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但识雨中趣 何须天放晴(3)
几个插不上手的女人，在客厅说着毛衣编织。商女为齐红的女儿齐齐织一件毛衣，用的是羊绒，针脚很细。齐齐将满一周岁，生得精致，人见人爱。南子说，她也给齐齐织一条裤子，配着商女织的这件衣裳。南子埋头细看商女的针法，一同数着起了多少针，头挨头的，孙健君从旁走过，投去惬意的一瞥。吴海波的脑袋凑近电视机，两眼盯着英超联赛。插播广告时，便听几位女士说线衣话家常。这屋子里的气氛令他有些感动。平口果在图书馆，有几分冷清的。
餐桌摆上客厅了，两张桌子拚到一起，是那种能折叠的桌子，中间有个洞，专门放火锅。椅子不够，从赵燕那边搬过来几把。大人小孩十二个，悉数坐下，鲢鱼下锅了，锅里翻波涌浪，香辣味儿窜上来，鼻子先享受了，接下来才轮到嘴巴、一条条活鲢鱼，转眼成美味，十三双筷子，齐齐地伸下去。一叫无人说话，红口白牙，单单对付鲢鱼，惟独郑彩忆不动箸，瞧着大家。孙健君率先叫好。李进细嚼之下，对赵渔说：不比“谭鱼头”差。再一嚼，又蜕：好像更鲜嫩，辣味儿也合适，爽。齐红说：味儿适中，外地人也能接受。李进望着郑彩忆说：成都人口味刁，碰上好东西，从不肯放过的，你早该进军成都了。
郑彩忆听李进这一说，高兴得涨红了脸。她一口气干了两杯洒，面孔和举止透着爽快，坐她旁边的柒宝琴却是薄面含羞。两个来自小镇的女人，各有各的韵味儿。郑彩忆是见过世面的，柒宝琴像个闺女，她二人搭档，每日在店里穿梭，生意又添几分胜算。
大伙儿众口称赞，不大说话的吴海波忽然滔滔不绝起来，比较成渝两地的火锅，细说“谭鱼头”的经营之道。他并未做过火锅，却对这行当了如指掌，倒令人惊奇。其实，赵渔的这个朋友，只有赵渔最清楚，他是一旦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就要穷追不舍。
酒过数巡，桌上越发热闹，七嘴八舌不停口，义吃又说。柒宝琴也渐渐主动了，同商女碰酒，接下来依次是南子、孙健君、齐红、赵燕、李进、吴海波、赵渔……商女问起玉林小区的店铺，何耐装修，大约何时开业。柒宝琴说：钱还不够呢，这两天我都替她犯愁，问她呢，她倒不着急。李进闻言，便问郑彩忆。郑彩忆说：
急也没用呀，我正在想办法。照我原来的计划，钱是够用的。但玉林小区三百平米的营业面积，又有院子停车，着实诱人，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反复考虑过，起点高一点，生意会更好，收同成本的速度更快。相比之下，资金的问题应该放在其次。
李进点头道：有道理，有气魄。
吴海波说：资金的问题好办，你可以融资嘛。
孙健君说：搞成股份制，以后做大了，成立一家股份公司。
李进问孙健君：你愿意入股么？
孙健君想都不想，便说：愿意。
李进转问齐红：夫人意下如何？
齐红说：我也没意见，这个店能赚钱。
赵渔问商女：咱们也来凑一份吧？
商女笑道：你拿主意吧，我是只知品尝，不懂生意。
孙健君说：以后大家合伙求财，你也不能闲着。电信公司应酬不少，你得跟你们老总说说，将客人带到我们的店里来。
孙健君故意把“我们的店”几个字咬得很重，众人都笑了。郑彩忆没料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桌上轻描淡写，让她犯愁的资金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可见赵渔这些朋友，原是互相信任，他们也信任她，相信她的能力和人品。她这一激动，眼眶都湿了，站起来，饮了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面擦着嘴唇，一面说：今天我真太高兴了，你们……唉，我也不提那个谢字了，横竖已是一家人，从今日起就不分彼此。有你们鼎力相助，我原有七分把握，现在有九分把握了。我郑彩忆就是起早贪黑，掉它十斤肉，也要将球溪鲢鱼这块牌子，在成都打响：郑彩忆停了停，遍视诸人，目光落到李进脸上，又说：不过，这个股份制，我要提一条建议。你们不单带了钱进来，也芾来了你们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也是一种资本，所以我建议，假设每股为一万元，我认购一万是一万，而在座的诸位，认购一万视为一点三万，这样才大致公平。不知道我的建议能否通过。
李进说：能通过，我首先举手。
孙健君说：把利益摆在明处，我也赞成。
吴海波笑道：我的朋友，吃苍蝇馆子的居多，我这一份，恐怕得另算。
赵渔说：你可以拂助管理嘛，你刚才给我们讲谭鱼头，讲得失头是道。你的数学脑袋同样是一种财富。
商女问赵燕：你呢？你还没表态。
赵燕笑道：你们都去发财了，不至于抛下我一个人受穷吧。虽然我钱不多，可是也得跟上形势呀。
坐她对面的吴海波说：说得好，一定要跟上形势。
大家说副钱，说到具体的数字，这个三万那个五万的，气氛坦诚而友好。十个酒杯碰到一处，其乐融融。座中却有一人向隅，这人是柒宝琴。她老公王冬在乡下教书，收入有限，家里没啥积蓄，眼前有个挣钱的机会，却是眼睁睁瞧着别人热闹。她低了头寻恩，终是无计，不觉鼻头出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餐桌上热气腾腾，杯盏相错，似乎也没人在意。
吃罢火锅，这群人并不解散，照例要打牌。孙健君当然是积极分子，早已将饭桌换成牌桌，催着商女将一盒玉一般滑手的麻将提了出来。五个人上场，齐红也加入了。吴海波坐在李进和赵燕之间看牌。南子忙着泡茶。三个小孩去了赵燕家，赵高和孙小萌，轮流抱抱小孙殷，赵高说：你像我们的儿子。商女忙道：不可胡说！孙健君大笑。柒宝琴要回球溪镇，眼下她是领班，店里的生意高不开她。郑彩忆送她到新南门车站，再赶回来打牌。
赵渔下楼开了汽车，三个人真奔新南门。郑彩忆坐到赵渔旁边，赵渔在后视镜中寻她的视线，她对他启齿一笑，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到车站，买好了车票，趁柒宝琴上厕所的工夫，赵渔说：柒宝琴……郑彩忆打断他，笑道：你是说她入股的事情吧？我已考虑周全了，我们是老姐妹，怎么忍心撇下她不管？我打算让她白筹一点，我借给她一点，也凑个两三万吧。赵渔说：那你得赶紧告诉她，别让她在路上心情不好。郑彩忆感叹道：你真是怜香惜玉，比我还细心哩。什么时候你……
这时柒宝琴回来了，将这欲言又止的情形瞧了去，打趣道：说什么呢？不叫我听么，郑彩忆说：正说你呢。柒宝琴说：说我干什么，你这人向来没一句好话。郑彩忆笑道：我没好话，可是这位有好话。你最想听的一句话。柒宝琴扑闪着大眼睛移向赵渔。郑彩忆又说：我们刚才商议着你的事儿，你猜猜看。她这一说，柒宝琴便猜了几分，眼中漾出喜悦。郑彩忆叉凑过去，对她耳语几句，她就喜出望外了，望着赵渔连声说：谢谢，谢谢。郑彩忆笑道：你单谢他不谢我么？柒宝琴说：你急什么，自然是要谢你的。郑彩忆穷追不舍：你拿什么谢我？柒宝琴说：我……
一语未了，柒宝琴已红了脸。她上了汽车，坐下时，朝站台上的两个人挥了挥手。
赵渔和郑彩忆返回77街。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马路两边的自行车潮水般地奔涌，雨披、雨伞变戏法似的亮出来。郑彩忆感叹道：生活在大城市，有汽车和没汽车，区别太大了。赵渔笑了笑，没说什么。
郑彩忆踏进屋子，即刻坐到麻将桌上。齐红下来了，陪着南子说话。赵渔掺茶，替商女摸了几把，继而坐到沙友上，听齐红和南子话家常。那吴海渡转丁一圈，又回到老位置，看赵燕噼哩叭啦出牌。这群人吃过晚饭方散去，赵渔夫妇收拾残局，赵燕捋起衣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