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爱情(5)
张扬的三轮车只能坐两个人，三个人坐不下。
“老板，只能坐两个人。”张扬说。
三个人看了一下张扬，说，“来不及了，这样吧！我和小武坐位子上，小孔站在后面的车斗里。”提着啤酒瓶的胖子说。
“老板，那就不是5元钱了，要加钱！”张扬说。
“要加好多钱嘛？”胖子问。
“3元，总共给8元钱，我拉你们三个人。”张扬估摸了一下三个人的重量，觉得还可以承受。
“8元就8元，走！”胖子和那个叫小武的坐上了三轮车，那个叫小孔的站在后面的小车斗里，双手扶着三轮车顶棚两旁的细细的支架。张扬不再说话，推着三轮车往前走了几步，让车有点速度，然后跨上三轮车，开始费力地往西向太阳岛方向蹬。三个人的重量还是吃力，张扬悬空着屁股，咬着牙一下一下往前走。
斜眼站在“百乐门”歌舞厅的门口，脸色阴沉地注视着张扬渐渐远去的三轮车，直到再也望不到。斜眼走进舞厅，坐在属于他的角落里，抿着一杯啤酒，望着吧台里忙着给客人放歌碟的柳红。柳红姣好的身材让斜眼垂涎欲滴，欲火燃烧，可是想到柳红对自己冷冰冰的目光，斜眼又是一阵沮丧。
“张扬啊！张扬！今天非叫你卧床不起。龟儿子！抢我的女人！”斜眼恨恨地在心里骂着张扬，猛地把手里的啤酒喝干。
太阳岛渐渐接近了，张扬筋疲力尽，大口喘着气。张扬要不是年轻，这样剧烈的运动，非高原反应不可。太阳岛在一点一点地接近。
“好了，就在这儿下吧！”坐在车座上的胖子说。张扬望了一眼前面，那座小石桥已经不远了。
“老板，马上就要到了。”张扬想到前面的石桥边停下，张扬要对得起那8元钱。
“叫你停下就停下，只管啰嗦个啥子！”胖子不耐烦地说。张扬没有说话，一拉手闸，三轮车稳稳地停下，后面车斗里站着的小孔首先跳下了车子。小孔站稳在地面上，不停地跺脚，他大概是站麻了。张扬也跳下车子，手扶着车把，大口喘着粗气。胖子提着啤酒瓶和小武先后下了三轮车。
“好多钱？”小武问，他好像忘了说好的车费。胖子提着啤酒瓶站到了张扬的身后，小孔也站到了张扬的身后。
张扬并没有在意，又对面前的小武说：“老板，车费是8元钱！”
“啥子8元嘛？这么丁点儿的距离，太黑了嘛！”小武忽然骂了起来。张扬一愣，离开扶着的三轮车，走到小武面前。张扬对小武说：“老板，你们可是三个人啊！”
“三个人咋了嘛？还不是一样的！”小武胡搅蛮缠，想赖账了。
张扬正要张口，身后的小孔忽然扑上来，一巴掌把张扬戴在头上的草帽打飞，然后双手紧紧搂住了张扬的脖子，使劲把张扬往后扳。与此同时，身后的胖子大喊一声：“龟儿子！打他狗日的！”前面的小武忽然挥拳向张扬打来。张扬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找茬要收拾自己啊！张扬的脖子被小孔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无法躲避。砰的一声，脸上挨了小武的一拳。张扬火冒三丈，血往上涌。张扬腰身下沉，稳住重心，身子使劲往前倾斜，不让小孔将自己扳倒，同时双臂后伸，反手抱住了小孔的脑袋。张扬大吼一声，腰上使劲，使劲往下一弯，双臂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生生将小孔从后背甩了出去。小孔仰面摔倒在张扬的面前，嘴里发出一声惨叫。摆脱了束缚的张扬又是一声大吼，跳起来向面前的小武一个右直拳击去。小武没有避开，只听见砰的一声，张扬的右拳头一阵剧痛。小武也是一声惨叫，鼻梁被张扬的拳头打碎了。小武的鼻子鲜血直流。小武一声怪叫，扑到张扬身上，把张扬紧紧抱住，满脸鲜血的脑袋使劲撞击着张扬的胸口。张扬继续挥拳朝小武的脑袋砸去。这时，一直躲在身后没有动手的胖子趁小武抱着张扬的身子，张扬无法脱身时，抡起了啤酒瓶子，狠狠地向张扬的脑袋砸下去。砰的一声，啤酒瓶子碎了。张扬闷哼一声，猛地转过身子，双目圆睁，狠狠盯着胖子。紧紧抱着张扬的小武也随着张扬的身子转到了前面。
“我操你……”后面的一个字张扬没有吼出来。张扬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身子一软不由自己的要倒下去。小武松开了紧抱着张扬的胳膊，把张扬使劲一推，顺势狠狠踢了张扬一脚。张扬摇摇晃晃，倒下的瞬间，张扬本能的双手抱住头，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鲜血和啤酒沫子顺着手指缝汩汩流了出来。小孔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张扬的大背挎把小孔摔得不轻。小孔龇牙咧嘴地朝着倒在地上的张扬踢了几脚。张扬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胖子愣了愣，不知道这一啤酒瓶砸下去，是不是把张扬给砸死了。三个人围着张扬，受伤的小武和小孔吼叫着继续使劲踢了张扬几脚，张扬一动不动，暂时昏厥了。不知过了多久？张扬忽然清醒过来。张扬睁开眼睛，眼前是三张模模糊糊的脸。张扬头疼欲裂。张扬大喊一声，站了起来。张扬真的站了起来，抹了一把流淌在脸上的血，大喊一声向胖子扑去。三个人似乎惊呆了，猛地反应过来。张扬满脸的血污在夜色中变得狰狞可怖，因为愤怒到了极点，又使张扬的吼叫有一种野兽般沁人心脾的力量。三个年轻人胆寒了，他们骂了张扬几句，互相搀扶着向西跑了。张扬瞪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张扬松了口气，一阵迷糊，身子一歪，重新坐到了地上。张扬感到异常的困倦，想躺倒在冰冷的地上再也不要起来。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始终在说，不要倒下，不要倒下，否则你就永远也起不来了。张扬挣扎着，深深地吸气吐气。除了头上的这一啤酒瓶砸得狠了点，踢在张扬身上的那些拳脚根本就不算什么。张扬的身体素质不错。在家乡的小城，张扬受《少林寺》《霍元甲》《陈真》等影视剧的影响，从初一到高三，整整练了6年的武术，身体的柔韧性相当好。虽然比不得专业运动员，却也是相当的自信。张扬住在平房时，家里的小院子里挂了一个大沙袋。张扬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上灯笼裤，对着沙袋疯狂地击打，发泄着青春期的苦闷。6年的苦练，没有想到今天碰上了用场。
张扬躺倒在地，吸气呼气做着吐纳。张扬浑身都在疼。张扬摸了摸脸，脸面没有受伤。只是倒在地上时左脸颊蹭破了一块皮，火辣辣地疼。张扬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艰难地站了起来。张扬的头昏昏沉沉地疼痛。张扬摇晃着，捡起了地上的草帽。张扬把草帽戴在头上，咬牙推着三轮车踉踉跄跄地往回走。金珠路上有几家小诊所，每天都营业到很晚，这个时间应该还有人。张扬推开了一家诊所的门，里面坐着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见到张扬的样子吓了一跳。张扬蓬头垢面，满脸都是血迹。头上被啤酒瓶子砸破的伤口好像不流血了，只是疼得厉害。张扬没有对医生说自己这个样子是被别人打伤的。张扬说自己在蹬三轮车时，天黑没有看到路，撞到一块石头上，石头把三轮车硌翻了，张扬就摔成了这个样子。医生显然不相信张扬的鬼话，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很快就动手给张扬清洗伤口，还给张扬打了一针预防破伤风的针。张扬的伤口不大，已经不流血了。医生在洗干净的伤口上抹了些紫药水，也没有包扎。张扬就是头晕，医生建议明天去人民医院拍个片子，看是不是脑震荡。张扬嗯嗯答应着，心里却在想：“那三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对自己下黑手呢？”张扬想了想，似乎没有得罪过谁啊！唯一和自己有过节的就是斜眼。张扬想到了斜眼，又摇了摇头。斜眼那个德行样子怎么会有人替他出头呢？（当年的张扬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还认识的不深刻。张扬不知道是斜眼付出了每人100元钱的代价才把自己修理了一顿。）不会是当雄县的那个李哥吧？李哥看见自己和浪舟在一起，心里有火。况且浪舟又不见了，李哥就把火就撒在了自己的身上。张扬想了想，觉得不可能。李哥在当雄县，他哪有这个精力来关注张扬。可是斜眼？张扬脑海中出现了斜眼的影子。斜眼真有这个胆子吗？张扬不知道，嫉妒会让一个男人失去理智从而做出他平时连想一下都觉得心惊胆寒的事情，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张扬头晕得厉害，一阵一阵胀得疼。张扬付了诊费，医生给张扬端了一杯白开水。张扬在小诊所坐了一会儿，感到头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就戴上草帽，准备回嘎玛贡桑村的小房子。虽然时间还早，张扬却不想再等待客人了。张扬疲倦得只想倒头就睡。张扬蹬着三轮车缓慢地向东走。经过“百乐门”歌舞厅，张扬忽然拼命蹬起车子，希望快快离开这里。张扬害怕柳红会突然出现在门口。柳红没有出现，“百乐门”歌舞厅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听到亢奋的音乐，张扬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却是一阵头昏目眩。张扬赶紧深深地吸气吐气，让自己的全身放松，渐渐感到轻松了一些。终于，嘎玛贡桑村近了。张扬来到了路边的“顿珠”甜茶馆，甜茶馆还在营业。张扬轻轻地跳下三轮车，来到甜茶馆里。甜茶馆里还有几个藏族人在喝着甜茶，声音低低地说着话。张扬坐在座位上，正对着门口。张扬要了一杯甜茶，一口一口慢慢抿着。暖暖的甜茶流进了张扬的胃里，张扬感到舒服了一些，头似乎没有刚才疼得厉害了，只是一种木木的感觉。张扬喝完甜茶，回到了租住的小房间。张扬的浑身还是酸疼，尤其是脸上的一小片擦伤，虽然抹了些紫药水，还是火辣辣地疼。张扬躺在床上，觉得很窝囊。张扬想着到底是谁在暗算自己呢？想着想着，张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百乐门”歌舞厅的角落里，斜眼还在喝着啤酒，他面前已经堆满了喝空的啤酒瓶。柳红因为厌恶斜眼，没有去清理斜眼的桌子。斜眼想到这阵子张扬应该是被打倒在地正在求饶吧。斜眼想到这里，嘿嘿嘿地笑了。斜眼端起杯子，猛地喝干。斜眼望着吧台里的柳红，忽然又沮丧地想哭了。这么长时间了，柳红依旧不理睬斜眼，只当他不存在。夜深了，歌舞厅里的客人不多了，柳红也空闲下来。柳红一次次地跑到门外去看张扬在不在。门外是几张不熟悉的三轮车夫的脸。柳红心里责怪张扬，阴着个俊俏的小脸。柳红不知道，此时的张扬已经挣扎着回到了嘎玛贡桑村的小房子里，正躺在床上独自疗伤呢！
第二天，张扬醒过来，头还是隐隐地在疼。身子没有昨天疼得厉害了，可还是不舒服。张扬走出屋外，在凛冽的清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张扬放松身体，让自己的意识在虚空状态。张扬微微闭着眼睛，吸气呼气做着吐纳。大约10多分钟，张扬睁开了眼睛，感到精神状态好了一些。张扬太年轻了，只要精神不倒，一点皮肉之伤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张扬犹豫着今天要不要去人民医院拍个片子，可是又心疼钱。张扬心理上感觉拍片子的费用很昂贵。张扬一咬牙，决定不去医院了，过两天再说。如果不疼了，估计问题不大，如果疼得更厉害了就去医院看看。张扬决定听天由命吧！张扬这样一想，头似乎疼得不厉害了。
张扬蹬着三轮车去“庄园”川菜馆。因为昨天晚上的营业时间短，张扬没有挣够30元的份子钱。张扬觉得无所谓。张扬很感谢自己的身体。少年时代的街头喋血真是锻炼人啊！至少把脑袋锻炼结实了。张扬想着昨天晚上那个叫小武的年轻人的鼻子，估计鼻梁是塌了。还有那个小孔，被张扬一个大背挎给甩了出去。胖子，还有那个胖子，就是他用啤酒瓶将自己砸倒的。那个胖子太阴险了，如果不偷袭，张扬心里掂量了一下，可能打个平手。张扬想一想自己不算太吃亏，心里的愤怒也就渐渐平息下来。
张扬来到了“庄园”川菜馆，陈忠已经把店门打开了。陈忠看到张扬脸上的伤，问是怎么回事？张扬说没事，昨天晚上天黑没有看清路，摔了一下。陈忠见张扬精神不错，也就没有再问，只是给张扬泡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张扬端在手里，暖在心里。张扬和陈忠说了一会儿话，黄金宝就来了。黄金宝也看到了张扬脸上的伤，也关心地问候着张扬。张扬还是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
“摔了一下？怎么摔的呀？三轮车没有摔坏吧？”黄金宝真是耿直，这样的心里话当着张扬的面也说了出来。
张扬一笑，说：“黄大哥！就是把我摔死了，三轮车也不会掉一块漆的。我爱护三轮车就像爱护我自己的眼睛一样。”
“快别说死了，大清早的，不吉利！只要人没事就好，车子算个啥子！”黄金宝还是说着真心话，意思又相反了。
张扬掏出30元交给了黄金宝。张扬昨天晚上没有挣到钱，但张扬的心很平淡。黄金宝接过钱，揣进了口袋里。
“张扬，以后可要小心啊！我们现在可经不起折腾啊！”黄金宝又说了一句大实话，蹬着三轮车走了。张扬望着黄金宝的背影，想着黄金宝刚才的话。是啊！我们真是经不起折腾啊！张扬连上医院拍个片子的钱都舍不得出。张扬得钱来得太辛苦了，张扬还想着多积攒一些金钱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把柳红接过来呢！
想到柳红，张扬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对陈忠说了声谢谢，握了握陈忠的手，就和陈忠告辞。张扬沿着宇拓路走，准备去“百乐门”看望柳红，柳红昨天晚上一定急坏了。张扬走着，快到拉萨电影院的时候，就看见马建中推着一辆自行车迎面走来。
“张扬，你好！”“建中，你好！”马建中和张扬互相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