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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南子(2)

书籍名:《色醉》    作者:刘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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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赵渔提到门房老曹。席间说起这个,既是说正事,叉能活跃气氛。孙健君不知原委,赵燕便加以描述。齐红作为社长夫人,不便插话。商女对老曹十分同情,她说,老曹的工作有目共睹。赵渔说:这么多年了,下掉他,打击太大。孙健君说:老曹这种人,其实活得蛮有滋味,弹跳的空间大,容易兴奋。只要他工作干得好,犯一点生活上的毛病不要紧。

  孙健君说话时,拿眼去瞧商女。不管在什么场合,他一定附和商女的意见。商女错了,他跟她错下去。对与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与她保持一致。天长日久的保持,商女总会有感觉。这也叫愚公移山,每天挖山不止,直到感动上帝。孙健君的上帝不是别入,就是商女。

  孙健君拿眼瞧商女,商女也瞧他。他正说着话,瞧他是正常的。这不叫眉来眼去。巴望眉来眼去的是孙健君,他投向商女的目光向来直愣愣,撇开众人。前些年他有所收敛,而自从去年在眉山三苏祠抱着商女滚下假山,他就打开了一扇门,找到了一条路,循序渐进了。惊心动魄的二十秒,奠定了许多基础。而他找到的那条路,尽管是一条小路,尽管坎坷,天光未明,需要摸黑前进,但小路通向商女,孙健君确信无疑。此刻他拿眼看商女,

  等于在路上走:他又上路了。他缩短距离。商女不往后退,他的前进就有效,走一步是一步。商女回看他,他视为一种鼓励。别人也看他,但别人的看和商女的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孙健君眨巴着细长的眼睛,举杯畅饮……

  桌上另有一双眼,留意了这个不一样。她低头拨弄夹到碗里的菜,静悄悄地红了脸。她被称做幸福的女人,却活得谦卑。桌上的客人们,没人留意她的留意。

  赵渔替两个小孩挑鲫鱼刺,朝南子脸上看了一眼。体贴人的商女,正关心门房老曹,希望李进表个态。李进说:老曹不闹离婚,事情就很简单。门房的位置,换了别人也不合适。赵燕说:老曹眼下离婚不大可能,何小娜的儿女,防他像防贼似的。孙健君说:他本来就是贼,艳贼。商女说:何小娜,这名字我老是记不住。赵渔说:你缠住了何大姐,就忘了何小娜。孙健君说:称呼是个微妙的东西,里面有学问。比如我们叫你商女,电信公司的人叫你商主任。李进问:谁是商主任啊?孙健君伸手一指:就是这一位。那一年我到她单位采访,商主任请我吃了一顿饭。李进笑道:商主任太难听了,别说商主任,就是商厅长商部长,都不如商女好听。齐红说:叫习惯了,别的称呼听着别扭。赵渔说:名字和面容气质之类的,都有某种联系。孙健君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李进说:奇怪,你刚才还说商主任。孙健君说:我不说商主任,哪来这番辩析?商主任难听,是为了衬托商女好听。李进笑道:你很能辩,不愧是大记者。

  商女笑道:刚才谈论老曹,却忽然扯到我的名字上。孙健君说:我跟你一样。刚才说着南子,却忽然给我扣一顶大男子主义的帽子。李进说:这叫扣帽子么?商女说:是不是大男子主义,不能由你说了算。我们得听听南子怎么说。孙健君笑着叹气:商女,我还以为和你是同病相怜……

  大家把目光转向南子,等她发话,对孙健嚣甲日里的言行有个评价。南子入座后,一直悄没声儿,像没她这个人似的。却忽然要她开口,对谈笑风生的老公一锤定音。于是迟疑着,先红了脸。南子说:孙健君他……待我很好,真的。

  孙健君对商女笑道:怎么样?领导下了结论,我町以摘帽了吧?

  商女说:我怎么觉得南子有些言不由衷。

  李进说:我有同感。南子你有话尽管说,我们为你撑腰。

  孙健君说:我简直成了黄世仁了,今天这个聚会,分明是批判会。

  众人都笑了。赵高受他爸爸影响,看过舞剧《白毛女》的,小孩子的笑声十分响亮。孙殷跟着笑得咯咯咯,露出刚长齐的一口细牙。南子也笑,笑容短暂。客人开心就好,她笑不笑都无所谓的。

  笑过之后,话题叉回到老曹。赵燕说:老曹有心,何小娜有意,可是有些人偏认死理,说他们不般配。何小娜竟然跟一个门房……商女说:这是偏见。赵渔说:何小娜守丈夫的病榻,吃了很多苦。她不想再伺候人,老曹正好适合他。赵燕说:他们经常接触,日久生情。孙健君说:那老头身体不错,精神好。赵燕笑道:有一天晚上我回宿舍,看见一条人影,一蹿就进了七单元,那速度像百米赛跑。商女笑道:你这话夸张了吧?孙健君说:不夸张,换了我也是可能的。

  孙健君瞧着商安,眼里流露的意思是:他奔向她的速度也像百米赛跑。商女不接他的话,倒也在他的意料中。牛竟老公在侧嘛。老公不在身边,她就有可能同他展开讨论,关于酉米赛跑的形容是否夸张。也许会讨论很久,生出无穷的歧义……孙健君走神了,眼睛在商女捏着筷子的手三。他恨不得变成筷子。

  座中谁能渎懂他的眼睛呢?商女懂?谁能跟他止神,神游一一双筷子和一双手?没别人,除了他日己,他是这饭桌上孤独的享乐主义者,乐奠大焉乐陶陶。但事实上,他遗忘一双眼,忽视了一个人。

  赵渔说:平心而论,老曹同何小娜之间,是各有优势,也各有劣势。优势和劣势碰到一起,同时,优势义能弥补对方的劣势。赵燕笑道:你总是比我看得远,概括力也强。没法子,日后得好好向你学习。孙健君说:你们是邻居,敲老师的门很方便的,出这个门进那个了三。你当初择过邻吗?赵燕说:没择过,碰巧碰上了。孙健君说:碰上一位好老师。赵渔说:什么老师不老师,痴长几岁而已。孙健君笺道:好老师的特点,满肚子学问,却义谦虚。齐红说:我刚听李进说起赵渔赵燕时,真以为他们是俩兄妹。商女说:他们两个,跟兄妹也差不多。孙健君说:比亲兄妹还像兄妹。兄妹兼师生。老师也敲学生的门吗?赵燕笑道:敲啊,怎么不敲?老师来榆查学生的作业。孙健幸说:学生请老师吃啥呢?赵燕掩了口笑:请老师吃雪糕。一面说,一面往赵渔脸上一瞧。前年夏天,他们关起门来吃雪糕,雪糕却掉到地板上。他形容她的长发,她诧异他的腿毛……赵高叫道:我想吃雪糕!孙健君问南子:家里有雪糕吗南子谠:我下楼买。商女说:你别去,赵高说着玩的。没到夏天呢,吃啥雪糕。孙健君说:快到五月了,冬天都有人吃雪糕。赵高又嚷:我要吃!那模样精致的小孙殷也来劲了,将指头伸进嘴,像含了雪糕。南于起身离座,赵渔对儿子说:男子汉吃东西,自77街买。你带着孙殷一块儿去吧,只许一人一个,买了赶快回来。

  赵高得令,拉着几十公分高的孙殷下楼了。南子复又入座,回到静悄悄的状态中。

  赵燕这会儿说话上瘾,红红的脸衬着白绒衣,她说:今天的话题有点怪,明明说着老曹,却又岔到一边。准在打岔呢?孙健君说:我在打岔。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爱打岔。岔来岔去岔到个儿头上,惹火烧身。李进说:我们到你家里来,开你的批判会,让南子控诉你。可南子反而为你辩护,这好比白毛女替黄世了三辩护。问题出在哪儿呢?李进瞧着商女,商女摇头,表示不知,却说:领导考虑深层次的问题。孙健君说:我等皆蒙昧,请领导明示。人家望着李进,这领导喝下一口酒,不慌不忙的说:

  喜儿不敢反抗黄世仁,是因为身后少了一位大春。

  众人笑起来,南子红了脸。

  李进此言,虽是一句玩笑,却不乏由头。南子是这餐桌上惟一的沉默者,被动者。缺乏主人姿态的女主人。李进乃一社之长,向来善于体察下情。穿棕色西装的风度翩翩的男主人说:喜儿有大春撑腰,好啊。大春参加八路军,手里有了枪杆子,红旗插到杨备庄。

  这话像打油诗,商女听出了节奏,抿嘴一笑。

  赵渔抬头,对孙健君说:我且问你,真有一位大春出现,你将如何?

  孙健启笑道:黄世仁束手就擒。

  停了停,却又说:真有大春出现,我孙健君倒想会会。

  赵渔默然。一时冷场,莫名其妙地沉默着。齐红说:越说越当真了。李进刚才不过是开玩笑,谁是黄世仁谁是白毛女呀?聊点别的吧,比如老首。赵燕说:说到老曹,我觉得老曹的外形有点像杨白劳。齐红说:是有点像,只是个头小一点。李进说:杨白劳苦大仇深,老曹不同,生在旧中国,却长在红旗下。赵渔说:也有相似之处,一个蓄积仇恨,一个蓄积荷尔蒙。商女瞪他一眼。赵渔接着说:杨白劳劳苦终身,仍是一穷二白。老曹有积蓄,一心想做城里人。孙健君刚才说得好,老曹这种人,弹跳空间大。孙健君说:这种人往往比咱们更有戏。李进说:现在没戏,中场休息。赵燕说:老曹按兵不动。孙健君说:一旦动起来,地动山摇。

  孙健君仰头喝下杯中酒,再寻商女的目光。去年在大雾弥漫的一苏祠寻商女,若是碰个正着,便是地动山摇……

  南子下座,去了厨房。人家拨了几口饭,饭后打麻将。孙健君摩拳擦掌,边搓牌边对商女说:今天到我的地盘上,非赢你一次不可。商女说:你非要赢,我们也没办法,既然是在你的地盘上。孙健君说:我不赢别人,单单赢你。商女笑道:那我只好奉陪,谁赢谁还说不准呢。孙健君仰面笑:肯定是我赢你。我要痛痛快快地赢你一次!

  孙健君接连说了几个赢,联想到那个谐音字。说末一句痛痛快快地赢你时,手指刚好碰上商女的手指,触电似的一怔。商女似有察觉,一闪而过。这种事,总是事后方能细想,当时不足生一念。桌上另有两位麻将客,李进,赵燕。齐红帮着南子收拾厨房,完了,坐到客厅说话,看电视。赵渔一如既往的两边转,忽而电视机前,忽而麻将桌旁。

  这一夜的麻将,战至零点方罢。四方输赢不大,商女与孙健君,几乎战成平手。孙健君只赢她一点,却总算赢了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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