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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互动与交流(4)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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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兵不愧是哨兵,训练有素。他装做下楼,足音响亮,转眼又回到原地。奈何那门上的猫眼看不进去,他只能将耳朵贴在钢板上。他发挥想象:卧室打开了,狗男女有惊无险,抱成团欢庆胜利,一齐例在床上……

  邵兵训练有素,喜儿也不是吃素的,去年他盯过李逢的梢,凄风苦雨,直到李逢和蒋韵上床。邵兵下楼足音响亮,引起了喜儿的注意。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邵兵变了形的扁脸。他很想大喝一声玩玩,又怕惊了田小兰。卧室的门开了,喜儿示意她:门外有哨兵。田小兰笑了笑,并未缩回去。她在猫眼里欣赏丈夫的尊容:邵兵靠在楼梯的扶手上,用火柴点香烟,朝空中吐了个烟圈,看样子还很悠闲。田小兰用哑语对喜儿说:我们吃饭,不管他。

  二人回到餐桌旁,吃牛肉碰洒杯,真像是欢庆胜利。门外的哨兵饿着肚子站岗。

  喜儿用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中央电视台的戏曲频道。他一杯红酒喝下去,兀白唱起了样板戏:消灭汉奸清匪霸,打得那日本强盗回老家。田小兰抿嘴一笑。

  邵兵坐在楼梯上,吐完了烟圈,听见喜儿唱戏,便有些放心了。这单身汉自娱自乐,自斟自饮……邵兵嘀咕着回家了,蒸上冷馒头。打田小兰的手机,仍是关机。老婆生气了,他说了一句野男人,老婆就关他的机。邵兵觉得自己是有点多虑了,堂堂邵兵,当年的上校团副,野男人岂敢上门?他哼着小调啃着馒头查看,从老婆的内裤查到床单。他仰望屋顶,分辨脚步声,如果有女鞋的声音,他就立刻冲上去。他不怕打架的,不怕喜儿膀大腰圆。老婆回家可就惨了,他打得她满地滚,命令她脱光衣服,打得兴起还要来一回:打老婆干老婆双重刺激。田小兰拒绝配合,他就使劲拧。他插入她的身体,不顾她流下屈辱的眼泪。田小兰外表柔弱,邵兵却常常奈何她不得,真是怪事一桩。不过,这也使他对老婆产生了持久的兴趣,用不同的、富于想象力的方式袭击她。他的追逐和她的反抗,有旁人意想不到的乐趣。邵兵相信,只消待以时日,不屈不挠的老婆终会就范,配合他,并在他免许的范围内用指甲抓他……对邵兵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敌手的日子就比较难过。在老婆身上发现了、或者说培育了敌意他喜出望外。他发动进攻,期待反抗。田小兰锋利的指甲令他下体坚硬……

  邵兵上床了,他有午睡的习惯。老婆开机也好关机也罢,他已经不管了。他下午喝酒,晚上寻衅,挑逗老婆的指甲。

  邵兵开始打鼾了,鼾声响亮而悠长,破窗而着,应和着七楼的戏曲频道。

  田小兰听到鼾声,松了一口气。

  喜儿说:你还是下去吧,趁他正在睡午觉。

  田小兰说:他这一觉睡下去,睡到天黑也说不定。

  喜儿笑道:这么能睡啊?偏偏你又容易失眠。

  田小兰说:他回来,我就睡不好。

  喜儿说:因为他打呼噜?

  田小兰说:不全是,他白天养足了精神,夜里就跟你闹。

  喜儿笑了笑,他把田小兰说的闹理解成那种闹,想象她是怎么个闹法。不过,这方面喜儿的想象力有限。离婚三年,他过的性生活屈指可数。他一心想要好女人,浑身上下是个期待。

  田小兰说:我和他半夜争吵,影响你睡觉了吧?

  喜儿说:有一次我差点下来。

  田小兰说:你别下来,千万别。你下来反而把事情弄糟。他的德行只有我清楚,粗鲁,猜疑,神经质,样样他都占全了。

  喜儿说:在西藏他就这样?

  田小兰说:在鼯藏他要好一些,部队领导尚能约束他,政委的话他不敢不听。到地方上就无法无天了。这两年我想摆脱他,他越发变本加厉。

  喜儿举起酒杯,望着田小兰的眼睛说:谢谢你把我当成……当成你的好朋友,我头一次听你说这个。

  田小兰说:都是烦心事儿,我本来不想提的。喜儿,我也谢谢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二人碰杯,一口喝下去。喜儿情绪激动。田小兰的一句话把什么东西给点着了。他有点抱持不住,起身去了卫生问。他想:快乐还在后头哩。尹治平鼓动他主动出击。快乐是一块高地,喜儿要发起冲锋了。

  喜儿在卫生间做了一个小动作。

  不多时,有人敲门。

  田小兰皱眉头,又要朝卧室走。喜儿说:没事,没事。

  喜儿开了房门,同什么人说了儿句话。回饭厅时他背着两只手,对田小兰说:你猜我拿着什么?

  田小兰说:一瓶葡萄酒。

  喜儿说:错了。

  田小兰说:一袋水果。

  喜儿说:还是错了。

  田小兰想了想说:一副中药。

  喜儿笑道:真不愧是医生,离不开药。

  田小兰说:真是中药?

  喜儿摇头,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田小兰嗔道:我猜不出来了。噢,让我再想想,我知道了,一袋鲫鱼!

  果然是一袋鲜活的鲫鱼。

  喜儿说:邵兵有口福,我可吃不到你做的家常鲫鱼。

  田小兰说:你想吃,我明天就给你做。

  喜儿笑道:邵兵不放哨了?

  田小兰说:他多半住一夜就走。他很少住两晚上。

  喜儿想到一句玩笑话:打一枪换个地方。这种话却不能说,这种玩笑对田小兰不能开。此刻他们端着最后一杯葡萄酒,面对面的站着。喜儿瞅她的旗袍,瞟一眼她胸前两只粉红色的飞鸟。喜儿觉得头晕,身子也有点晃。杯子碰到一起,手指触到一处。田小兰说:干。喜儿说:干……两个字发音有区别。田小兰仰面干杯时,喜儿瞧她的脖子,她的牙齿。田小兰抹着嘴唇说:你也干啊。喜儿想:干就干嘛,干(去声)就干嘛,干一杯干一回……喜儿终于把持不住,这时候比较色情。突如其来的色情,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意念滞后了,身体跑到前边去了,身体拖着意念,像拖着一条尾巴。你来我那一年多,楼上楼下的亲密游戏,白天的暗号夜里的电话……克制的后面还是克制,一步步挪到今天,挪到春夏之交。

  田小兰说:干呀。

  喜儿又听岔了,红酒从杯子里荡了出来。心中的那个波澜啊……他真像是患了晕病,不是往后仰就是向前倾。他想:田小兰不是医生吗?

  田小兰说:亏你还自称粱山好汉,一杯红酒都对付不了。

  喜儿定了定神。粱山好汉……他想。

  喜儿愣个没完,田小兰便说:你喝吧,喝不完算我的。

  喜儿缓过神来了,笑道:你是说咱俩同干一杯酒?

  田小兰说:总不能浪费吧?

  喜儿说:当然不能,贪杯和浪费都是极大的犯罪。

  田小兰笑道:好啊,你竟敢篡改主席语录。

  喜儿说:我有罪,我认罚。

  用小兰说:罚你喝完它。

  喜儿说:怎么又变了?刚才不是说咱俩同干……同甘共苦吗?

  田小兰笑了。这喜儿反应快,同干一杯酒变成了同甘共苦,而这是她向往已久的一个词,听着很舒坦。楼上楼下,同甘共苦……

  一杯葡萄酒,喜儿喝下一半,田小兰喝下另一半。

  田小兰提着鲫色下去了,喜儿送她到门口。在楼道的拐角处,田小兰冲他一笑。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下午的阳光透过墙壁上的方形小孔,静静地洒在楼道上,今年宛如去年。去年的喜儿人唱李勇奇:铁树开花枯树发芽,尽存今天……事实上,去年喜儿就差点开花。他跑进油菜花等候叫小兰,却和李逢打了一架。

  喜儿在家里蹦蹦跳跳,像一只快乐的、抑制不住的狗。他根本没法停下来。田小兰在跟前他尚能稳住身形,没有向她扑过去;田小兰走了,他一头扑倒在床上,抱紧枕头打了一个滚。他一跃而起,皮鞋在地上敲了三下。邵兵听不懂的,哪怕他是哨兵。田小兰没回音,没用竹竿往上捅。暗号照旧……有一凹喜儿对她说,她抿嘴一笑。仿佛他们是地下工作者,共同对付一个特务。

  过了一阵子了,喜儿的暗号还是没对上,他猜想田小兰正在弄鲫鱼。也许她受到监视了,新衣服和新发型,引起特务老公的注意。老婆打扮,老婆思春,明摆着不是冲着邵兵来的。邵兵研究新问题,又要寻衅了,对老婆严加盘查……

  喜儿眉头紧皱,对墙角的什么东西怒目而视。他情绪高亢。楼下发生争吵,甚或发生暴力事件,他不冲下去就不是喜儿了。他要敲开六楼的防盗门,先礼后兵。这栋住宅楼上,他是众口称道的活雷锋,主持公道,对待邻居有春天般的温暖,对施暴者冷若冰霜。对待邵兵这种家伙,就要像秋风扫落叶。

  下面一直没动静,郡兵的呼嗜早都停了。喜儿的直觉有点糟糕:也许邵兵正在发动性攻击。他一把将田小兰拉到床上。他力气大,田小兰很难推开他。他解开她的旗袍,扯下她的内裤(喜儿永远记得那条像旗帜一样招展的红内裤)。老婆不配合他越发来劲,从床的这头扑到那头。老公十老婆天经地义。在乐山的单位他是个小头目,受制于大头目,回家就实行单边主义,想干就干。田小兰惹不起也躲不开,凭他压下来……干完了他又继续盘查。

  喜儿在阳台上想象,竖起两只耳朵。他曾在李逢的爱情小屋听蒋韵,现在又听田小兰。他老是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听人家的床上戏。去年动静大,今年动静小。确切地说是没动静。喜儿想:没动静不是更糟吗。

  邵兵与田小兰贴身肉搏,总是没声音。

  这个情绪高涨的单身男人,渐渐的情绪低落。送田小兰下楼,岂不是送她入虎口?她回头对他一笑,转眼却到了床上,被迫与老公交流。楼上是心与心互动,楼下却是身与身交流……平心而论,喜儿对田小兰有足够的尊重,先要赢得芳心,然后才是芳容,才是她苗条的、一舀零八斤的身子。可见单有芳心不行,不搞身心互动,实践证明是行不通的,不利于发展男女间的双边关系。单单拥有芳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单边主义。身心原是一体,喜儿错就错在孤立地看问题,将田小兰的一百零八斤原封不动地留给哨兵。他还给邵兵买了一袋野生鲫鱼,好像担心他营养不够力气不足……喜儿想:真他妈的晦气。

  喜儿躺到床上生气。后来又坐在客厅,继续生气。窗外的大好春光,春夏之交……喜儿的情爱之躯派不上任何用场,一腔心事无人倾述。赵渔这会儿在干吗呢?赵渔也不能解决问题。各人有各人的问题……这一刻喜儿真是百无聊赖。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正播出趟剧《西厢记》。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崔莺莺甩袖亮相,赴幽会步履匆匆。喜儿,动也不动。满世界男欢女爱,喜儿只是旁观者,是个听戏的角色。蒋韵与李逢,田小兰和邵兵……

  黄昏来了,暮色近了,九点。晃而过,十点钟了。喜儿想:邵兵上床了。邵兵饱餐了一顿鲫鱼,再度向老婆的身子发起冲锋。他玩花样。性力就是暴力,他拧,用牙齿咬。他巴不得老婆有回应,在他的身上抓出血痕。疼痛、呻吟、眼泪,全是佐料。田小兰的反抗同样是佐料,是邵兵制作的一道怪味大餐……喜儿忽然脑子一亮:田小兰和止夫无声的缠斗,莫非就是一种配合?

  喜儿一念及此,不禁升起一股带酸味的悲哀。两口子之间的事,旁人如何看得透?田小兰同他楼上楼下,不过是一种补允,借以打发无聊罢了。她和邵兵闹离婚迟迟闹不出一个结果,也仪仅是一种游戏,一种娱乐方式。

  这时候,喜儿倒像邵兵,发现了某种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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