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飞刀表演
一个周末，山子没有回家，因为爸爸星期五来看过他，还给带来了娘烙的葱花油饼、香椿芽咸菜和四个煮熟的鸡蛋。爸以前就说过，在青州老家，“单饼卷鸡蛋，油饼沾辣蒜”是最好吃的食物之一。娘烙的油饼，一层层的，又酥又脆又香。
星期六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山子拿着油饼鸡蛋出了宿舍，想找个地方去吃。他担心，在宿舍里守着那些吃地瓜面窝头、粗粮煎饼、野菜团子的同学，吃这样“高级”的饭，不大好。
山子来到校院西南角的小植物园旁边，见四下无人，就坐在白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打开手中的包，先咬了一口油饼，又磕开一个鸡蛋咬了一口，再咬一口香椿芽咸菜。那叫一个香啊！
有两只长尾巴郎（灰喜鹊）在枝头上喳喳直叫。可能是它们闻到了油饼的香味，过了不一会儿，一只就飞了过来，落在山子前边的一棵苹果树的枝条上，冲着他喳喳直叫。
“怎么，你也想吃呀？”
灰喜鹊又冲他叫，还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就是不飞走。
“哎，你们不是喜欢吃虫子吗？怎么，也爱吃油饼？”
山子七岁刚到东湾时，就听一些孩子唱过一支儿歌：
长尾巴郎，尾巴长，
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娘背到山涧里，
把媳妇背到了炕头上。
包饺子，擀面汤，
媳妇媳妇你先尝，
我到山涧背咱娘。
咱娘吃饭没有碗，
咱娘睡觉没有床。
你个忘恩负义的长尾巴郎，
真是一个白眼狼！
孩子们唱到最后一句，总会互相指着说“白眼狼！”唱完了，哈哈哈哈，笑成一团。
老听孩子们这么唱，山子就对它有了一些成见。每逢看到长尾巴郎，就觉得它是一种不孝顺的鸟，一种不太美好的鸟，不像小燕子那么纯洁，也不像大雁那么高贵。
灰喜鹊仍在苹果树上翘着长尾巴，喳喳直叫。它们的长尾巴，就像渔船上的橹，一上一下灵活地舞动着。
山子被它缠得紧，就掰下一小块油饼，放在前边的一块青砖上。那只灰喜鹊转了转黑眼珠，张开翅膀，飞了过来，一歪头，叼起那一小块油饼；但它并不咽下去，而是叼着，尾巴一翘，展开翅膀，飞到树上去了。
山子抬头往上看看，白杨树高高的，直直的，枝叶密密的，密得阳光都透不下来。
噢，那上边可能有个喜鹊窝，窝里可能有小灰喜鹊吧？
山子动了恻隐之心，又把一块火柴盒大小的油饼撕成一个个碎块，放在了青砖上。另一只灰喜鹊飞过来，先衔走了一块。接着，树上的那一只灰喜鹊又像一架滑翔机一般轻盈地飞了下来，衔走了另一块。
随后，两只灰喜鹊轮流飞下来叼小油饼块，不一会儿，油饼块都被叼走了。
山子看着，觉得很开心。
星期天上午，山子在宿舍里做完了作业，觉得没别的事做了，想出去走走，再练练刚学的几支歌，就出了校门，沿着一条长长的小路，上了公路。
他不想去城里，城里已去过多次了。他也不想去县邮电局找原先的小伙伴玩，因为去了之后，小伙伴的妈妈就让山子在他们家吃饭。而在人家家里吃饭，从小爸就是坚决不允许的。再说，在叔叔阿姨家吃饭，山子也觉得拘束。
山子看见了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子位于县城南边，山子一直想去看看，但一直没机会，这次刚好可以去逛逛。
快到村头时，山子见前边围了不少人，不知在看什么。山子走上前去，只见围观的人中间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老汉的脸瘦瘦的、黑黑的，身子也瘦瘦的，但看上去挺利索、挺精神。老汉穿了一套白布的中式裤褂，特别是裤子，又长又肥，一看就是练功裤，脚上是一双圆口的黑布鞋。
噢，这老汉是卖艺的吗？他会武术吗？
从小就喜欢武术的山子，兴致一下子提起来了。
果然，老汉去一旁拿起了一把宝剑，从剑鞘中唰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剑来，走到场子中间，向观众拱了一下手，说：“诸位看官，在下献丑了！”就舞起剑来。只看他左挥右抡，又是“云手翻身”，又是“白鹤亮翅”，步子非常稳健，剑术很是娴熟。看得出，练了多年，功夫很深。舞了一套下来，身不晃，气不喘。
众人一起拍掌叫好。
山子以为老汉下一步不是耍刀就是耍三节棍，不料老汉却去那一套器械中取了六根竹竿，在一旁立起了两个架子，上边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上还画了几个红色的圆圈儿，就像打枪用的靶子。
这时，老汉朝观众把双手一拱：“下边，请看小女表演飞刀！”他指了指靶子，“这边的看官请让一让！”
这时，山子才发现老汉的身边站了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穿了一身玫瑰红的中式裤褂：褂子是大襟式的，疙瘩纽扣系在左边；裤腿挺宽挺肥，方便练功；腰扎一条红绸带，勒出了细细的腰；脚上是一双带红绒球的绣花布鞋；头上扎了块红色的头巾，头巾的两角在前额上竖着。脸是瓜子形的；眼睛不大，但细细的、长长的，挺秀气；挺直的小鼻子；紧抿着的红红的小嘴儿。浑身上下，利利索索，不只有女孩的秀气，还透出一股子男孩的勃勃英气。
这时，老汉叫了一声：“诸位看官，飞刀表演，现在开始！”
观众们一下子静了下来。这时，红衣女孩左手里握着几把刀，走了出来。
老汉站在一面用竹竿支起来的小红扁鼓后边，把右手中的鼓棒一扬，叫道：“第一把，预备！”便开始敲鼓。咚咚的鼓声中，只见女孩在老汉身前步履轻盈地走了一圈小台步，又回到原地，突然做了一个云手，吸起左腿，把双臂一轮，“啪！”腾空打了一个飞脚。当地人管飞脚又叫“旋风脚”“旋舞”。女孩的飞脚打得又快又轻又高，在身子旋过去，刚要落地时，“嚓！”右手一扬，寒光一闪，“咚！”随着一声鼓响，一把刀就稳稳地插在了木板上，正中红心。
“好！”众人大声叫起好来。
“第二把，预备！”老汉的鼓又咚咚地敲了起来。红衣女孩又从老汉身前开始，绕场走了一圈台步，之后又是腾空打一个飞脚，在转身时，顺势右手一扬，“嚓！”又一把飞刀飞了出去，扎在靶子正中，跟第一把刀只差一指远。
“好！”众人又大叫着鼓起掌来。
“第三把，预备！”老汉又大声叫道。
红衣女孩还是绕场走了一圈台步，然后直往后退，退到了观众边上。观众忙闪开了一条道。红衣女孩一个踮步，接着快步上前，吸起左腿，腾空打了一个二踢脚，右手一扬，“啪！”随着一声鼓响，飞刀又扎在了靶子正中的圆圈里。
“好！”众人又大叫着鼓掌。
山子想：天哪，这个红衣女孩的二踢脚怎么踢得这么高啊！差不多有一米多高了。
“第四把，预备！”
这一次，红衣女孩还是走了一圈台步，退到了观众边上，又是踮步、快步，却是侧着身子，吸起左腿，腾空跃起，一个剪式跳，把飞刀稳稳地插在了靶子中间。
“第五把！准备！”
红衣女孩快步助跑，腾空往前翻了一个前桥，在双脚落地瞬间，飞刀又嗖地飞了出去，仍是插在了靶子的中间。
而女孩，却是一个劈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好！”观众们叫得更起劲儿了。
“第六把！准备！”老汉又叫道。
在老汉敲出的急促的鼓点中，红衣女孩突然一个急转身，左脚抡出去，啪地打了一下左手。此时，红衣女孩左手里已没了飞刀，只右手中握了一把。只见她身子往下一沉、一拧、一挺，双腿腾空，身子如一只灵巧的燕子旋转了一圈。双脚刚一落地，右手中的飞刀嗖地飞了出去，又扎在靶子正中。
“好！”众人更是长时间地叫好、鼓掌。
山子不知红衣女孩刚才做的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叫什么名字，正在边叫好边拍手边纳闷儿，旁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动作叫旋子，这可是不好打的！”
“大爷，叫什么？”山子没听清。
“旋子！”
场地中间，老汉和红衣女孩连连向观众拱手致谢。不少人走上前去，往老汉面前的一面铜锣里扔钱。一枚枚硬币扔进去，发出一声声当当的脆响。
山子立在一边，又看了看那个红衣女孩，心想：我要是能跟她学上两年，那就太好了！不过，她这一身功夫得练了好几年，甚至十年以上了吧？自己就是跟她学两年，也不一定都能学到。再说，自己还上不上学了？却又心生一念：哎，要是能再看一场就好了！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拿钱。按理说，小孩看演出可以不拿钱，因为绝大多数孩子身上都没钱。但山子还是从口袋里找出一枚五分硬币，投在了老汉的铜锣里。
观众们仍没有散去，有一些人围上来跟老汉交谈。
“大爷，你们明天还来这儿演吗？”
老汉微微一笑：“不了！在咱们县，这是最后一场了。俺爷儿俩，出来一个多月了，得回家了！”
“你家是哪里的？”
“西边的。离这里三百多里地呢！”
“大爷，你这武艺，是跟谁学的？”
“祖传的，后来又跟兄弟们学了一些。”
“你女儿的飞刀练了几年了？”
“七八年了吧！”
“你该让孩子去考考大城市的杂技团，到了那里肯定是台柱子！吃工资，住高楼，也不用跟着你走四乡八村了！”
“谢谢！谢谢！”
老汉连连冲观众拱手致谢。
红衣女孩的飞刀绝技，给山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要不是得上学，真想跟她学一手。
山子觉得，红衣女孩简直就好比穆柯寨的穆桂英，西凉国寒江关的樊梨花，梁山上的女英雄孙二娘。可穆桂英、樊梨花、孙二娘使的都不是飞刀。山子看过的那些古书里边，还没个使飞刀的女孩。这女孩，太厉害了。要是哪个坏蛋敢欺侮她，她一刀就能穿透对方的一只耳朵呢。或许，根本不用飞刀，她一脚就能把一个彪形大汉踹出三丈开外吧！我要是能学到这一手，看谁还敢欺侮我！
那几天，山子的眼前老是晃动着红衣女孩表演飞刀时的情景。
想着想着，山子就想练一手飞刀了。
这天吃了晚饭，离上晚自习还有半个多小时，山子就拿着削铅笔的小刀去了校院西边。他把折叠式的小刀打开，冲着大杨树的树干练了起来。小刀太小、太轻，只有离得近，才能扎到树干上；稍远一点儿，小刀扔出去，碰了一下树，就掉到了地下。山子就想拥有一把飞刀了——一把真正的、神奇的飞刀。
可是，上哪儿去弄一把飞刀呢？商店里肯定没有卖的。对了！可以让村里大集上的铁匠师傅给打一把呀！这个突如其来的灵感让山子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回东湾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