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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互动与交流(2)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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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晚餐已是暮云四合,江中渔火点点。这三男二女出船舱,踏上一块通向堤岸的木板。尹治平问赵渔想上哪儿,赵渔说:到你们哪位家去坐坐吧。蒋韵说:去我家吧,我有上好的铁观音款待你。商女说:赵渔在家里也爱喝铁观音。蒋韵说:是么?她正走在木板上,扭头对她身后的赵渔说:下次我到成都来,也尝尝你的铁观啬。二人视线一碰,铁观音便有了弦外之音。去年春天,在蒋韵家里,赵渔曾喝下她的一串眼泪,后来他们通电话,也说到铁观音,却将眼泪省略了。眼泪已溶入茶水,铁观音从此有了成昧。

  尹治平开他的汽车去了,四个人站在江堤上。蒋韵凑近商女,借着路灯再次瞧她脖子上的项链,气息相连。赵渔背过身去。雪铁龙开过来,蒋韵拉着商女坐了后座,喜儿坐司机旁边,赵渔被两个女人挤在角落里,皮鞋挨着蒋韵的皮鞋。公路上车灯闪烁,喜儿问何处去,蒋韵说:不是说到我家去吗?喜儿说:干吗非得去你家?蒋韵说:我家有铁观音啊。喜儿说:你家有铁观音,我家却有龙井荼。赵渔说:那就去你家吧。蒋韵说:赵渔,想不到你也学会喜新厌旧了,一听说龙井茶,就忘了铁观音。赵渔说:我几年不曾到喜儿家里去过了,再说,他那楼顶上发生了恋爱故事,我想去瞧瞧,是什么样的晾衣绳,有这种神奇功效。商女说:那不是晾农绳,是月老抛出的一根红线。尹治平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喜儿,你却是从楼上牵到楼下。几个人都笑了。这话有个缘故,喜儿和田小兰曾于某日黄昏,在楼顶上收了一大堆衣服,下楼时偏偏声控灯不亮,于是手牵于走过了两层楼。喜儿是在尹治平的追问下说出这桩趣事的,今开叉博得众人开心一笑。喜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脸。后座上的两位佳人,对这条汉子不能说没有一点影响,说别的犹可,说到男女情事,多少是有点忸怩的。毕竟是打了几年单身,又坚持不嫖妓,心里装着老派美女赵雅枝,后来又是蒋韵……

  汽车驶过苏祠路,停在喜儿楼下。喜儿住七楼。商女是第一次来,她并不在乎爬楼,平日里是做惯了运动的。赵渔每天弄哑铃,她每天做健身操。她体态丰腴,蒋韵只道她上楼艰难,从后面托住她的腰。三伞男人一阵风似地上去了,蒋韵转而托住她的臀。到六搂的拐角处,停下来喘口气。两个女人脸发红,商女似有一丝娇羞。喜儿在门口恭候。

  在客厅略坐了坐,又将藤椅搬上有恋爱故事的屋顶。这屋顶是普普通通的屋顶,有个石桌,摆下几杯龙井茶。两边栽了花草,乃是喜儿亲手经营,田小兰做帮手。女人出现了,生活就有了情调。田小兰是医生,医生有时值夜班,白天睡觉。楼上的单身汉唱样板戏,她翻过来复过去,又想睡觉又想听。她上楼提意见,好奇地打量喜儿的家。从那天起他们巨相打量。楼顶上的晾衣竿和晾衣绳,是他们经常光顾的情感道具。若是天要下雨,有一个人不在家,另一个就会全收下,小论是内衣内裤,还是袜子、乳罩、围腰。近邻胜远亲,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事实上他们都是单身男女,生活中应当互相帮助,比如一个做了晚饭,另一个就不必冉动手,添一双筷子多一张脸,言语投机饭菜香;比如生日送上一束鲜花;比如高兴丁或情绪欠佳,半夜三更打电话……事实上他们已经过着伴侣的生活,只少丁一张床。或者说,多一张床。楼上楼下两张床,每日白白的耗着能量。

  商女坐在藤椅上,瞅着晾衣绳,不禁感慨:情爱无边,别说一根绳,就是一棵草,也能够维系一份爱意。她坐在绳子底下,嗅着五月的花草,一只手在蒋韵手中。她感觉到蒋韵的手指光滑细长,关节灵活,指尖不时碰她的指尖……

  天上有个月亮。

  穿裙子的商女渐渐有些凉了,清辉玉臂寒……蒋韵抱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体温传过去。喜儿说:我下去拿件衣裳……尹治平笑道:是母小兰的衣裳么?喜儿说:哪能呢?人家的衣裳在人家的衣柜里。

  喜儿咚咚咚的下楼,拿了一件西装上来,蒋韵替商女披到身上。两位佳丽光临他的住处,他喜不自胜,巴望她们多坐一会儿。商女体谅到这一层,将喜儿的大号西装披严实了,她身上的暖意血是喜儿心头的暖意。月亮、鲜花、晾衣绳……几个人和几杯茶。茶味儿淡了方离去,喜儿送客到楼下。

  夜里躺在床上,商女仍在关心喜儿和田小兰,问这问那。她虽然没见过田小兰,却已经对田小兰有很好的印象。她还认为喜儿和田小兰应该是十分幸福的一对,可恶的是田小兰的老公……

  赵渔同老婆应答着,心里想着别的。靠墙有个刷漆的五斗柜,柜子上有一只老式烛台。窗下两把藤椅,一个小圆几。1989年,他在北方读完大学,分回屑山教书,母亲为他布置了这间房。十五年了,一切都保持原样。1989年5月,他调往成都“今天”出版社,上月回家探视父母,蒋韵闻讯来访,穿一款新买的长裙子,端坐在藤椅上。她坐了一个下午,度过了命运攸关的几个钟头。赵渔的父母在门外私语,弄丫丰盛的晚餐,蒋韵却告辞了。赵渔送她出去,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想起一句刚刚读到的舒婷的诗:

  风扬起纷飞的长发,你是我骤雨中的百合花。

  那天下午有一场大雷雨,差点把蒋韵送人赵渔的怀抱。黑风黑雨,突然停电,赵渔起身在五斗柜里寻烛台,蜡烛怎么也不到手,蒋韵过来了,两双手碰到一处,阴电阳电贯通全身,一时竟挪不开。

  那天蒋韵是存心上门示爱,而赵渔坚守做人的信条。蒋韵和尹治平走到婚姻的门口,尹治平巴不得抬腿就进去,蒋韵却犹豫了。赵渔只消稍稍表示一下,蒋韵就会后撤。然而这木头似的男人,那天下午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木头。他用沉默抵挡了蒋韵咄咄逼人的情爱攻势。不过,关键时刻发生了一桩偶然停电。偶然性助了蒋韵一臂之力。赵渔的手碰上她的手,怎么也挪不开,就暴露了坚守的底线。两人在五斗柜前一动不动,闵电将他们叠加的身影投到墙上。蒋韵分明是靠近了另一扇情爱之门,却再也没力气把门推开。于是,他和她失之交臂,瞬间状态未能开启日后的漫长岁月,秋天,蒋韵嫁给尹治平。而在成都发生了另一个事变:商女告别孙健君,带着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勇气,走向赵渔。

  情事难料,赵渔想。他听见商女说:田小兰

  喜儿和田小兰正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进一步或退一步,或多或少都会改变这种状态。但要从根本上改观,喜儿尚需下大力气。田小兰的老公是一介武夫,喜儿对付他,正面冲突并不可取,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喜儿可以主动出击,却不妨采取迂回战术,突入婚姻的城堡,变换城头大旗。以后呢?以后喜儿和田小兰过口于,面对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年二百八十五天。失掉了外力的挤压,褶皱也随之消失。冲突使情爱显形。赵渔想:喜几和田小兰互相走近,正好建基丁冲突。冲突平熄了,也许情爱将面临新的问题。日常生活是考验男人的一个更大的竞技场,相比之下,女人更容易适应,她们大牛是这种生活的组成部分。

  赵渔想:喜儿目前挺好的……他望着老婆说话的红唇。他亲她的脖子,回想起她同蒋韵在江边上的那一幕。

  次日上午,商女被蒋韵约去喝茶,赵渔陪母买菜。午饭由他主厨,妹妹赵琳一家人过来。商女出门时,母亲叮嘱她,一定要回家吃饭。商女在家里一口一声妈妈,老人很受用的,婆媳间亲如母女。商女为老人织了一幅羊绒披肩,给赵琳的小女儿买了玩具。这么多年,家里始终一团和气。成都的家,眉山落虹巷的家,连同十七号,处处弥漫着家的气氛。出门则是朋友相召,吃饭喝茶……

  赵渔和母亲买菜归来,陪父亲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自回房看书。赵高起床了,吃着油条豆浆,从厨房窜到客厅,又从客厅窜到爸爸身旁,追问妈妈的行踪。十岁的小东西活蹦乱跳。昨天在苏轼广场玩小蹦极,一蹦几米高,橡皮筋几乎拉他不住,围观的人密密麻麻,爷爷吓得魂都丢了……赵渔认真听儿子吹嘘,拉他坐到膝头上,张开嘴,吃上一块儿子夹给他的浸满豆浆的油条。儿子平时和妈妈亲热,跟爸爸则是次一等的亲热。第一是妈妈,第二是爸爸……赵渔装做吃醋,不高兴,儿子犹豫了,重新宣布他的决定:爸爸妈妈并列第一。赵渔瞧着乖儿子,有时很想再添个女儿。商女生的女儿,不知乖成什么样呢。俩口子没事就合计,一旦政策有松动,三年五年之内,商女再受次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若又是个儿子,也罢了。两个乖儿子,讨回两个俏媳妇……赵渔这一走神,儿子一溜烟跑了。

  十点钟,喜儿来访,换了一套棕色西装:商女昨夜披过的那套西装。这位公司销售部副经理,手中也有个菜篮子。喜儿说碰见蒋韵和商女,正拉着手逛商场,她们要去赤壁西路的潇湘馆喝茶,叫他同去。他倒是很想去,奈何有个重任在身。他笑嘻嘻地陈述,赵渔便猜了几分。大约是要在家里弄午餐,和昨天值了夜班的田小兰对饮,欢度五一佳节。过口子,赵渔想到这几个字,吻合了昨夜的念头。喜儿穿得一丝不苟,同他以前的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形成有趣的对照。

  这时蒋韵打来电话,先形容了一番潇湘馆,翠竹,回廊,茜纱窗,说得赵渔立刻就想过去。蒋韵说,中午尹治平有应酬,她要过来蹭一顿午饭。赵渔说,欢迎欢迎。蒋韵说:下午我陪商女打麻将,晚饭也赖在你家里了。这男人合手机时面呈喜色。喜儿表示遗憾,因为他来不了。赵渔笑道:你那边脱不开身,自有人吸引你。

  喜儿没坐多久便告辞,棕色西装和菜篮子,晃晃悠悠的下楼,哼小调。赵渔说得好,那边有个吸引为。

  不说这边将是如何热闹,单说喜儿。

  喜儿姓乇,乳名唤做喜儿,从小叫到大。公司开会他叫喜儿,对销售部的员工讲话,他还是喜儿。赵渔说,当年有个成都知青下放眉山尚义公社,绰号喜儿,乃是风流高手,名头响亮。这位喜儿却已打了三年光棍,同风流二字相去甚远。他挣钱不少,再娶不难,却要找个称心如意的,有爱情的。他早年崇拜赵雅枝,去年崇拜蒋韵,最近受赵渔影响,迷上了真正的喜儿:舞剧《白毛女》的喜儿。他记下了茅惠芳这个名字,和成都的赵渔分享迷恋。茅惠芳丰满,田小兰苗条;茅惠芳是激情的化身,田小兰温婉平和,笑容后面有隐忍的辛酸。喜儿睁眼细看,存二者之间寻一个结合点,自己减肥,却鼓励田小兰增加一定数量的脂肪。其实出小兰并不瘦,一百零八斤,喜儿曾惊叹:刚好是梁山好汉的数字。可是喜儿知其一未知其二,他未曾就近领略过,以他的一百四十八斤领略对方的一百零八斤,感受她的脂肪分布。

  眉山城本不大,七十年代尚有许多城墙,穿城三里三,围城几里九。这十几年的工夫,城市扩大了几倍,成千上万的农民和郊县人口涌入这座小城,市政工程捉襟见肘。眉山市五县一区,总人口三百五十万,仁寿县占上一百多万。市中区取名东坡区,永远纪念大文豪。不过,眉山虽以苏轼故里着称,历来却是商品集散地,水路陆路通畅,民问资本雄厚。

  喜儿提了一篮子菜,挨着三苏祠古色古香的围墙走。他拐进瓜子巷,称了半斤瓜子。谈情说爱需要瓜子。瓜子不值钱,却具有历史感,几十年几百年,瓜子花生胡豆……喜儿买瓜子的时候,眼前浮现了一张瓜子脸,田小兰的脸。中午他和她一块儿吃饭,饭后喝茶,嗑瓜子,促膝谈心,像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晚上他们到楼顶收农裳,下褛时也许灯又不亮……

  有人在身后拍肩膀,喜儿想:不会是田小兰吧?

  却是李逢。

  李逢的浓眉大眼早已恢复了原状。去年元宵节他肿了半边脸,喜儿就称他李肿……喜儿穿一套棕色西装,李逢穿一套蓝色西装,品牌也一样。论外形是李逢占上风。他又是公司副总。比喜儿高一级。他永远在喜儿之上,所以并不计较曾经被喜儿打翻在地。他是心胸宽广的男人,有他的仪表为证。再说他心中有爱情,随时准备离婚,拆散尹治平和蒋韵。他觉得喜儿真可怜,形单影只,买菜自己吃,有美味无佳人,一烈筷子……名牌西装是可惜了,绕不来一个靓女。

  李逢笑道:买这么多瓜子,招待女朋友啊?

  喜儿说:我自己吃。

  李逢说:别骗我了,还有这么多菜,让我瞧瞧,牛肉,猪肉,鸦……

  喜儿说:买一次吃上一星期。

  李逢说:你太幸福了,无牵无挂,想吃就吃。

  喜儿说:我哪有你幸福,有款有形,多吃多占。

  李逢说:你瘦了。

  喜儿说:瘦了好啊,有钱难买老来瘦。

  李逢说:你也不算老嘛,才三十几岁。要注意调整心态,心不老就永远不老。

  喜儿笑道:就是心老了。李总令天没带车?你那辆尼桑跑得多快。

  李逢笑道:喜儿,我替你直说了吧,我那尼桑跑得快。我身居公司副总裁,又叫驮得熏,够了吧?随便走走,不能老坐车的。中央电视台说,每天必须步行三十分钟,尤其是我们这种人。喜儿,如今你也是白领了,穷鬼才渴望坐汽车呢。

  喜儿说:我就想坐车。

  喜儿招呼了一辆人力三轮,不想跟李逢说废话。李逢却挥手让三轮车夫走一边去,动作潇洒有力,像驱赶一只苍蝇。车夫怯于这两套高档西装,正欲掉转车头,李逢却抛给他一枚硬币。硬币掉到地上,车夫下车拾了,连声称谢。李逢用鼻音嗯了一声,继续对喜儿说:你猜碰到谁了?

  喜儿心想:你碰到鬼了。

  挛逢说:我看见了蒋韵,她和一个女人逛商场。郝女人很靓。是赵渔的老婆吧?你们经常念叫的那位商女?

  喜儿笑道:你又可以套近乎了,发挥你的魅丽。

  李逢蜕: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我李逢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我用情很专。我就看了她们一眼,连招呼都没打。我下电梯时,她们已经走到商场门口了。

  喜儿说:你应该追上去呀,也许老天开眼,赏你一枚天鹅蛋。

  李逢不高兴了,他说:你说我是一只癞蛤蟆?

  喜儿说:我没说你是癞蛤蟆。你是白领,成功人士,拿年薪的副总裁,你怎么会是一只癞蛤蟆,李逢转嗔为喜,拍拍喜儿的肩膀,笑道:找个靓妹和你一块儿吃,这年头,生活质量已经不是猪肉牛肉,还有一种肉,知道吗?

  有一辆绿色的富康开过来,李逢上了车,朝司机做个往前走的手势,回头对手提菜篮子站在路边的喜儿露齿一笑。

  喜儿有点发愣。还有一种肉?他知道李逢说的是人肉。这家伙得意洋洋瞎逛,满眼人肉。也许他和蒋韵没断,那爱情小屋虽然消失了,却可能转移到了别处。喜儿想到这一层,不禁有些沮丧。那一架是白打了。他为蒋韵流过血,那血也白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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