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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欢庆来自林杏花(1)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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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渔并不自诩为当代牛活的匿名英雄,虽然他的确赢得了某些尊敬,朋友,同事,亲人,阅读与沉思使他视野开阔,人有远虑,方无近忧。他十分向往加缪在《鼠疫》中塑造的里厄医生的生存姿态:儿事但求认真做,并不一昧的追求结果。他深知人生本无结果,死亡才是惟一的结果。他不断进取,只想把有限的个体加以无限发挥。沉静,低稠,不事张扬,背向时代的喧嚣。李进从小理解到理解,到欣赏,到领悟:原来生活是可以这样展开的……李进重操旧琴,弹起了琵琶,他和齐红的恋情就是从琵琶三下始的。他在未满周岁的小女儿李齐身上获得了无穷的乐趣。他再忙也要抽时间阅读,订了一份《读书》杂志,把一些通俗读物放到它们应有的位置上,比如金庸或古龙。作为一社之长,他尽量为好书开绿灯。他游历山水,身背大行囊像个行者。他开始结交利益之外的朋友……

  本书李进的故事不多。且说赵渔。

  五月八号是个普通的日子,对赵渔尤其普通。有些事他自然不知道,比如孙庆海回到了这座城市,比如商女将在某一块时间和孙庆海见面。另外,他还不知道,有一封寄自峨嵋山市的信件正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他,而这封信将使这个普通的日子变得不普通。

  赵渔驾车到单位,刚把车子停稳,就接到一个陌生的麈机电话,却是郑裁衣。这球溪镇上的女人先是笑,不报姓名,要赵渔猜猜她是谁。赵渔笑道:你是柒宝琴。郑裁衣说:你一下就猜到了,真不简单啊。赵渔说:郑彩忆最近好吗?郑裁衣说:你就惦着郑彩忆,你也不廿问柒宝琴。赵渔笑道:柒宝琴,你的火锅店生意怎么样?郑裁农说:生意蛮好……不对呀,怎么成了我的火锅店?赵渔说:我搞混了,我把你当成了郑裁衣?

  二人说笑一回,郑裁衣告诉赵渔,她到成都开店的事有些眉日了,她选择了玉林小区的77街口,租金不贵,人口流最大。她最近还要常来成都,希单赵渔抽空为她参考参考。赵渔一口答应,他问起柒宝琴,郑裁衣说,柒宝琴存店里下得不错,挺利索的,也善于招呼客人。有了柒宝琴,火锅店生意更好,郑裁衣打算给她涨上资……

  赵渔很高兴。四月中旬他走了一趟球溪,走出了一点成效,老同学王冬的隐忧大致消除了。柒宝琴告别了懒散和东想西想,每日里忙忙碌碌,像二十‘年前扮演乡村女人的王馥荔。而郯裁衣即将进军成都,她活得富有朝气,只是缺少爱情……

  赵渔上楼时,心里就想着这些事。他的办公室在六楼,他不乘电梯的。以他的身体素质,爬十楼也轻松。有腿就得用,当步行时须步行……而媒体渲染的意识形态:人人都要快捷,保持紧张的节奏,跟上时代。必须坐电梯,饭前饭后洗手,衬衣内裤每天换,用牙签吃西瓜……手也不是手了,腿也不是腿了,大脑像计算器,心也不跳了,血也不热了,冷漠装扮每一张脸,个个显得莫测高深。笑容全是假笑,真笑便是傻瓜。到处都是上下级……

  赵渔笑了笑。这楼梯上就没有上下级,上下级全在笼子罩。他走到四楼,停下来点一支烟。思绪恰如香烟,楼道上空元一人。却有人蹦蹦跳跳地上来了,这人拍他的肩膀。原来是赵燕。

  赵燕一头漂亮的碎发,牛仔短裤,露膀子的高领上恤衫,白色旅游鞋。赵燕说:好呀,在这儿污染空气。

  赵渔说:为谁扮得这么靓啊?

  赵燕说:反正不是为你。

  赵渔说:听说何大蛆为你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赵燕说:何小娜。

  赵渔说:我们叫她何大姐,老曹叫她何小娜。

  赵燕说:老曹没戏啦,现在舆沦是边倒,反对老曹与何小娜搞对象。老曹见了谁都没有好声气,对何小娜怒目而视。

  赵渔说:老曹这就不对了,恋爱自由嘛。说说你的男朋友。

  赵燕说:还不能叫男朋友。见了一次面,还凑合吧。明晚见第二次,你能不能陪我去?

  赵渔说:干吗要我去?

  赵燕说:你去不去?

  赵渔笑道:不去。

  赵燕说:你不去就不是我哥。

  赵渔说:原来我是你哥啊。

  赵燕脸一晃,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今生是我哥,下辈子是我男朋友。

  这女孩脸红了。她在五楼上班,五楼的微机房。她是李进的表妹。由于跟赵渔是邻居,她时常敲他家的门。有时她突然在赵渔面前脸红,然后红着脸跑开去。事实上她不怕脸红。去年在她家里,他们呆了几个钟头,忽然就抱住不动。突如其来的瞬间,两人都不知所措。邻居、同事和朋友,种角色相加,向来是加三出友情,那个瞬间却加到别处去了。二人术木地抱了好一阵,男人还原为男人,女人脸热心跳……

  看来友谊这东西成分复杂,友谊一味推进,前头就是爱情。事后二人并无事,邻居还是邻居,每天见面的。男人消隐了,女人不知去向。虽然她忍不住要脸红,但脸一红就跑开了,青春活泼的两条腿……也许日后还会有不知胼措的时刻,却是无伤大雅,无关宏旨。两三年来一次不知所措,有益身心健康。

  赵燕去了五楼的微机房,赵渔到六楼的办公室,两个名字自然而然地分开了。蹦蹦跳跳的身影和慢吞吞的外形,相忘于一栋楼,进入各自的上作节奏,赵渔掏钥匙打开办公室。七天不上班,桌上满是灰尘。他拎米一桶清水,五张办公桌逐一擦拭。一个笔同志送来了一堆信件。同事们陆续到了,嘻嘻哈哈的一齐干活,宽大的办公室整洁明亮。赵渔的桌了略大,靠后,挡了一块玻璃:桌上放着两部电话一台电脑。这格局乃是李进首创,区别长官与下属。赵渔在“今天”出版社兼着别的职务,不同下普通的中层干部。

  几点半,赵渔坐下来处理信件,李进却打来电话,于是去了社长办公室。单位的许多事,李进常常先找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见。两个副社长一个书记也习惯了。赵渔有能力没野心,只办事不生事,清爽透明的一个人,谁也不用提防他。

  十点钟,李进召集中层干部开会。这也是惯例,各部门汇报情况后,正职讲话,书记和副职作补充。李进讲话的风格是句句落到实处,而书记要绕几句,来点小幽默。墙上的八个大字来自另一个年代: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赵渔曾评价说,这八个字显示了最理想的群体状态。李进深表赞同。

  散会已近十一点,赵渔重新坐下来,对付若干信件,包括电子邮件。每天的工作就是从这些信件开始的。拆开三封信,接了四个电话……沉思的赵渔在家77街上,干练的赵渔在办公桌前。十一点,同事们准备刭食堂打饭了,他直了直身子,点上一支烟。他和商女通了电话,中午都不回家。他仰起头,朝空中吐烟圈。同事走光了,敲着饭碗下楼去。他的目光落下来,由于惯性,落到几封未拆开的信件上。有个白色信封挺漂亮,他拿起瞧了瞧,神态就变了,写在信封上的几行汉字把他的眼睛照亮了。

  这封洁白的信件寄自峨嵋山市,落款是省旅游局驻峨嵋山办事处。信封的式样和图案十分别致,即使不是自制的,也是特意买来的。

  林杏花。

  赵渔端详这封信,舍不得拆开它。

  这样的信是不能随便撕开的,赵渔用一把裁纸刀裁开它的封口。一张照片掉着来,仿佛在哩面呆久了,急不可耐了。另有一封信,薄薄的一贞纸,薄面含羞似的。有一双纤手曾将它折叠,赵渔把它手三开。

  信上只有叫个字:多么难忘!……

  赵渔呆了。这木头似的男人一下子露出本相。楼道上嘈杂的人声他一点都听不见,木头哪来的听觉呢,木头也没有视觉,什么也看不见。木头只是一团情绪,是几个跳跃的念头。

  多么难忘!……

  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加上两个人的姓名,赵渔和林杏花,总共只有九个字。两个名字之间镶嵌了一个短语,像一幅提示记忆的情感拼图。或者说,一个短语将两个名字连接起来,像一座桥梁。多么难忘,没有比这更好的表达了,浓缩,紧凑,充满女性特有的张力。简单表达了复杂,明白表达了含蓄与朦胧。看来是直截了当地写在纸上,一句到位,媚气十足的书写宜抵内心。

  短语之外,赫然人目的是惊叹号和省略号。惊叹与省略……赵渔不想再追问了,既然心意相通,追问就等于指向自己。这木头似的男人也不想吃东西,他已忘却吃的含义:吃……吃是什么意思呢?而屑山人针对这类情形有一句老话:看都看饱了。

  心情好食欲旺盛。心惰太好,食欲不振。

  照片是一张六寸彩照:几条田坎,一座厕所,厕所后面的村庄。田坎上排列着下车方便的旅客,大都是背影。面向镜头的人已方便完毕。方便这个词,此处可以理解为:刚刚解完小便。

  方便的前提是不方便:不随地方便。方便之处足男人看不见女人的地方,也是女人看不见男人的地力。这地方就叫蝴所。男厕女厕界线分明。看不见的意思是说,看不见一整套动作,从解斤裤子到提起裤子并系好裤于衣冠整齐进厕所,再原封不动止着来,这是合情合理的,大家认可的。人与狗被区分开来,这便足标志之一。在这个标志划定的范围内,人人平等,人人都是普通人,上厕所的人。不过,在这个普通的场景之内,戏剧性的东西出现了。有人在阳光下,任原野上,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将手伸向裤裆,漫不经心地托上拉链。这个动作产生了歧义:伸向裤裆的于把人们的目光引向他的内裤,内裤上也许还有几滴尿。这人肚子大,像个官员。一旁躬身伺候的男人肚子小,大约是秘书。肚子小单单关注肚子大,对几条田坎上的人民群众不屑一顾。他是定向伺候,卑躬屈膝只为一人。他等着自己的肚子慢慢长大……这主仆二人显然是在上演一出戏,几十个下车方便的旅客为他们提供舞台。官员漫不经心,表明他已经习惯了。他是发布禁令的人,禁令就对他无效。旁人吃惊他视而不见,肚子和眼睛朝向天空。等级在会场上显现,不如在这儿显现,在男女有别人人平等的厕所门前……

  照片的背后,是她写下的一行小字:摄干2001年4月15日。

  4月上5日,赵渔想。21天之前。其实没什么“之前”了,这个日子已独立于时间之外,它永在当前。

  赵渔下楼吃饭。饭还是要吃的,另外他需要走动:情绪激动的特征就是到处走。他打了二两饭,一份粉蒸肉。几个单位共用的夫食堂,“今天”出版社的同志占据了几张圆桌。赵燕请他吃她碗里的鱼肉丸子,央了他一块粉蒸肉。中午同事们玩扑克,他一再打错牌。李进又叫他过去闲聊,两个人仰坐在沙发卜。

  下午他回到工作状态。他接到蒋韵打来的电话,只简单说了儿句。蒋韵似乎有话要说,但办公童人多,便罢了。商女又打来电话,说丁宁约她看面。下班了,办公室空了,他才得了空闲,再点一支烟。他一般不到学校接儿子,读小学四年级的赵高每天坐公交车回家。

  他把林香花的信又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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