浑身发抖的样子,那是深入了他骨髓的恐惧。他现在只是去了势的一只老狗,苟延残喘罢了。”浪舟喝了一大口这种加了雀巢奶粉的酥油茶,说:“不错,的确有味道!”

  张扬端起木碗,喝掉了这过于浓香的酥油茶,在心中把浪舟和老陈醋的关系品味了很久。

  1995年11月,张扬来到拉萨已经整整两年了。晚上,正在床上休息的柳红忽然感到烦躁不安。再过几天,柳红就要生产了。张扬以为快要做妈妈的女人都有这种情绪。

  “张扬,我闷得慌,心跳的厉害。我们出去走走吧!”柳红对张扬说。

  “好吧!”张扬答应着,把柳红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张扬搀扶着柳红走出院子。张扬把吉普车发动着,又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把柳红扶上了座位坐好。张扬开着吉普车,来到了拉萨大桥。张扬把车子停在引桥的路边,把柳红搀扶下来。张扬拉着柳红的手来到了拉萨河边。张扬的左手还拿着一只藏式卡垫。夜色中的拉萨河静静地流淌,和两年前张扬来到拉萨的夜晚一样。张扬陪着大肚子的柳红在拉萨河边散步。不久柳红感到有些累,张扬又把柳红扶在卡垫上坐好。张扬也坐在了柳红的身边。

  “柳红,你不舒服吗?”张扬问一直情绪不高的柳红。

  “张扬,我好怕啊!”柳红笨拙的身子靠向张扬。张扬让柳红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左手揽着柳红粗壮的腰身,右手轻轻抚摸柳红隆起的肚子。

  “柳红,你怕什么呢?你……?”张扬知道柳红已经有过生产的经验了,可为什么今天显得心神不安呢?张扬摩挲着柳红的头发,没有说话。张扬和柳红依偎着,注视着夜色中的拉萨河,彼此都在想着心事。

  距离张扬和柳红不远的地方,一双被愤怒和嫉妒的火焰烧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这是斜眼,张扬几乎都快把他忘记了。张扬完全没有想到,已经在拉萨消失了很久的斜眼就在自己的身边。可能柳红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总是感到情绪不安。

  这两年落魄不堪的斜眼走到了拉萨河边。斜眼自从离开柳青后,走遍了整个西藏。他什么都干过,却什么都干不成功,吃尽了苦头却一无所获。斜眼心灰意冷,回到了拉萨。这天晚上,斜眼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拉萨河边。斜眼正对着拉萨河水发呆,就看到了张扬和柳红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斜眼顿时怒火中烧,一股极度的嫉妒之火喷涌而出。斜眼来到了张扬和柳红的面前。月光下,斜眼的脸色白得吓人。斜眼没有理睬张扬,只是盯着柳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柳红,你可以嘲笑我的丑陋,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你不能嘲笑我对你的爱,嘲笑我的感情。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我……我不该那样对你。”斜眼在柳红面前忏悔了。柳红见到斜眼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顿时就安静下来,那一阵子没有由头的心悸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柳红笨拙地站起身子,对斜眼矜持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赵红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和张扬就要有一个孩子了!”柳红双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脸上现出了一种光泽。张扬也站起身子,伸出左手臂,挽住了柳红的右胳膊。斜眼盯着柳红的肚子,心里一阵厌恶。

  “柳红,我爱你!”斜眼看也不看张扬,冷冷地对柳红说。

  “赵红光,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好不好?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不爱你!”柳红说。张扬冷冷注视着斜眼,没有说话。张扬从心里鄙视斜眼,觉得斜眼毫无骨气。人家既然不爱你,你还死皮赖脸的,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我爱你,我没有办法,我就是爱你!”斜眼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跨前几步,朝着张扬扑来,同时,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张扬大吃一惊,张扬没有想到斜眼竟敢对自己下刀子。斜眼的刀尖扎在了张扬的左胸口,刀尖碰在了一块硬硬的东西上,扎不进去,一滑,把张扬的衣服划破了。斜眼迷惑了一下,不知道刀子为什么没有扎进皮肉里。张扬的左胸口衣服口袋里是一枚一元的硬币,是张扬和浪舟那天在百乐门唱歌时,柳红找给张扬的。这么多年了,张扬一直把它放在贴心的口袋里,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斜眼快速抽回胳膊,随即又是狠狠一刀扎向张扬。与此同时,身边的柳红忽然护在了张扬身前。

  “哎呀!”随着柳红的一声尖叫,明晃晃的刀子扎在了柳红的左胸,斜眼的力量太大了,刀刃深深地进入了柳红的身体,柳红惊恐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歪,软软地靠在张扬的身上。斜眼松开了刀把,呆呆地站着,好像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张扬大吼一声,一脚把斜眼踹倒在地上。斜眼闷哼一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张扬不去管斜眼,奋力抱起柳红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柳红,你没事吧!柳红,你没事吧!”鲜血从柳红的身上滴落。张扬顺着引桥跑上了大路。张扬手哆嗦着,掏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张扬把柳红放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柳红紧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张扬赶紧关上车门,跑到驾驶的位子上,发动了车子。车子飞速向人民医院开去。

  “柳红,不怕。你再忍一忍。”张扬心急如焚。好在夜深人静的街头几乎空无一人。张扬的车子很快就到了人民医院。停好车子,张扬抱着似乎已经昏迷的柳红跑进了医院的急诊室。在急诊室,张扬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鲜血顺着柳红的下身不停地流淌。值班的护士吓了一跳,赶紧给医生打电话。医生很快就赶到了,把柳红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门的上方亮着一盏红灯。张扬倒在医院走廊的长条椅上,感到筋疲力尽。张扬来到卫生间清洗着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忽然感到一阵恐惧,“柳红不会死吧?”想到柳红可能会死,张扬一阵头昏目眩。张扬掬起一捧凉水,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张扬哆嗦着,感到了一股沁入了骨髓的冰凉。斜眼怎么会忽然就拔出了刀子呢?张扬想着斜眼冷冷的眼睛,感到一阵后怕。斜眼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要不是柳红挡在了身前,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我张扬啊!张扬关上水龙头,向口袋里摸去,才发现大哥大放在车里了。张扬跑出了医院,打开车门,取出大哥大,给李刚勇打了个传呼。张扬几乎对着传呼台的小姐在吼:“我现在人民医院手术室。速来!急事!张扬!”

  张扬给李刚勇打完了传呼,又跑回了手术室,在门边焦急地等待着。大约20分钟,李刚勇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医院,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的民警。

  “张扬,什么事情?”李刚勇看到了张扬身上的已经干透的血迹,大声吼着。

  “你小点声!”张扬指着手术室门顶的红灯。

  “柳红被人捅了一刀,正在抢救!”张扬痛心地说。

  “什么?柳红被人捅了,是谁捅的?你是干什么吃的?”李刚勇的声音小了一些。

  “是斜眼,就是那个曾经追求柳红的人。”张扬说。

  “他现在在哪里?”李刚勇问。

  “在拉萨河边,西藏大学的后面。”张扬说。

  “快。跟我走!”李刚勇对着身边的两个警察说,一边向门外跑去。

  “李刚勇,你小心!”张扬对着李刚勇的背影喊。

  李刚勇和两个警察上了一辆北京吉普。吉普车的发动机嘶吼着,冲出了医院的大门,向拉萨河边飞驰而去。李刚勇在拉萨河边什么也没有找到。斜眼已经不知去向。李刚勇和两个警察沮丧地回到了医院。张扬坐在走廊的长条凳上,抱着脑袋。

  一个护士走出了手术室,张扬赶紧站起身子,对护士说:“柳红怎么样?没有事吧?”

  “要大人还是要孩子?”护士冷冷地对张扬说,语气怨恨。

  “你说……什么?”张扬昏头昏脑地问。

  “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快点决定!”护士的语气更加怨恨了。

  “啊!”张扬明白了过来。张扬站起身子大喊了一声:“柳红!”

  护士瞪了一眼张扬,走进了手术室。

  张扬腿一软,跌坐在长条椅上。张扬双手抱住脑袋,泪水直流。李刚勇心情烦躁,来来回回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一辆手术车推了出来,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柳红闭着眼睛,脸色煞白地躺着。护士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张扬心如刀绞,不敢去看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医生看到李刚勇和两个警察,皱了皱眉头,有些疲惫地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孩子……孩子保不住了!唉!可惜了。”

  “柳红,你没有事吧?”张扬扶着车把,痛不欲生。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还需要住院观察。是谁这么凶狠,那么深的刀口,再偏离一些,就刺到心脏了。”医生问张扬。

  “不知道为了什么?歹徒就忽然出手了。”张扬含糊其辞地说。张扬不想提到斜眼的名字。张扬在心底发着誓,一定要找到斜眼。医生望了一眼张扬,说:“现在晚了,明天把住院手续办了。”

  张扬说:“谢谢你们了,医生!”

  护士把柳红推到了一间病房,安顿好了柳红。张扬感到很疲倦。李刚勇看了看张扬说:“跟我到所里做个笔录吧!”张扬点点头,随着李刚勇和他的两个手下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柳红醒来后,大声叫着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张扬也在一边陪着掉眼泪。

  斜眼以故意伤害罪被立案侦查。张扬在寻找斜眼,浪舟在寻找斜眼,李刚勇在寻找斜眼,柳青也在寻找斜眼。可斜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拉萨消失了。

  一段时间,张扬心情悲痛郁闷到了极点。每天晚上,张扬开着吉普车在拉萨的街头胡乱逛着,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根粗重的钢管。张扬发誓只要找到斜眼,一定砸碎他的脑袋。有时张扬也会去“百乐门”小歌舞厅,幻想着斜眼会在这里出现,依旧坐在他的老位子上喝啤酒。张扬枯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啤酒。张扬一根接一根地吸烟,神情落寞。柳红出院后,更是情绪低落。她身体消瘦,脸色苍白,仿佛换了一个人。有时柳红会在半夜忽然惊醒,紧紧抱着张扬号啕大哭。张扬紧紧抱着柳红,仍然感到柳红的身子在自己的怀里发抖。柳红歇斯底里地叫着孩子、孩子!凄厉的声音让张扬的心在颤抖。张扬心境黯然,只有一遍遍安慰着柳红。柳红终于安静下来,在张扬的怀里睡去了。张扬轻轻拭去柳红眼角的泪水,自己的心里却是大雨倾盆,心中的凄苦无人诉说。

  张扬把满腔的愤怒转化在了生意上。张扬心中凄苦,脸上却笑着,周旋在官员和包工头之间。张扬拼命地工作,渐渐地心中好受一些了。张晶晶也经常和柳红聊天逛街,柳红也渐渐摆脱了一些忧伤,心情慢慢好转。

  新年一过,张扬手里的几个工程逐渐完工。夏天祥真是能干,带着安装队的工人们辗转在几个工地上。严文斌则开着北京吉普,拉着张扬继续和有关方面的人士勾兑着感情。天天打打麻将,吃吃喝喝。张扬那颗艺术家气质的敏锐灵魂开始逐渐地被世俗僵化,最后,再也感受不到另外一种卓然独立的精神之美了。张扬从云端彻底跌进了拉萨的红尘。

  “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扬在心里弱弱地问了一下自己。身旁的柳红沉沉地睡着,脸上是一种满足。柳红已经从斜眼的阴影中渐渐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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