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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南子(1)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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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母亲的齐红略略有些发胖,肤色更受看。奶子耸着,乳汁充足。齐齐吃不完的,李进便来享受,不可以白白放掉。这小秘密齐红只对商女讲过,商女说:当初赵渔也是……两个女人也讨论诸如房事一类的话题,自然是知心话,不对别人讲的。上楼时商女拉了齐红的手,赵燕拥着赵高,三位女性的后面是三位男性,两个小孩不算数。南予已在门口恭候,系一副花围腰。赵燕走近了,细看围腰,对赵渔说:这围腰好精致。

  关于系围腰,赵燕和赵渔之间有过一个小故事,旁人永远不知晓。系围腰之前他俩情同兄妹;系过围腰之后,男人才发现自己原是面对女人。后来再见面,男人女人却又消失了,躲在朋友、同事、邻居等几种角色的背后,只偶尔露露脸,比如刚才说匍腰。

  南子做了许多菜,有老公爱吃的糖酷鱼,赵渔爱吃的土豆烧肥肠,李进爱吃的辣子鸡……另有几样素菜,凉拌风尾,虎皮青椒,清烧牛肝菌。这牛肝菌商女最爱吃,孙健君亲自下厨,唤她去品尝,合了她的口味才起锅。商女说:劳你的大驾……这菌子真香!孙健君说:改天上你们家吃回来,不能劳动赵渔,我单吃你做的菜。商女说:我请你吃火锅鲢鱼,赵渔刚从球溪镇学来的手艺。孙健君说:我不管什么手艺,是你做的就行。商女等他起锅,牛肝菌盛了满满的两大盘。南子倚在厨房门口,听他二人说话。她老金同商女一句接一句的,菜好吃,话也好听。她微微笑着,不走开是为了帮丈夫做点什么。孙健君说:南子你去开一瓶洒,可以倒酒了。南子应声而去,听老公又对商女说:要不要搁点葱花?……

  一群人围一桌家常菜坐下,酒不多喝,一瓶为限。李进年长是领导,孙健君请他率先举杯。赵燕也喝酒,一杯下去脸就红了。商女陪她一杯,本欲喝过就罢的,孙健君横竖不放过。只得喝了第二杯。齐红一向不沾酒,她喝酸奶,杯子里的牛奶衬着她的肤色。她的注意力放在两个男孩身上,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携带一双儿女回杭州,父母不知乐成什么样呢。南子又去了厨房,弄一个鲫鱼汤。赵渔停了箸说,等南子过来。孙健君说:不等她,我们吃罢。这牛肝菌须趁热吃,商女,你的筷子别闲着……

  赵渔提到南子,却从这个南子跳到那个南子,《论语》里的南于,孔夫子一时提及的那个南子。赵渔对孙健君说,如果以南子为题材写点东西,或许很有意思。

  孙健君笑道:我还正有此意,每天叫我老婆的名字,先前不觉得,有一天发现这两个字瞧着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在《论语》哩头。于是找来重看,包括司马迁的“孔子世家”。

  赵渔说:好像没人拿这个做过文章。

  李进说:大概是有意回避,为贤者讳。

  赵渔说:这一回避,反倒把问题给“避”出来了,被同避的东西得以凸显。干吗要回避呢?

  孙健君说:这基调是由孔子自己定下的,圣人都回避了,后人焉得不回避?

  赵渔说:我读《论语》有个感觉,色的问题两千多年前已逼近了,经圣人这一回避,就一再延宕。孔子讲食色,性也,是从个体的角度;将色与德放在一块儿,却是着眼于社会了。一部《论语》,好几个地方讲到性,可见孔子想回避但回避不了。

  李进说:也许他还讲过别的话,被他的弟子删棹了。

  孙健君说:很有可能。弟子删一点,后来的大儒像董仲舒,再删一点。直到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整个民族谈色色变。

  李进说:唐以后的佛教也来凑热闹,变本加厉。

  孙健君说:宋朝的程朱理学又进了一步,发明新的紧箍咒,一条线贯穿下来。

  李进说:难怪“五四”运动要高喊打倒孔家店。毛泽东在文革后期发动批林批孔,向有他的道理。

  赵渔说:毛泽东引鲁迅为知己,深知中国文化的毒素。我现在想,如果当时孔老夫子不避反进,对性或色作深入的哲学思考,情形或许会有所不同。他过于强调社会平衡,把道、德抬到吓人的高度,压抑个体,制造繁丈缛节。食不者寝不语之类,非常多。他的思维的走向是生命的一种反动,堪管是一种深刻的反动。孔子能思考,但不是一个哲学家。中国自老子以后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哲学家。北京大学的陈嘉映教授力主此说。哲学是两方的东西,是人家的专利,我们目前还是小学生。

  孙健君说:中国人的思考,往往和社会捆得太紧,反而看不深,看不透。

  赵渔说:看不到远处,实际上也看不清近处。这是一种双重遮蔽。

  李进说:问题严重了。

  赵渔说:男女授受不亲,碰下都不行,说明色的力量有多大。孔子在女人面前很差劲,老婆都跑了,大概受不了他的那些规矩,一火套规矩。他对女人有偏见,而偏见产生怨恨,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孙健君说:不仅碰不得,多看一眼也属犯规,非礼勿视。

  赵燕笑道:食不言寝不语,太可怕了。今天这桌上的人,全都犯了大忌。我猜是孔子的老婆不想同他说话,才形成了这个局面,孔子把自己的痛苦体验普遍化,上升为戒条、真理,加到别人头上。

  赵渔点头道:此言有理。

  赵燕红了脸说:我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多澍夸奖。

  李进对赵渔说:那何以解释现在的人欲横流呢?

  赵渔说:这同样是思考不力的一个结果。位置总是摆不止,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再说,即使出现了强有力的思想,也很难传播到大众。现代传媒本质上拒绝思想,商业意图整合切。商业试图整合所有人的意志,从形形色色的生存模式到欲望的每一个细节,政治家们又加以利用,两股大力合到一起,构成所谓的主流话语和宏大叙事。思想和艺术只能在边缘上运动。西方学界近年有个口号,要重返中心,要构成政治商业的强大的对立面。对立面不是反面,是一种力对另一种力的牵制。不过,实行起来困难重重。中国更不行,连提出口号的契机都没有。

  孙健君笑道:赵渔先生可以上讲坛了。

  赵燕说:赵渔要带研究生,我第一个报名。

  赵渔说:一千个讲坛抵不上时下的一张报纸。孔子设的那个讲坛,传播了两千多年。今年哈贝马斯在柏林开讲,台下从总统、总理到外长坐了一排。外长菲舍儿原本就是他的学生。西欧仍然是思想的大本营。思想从欧洲出发,走到美国、俄罗斯等几个大国,一样的步履艰难。并非难在高度,这些个大国是思想的沼泽地。

  孙健君说:哈贝马斯和德里达,今年都要到中国来。

  李进说:这两位是何方神圣?

  孙健君说:说来话长。福柯死后,这两位是顶尖级的大师。他们先后都做过海德格东的学生,写的书很难懂,尽管眼下的中国思想学术界几乎言必称德里达。也许他们走得太远了。

  赵渔说:也许是我们走得太远了,思想在原地踏步,我们到处乱转。思想在近处,我们看不见,积习太深了。现在我们受的是启蒙教育,还得戒掉积习,比小学生识字更困难。去年有一位法国抽象派大师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的几个教授陪着他,看他作上网,看不懂。抽象绘唧在两方已有两百年,中国只有二三十年。

  李进说:问题严重,看来方方面面都如此,哲学,科学,艺术,政治体制,国民素质……

  孙健君笑道:赵渔先生展开的话题,三天夜说不完。诸位请吃菜、李进说:吃菜吃菜。赵渔说:南子怎么还不来?孙健君说:她在剖鱼,活鱼煮汤味道好。商女说:你何不早说,我去帮她一下。孙健君说:估计差不多了。诸位请喝酒。商女说:你这是大男子主义。孙健君笑:我不是下厨弄了两个菜么?这牛肝菌难道不合你的胃口?我固然不及赵渔,但说我大男子,冤枉。齐红说:好像是有一点。孙健君仰面笑:说南子说到我头上了。今日我是东道主,好歹也辛苦一场,各位饶了我吧。咱们回过头,再说南子。李进笑道:没南子哪来的鲫鱼汤?没南予,我们也说不到孔子。赵燕望着赵渔说:你到球溪镇看望老同学,思绪却跑到春秋战国,跑到卫灵公夫人南子那儿去了,请问这是何故?李进说:问得好。商女,叫你老公从实招来,别长篇大论的,把我们弄昏,放过了实质性的问题。

  赵燕这一问,倒将赵渔给问住了。林杏花三个字仿佛跳到饭桌上,鲜美的程度不下于即将上桌的鲫鱼汤。不撒谎是混不过去了,便说车上没事,东想西想。商女提供证据:赵渔的特点就是京想西想,古今中外……孙健君笑着打断他:问题往往出在东想西想。赵渔崇拜的大师,个个都有生活三十三题,商女你可要当心。李进说:要注意。孙健君说:说不定赵渔在车上碰到什么人,心跳加剧,一跳跳到南子。赵渔笑道:你开始写小说了。商女说:刚才正说你大男子主义,你把矛头一转,对准赵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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