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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4)

书籍名:《俗人狂想》    作者: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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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粮票的黑市行情是这样:十斤粮票换一块钱,米票则要高一些,十斤换一块四。不光可以换钱,换点别的也行,像什么花生、瓜子、关东糖、老玉米。我们一帮人合计好了,每人每月从家里拿十斤,换了钱大家一块造。造,北京土话,挥霍的意思。您说也邪了,我们一共13个人,每月都从家里往外拿粮票,愣是没有一家人发现,看来当年的防盗意识可真够差的!也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嘛。就是我们这些人中的一个,前几天从美国打来长途,说发现他七岁的孙子竟然从家里偷东西,被他一顿好打。我说行了吧,当年你们家的粮票你少偷啦!

  我有一个邻居,叫“巴一”,那年因为打架被公安局拘留了。在他进去的第四天,他们屋又来了个外地人。按照常规,都要问问犯了什么事?那人说因为偷了50斤粮票。大家说:“噢,那快,关不了几天。”谁料到两天之后给这个人下了“捕票”。

  大家都纳闷:就50斤粮票按说不至于呀?再问他,那厮这才吞吞吐吐地交代:“我是偷了50斤重的粮票。”

  还有挂历,现在甭管到谁家都瞧不见了。想当年,挂历可是客厅、卧室,居家生活的必备之物,其地位至少大于现在的空调——因为同样是挂在墙上,但它不那么耗电。

  那时候每到年根儿,我们家都把找两本好挂历当头等大事,正所谓开门七件事:挂米油盐酱醋茶嘛。

  后来有人说:“不对,应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说你们家每天还上山去砍柴火,再说挂历用完了也能隆火嘛。

  起初,我偏好一些山水风景的挂历,什么黄山奇峰、漓江春色,再不然就是古代题材的,什么竹林七贤喝酒、唐寅题诗作画。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山水诗词逐渐变成了港台明星,而且还越穿越少。我妈发现了这个变化,找我谈了一回。听完她的疑问我想了想,镇定地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英雄难过美人关,正常吧。”

  高二那年的春天,正是我最拉风最拽的时候,附近十几所中学全是我的马仔和小弟。

  有天我妈跟我商量,让我帮着找十本旧挂历,用来糊门帘子。我说尽量吧,怕人家早给卖了。那天我逢人便说,见人就讲:“传我的话下去,找点儿旧挂历送到我们家,老太太要糊门帘子。”

  本来这也不叫事儿,说完就给忘脑后去了。第二天放学,先去教育部里打了会儿“升级”,晚上饭点儿回家,我妈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小屋。一开门,好嘛,半屋子挂历。

  我说这都哪儿来的呀?我妈说你问我?我还问你呢!我就说要十本旧挂历做个门帘子,你一下整来三四百本,是不是下半辈子就让我改行糊门帘子了?我随手翻了翻,居然还有不少是当年的。我说这刚四月份,您也来挑两本,还能挂大半年呢!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就感觉这挂历的主要功能已经不是为了自己挂,而是成了送人的礼品。我一个当老师的朋友每过新年就能收到一百多本。有一次我去哥们儿胖子家,他姥姥跟我唠叨今年还没有挂历,我说下回我给您拿两本。第二天跟当老师的朋友要了几本挂历让胖子捎了回去。元旦在胖子家吃饭,他姥姥说:“小红脸啊谢谢你,可惜了我俩儿子仨闺女,要不是你,今年连挂历都瞧不上!”

  呵呵,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有意思,别人都叫我“小白脸”,就他姥姥偏喊我“小红脸”。

  至于寻呼机,以下简称:呼机,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络提供了较大的方便。尤其是在它刚出现的时候,绝对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当时买得起呼机的,非富即贵,因为三千元的价格是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两年的收入。

  记得是在1990年吧,我有几个哥们儿率先置办了呼机。可把我给羡慕坏喽,有点儿像小兵张嘎见到了手枪。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就为了呼机响的时候能沾点儿周围羡慕的眼光。

  为了圆“呼机梦”,我开始出门打工。烈日炎炎的时候给德外整条街的饭馆送大米,一百斤一袋,一扛就是一下午,晚上回家一看,肩膀都磨脱了皮。倾盆大雨的时候蹬着板儿车给人家拉过四百六十斤一桶的豆油,但那时不觉得苦,冒着大雨还边骑边唱呢:“在雨中,遇到你,苍白面孔和长发。我心里,问自己,为何无法忘记你。”那年我刚好十七岁。

  当我还在为自己的“数字机”奔波,别人都已经开始用上了“汉显”,看着汉显上打出的一行行短句,眼馋哪。

  有天邻居巴一向我显摆他新买的汉显。我拿在了二十分钟。巴一说:“嘿嘿嘿,差不多就得了,当心不出来。”

  我留着哈喇子说:“你呼一个给我瞧瞧。”

  巴一得意地抄起座机拨通了号:“急呼1316,巴一,对,巴依老爷的巴,一二三四的一。您让他速叫三十人,带上刀和枪赶到八王坟路口,没了。”

  不一会儿他的汉显响了,果然,一字不差。我讨好地说:“真灵。”

  巴一说:“那是,哪儿有花钱的不是!”我说:“你再呼一遍她还管吗?”

  巴一不屑道:“我让她呼几遍她就得呼几遍!丫就是干这个的。”

  说完抓起电话照原样又呼了一遍,反正那晚同样的内容一共连呼了四遍。

  次日下午,巴一气冲冲地来找我,上来披头就骂:“都是你丫撺掇我瞎呼,今上午来了两车警察把我带走了,说是他们接到寻呼台的报案,昨夜五百多警察在八王坟埋伏了一宿,以为是百人大火拼!”

  我说你别一拉不出屎就赖地球没吸引力人带上刀和枪的。

  谁让你丫叫在我讲故事的过程中,椿树小嘴微张,俩眼都听直了,基本没顾得上记。

  我笑着问:“怎么样?”

  椿树诚恳地点点头:“好玩,有意思。”

  见她喜欢我心里也高兴,说:“以后想听什么随时讲给你。”

  7

  当晚在饭桌上,气氛史无前例的融洽,搞得钱海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收拾碗筷的时候,钱海燕见身边没人,便低声问我:“你们俩搞什么鬼?”

  我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她听话地把耳朵凑上来。我低声在她耳朵旁边说了俩字:“秘密。”

  她被我气得够呛,翻着白眼看着我。

  我一看,赶紧溜,不然一摞盘子都得砸我脑袋上。

  晚些时候我正在书房的灯下看书,钱海燕像一只燕子,轻盈地飞进来,从后面搂住我。

  我颇觉意外,因为我看书的时候她很少过来打扰。于是我问她:“干吗?”

  钱海燕声音腻腻的:“听说……今天下午有人讲自己的血泪史来着。”

  闻言我笑了:“什么叫‘血泪史’,那叫‘青葱岁月’!”

  钱海燕也笑了:“‘青葱岁月’?我还没说是‘历史污点’呢!”听她这么一说我哈哈大笑。

  她撒娇般地:“不管,我也要听,你还没给我讲过呢!”我笑着:“那还不简单,你想听什么?”

  她想了想:“嗯……反正就是你小时候那些有意思的事儿呗。”

  我拍了拍她的手:“等上了床,哄你睡觉时给你讲。”她用双手一搡我:“去你的。”

  半晌,她用欣慰的语气说:“真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把椿树给降伏了,就像电影里设计好的。”

  我一笑:“电影里才不会这么设计呢!电影讲究的是‘矛盾’、‘戏剧冲突’、‘事件’。像我跟椿树这种关系,肯定得是‘一见就打’、‘见面就掐’,怎么都好不了才行呢!”

  她听了一吐舌头:“那样的话我可惨了,向着谁都不合适。”我总结般地:“所以说,有些人嫌自己的人生不精彩,但要是太精彩了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钱海燕质疑道:“可我记得你在书里说过一句‘人,活的是密度,不是长度’?”

  我笑了:“这句话只适用于那些对生活有追求的人,而不是所有的。不然,政府可乐了,把养老保险全省了!”

  钱海燕听了莞尔一笑,然后拍拍我说:“那我先去洗澡,今天你也别看太晚了,早点上床……”

  我调侃她:“这算是嘿咻邀请?”

  她打了我一下:“美得你,我是要听你讲故事……”

  说罢,她做了一个怪脸,转身出去,只留下一缕轻微的香气。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我突然特别感慨。唉!人的这一生,总是在忙忙碌碌地追逐着什么金钱、权力、爱情、幸福等等。

  在追逐的过程中,快乐是必然的,痛苦也是必然的!其实我心里明白,在真实生活里,重要的是你是谁,而不是你拥有什么!但明白归明白,要真正能勘破,又谈何容易!

  比如我,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20岁以前就只顾追逐那些清纯美女;20岁之后,我成熟了,明白了清纯不能当饭吃,所以改为追逐性感美女;而过了30岁,思想境界又提升了,觉得性感只是个花瓶,还是应该选择知性美女。

  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三级跳:清纯—性感—知性。不变的是美女,变化的是境界!

  其实,作为一个男人,我自身的“硬件”条件不太好,比如说我个儿很矮、长得又对不起观众。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上街,一群女孩把我拦住,非说我难看,我不承认,她们就打我,还说我虚伪。

  所以,为了能改变这一切,我曾经做了许多许多努力,甚至还自创了一些实战招数。终于,天不负我,在我的后半生中,这些招数为我“攻城拔寨”、屡建奇功。后来,我把它们总结成心得,也可以称之为“求爱攻略”。

  首先,向一个自己并不十分了解的女性求爱,时间很重要。表白的时间尽量要卡在傍晚的5点到7点。这并不是信口开河,是我在大学里学来的知识,当时我主修的是心理学。一帮闲得没事干的科学家经过反复测试,得出一个结论:人在傍晚5点到7点之间,心理防线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只要她不反感你,只要她没家没业,你一张嘴,她基本会在假装矜持瞬间之后彻底投降。

  其次,就是说话时候的方位。这一点,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facetoface。嗯,怎么说呢?面对面不是不行,但姿势不是最佳,效果不是最好。有实验证明,冲着人左耳提建议或者请求,被接受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五,而右耳只有百分之三十五。所以,当时你最好坐在(或站在)她的左侧,把你的仰慕之情徐徐道来,应该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说什么!我总结了一下,无外乎就是“五要”和“五不要”。“五要”是:要抒情、要诚恳、要痛下决心、要憧憬未来、要追忆似水年华。“五不要”是:不咋呼、不重复、不搞声声血泪、不枝不蔓、不卑不亢。

  当然,你如果趁个几千万,最好还是美元,以上这些步骤就可以跳过去,拿钱直接砸好像更有效果。

  了解我的朋友都应该知道,以上绝不是信口开河,毕竟我的两任妻子——大个儿和钱海燕就是很有说服力的证明。为了我的声誉着想,此处隐去情人若干位。

  美貌、性感、智慧、善良,我尽享齐人之福矣!

  接下来的日子,钱海燕和椿树让我重新找回了“家”的感觉。大家应该能理解,自从我儿子18岁出国念大学之后,家里就没了这种氛围。人老了老了,还能重温这样的感觉,真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在家里,钱海燕已经完完全全承担起女主人的角色,并且赢得了小李的尊重。这一点我觉得很重要,因为保姆也是一名家庭成员。

  至于小椿树,早就和阿布成为了好朋友,每天放学回来接受阿布的热情迎接已经变成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有天椿树兴冲冲地跑回来,说她的家庭采访:《失去的记忆》在市里得了一等奖。哥们儿听了不禁老怀宽慰。

  我笑眯眯地对小椿树说:“来,白老师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作为奖励。”

  “真的?”

  我说:“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嘛。”椿树兴奋地考虑着。

  我以为,一个小女孩家家的,顶多要件漂亮衣服什么的,谁知她一张口把我吓了一跳。

  “我想养鸽子!”她歪着小脑袋,抿着小嘴。“啊!鸽子?”我着实大吃一惊。

  “对呀,我每天都看见阳台外的天空中有许多鸽子,它们飞得是那么自由自在……”

  “嗯,鸽子……”我沉吟着考虑对策。

  反悔是肯定不行的,“曾子教子”的故事谁都听说过,更何况还要顾虑到刚刚建立起来的“双边关系”……我假装很为难地:“养鸽子可能会被阿布吃掉啊!不如这样,咱们改养金鱼吧?”

  “金鱼?”

  8

  当我俩从花鸟鱼虫市场捧着金鱼往回走的时候,椿树早把鸽子忘到脑后去了。孩子毕竟是孩子,看见新鲜玩意儿很容易兴奋,一直拉着我问这问那。

  看着孩子欣喜的样子,我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我小的时候,养鸽子在北京十分盛行,基本上每条胡同都有几家。其实养鸽子细究起来也得算养鸟的一种,只不过与养其他鸟不同。养其他鸟是以观赏,听声为主,养鸽子则是以放飞为乐趣。

  最爱看人家放鸽子,养鸽的人手持一根长竹竿,在顶部系上各种颜色的布条作为信号标志,站在房上指挥自己的鸽群。而天上的鸽子,因为大多数都在尾羽中间拴上了用竹管做成的鸽哨,所以当鸽群在空中翱翔时,会发出哨声,煞是好听。

  这时常会从窗户里传来老人的斥责声:“小三子,又上房,顶子都让你踩漏了。”

  房上那位可不管,一边挥舞着竹竿一边回应:“我是属黄花鱼的,贴着边走还不行嘛。”

  鸽群在空中有时会跟别家鸽群发生冲突,双方在空中摆开战场,都试图将对方的队形冲乱,将别人家的鸽子带回,这种情况叫“飞盘”,是检验鸽群训练水平的关键时刻,也是养鸽人最重视的时刻。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再者说,谁也不愿意吃亏不是?如果自家的鸽子被别人家的鸽子裹挟而去,偏巧又打听到下落,就往往会因此发生纠纷。在北京城里,因鸽子引起的打架事件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

  我的邻居巴一老爷就是个玩鸽的主,他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把别人的鸽子给鼓捣回来,整个训练鸽子的方案也是围绕这个目的制定的。平常我们一去,紧着帮忙出主意,不为别的,就为到吃鸽子的时候也能分一杯羹。

  最让巴一得意的还是他训练的那只信鸽,开始我们将鸽子的两翅缝连,使它不能飞远,一月后拆去缝线先让它在近处飞,然后越来越远,最远的一次已经到了天津。此后巴一逢人就夸,并给它报名参加了信鸽大赛。赛程安排信鸽要从杭州飞回来,本来巴一对鸽子的归来信心十足,可谁知这鸽子一去就是杳无音信,一个月,两个月,我们对此逐渐不抱什么希望了。

  有一天巴一兴冲冲地跑来,进门就喊:“我的鸽子回来了。”我说这都多长时间了?

  巴一说:“甭管多长时间,能回来就是好样的。只不过……那鸽子脚上磨的都是泡,估计是走回来的!”

  呵呵呵,即使到了今天,回想起当时那一幕我依然会笑上半晌。

  而金鱼,我从小就特别喜欢,但那时家庭条件不允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属于我的小金鱼在别人家的鱼缸里自由自在地游动,心中极其失落。正好我们隔壁的院子有一个养金鱼的老头,于是我便常常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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