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挣不挣钱和老天有关
姑姑家在涧头镇东边一个叫红庙的小山村，公共汽车只能到达小镇，想去红庙村还得租“摩的”，也就是摩托三轮车。因为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开“摩的”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岁数的人。巧的是李新想租的这辆“摩的”的司机也是红庙村人，别人都叫他大老张，五十四五岁的样子。许是上岁数的原因，大老张的车开得相当慢，因此两人可以边走边聊天。大老张的这辆“摩的”比一般的摩托三轮车要“高档”一些，带有车蓬，其实就是三个轮子的“小轿车”，密封也很好，坐在车里感觉不到多少噪音。
李新想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乡村公路两边麦田里的麦苗有很多都发黄了，不知是怎么回事就问大老张说：“这麦子是不是生病了？”大老张大嘴一撇说：“是旱的，都快两个月没下雨下雪了，还能不旱死？”李新想说：“为什么不用水浇？”大老张说：“浇个屁，河水都干了上哪弄水去？”李新想皱了皱眉说：“那也得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明年吃什么呢？”大老张从刚才的谈话中已知道李新想是城里人了，他说：“你这才是瞎操心，他们吃上吃不上关你什么事，你是城里人又不指望土地生活。”
李新想一笑说：“大叔，听这话音你也不种地吧？”大老张自豪地笑了，说：“早不种了，前几年建工厂征地，我一分地都没要全要了钱，然后买了这辆车出租，比种地可强多了。”
这是三年多前的事，李新想也听姑姑说过，当时建厂征地村里制定了两条规定，第一条是村民被征用的土地村里可在机动田上补回，并给予适当的资金作为补偿；第二条就是村民被征用的土地如果不要求在机动田上补回，可给予一次性的资金赔付，当然给的钱要比第一条多很多。当时姑姑一家也有些动心，但种了一辈子地的姑夫最后还是铁定了心要了地，他的理由是他除了种地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听姑姑说完全放弃土地的全村只有两个人，李新想没想到自己还未进村就遇到了一个。
不过李新想并不赞同大老张的这种想法，他说：“大叔，你这么想可不对。麦子都旱死了毕竟让人心疼啊。”
大老张又是一撇嘴，说：“屁心疼，老天都不心疼关咱们屁事？”
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新想不想再和他继续聊下去，便闭上眼睛装作养神的样子。
车到了红庙，大老张把车开到李新想姑姑家的门口，收了他十块钱就回去了。
李新想已有好几年没来过姑姑家了，感觉变化确实很大，姑姑家翻盖了房屋还装修一新，家里空调彩电也一应俱全，和城里已没什么两样了。
李新想在姑姑家好吃好喝地呆了两天，村前村后也转得差不多了，姑姑看他无聊就劝他去村北的熊耳山玩一下。李新想问怎么坐车，姑姑说那里虽然风景不错但却没有开发，想去那里只能租车。李新想就想起了大老张，忙说：“是不是租大老张的车？”姑姑听了摇起了头，说：“不租他的，那人的嘴太毒。”姑夫在一边插了一句说：“大老张不是个东西，这人不吃人粮食！”
在当地“不吃人粮食”是骂人相当毒的一句话，近似于“不通人性”。看李新想有些诧异，姑姑解释说：“现在天旱河水都干了，村里想募集资金打大型机井抗旱浇麦子，你姑夫在村里干小队长，去找大老张要钱，他竟然说旱死活该，反正他也不种地，所以你姑夫才对他有意见的。”姑夫说：“也不全是因为这，主要是大老张对老天不敬，好象他不种地了天旱天涝就和他无关了。他这是忘本，这样下去会遭报应的！”姑夫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看不惯的人和事就会马上表露出来，李新想不想惹他生气就说：“那村里还有没有别的出租车？”姑姑说：“有，老赵头还有一辆。”姑夫点了一下头说：“对，以后有事就用老赵头的，这人也不种地，但打机井他一下就捐了一千块钱，咱们以后要多照应一下他的生意。李新想听了也有些感动，向姑姑问清了老赵头家的住址便走了过去。
老赵头就住在村南头的乡村公路边上，他还开了一个小卖部，人有五十六七岁的样子。当听明白了李新想的来意后他“嘿嘿”笑了起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正想去熊耳山呢，咱们正好可以做个伴。”一边说一边发动“摩的”，然后让李新想坐了上去。
“摩的”出了村，走了大约十多分钟老赵头停了车。李新想问他有什么事，老赵头说：“我去看看麦子。”李新想也下了车跟着他来到麦田，只见老赵头扒开黄土查看了一下麦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掩埋上。李新想看他一脸凝重就问他说：“大叔，旱情很重吗？”
老赵头说：“是很严重。村里财力有限打机井只能解决一部分土地的旱情，不能全部都解决，要是老天再不下雨可就麻烦了。”
李新想知道他不种地就故意问他说：“大叔，你不种地还那么关心农事，是不是你儿子还种地呢？”
老赵头“呵呵”笑了，说：“我无儿无女光棍一根哪来的儿子？”李新想这一次确实有些吃惊，他说：“那您为什么还捐了一千块钱打机井呢？”老赵头憨厚地一笑说：“这事连你都知道了？我是这么想的，庄稼欠收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兜里没钱了就要过紧巴日子，到那时你说谁还会去我的小卖部买东西，谁还会租我的车？没人买东西没人租车我不得饿死啊？”
李新想一下愣了，他没想到其貌不扬的老赵头竟然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老赵头让李新想上了车，又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熊耳山。老赵头在山脚锁好了车，问李新想打算去哪玩，李新想说：“我只是想随便转转，不知这熊耳山有什么好玩的？”老赵头说：“这山上有座天神庙，是用来求雨的，不如你随我去求雨吧，听说人多气场就大，也许真能感动了老天爷呢！”说完竟然自己先笑了。
李新想见他笑便说：“大叔，你好象也不相信老天爷吧？”老赵头说：“神七都上天了，人类也早登月几十年了，我怎么还会相信这个？”李新想更加不解了，问他为什么要去拜天神，老赵头却故意卖了个关子，说：“等你陪我拜完天神我再告诉你吧？”
两人到了天神庙，老赵头一脸虔诚地拜了天神，不停地祷告请老天爷下雨解决旱情。完了两人走出天神庙找了一块青石板坐了下来。这次没等李新想问他就说：“有句古话叫头上三尺有神灵你知不知道？”李新想点点头说：“听说过。”老赵头说：“古人所说的神灵其实也不全是指的天神和灵异的东西，如果咱们去除掉那些封建迷信的色彩，这个神灵应当是一种大家普遍认可的道德，这句话的意思用今天的话来重新解释就是做人做事都要对道德存有敬畏之心。古人敬畏的东西特别多，但总结起来也就是两个，一是神灵二是老天。过去说人定胜天，今天人们明白了人永远胜不了天，人类的每一次‘胜天’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遭到了大自然的无情报复。古人所敬畏的这个天其实指的是自然发展的规律，咱们今天的人也理应对神灵和老天存有敬畏。无论是种地或是经商，都要对神灵和老天存有敬畏，只有这样才能种好地做好生意啊！”
李新想这一次对老赵头当真是刮目相看了，他想不到一个乡下的农民会有如此深刻的认识。老赵头从他的眼神里也看了出来，忙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过去也是高中毕业，再加上我喜欢读书爱琢磨事这才悟到了这点道理。”
从熊耳山回来的路上李新想总想着老赵头的话，也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回城后他重新调整了自己的经营理念，开始关心起弱势群体和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熟人或陌生人他总会热情为他们服务。他的做法渐渐赢得了人们的赞誉，超市的生意也红火了起来。
夏季的一天姑姑打来电话，李新想问起老赵头的近况，姑姑说：“老赵头的小店越开越大，现在不光卖日用品还卖化肥农药等农资用品，附近有好几个村的人都到他店里买东西呢！”李新想说：“那个大老张呢，他的生意好吗？”姑姑说：“大老张的车没人租，他把车卖了去外地打工了。”李新想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说：“大老张这人真不会做生意！”姑姑说：“新想，你怎么样，你的生意好吗？”李新想自豪地笑了起来，说：“好，好着呢，我现在正准备开分店呢！”姑姑说：“这么快就好转了，你是不是学到了什么生意经啊？”
李新想沉思了一会说：“是，我确实从老赵头那里学到了生意经，我也和他一样悟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挣不挣钱和老天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