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爱情(4)
一个客人的歌唱完了，要求柳红给他再放一个《潇洒走一回》。柳红站起身，离开张扬，走进吧台去操纵机器。很快，《潇洒走一回》的音乐响起。客人拿着话筒，站在座位旁表情很投入地唱着。张扬走进舞池，跳起了蹦蹦舞，柳红也走进了舞池和张扬对跳。张扬和柳红的眼睛彼此望着对方，脉脉含情。张扬和柳红尽情地跳着，挥洒着年轻人的热情。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柳红，愿夜夜与你相见！不在梦里，也不要那份清醒，只愿与你共饮爱的甘露，一醉方休。
客人的歌唱完了，音乐声结束。张扬和柳红停止了跳舞，拍起了巴掌为客人捧场。客人也很高兴。张扬回到沙发上继续喝酒，柳红回到吧台继续为客人放歌曲。张扬喝光了一瓶啤酒，站起身向门外走，张扬还要去做生意。张扬已经明了了自己和柳红的心思，互相煎熬的两颗心尘埃落定。张扬忽然有了一种责任感，张扬要去挣钱，要让柳红幸福。张扬把一张5元的钞票放在吧台上，这是啤酒钱。柳红把这张纸推给张扬，轻轻摇摇头。张扬也摇摇头，对柳红一笑，把这张纸又推给了柳红。张扬转身走出了“百乐门”。柳红注视着张扬的背影，忽然就泪水涌满了眼眶。
张扬打开三轮车的链子锁，把三轮车推到对面的马路旁。张扬靠在那棵不止一次靠过的树上，掏出一支“翡翠”烟点燃。袅袅的烟雾中，张扬的心情异常地平静，爱情使张扬平静下来。为客人放完歌的柳红跑出大门，看到了对面的张扬。柳红对张扬招招手，张扬也微笑着对她招手，嘴里轻轻说着：“柳红，我在这里呢！”柳红把右手放在嘴唇上按了一下，又向张扬一挥，送了一个飞吻，转身进了“百乐门”。四川女人真是奔放啊！张扬甜蜜地想。“百乐门”的角落里，斜眼面前摆满了啤酒。经常只是喝一瓶啤酒的斜眼最近也是酒量大增，斜眼在借酒消愁。在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中，斜眼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着啤酒，嘴里越来越苦涩，心里也是越来越苦涩。
一个客人和他的女伴走了出来，是那个唱《潇洒走一回》的客人。
“三轮！”客人在向张扬招手，张扬推着三轮车走到他面前。
“老板！去哪里？”张扬平静地问。
客人上下打量了张扬几眼，不敢肯定这个三轮车夫是否就是不久前还在跳舞的那个激情四射的年轻人。
“去拉鲁村！”客人说完，和他的女伴坐上了三轮车。
“好嘞！5元钱！”张扬蹬着三轮车，心情欢快地走向夜色中。张扬不再想金斯柏格的《嚎叫》，张扬在想着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让张扬在几个小时中体会到了苦涩和甜蜜，体会到了寒冷和温暖。这就是青春，激荡着变幻莫测的人的心灵。
“虎妞啊！虎妞！我有了自己的虎妞了。”张扬一边蹬车，一边兴奋地在心里大喊大叫。终于，张扬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嘴里喊出了“虎妞”。
“虎妞？你说的是《骆驼祥子》里的虎妞吗？”坐在车上的客人身边的女人说话了，声音脆脆的，很好听。
“我今天刚给学生讲了这篇课文！”女人又说了一句，原来这个女人是个老师。
“老舍的骆驼祥子写得真不错！”张扬兴致很高，回了一句，忽然很想跟客人交流。
“哎呦！不错，你挺有文化的，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车夫，在舞厅里跳舞时就感觉到了。”客人开口了，声音温和友好。
“一个与众不同的三轮车夫一定有许多的故事。”客人又说。
“有许多故事的三轮车夫终究还是一个三轮车夫！并不会改变什么！”张扬一边蹬车，一边说。
“有故事总比一张白纸好啊！如果我没有猜错，舞厅里那个烫着爆炸头的女孩儿就是你的‘虎妞’吧！”客人说。
“是我的虎妞！怎么样？比骆驼祥子的那个虎妞顺眼吧！”张扬心里高兴，大方地承认了。
“祥子的是真虎妞，你的啊！”客人拉长了声音：“是一个真正的小妞儿。”客人开着玩笑。
“哈哈哈，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小妞儿啊！”张扬高兴地说。
“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原来是爱情啊！”客人忽然也高兴起来。受到张扬情绪的感染，客人搂紧了身边的女人，吹起了口哨，调子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你有虎妞！我有小芳！我们今天都高兴！”客人说。身边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一脸的幸福。
拉鲁村到了，客人和她的女伴下了三轮车。客人把一张5元的钞票递给张扬，对张扬笑了笑。张扬接过钞票，也笑笑说：“今天我们都是幸福的！”
张扬蹬着空三轮车返回“百乐门”歌舞厅。张扬念着一首诗歌：
柳红，今夜我在拉萨的街头蹬着三轮车
柳红，今夜我感到幸福
我不再两手空空，我正握着三轮车的车把
走在拉萨的街头
这是夜色中的拉萨，风轻轻吹着
柳红，你能感到我的幸福吗？
一个三轮车夫的幸福
幸福时，我不会握住一颗的泪
任它滴下，落入拉萨的红尘
柳红，今夜我拥有整个拉萨的宁静
柳红，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张扬念着自己的《姐姐》，回到了“百乐门”歌舞厅。
柳红的表白，让张扬的心里不再有任何的障碍。张扬可以大大方方地把三轮车停放在“百乐门”歌舞厅的门口等待客人了。张扬又送了几个客人，越蹬越高兴，三轮车一阵风似的在拉萨寂静的街头唱着欢快的歌。
凌晨两点左右，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尽兴而归了。柳红和另一个小姑娘走出了“百乐门”，这个小姑娘元旦那天也在。张扬看见她和柳红一起走进了旁边的汽车修理厂。小姑娘对张扬友好地笑着，张扬也报以微笑。
斜眼最后一个走出了“百乐门”，他喝醉了，嘿嘿傻笑着对张扬说：“喂！老板！送我去西郊！”斜眼嘲讽地称呼着张扬为老板。
张扬对着斜眼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下班了，不去！”
“给你10元钱，去不去？”斜眼盯着张扬，嘴里喷着酒气。
张扬哈哈大笑：“龟儿子！我以为多少呢？才10元！对不起！不去！”张扬说了一句四川人常说的龟儿子。
“100元！去不去？”斜眼较上了劲，还挑衅似的望了柳红一眼。柳红厌恶地皱紧眉头。
“不去！”张扬很坚决，眼神嘲讽地望着斜眼。
“100元！真的吗？我去！”不远处的一个三轮车夫听到了斜眼的话，推着三轮车，一下子就蹦到了斜眼面前。
斜眼瞪了一眼车夫，嘴里骂着：“锤子100元！给鬼都不会给你！赶紧走！”
三轮车夫也不恼，谦卑地笑着。斜眼最后摇晃着身子，悻悻地坐上这个三轮车夫的三轮车走了。
张扬和柳红告别，并约好明天早上在这里见面。张扬看到柳红和那个小姑娘走进了修理厂的大门，才蹬起三轮车向嘎玛贡桑村的方向走去。
张扬心情愉快，欢快地说唱着一首歌，歌名是：《擦皮鞋》。这首二人转在张扬毕业的那一年，在长春非常流行。
我坐在马路上 马路上 我的生意将开张
无论是男 无论是女 无论是老头和少女
大家都来擦皮鞋 擦皮鞋 你说亮不亮
……
今夜是个特殊的日子，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张扬从极度的沮丧到极度的兴奋。最后，张扬的心平静下来。幸福终于来了，张扬的桃花开放了，同时，张扬的自尊也在渐渐地退去棱角。爱情开始让一个青年的心变得柔软。张扬的心不再飘浮在空中，而是实实在在地落回了大地。张扬想：“我要努力挣钱，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然后和柳红一起生活。”张扬嘎玛贡桑村的小房子太简陋了，张扬不愿意柳红见到自己租住在那样一个地方。
第二天早上9点半左右，张扬在“庄园”川菜馆门口，把三轮车和30元钱交给了黄金宝后，就大踏步地向“百乐门”歌舞厅走去。张扬和柳红约好早上在那里见面。整个白天的时间都属于张扬，整个白天的时间也属于柳红。“百乐门”门口，柳红在焦急地等待着。张扬远远看见了柳红的身影，向柳红跑去。柳红也看见了张扬，向张扬跑来，两个年轻人拥抱在了一起。这是4月的拉萨早晨，寒冷还没有完全退去。张扬和柳红拥抱着，感到了生命在欢快地歌唱。
张扬和柳红手牵着手，往大昭寺走。张扬准备带柳红去转经。大昭寺门前已经有一些早起的信徒在对着寺门磕长头了。张扬和柳红依偎着，靠在围着“唐蕃会盟碑”的那堵墙上。张扬对柳红讲起了深藏的故事，讲起了自己那天撞碎了一个藏族妇女的暖水瓶没有钱赔付而靠在这堵墙上哭泣的事情。柳红静静地听着，握紧了张扬的手。张扬拉着柳红沿着顺时针方向转大昭寺。张扬告诉柳红沿着顺时针方向转经的人就是佛教徒，沿着逆时针方向转经的人就是苯教徒。张扬还给柳红大概讲了一下佛苯斗法的故事。柳红听得津津有味。
中午，张扬和柳红在拉萨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是曹查理演的一个生活片。
柳红倚在张扬的怀里，娇羞地说：“那个胖子好色啊！”
“噢！”张扬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屏幕，曹查理正表情夸张地露着一身白白的肥肉扑向一个女人。
“张扬，你色不色啊？”柳红忽然问。
“我热爱一切美的东西！比如说你！”张扬没有正面回答。
“张扬，我美吗？”柳红问。
“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张扬说完，忽然低下头，在柳红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柳红的身子一阵战栗，忽然沉默了。这是5年来，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吻了她。柳红的心在迟疑和甜蜜中激荡。
“张扬，去你的家里好吗？”柳红心襟荡漾着。
“不，柳红，过一段日子再说。我的家还没有准备好！”同样心襟荡漾的张扬强忍着心中的欲火。
“我听你的！”柳红温顺地说，然后抬起头，紧紧握住张扬的手，和张扬一起观看着大屏幕上曹查理夸张的表演。
张扬和柳红每天都在拉萨的街头走着，享受着单纯的爱情。两个人吃得也简单。柳红一心为张扬着想，不让张扬多花钱。张扬已经蹬了四个多月的三轮车了，从冬天到了春天。张扬有了接近1000元的积蓄。张扬的计划改变了，不准备再走了，虽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了，万物都欣欣然张开了眼。张扬也睁开了眼，打量着越来越让人割舍不下的柳红。既然幸福就在眼前，就没有必要再去路上寻找了。爱情是青春期的张扬唯一的安慰。
张扬和柳红的关系确定以后，几乎每天晚上，张扬都会坐在“百乐门”小歌舞厅的一张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张扬没有要啤酒，张扬只是想坐一坐，看到柳红在自己身边就满足了。只要有空位子，张扬就坐一会儿。如果客人很多，座位满了，张扬就在门口的三轮车上坐着，一边等客人，一边听着舞厅里传出来的音乐。张扬的心现在很平静，只要一想到柳红就在身边，心中就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斜眼依旧每天都坐在那个属于他的角落里喝着啤酒，心事重重。斜眼越来越嫉妒张扬，越来越恨张扬了。每次看到张扬坐在舞厅里，坐在离柳红很近的地方深情注视柳红时，斜眼的心就一阵阵地疼痛。斜眼紧紧瞪着张扬的一双眼睛鼓胀着，使一只歪斜的眼睛更加丑陋。斜眼猛地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对着嘴猛灌起来。斜眼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张扬收拾了，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斜眼开始暗中找人，准备收拾张扬。斜眼下了血本，只要把张扬打倒在地，替他出一口气，每个人就可以得到100元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斜眼找到了三个看上去身体不错的刚来拉萨找活干，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正在为钱发愁的四川老乡。斜眼出钱，他们出力，一拍即合。反正只是教训一下张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斜眼的标准是，把张扬打到住院，只是别打死了。
一天晚上，“百乐门”小歌舞厅生意很好，客人都坐满了，没有空位子。张扬就在门口倚在一棵树上等待。柳红忙忙碌碌，有时会忙里偷闲地跑出来猛地在张扬的脸上吻一下，又赶紧跑了回去。张扬摸一摸被柳红吻过的地方，心里异常地温暖。
三个似乎有些喝大的年轻人走出了“百乐门”，其中一个稍微胖一点的还提着一瓶啤酒。
“三轮！”提着一瓶啤酒的胖子招呼着倚在树上抽烟的张扬。张扬一看生意来了，赶紧把烟头掐灭扔掉，推着三轮车走了过去。
“老板！去哪里？”张扬问。
“太阳岛！”其中的另一个年轻人说。
张扬一听是去太阳岛，又见三个人都是年轻人，心里明白了几分。
“太阳岛可是一个好耍的地方啊！”张扬说，想起了不久以前见到的火辣场面。
“晓得！还用你啰嗦！”提着啤酒瓶的胖子说，语气很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