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商人(4)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张扬赶紧把头低下，把头上的草帽往下压了压。张扬不想让这个客人认出自己。这个客人是李刚勇，就是那天晚上带人查封了布达拉宫对面扎西小录像厅的派出所指导员。张扬还有一张他的名片呢。李刚勇一说话，张扬就认出了他，虽然他今天晚上穿着便衣。张扬拉着李刚勇向北郊蹬去。张扬的脸发烫，忽然感到很羞愧。张扬想，不知道这个毕业于沈阳刑事警察学院的李刚勇是不是早已把自己忘到了脑后？那天晚上只是匆匆说了几句话。张扬第二天还跟着扎西去派出所找过他，看能不能为扎西求求情，谁知李刚勇却不在。那天以后，张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快一年了，李刚勇应该早就把见过一面的张扬忘记了吧？李刚勇可能不会想到张扬会沦落到蹬三轮车的地步吧？李刚勇应该以为张扬早已经离开了拉萨，不知道又在哪个学校讲学吧？张扬胡思乱想着，把李刚勇送到了北郊的一个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李刚勇掏出了10元钱准备递给张扬。李刚勇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扬，等待着张扬找零钱给他。
张扬始终低着头，最后说：“算了，没有零钱，不要钱了！”张扬推起三轮车准备走。
“等一等！”李刚勇一只手拉住了张扬，另外一只手把张扬头上的草帽往上抬了抬。
“张扬！你是张扬吧？”李刚勇终于认出了张扬。
张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尴尬地对李刚勇笑一笑，没有说话。
“是张扬吧？比以前瘦了些，不过气色很好。”李刚勇说。
“李指导员，你好！是我。”张扬低声说。
“哈哈！张扬，果然是你。我还找过你呢！那天所里的同事说有人找我。我问了一下，他们给我描述，我想到就是你。你后来跑到哪里去了？”李刚勇很热情。
“我……我在蹬三轮车，我一般只有晚上才出来。”张扬说。
“后来怎么不来找我？我可是时常想起你这个小老乡呢！走路来拉萨的，真有股子狠劲。”李刚勇说。
“我……比较忙！”张扬不好意思说心里其实都快把李刚勇忘记了。即使没有忘记，张扬一个三轮车夫，怎么好意思去结交一个派出所的指导员。
“你在干这个？”李刚勇好像才想起来张扬在蹬三轮车，是一个车夫。
“是……其他的不太适合我。”张扬脸颊发烫，嗫嚅着。李刚勇默默盯着张扬的脸看了一会儿，嘿嘿一笑，说：“你小子还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好！好！好！”李刚勇连着说了三个“好”。李刚勇和“庄园”川菜馆的陈忠一样，都认为张扬“能屈能伸”。
“张扬，我调到这个派出所当所长了，今天晚上我值班。走，进去坐坐！”李刚勇邀请着张扬。
张扬赶紧连连摆手，说：“李所长，我还要去干活呢。今天的份子钱还没挣出来呢！”张扬实在不知道和李刚勇聊些什么。张扬在李刚勇面前感到很羞愧。
“噢！是这样。”李刚勇嘀咕了一声。
李刚勇掏出了一个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了100元钱。李刚勇把100元钱递给张扬，说：“张扬，这100块钱你拿着，算老哥的车钱。”
张扬更感到羞愧了，说：“李所长，不用，不用。我有钱。”
“怎么，看不起我？”李刚勇的脸一沉，似乎生气了。
“李所长，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现在蹬三轮车也能挣钱。”张扬推脱着。
“张扬，你不收下我可真生气了。你记住，我不是可怜你，而是钦佩你！”李刚勇诚恳地说。
张扬心一热，不再推让，否则就显得自己矫情了。张扬收下了李刚勇的100元钱，使劲握了握李刚勇的手，说：“谢谢你，李所长！”
“见外了不是？以后别叫我所长，叫我刚勇或者李哥都成。”李刚勇说。
“那……那就叫李哥吧！”张扬说。
张扬和李刚勇告辞，推起三轮车准备走。
“等等，张扬！”李刚勇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张扬。
“张扬，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是新的电话。”李刚勇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张扬。
“好的，李哥！我走了！”张扬把名片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又使劲握了握李刚勇的手。张扬蹬着三轮车走出很远了，李刚勇还站在派出所的门口眺望着张扬的背影。
张扬一边蹬车一边想，要尽快摆脱这个行业了，否则还真对不起李刚勇对自己的期待。“能屈能伸”！张扬想着李刚勇刚才的话。张扬已经“屈”了快一年了，还要“屈”多久呢？什么时候才能“伸”呢？张扬忽然感到心急火燎的，恨不得马上就“伸”了。可是怎样才能“伸”呢？方向在哪里呢？
张扬的大脑飞速地转着，一个胖乎乎的大脸出现在张扬的脑海里。张扬想到了王满堂，想到了王满堂的大哥大和桑塔纳，想到了王满堂的“拉萨阳光公司”，想到了王满堂的大库房，和库房里堆放的满满的货物。
“听听这名字，王满堂！多富态的一个名字。一听就是财大气粗，有点聚宝盆的感觉。哪像自己的名字，张扬，一张一扬，钱就飞走了。一个穷鬼，还叫这么嚣张的名字。”张扬调侃着自己。
“明天就去跑一跑，看看王满堂的太阳能灶到底有没有市场？对！就从嘎玛贡桑村开始，一家一家地去问。”张扬想着想着，心就忽然静了下来。张扬按了按三轮车的车铃，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张扬使劲按着车铃，仿佛害怕以后就再也听不到这么清脆悦耳的声音了。声音在拉萨寂静的夜晚响了很久，好像也舍不得离开张扬似的。最后，才余音未绝地消散在夜风中。
凌晨2点多钟，张扬拉着柳红回到了嘎玛贡桑村的小房子里。张扬怀里抱着柳红，静静地想着心事。
“柳红，我不准备蹬三轮车了，我要去做一个推销员。”张扬抚摸着柳红的长发，对柳红说。
“张扬，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柳红温柔地说。柳红现在对张扬百依百顺，极尽一个女人的温柔，仿佛对张扬有些内疚一样。
“真是好女人啊！这么善解人意。”张扬心里感叹着，吻了吻柳红的嘴唇。
“柳红，以后我每天出去跑，你要把饭给我做好！好不好？”张扬轻轻地对柳红说。
“嗯！老公，你喜欢吃什么？”柳红温顺地说，张开嘴轻轻咬了咬张扬的耳朵。
“回锅肉啊！”张扬又想起了“回锅肉”，随口说了出来。
“张扬，你那么喜欢吃回锅肉，做我们四川女婿好不好？”柳红温润的小舌头吻着张扬的脸。
“我现在难道不是四川女婿嘛？格老子！”张扬说了一句“格老子”。
“咯咯咯！”柳红笑了。
“张扬，以后回我们四川好不好？”柳红吻着张扬的脸。
“好，去朝天门看夜景。”张扬说着，把柳红的头紧紧搂在胸口。张扬摩挲着柳红芬芳的秀发，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幸福。又因为心中怀着新的希望，这幸福就愈加地显得甜蜜。
第二天早上9点多钟，张扬和柳红醒来。张扬把柳红送到修理厂。这一段时间，柳红的表妹晶晶总是在奚落张扬，说张扬“霸占”她表姐的时间太长了，自己一个人住在修理厂很害怕。张扬有时也对晶晶开着玩笑——
“晶晶，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啊？”张扬想起了报社的刘斌斌。
“呸呸呸，我不要，我就要柳红姐姐！”晶晶半真半假地嗔怪着。
张扬蹬着三轮车来到了“庄园”川菜馆。陈忠、黄金宝正坐在一起喝茶。张扬今天高兴。张扬已经决定做一个推销员，准备向黄金宝辞职了。虽然还是要蹬着三轮车，但性质已经不同了。前者送人，后者送货。
张扬对黄金宝说：“黄大哥，感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我不准备蹬三轮车了。我要向你辞职了。”张扬故意说得轻松一些。
“不干了？”黄金宝还是有些吃惊。他不知道张扬是不是在开玩笑。
“对！不干了！”张扬说。
“那你准备做什么？”黄金宝问。
“去做一个推销员，一个走街串巷的推销员。”张扬说。
“推销员？你准备推销什么啊？”黄金宝问。
“太阳能灶。就是把太阳的光聚焦在一个点上，把水烧开的一种工具。”张扬解释着。
“好生意！拉萨就是有名的太阳城啊！拉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阳光。”黄金宝一拍大腿。凭着敏锐的直觉，黄金宝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好生意。
“张扬，哥子果然没有看错，你就要飞龙在天了！”黄金宝鼓励着张扬。
在区体育场大门外向东的位置，是一大片空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自发地形成了一个二手车市场。每到星期天，这里热闹非凡。摩托车、自行车、三轮车各种型号的应有尽有。后来又出现了二手的小汽车，比如北京吉普、桑塔纳之类的。一个星期天，张扬和柳红手牵着手来到了这里。张扬准备买一辆二手的运货三轮车。张扬左挑右挑，终于选定了一辆八成新的车子，卖主要600元，张扬使劲砍价，最后以500元成交。张扬还花100元买了一辆白颜色的二手自行车。张扬计划好了，每天骑着自行车在拉萨的居民区跑，如果有人家需要太阳能灶，张扬再蹬着三轮车送货上门并且负责安装好。张扬蹬着三轮车，柳红骑着自行车一起往嘎玛贡桑村的小房子走。
买好三轮车的当天，张扬就蹬着三轮车去了西郊王满堂的“拉萨阳光公司”。张扬准备先买一台太阳能灶摆在自己的小房子门前做广告。嘎玛贡桑村是一个大村子，出出进进的人很多。张扬的小房子就距离村口不远，属于必经之地。这里摆上一台太阳能灶，只要是经过的人都可以看到。见到张扬，王满堂很高兴，尤其是见到张扬当场掏出420元钱货款，王满堂更高兴了。初次合作，张扬掏出自己蹬三轮车挣的420元钱买了王满堂的一台太阳能灶，没有赊账，给王满堂留下了一个好印象。王满堂把钱收下，痛快地让工人带着张扬去库房，并且要工人教会张扬怎样安装。张扬和工人把一台太阳能灶的部件搬出库房放在了院子里。工人开始教张扬怎样安装。张扬很快就学会了。这种简单的机械组装，技术含量并不高。只要肯学，能吃苦，谁都能干。关键的是要把它推销出去，这就需要能力了。张扬和工人一起把安装好的太阳能灶又拆掉，把各个部件搬上了三轮车。张扬和王满堂握了握手。
王满堂说：“张扬，祝你好运！开门大吉！”
张扬说：“谢谢王经理，我努力去做！”
张扬蹬着三轮车离开了王满堂的公司。王满堂盯着张扬的背影，充满了期待。王满堂门面房的门口，郭丽娜倚在门上，也在痴痴地望着张扬越来越远的背影。张扬蹬着三轮车经过一家五金商店，把一些钳子、扳手等需要的工具也买好。张扬想：“自己又要进入另外一个陌生的领域了。”张扬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张扬想，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只要自己努力了，也就问心无愧了。柳红一定等着急了。张扬想着可爱的柳红，感到前途充满了希望。让自己的女人得到幸福，这不就是每一个普通的男人最大的希望和动力吗？“柳红！柳红！”张扬叫着柳红的名字，蹬着三轮车向嘎玛贡桑村走去。
柳红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村口。见到张扬的人了，柳红的心放了下来。张扬来到柳红的身边，跳下三轮车，张开双臂抱住柳红。张扬的嘴唇在柳红的红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老婆！我回来了！”张扬在柳红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放开了柳红的身子，准备把三轮车上的太阳能灶搬下来组装好。柳红好奇地看着张扬忙碌。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水缸里面将我把身藏，似这样救命之恩终不忘……”张扬一边忙碌着，一边哼着《沙家浜》。
咯咯咯，柳红娇笑着：“张扬，总共就我们两个人加一辆三轮车，哪里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嘛？”
“肯定会有的！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算什么？”张扬语气坚定地说。
“阿庆嫂！快点给你老公倒杯水喝，渴死了！”张扬对柳红说笑着。柳红娇笑着，返回小房子里面，给张扬端了一杯水。张扬仰起头，张开嘴巴，等待着。柳红脸一红，向四周围望了望，见没有什么人注意自己，就把杯口对着张扬的嘴巴，轻轻倒了一点。张扬的喉咙咕嘟着，把水咽了下去。柳红娇羞的脸酡红，继续轻轻往张扬的嘴巴里倒着水，张扬的喉咙继续咕嘟着，直到把一杯水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