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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在爱情的源头守护爱情(3)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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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子把话题转到刚才那位女教师身上,她有个直觉。女人看女人,八九不离十的。宁强却义出门去了,说是买一包香烟。南于心想:这人不愿意和我谈论这件事。

  她翻开桌上的那本影集,赫然看见自己的照片:她高高地挽着裤腿,朝着小河中间走。她穿一件粉红色衬衣,绾着一头乌发。这张四时彩照,是她那年秋天在打米房送给宁强的。宁强翻拍了一张,四时变成八时,她撩起的水花十分清晰。南于呆了。她已被这人永久珍藏……

  门外响起他的脚步声,她赶紧把影集合。可他进屋就察觉了。心心相印的男女,难掩蛛丝马迹。

  二人坐着说话,渐渐二心相印……于是无活可说。

  了强打开电视,有两个主持人正起劲地说着什么。这红男绿女请来了一群白发苍苍的学者,豪华的大厅,时髦的座椅,愚蠢的提问,学者倒像小学乍。宁强打频道,又将电视关了,

  房门敞开着。那年轻的女教师回来了,高跟鞋笃笃笃的走近。南子扭过头去,碰了碰她的视线。

  二人对坐,仍是有一句无一句。风把榆树的叶子吹响,南子捋一捋头发,宁强抽烟。

  南子说:你烟瘾不小哩。

  宁强说:两三天一包。

  南于说:你不知道抽烟对身体有害?

  宁强说:知道。

  南子说:以后少抽点,洒也不要多喝。

  宁强说:杜海今晚准备了四五瓶洒。

  南子说:他要让我轮番敬酒,从班主任起,每人敬一杯。

  宁强说:也许他是开玩笑的,中午说过的话,下午就忘了。

  南子说:假如他没忘呢?假如他想要把我灌醉呢?

  宁强说:班主任会护着你,不让他们把你灌醉。

  南子说:你也要护着我。

  宁强笑道:他们真要灌你的酒,让他们冲着我来好了。

  南子说:你喝醉过吗?

  宁强说:醉过两次,一次在大学校园,一次在这儿。

  南子说:你醉成什么样?

  宁强说:满口胡话。

  南子笑道:都说此什么胡上。三井给我听听宁强说:说过就忘了。

  南子说:一句都记不得上?

  宁强说:记不得了。

  南子说:不会吧,总会记得一两句的。

  宁强说:胡话有啥意思呢?喝醉了酒,胡言乱语。

  南千蜕:胡言乱语才有意思。说吧,只说一句。

  宁强说:真的想不起了,等我想起的时候,我打电话告诉你。

  南子说:你打电话?算了吧,半天听不到一句话。

  宁强不做声了。千言万语,于是她半天听不到一句话。

  南子瞅着他,心里忽然有一股疼痛。

  宁强说:我们走吧。

  南子说:他们打麻将,我们去于吗呢?

  宁强说:我们在这儿傻坐着。

  南子说:傻才好呢。

  南子说得不错,傻才好呢。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傻起来没完没了。他们傻了两个钟头,也许三个钟头,有话便说,无话便傻坐。每一秒钟都显得珍贵,一秒接着一秒,匀速而等值。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分开了。人走了,照片和心事留下来。宁强的笛声势必更悠扬,缭绕门前的这棵老榆树。他在课堂上讲授物理课,也会给学生讲侯登科。他回乡割麦子收谷子。他在篮球场上奔跑。他收到南子从成都寄来的照片,深夜徘徊。

  后来他77街,路人的目光把他们勾勒成情侣。太阳被乌云遮去,山风劲吹,南子抱紧双臂。如果他们还是情侣,宁强就应该揽着她,为她阻挡山风。路过一个飞沙走石的建筑二地,南于以臂遮脸,往他身边靠。他换了个位置:男人去对付东南风。女人的两条手臂裸露在风中,肌肤白皙而冰凉。男子汉心里也升起了一股疼痛。

  宾馆的包间十分暖和,酒杯已经摆开,包括南了。在内的五个女同学无一幸免。白酒下肚,红晕上脸,女人们姹紫嫣红。南子为六年前的喜事逐一敬洒,班主任果然护着她,只教她每人跟前吮一小口。邪杜海斜了眼,提了酒瓶在南子面前晃,寻理由要干杯。南于不得已,喝下满满的一杯。第二杯宁强接了过去。杜海结结巴巴的开玩笑,一张脸笑得稀烂。宁强只不吭声。了一八岁的爱情裹得太紧,二上不七岁亦复如是。昨天在山上,今天在学校……此刻在宾馆的什么厅,她面如桃花,频频寻他的视线,寻他的庇护。他本来和她隔着两个座位,以杜海为首的几个男人起哄,让他们坐到一块儿。有人趁机高叫:喝交杯酒,喝呀!桌上乱套了,班主任欲加制止,却哪里止得住。班主任不再是班主任,只是男人们当中的一分子。南子和宁强也不过是个幌子,是其他人混乱的由头。事先叫过规矩的,同学会一律不许带配偶那一年搞次,这一天就是狂欢节、愚人节和情人节。友谊变得肆无忌惮。

  酒桌上闹了一场,又转移到一家歌舞厅,杜海找来一个小姑娘,专陪年过半百的班主任。班主任跳舞跌跌撞撞,疆然不谙此道。灯光幽暗,小姑娘嗲声嗲气,扭屁股,班主任心惊肉跳,仿佛呆在地狱的入口处杜海大笑。同他跳舞的女同学笃他对老师不敬,搞恶作剧。然而酒精弥漫,笑骂反倒渲染气氛。那杜海窜来窜去,抱这个搂那个,命令歌舞厅的女老板同他跳,亮儿张钞票,喘两口粗气。他是今天的主角,其他人全是配角。举手投足全是成功男人的作派。不过到南子跟前他就换了一副嘴脸,只因南子的老公乃是省城的成功人士。他朝宁强嚷:跳舞啊。宁强勉强和南子跳了一曲,义退同他的角落,像个局外人,苦着一张脸。杜海嘀咕:此人不开窍,还是一个乡巴佬,南子如花似玉,机会啊机会……他邀请南予下舞池,手指存她柔软的腰部试探,

  无功而返。

  群男女闹了一阵,有人吐了,有人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外面响起几卢闷雷。班主任建议解散,大家已绎尽兴了,明年再聚。卡十海说:坚持,坚持……他亢台得语无伦次了。大概他想说:峰持最后一分钟。而过了这一分钟天就亮了,这才叫夜生活……通宵达旦。他唤来小姑娘陪他唱情歌,声嘶力竭的。正在兴头上,却义被雷声打断,于是大骂老天爷。班主任怫然不悦。又有女同学接到老公的电话。杜海说:罢罢罢,诸位把已经点的歌唱完……

  宁强坐在他的角落里。南于和班主任合唱了一首歌,坐到他旁边,替他剥了一颗口香糖。他客气地说:谢谢。爱情使他愁眉苦脸,他宁愿离她远一些。南子说:我们再跳一曲舞吧。宁强说:你请班主任跳,我休息一会儿。南子笑道:可你一直都在休息啊。宁强摇头,冲她笑了笑。这人向来是个认死理,南了走开了。分手在即,南子多么希望同他多呆几分钟,这一别,三年两年都说不准的。

  南子和班主任跳着慢三步,渐渐合上节拍。跳到屏幕旁,阴影中的宁强似乎消失了。南子定睛瞧过去,看见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阴影中的男人宛如泥塑术雕。愁眉苦脸的爱情,进退失据……下午他被诗意激荡,眼下他是一团虚无。非关病酒,不是悲秋。虽然他的确有一种秋天昀感觉,像他读过的一篇小说的标题《春天里的秋天》。他坐在阴影中。他和阴影十分亲近。十年前他的爱情整装待发,现在他仍然原地踏步。爱情始终显现为爱‘晴,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忧郁是它的外形,惆怅是它的同义语。爱情是他需要对付的一个坚硬之物。这是一场持久战,他要打倒的对象就是自己,可他的爱情永不三三败。平日里他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学校的生活还算充实。没有爱情。爱情消隐,因而免丁损耗。爱情是不出场的在场者,以消隐的方式显现,散发在卒气中,弥漫他的白天黑夜。南子甚至不大出现在他的梦中。

  就是这样的个男人,一个小伙子,不动,凝固,如同艺术品。人们可以说,他的形状就是爱情的形状。二十年来,爱情被流行歌曲像垃圾一样扔77街都是。几千年形成的巨大的褶皱,一夜之间突然打开,多么可怕的挥霍。而宁强呆在角落暇,就是呆在源头上。他在爱情的源头守护爱情。愁眉苦脸……却并非垂头丧气。他没什么可以丧失的,这若干年,他从未失去她。他拥有他一直拥有的东西。几天前打电话,他听了她的激动,巨大的幸福感几乎将他击倒。他们互相惦记着,爱情鲜活如初。八年不曾磨灭的,八十年也可以预期了。

  一团阴影似的男人,目光追随阳光般的女人。白色上恤,牛仔裤,浅跟皮鞋。舞姿曼妙,歌喉宛转。其实南子的歌声和舞姿都很寻常,在蓉城,她和丈夫及赵渔等人跳过几次舞。山道上蹦蹦跳跳的女孩,进舞厅就失掉了轻盈。倒是赵渔细心,发现她适合原野,适合林中路。她和苏姐刚好相反,像生长在不同地带的两种植物。她不时瞅着宁强坐的地方,看见他把烟头吸得通红。她下午讲过的。以后要少抽……这如同领导讲话,她可以做他的领导的。班主任察觉了,暗自笑笑,却不便加以鼓励。宁强的心事他如何不晓?今日观此二人,竟是情投意合。时代不同了,有情人难成眷属……老教师摇头叹息,他见到的和听到的,实在太多。如今是杜海这种人趾高气扬。南子说:老师,我跳得不好。她以为老师摇头是针对她笨拙的舞步。

  杜海为南子订上一个房问,一群人涌进去,雷声大作又一哄而出。手机传呼响成一一片,搁在家罩的那一位纷纷打电话,包括杜海的老婆。这成功男人对着电话吼了几句,其他人就试图仿效。杜海转而对宁强说:你留下来,陪陪南于。宁强摇头。杜海蜕:同学会,同学会……他故意停下来,左右瞧瞧。压低声音说:同学挨着同学睡。众人大笑。南子不明所以,问杜海刚才说啥,这胖男人越发笑得欢。

  酒气的同学会被雷雨打断。宁强也走了。南子留在宾馆。

  南子倚在床头看电视,门外一有响动,她就探出头去。如是者三。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她知道他的住处的电话号码,试了试,却止于最后一位数。这次回老家,她原是打定了主意,不见面则已,见面一定开导他。必要的话,她还要批评他,不许他这么过日子。然而,从昨天到今天,短短两天时间,她自己也需要别人来开导了。她碰上了一个踌躇。情绪太饱满,真不知如何是好。她上了一次室外的蹲厕,楼道上悄无一人。外面雷鸣电闪,她不禁有点害怕,心里嗔怪他。她拨了孙健君的电话,老公说,正在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商女……她忽然想。老公关切地问了几句,将电话挂了。她嘟起嘴,进浴室洗澡。

  扔在床上的精致的手机始终不响。

  在这座小城的另一端,另一个人也在瞅电话。他显得冷静,似乎并未碰上踌躇。离开宾馆时他十分爽快,说走就走。对他来说,没什么值得踌曙的。踌躇跟他没关系,正如他和她没有关系。老同学多年不见,仅此而已。爱……爱也说不上一种关系。牵挂与思念,同样不是关系。

  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始终不响。

  雨越下越大,风把院子里的老榆树刮弯了腰。小伙子抽烟。瞅电话,走来走去,木着一张瘦削的脸。一边是暴雨,一边是冷静。他非常需要冷静。冷静仿佛就在窗台上伸手可触。冷静随他在这间大房子里游走。冷静在墙三‘,那挥汗的麦客冲着他冷静地微笑,头顶飘浮着三埘适的云朵。他终了坐下,和衣躺倒在沫上,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心跳的声音盖过了雷鸣。他闭上眼。也许他睡了几秒钟,二秒或五秒。姐液流动的速度似乎减慢了。他触到冷静的外形。冷,静……他再一伸手,这东西就到他怀哏了,和他内心的风暴合二为一,可他突然一跃而起。抓起一把雨伞冲了出去,像一匹野马,听到了冲锋号的战士一静下来他觉得冷,想起她只穿了一件短袖上恤,而明天一早她将乘车返回试马村……

  他一口气77街,他上上遭有一家深夜营业的商店,兼卖农服、食品、香烟和书籍。全城仅此一家。77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三轮车也绝迹了。闪电倒不可怕,虽然它可能撕碎他手中的黑伞。他冲进商店,把几个营业员吓了一跳。她们正上是否提前关门。公司有规定,营业到夜里十二点。提前关门需报告经理,她们正在开玩笑,互相推诿。忽然跳进来一个瘦高个的汉子,她们全都一愣,随即义笑了。她们认得他的,实验中学的宁老师。宁老师迟迟不谈对象,城里的许多姑娘都知道。也许她们当中就有他的崇拜者或暗恋者……他喘着气说,买一件女式绒衣,‘面比划着身材:个头到他的服睛,不胖也不瘦。姑娘们又有点发愣,照宁老师这一比划,那接受绒衣的女人的身段真是没得说。模样却义如何,自然是好的,像宁老师这样的人……瞧他急的,匆匆付了钱,转身跑进雨中,消失在昏77街灯下。她们当中如果真有一位暗恋者,这天晚上就睡不好觉了。

  从城里的商店到郊外的宾馆大约有三千米,恋爱中的男人在着了了三冲刺。其实他不用冲,大步流星,宾馆有空调,南子不至于受冻的。他显然足昏了头。暴雨、酒精和情绪内外夹击。两三个了了路口而过,他是一辆车、一匹马、一支箭。雨中奔跑的感觉真好。褶皱有了打开的可能。能量既释放又保持。他是学物理的,崇拜爱因斯坦,对学生阐释能量守恒,举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例子。但他不会讲今天晚上的例子,除非用化名:另一个男人在雨中奔跑。再说他未必自知:在何种状态之下,他的爱情能量守恒。这同时又是一个哲学问题:既释放又保持,乃是爱情的辩汪法。

  宁强一口气跑出城,几乎是进入野地,闪电把道路照亮。宾馆的灯火在望了。

  当他敲开她的房间门的时候,当他以落汤鸡的形象拿出滴水未沾的白绒衣,当他们对视、眼睛永远不挪开、雷雨让世界消失、心跳又抹掉雷雨的时候,有些事是可以发生的。没有人能够责怪,即使刹那间剥得赤条条,完成神圣的打米房里的未竟之事。

  小伙子将绒衣递给她,说了一句道别的话,转身就走。这一刻女人非常生气,一把将他拉进去,命令他脱衣裳脱裤子,为他裹一张大浴巾,升高空调的温度,换拖鞋,倒开水,用毛巾擦干他浓密的头发……

  女人说:你别想走。

  这句话有歧义,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小伙子坐在床沿上,凭她摆布。

  南子把电视关了。她几分钟前才洗完澡,上床看电视。宁强敲门时,她套上牛仔裤上恤衫,乳罩被遗忘了。她向来不喜欢戴乳罩,在家里常常遗忘。而进屋的男人在她的命令下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她拿了浴巾径直朝他走过去,她看不见他的裸体。她直想掉眼泪。她把浴巾披到他身上,为他裹严实。这一刻,她是他的未婚妻。

  没什么已经错过的瞬间,他们随时都可能抱在一起。上床是个简单的动作,非常简单。上帝为他们颁发婚姻之外的交合许可证。

  雷电交加,暴雨看来是蓄足了劲。男人女人深陷在温柔、紧张与战栗之中。停电了,房间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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