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商场(2)
因为是第一个安装工程，张扬想着怎样把它干好。张扬拿着安装图纸反复看着。张扬从来没有接触过建筑图纸，有些地方还看不太懂。张扬研究了几天，才大概看出了点眉目。张扬觉得用3个厘米的角钢作支架有些薄了，因为这种铜铝密合的热水器片子分量很重，张扬怕3个厘米的角钢承受不住几十块热水器片子的重量。张扬自作主张地把3个厘米的角钢换成了5个厘米的角钢，这样做成的支架就稳固多了，但张扬的成本也就高出了一些。张扬觉得无所谓，多出些钱把第一个工程做得扎实一些，这样李兆瑞面子上也好看。张扬为自己的好心感动着。谁知安装结束后的验收会上，监工老孔却对甲方说张扬擅自改动图纸，使工程质量存在严重缺陷，建议甲方让张扬返工重新安装。张扬心里有气，知道老孔是在报复自己。因为在整个安装过程中，张扬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这个外表猥亵的老孔，更没有听从安装工人的话，给这个老孔私下里送几条好烟几瓶好酒之类的。张扬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老孔的那张脸就想起了斜眼。老孔也时不时暗示着张扬，张扬却只当没有看见。张扬还是年轻，因为晋美认识了袁明远，通过袁明远的关系顺利拿到了这个工程。又和单位的一把手李兆瑞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心里就不大看得起这个监工老孔，对老孔的多次暗示也就无所谓。哪知监工老孔却是这个单位书记的舅舅。书记虽然不管业务，但真要叫起真来，李兆瑞也不能太做的绝了，至少面子还是要给的。最后因为张扬擅自更改图纸，决定暂时扣下一部分工程款作为保证金，以后有什么问题再说。需要维修也好，需要返工也好，费用从保证金里出。张扬最终接受了这个结果。
“妈的老孔，竟把老子阴了！”张扬心底狠狠地骂着。看着老孔得意洋洋的样子，张扬恨不得在那张丑陋的脸上扇上几巴掌。张扬第一次知道了干工程要方方面面的人都要照顾到，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监工，尽管你再怎么不喜欢他，面子上也要嘻嘻哈哈的。张扬大大咧咧、喜怒形于色的性格要改一改了。李兆瑞安慰着张扬，对张扬说了许多他和书记之间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张扬又是第一次知道了一个单位里的水有多深，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你死我活。但李兆瑞毕竟是局长，后来终于把书记赶跑了。李兆瑞大权独揽，威风一时，曾经扣压下的保证金也回到了张扬的账号上。老孔被安排给单位看大门，每次见到李兆瑞的车要出去，老孔就毕恭毕敬地把门打开，目送着李兆瑞的车子远去，神态极其谦卑，仿佛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夹着尾巴，再也不敢汪汪乱叫了。
“张老板，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这样干工程可不行啊！”张扬不久前新招来的专门负责安装的老夏说。老夏大名叫夏天祥，也是一个四川人。退伍兵出身，因为人耿直，在拉萨许多年了，一直想包工程却始终包不到。夏天祥跟黄金宝相熟，黄金宝就把他介绍给了张扬。夏天祥现在是“雪域之光太阳能公司”安装队的队长。
“张老板，你不必自作多情地把厚度3个厘米的支架变成厚度5个厘米的支架。它丝毫不会给你带来好处。你在付出了更高的成本以后得到的却是傻瓜的称呼。你只需按照图纸施工就成了，你要时刻和各种关键人物保持密切的联系，包括监工一类的都要搞好关系，在无关痛痒的地方偷工减料，这样你才能赚到钱。我就是跟你一样耿直，所以一直包不到工程。张老板，人太直了是要吃亏的。”夏天祥说。
听着夏天祥的话，初次干工程的张扬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感到恶心。恶心归恶心，张扬随后所干的一些工程，证明了夏天祥所言不虚。最后，张扬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麻木不仁了，仿佛就应该是这样。尔虞我诈的商场啊！比的可不是谁的身体壮了，比的是谁的头脑壮了。张扬拍了拍自己硕大的脑袋，感觉还可以，应该能够适应。
整个安装工程结束后，除去成本等一切开销，张扬赚了5万块。望着账号上的那个数字，张扬感到心里暖暖的。张扬想，怪不得拉萨满大街大大小小的包工头们都挤破脑袋要包到工程，这里面的油水真是太大了！张扬想起了自己蹬三轮车的日子，长长地叹息：“赚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赚钱啊！”张扬想起了一直渴望包工程的浪舟，想：“浪舟现在到底在哪里呢？还在日喀则吗？他可是已经离开拉萨快两年了。”
张扬给自己买了一个大哥大，BP机就别在了严文斌的腰上。张扬驾驶着二手的北京吉普，提着装着个大哥大的小手提包，开始和一帮子逐渐认识的大大小小的包工头们吃吃喝喝。
10月的一天，张扬在办公室里坐着，正盘算着手里的几个工程年底结算到底能赚到多少钱？就听见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沙哑，一口的重庆腔，透着一股子嚣张。
“张扬，听说你小子发达了。哥子下山摘桃子来了！”
张扬一愣，随即笑了。张扬站起身，就看见瘦瘦高高的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高大魁梧的那个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哥大”。是浪舟，浪舟回来了。张扬张开双臂走到浪舟面前，浪舟也张开了双臂。张扬和浪舟紧紧拥抱在一起。张扬和浪舟拍了拍彼此的后背，松开了各自的臂膀。
“来！张扬，给你介绍两个老朋友。”浪舟大声说。张扬仔细看着两个戴着墨镜的人，觉得眼熟。两个人摘下了眼镜，张扬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竟然是当雄县的李哥和浪舟的堂兄杨志伟。
“哈哈！张扬，没有想到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杨志伟和老李都是我的得力助手了。”浪舟坐在沙发上，不无得意地对张扬说。
张扬的确没有想到，不但没有想到还非常震惊。张扬不知道几年前还恨不得把浪舟活吞了的剽悍的李哥怎么就成了浪舟得力的助手？看他对浪舟恭顺的样子，和以前判若两人。还有杨志伟怎么也跟上浪舟混了？他难道不包工程了吗？
“浪舟，你小子现在到底做什么啊？连李哥的警察都不干了？”张扬问，语气疑惑。
“哈哈哈！张扬！我现在干的就是替人排忧解难的活路。别人有什么困难找到我，我就像及时雨宋江一样给他摆平。”浪舟洋洋得意地说。
“张扬，我在日喀则的公司就叫做‘及时雨咨询’，生意还可以。”浪舟说。
“今天回到拉萨，就是考察拉萨的市场来了。我准备把公司搬到拉萨，日喀则的那个就改成办事处了。还是拉萨好啊！我一看到布达拉宫就充满了力量，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张扬，你现在也开公司了，以后有啥子事情跟哥子说，哥子给你做主。”浪舟大咧咧地说。后来张扬知道，浪舟来到日喀则后，在一个包工头的工地做小工。这个包工头姓唐，也是一个四川人。唐老板干完了活，工人的工资却发不出来，因为对方不付账。唐老板每次去讨要，对方都以种种理由推脱，总之就是不给。唐老板唉声叹气，一筹莫展。浪舟知道情况后，要来了那家单位的地址。浪舟一句话没有说，怀揣着一把藏刀，只身去了浪卡子县。一个星期后，浪舟提着一个塑料口袋站在了唐老板的面前。塑料口袋里是6万块钱。唐老板望着浪舟笑眯眯的眼睛，心中却感到一阵凉意。唐老板当场就给了浪舟3万元。
“兄弟，辛苦了！这钱我们一人一半，这3万块是你的辛苦费。”浪舟一笑，心安理得地揣起了这笔钱。一个月后，浪舟的“及时雨”公司在日喀则开门营业了。这种公司实际上就是讨债公司，能不能赚到钱完全凭得就是老板的个人素质。那就是“谁比谁更狠，更不要命”。
柳红从楼上下来和浪舟打着招呼，柳红的肚子已经高高地隆起了。
浪舟吃惊地盯着柳红看了半天，最后朝张扬一翘大拇指，说：“张扬！你小子真牛逼啊！两年不见，居然要当爹了！”
张扬嘿嘿嘿地笑着。柳红靠着张扬，也是娇羞地笑着。
“张扬，走，哥子今天请客，去哪个酒店？你挑！一是庆贺你我两兄弟再次相逢，另一个是祝贺你就要当爹了。哈哈哈！真想不到啊！一个走路来拉萨的诗人居然要当爹了？张扬！看来你的生活好安逸呀！”浪舟热情地邀请着张扬，还对张扬挤了挤眼睛。
“浪舟！你来拉萨了，怎么能让你请客呢？还是我来吧。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嘛！”张扬笑着说。
“地主之谊？怎么听你的口气我倒像是个外人了？好像我就不是拉萨人了？张扬，别看我在外面浪了两年，我的根可还在拉萨。我可是地道的拉萨人啊！要不是被人赶出了拉萨，哪里还有你张扬说话的份！是不是李哥？”浪舟说完，头忽然转向了坐在沙发上吸烟的李哥。李哥尴尬地对浪舟笑笑，没有说话。
“浪舟，去陈忠的‘庄园’酒家吧，就在这条路的边上，离我这里不远。他那里的味道是越来越巴适了。”张扬说。
“噢！陈哥的川菜馆子变成酒家了？好！就去‘庄园’酒家，看看陈哥，也是两年没有见面了。你别说，还怪想的！”浪舟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子。杨志伟和李哥也从沙发上站起来。
张扬和柳红随着浪舟几个人走出了办公室。门口停着一辆白颜色的经过改装的北京212吉普车。车顶上装着一排大灯，锃亮锃亮的，透着那么一股子嚣张和霸气。张扬数了一下，有六盏灯。
“浪舟，你不错啊！屁股底下都冒烟了！”张扬说。
“一般般了。等年底吧！年底我就换一辆巡洋舰耍耍！”浪舟又在耍大了。张扬一笑，没有说话。张扬知道浪舟的脾气，你不让他吹吹，他会憋坏的。
“张扬，坐我的车走！我们两哥子好好摆一摆！”浪舟说。
“就几步路坐什么车子，走过去就是了。那不就是‘庄园’酒家吗！”张扬指着几百米处的饭店说。
“张扬，你可是受过‘特种训练的’，我哪里能够跟你比？我现在是丁点儿路都不想走，脚板疼得很！走！上车！”浪舟一边说，一边走向了车子。
“你耍啊！显摆什么？坐个北京吉普就好了不起吗？”张扬取笑着浪舟。
“张扬，现在不耍更待何时？你就赶紧上来吧！”车门口的浪舟嬉笑着。杨志伟赶紧抢先一步跑到张扬和浪舟的面前，替张扬和浪舟拉开了后车门。张扬一愣，浪舟却习惯了，大咧咧地让张扬先上。张扬钻进了车子，浪舟随后也坐进来。杨志伟把车门一关，又跑到了前面，打开了驾驶室的门。杨志伟坐在了驾驶员的位子上，李哥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柳红，走！去耍哈儿！”浪舟又打开车门，招呼着柳红。柳红站在门口，向浪舟挥着手。柳红的身子不方便，就不去了。杨志伟发动了车子。浪舟对柳红一笑，拉上了车门。
“杨总，咋个走！”杨志伟叫浪舟杨总，语气恭顺。李哥戴着墨镜，坐在前面没有说话。
“晓得还问个啥子？啰嗦！”浪舟冷冷地对杨志伟说。
杨志伟没有吭声，吉普车起步，向几百米处的“庄园”酒家驰去！
屁股还没有坐热，车子就到了“庄园”酒家的门口。杨志伟把车停好，熄了火。副驾驶位子的李哥打开车门先跳了下去。李哥站好身子，打开了后车门。浪舟和张扬先后下了车。在“庄园”酒家的门口，张扬还遗憾陈忠今天怎么没有在门口喝茶呢？没有见到浪舟“荣归故里”的派头。张扬和浪舟众人走进了“庄园”的大门。
陈忠和黄金宝正在一间包厢里喝茶。现在是下午3点钟左右，还不到饭点，饭店里没有客人。
“陈哥！陈哥！”张扬在大厅里就开始喊上了。一间包厢的门开了，陈忠探出了身子。
“陈哥！你看看是谁来了？”张扬对已经走出包厢的陈忠说。浪舟笑眯眯地向陈忠伸出了双手。李哥和杨志伟也对陈忠笑着。
陈忠睁大了眼睛，也伸出了双手。
“浪舟你好！”“陈哥你好！”陈忠和浪舟的手握在了一起。浪舟哈哈笑着，又把杨志伟和李哥向陈忠介绍。陈忠笑着说：“介绍啥子嘛？都是老朋友了！”陈忠和杨志伟、李哥一一握了握手，连声说着：“欢迎！欢迎！”
陈忠把众人领进了包厢。正在喝茶的黄金宝看见浪舟走了进来，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黄金宝见到进来的人真的是浪舟时，忽然就不高兴了。黄金宝人耿直，喜怒形于色，不像陈忠八面玲珑。
“哼！”黄金宝哼了一声，没有和浪舟握手。浪舟也不介意，大咧咧坐在了椅子上。张扬坐在了浪舟的身边。杨志伟和李哥一左一右坐在了浪舟和张扬的身边。张扬望着黄金宝，心里百味陈杂。张扬隐约听陈忠说起过黄金宝和浪舟之间的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