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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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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书籍名:《炉边蟋蟀》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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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蟋蟀的叫声也停了下来,屋里欢快的气氛一扫而空。
              “这就是所有的包裹了,对吗,约翰?”在漫长的寂静之后,她问道。这个实诚的送货工正用行动证明他常爱发表的关于吃的那些感想的部分观点——他确实是在享用美餐,但是我们无法承认他只是吃了一丁点儿。“这就是所有的包裹了,对吗,约翰?”
              “所有的都在这,”约翰说,“天哪!不好!我——”他突然放下刀叉,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我说,我把那个老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老人家?”
              “在车里,”约翰说,“他睡着了,就在草堆里,我刚刚看见他了。进屋以后,有两次我差点想起这件事儿,但是转眼它又从我脑袋里溜走了。嘿!快醒醒,伙计!”
              约翰手拿蜡烛跑了出去,最后几个字儿已经是在门外说的了。
              斯洛博伊小姐对约翰提到的神秘的“老人家”很是在意,这个字眼儿令她神奇的想象力驰骋,联想到具有宗教含义的画面,她坐立不安起来,匆忙从火炉旁边的矮脚椅子上站起身来,想跑到女主人的身边寻求庇护,在穿过过道时,她撞到了一位陌生的老者,本能地抓住手边唯一能反抗的武器向他猛刺,而这武器恰好就是那个小婴儿。顿时,屋里乱成一团,惊慌接踵而至,敏锐的博瑟更是加剧了这场混乱,这条忠诚的狗比自己主人考虑得还要周全,它刚刚一直紧盯着熟睡的老人,唯恐他偷偷扛走绑在车后面的为数不多的小杨树苗儿,所以直到现在,它还不遗余力地纠缠着他,事实上它正撕咬着他的绑腿,并向他衣服上的扣子发起猛攻。
              “您真是个不得了的瞌睡佬啊,先生。”场面平静下来后,约翰说道。老人家此时头上什么也没戴,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的正中央。“我有那么一点想问问你,另外那六个人  在哪啊?注这是个笑话,不过我只会讲冷笑话,它已经很像个笑话啦!”送货工笑了一声,小声地咕哝着说,“很像啦!”
              这个陌生人有一头灰白的长发,长得很英俊,对一个老年人来说,他的面庞轮廓分明,眉目清秀,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深邃,他环顾四周并微笑着向送货工的妻子点头致意。
              他的装束极其古怪,落后于时代很久很久,他的周身都是棕褐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棕色棍子,或者是拐杖,然后他拿它在地上敲了一下,它就突然散开,变成了一把椅子。他从容不迫地坐了上去。
              “看哪!”送货工把脸转向妻子说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坐在路边,像界碑一样直挺挺的,石头一样聋兮兮的。”
              “这么坐在大路上,露天的,约翰?”
              “露天坐着,”送货工回答,“就在傍晚时分,‘给你车钱,’他说,然后给了我十八便士,就上车了,一直到这儿。”
              “我觉得他要走了,约翰!”
              根本没这回事儿,他正要开口讲话。
              “如果可以的话,在有人把我叫走之前,我想一直待在这儿,”他和缓地说,“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便从一个大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本书,悠然自得地读了起来。一点儿也不理睬博瑟,像是这家人养的一只羊羔。
              送货工和他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儿,眼神中充满了迷惑。这个陌生人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他俩,目光从女人扫到男人,然后说道:
              “你的女儿吗?我的好朋友。”
              “妻子。”约翰答道。
              “侄女?”陌生人问。
              “妻子!”约翰吼了出来。
              “真的假的?”陌生人打量着,“没骗我?很年轻啊!”
              他无声地翻了一页书,继续阅读,但还没读两行就又被自己的思绪打断了,他问道:
              “孩子是你们的?”
              约翰夸张地点了点头,相当于通过喇叭筒作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女孩儿吗?”
              “男孩!”约翰叫道。
              “也很小?”
              皮瑞宾格尔太太立刻接过话来:“两个月零——三——天。六个星期之前刚种了——牛——痘!反应——还——不——错!医生认为他是个——漂亮的——孩——子!和五个月大的孩子——表现——差——不——多!他都懂事儿了——你也许不相信,但是他已经——能——站——了!”
              这个年轻的母亲,尖着嗓门儿气喘吁吁地在老人耳边说出这些短句子来,直到她的脸憋得绯红。她抱着孩子站在老人面前,借以证明她所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很骄傲。与此同时,提里·斯洛博伊用悦耳的声音喊着“凯切、凯切”,这个词儿听起来好像很陌生,没有任何的意义,发音就像从打喷嚏的声音演变而来,她围着那一无所知的无辜的孩子,像一头牛似的蹦来蹦去。
              “听,有人来找他了,肯定没错儿,”约翰说,“门口有人,提里,去开门!”
              她还没走到跟前呢,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那是扇很简陋的门,上面有个弹簧锁,只要你肯去试试,几乎所有人都能毫不费力地把它打开,而且有好多人都已经这样做了。这些邻居跑过来只是为了和这个送货工说两句快活的闲话,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门开了,一个瘦小干瘪、心事重重、面色灰暗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那身大衣的料子就像是盖旧箱子用的麻袋布,在他转身关门要将寒气挡在门外的时候,衣服的后背露出了两个黑色大写字母“G”“T”和两个粗粗的黑体字“玻璃”。
              “晚上好,约翰。”小个子男人说,“晚上好,夫人。晚上好,提里。晚上好,这位陌生人!宝贝好吗,夫人?博瑟挺不错,是吧?”
              “都好着呢,凯莱布,”多特答道,“这可爱的孩子,我保证只消一眼你就能看出来,他好得不得了。”
              “我相信,第二眼我要看看你!”凯莱布说。
              但是他并没有再看她,他的目光总是那么迷茫又深沉,不管在说什么,他的眼神儿似乎总是滞留在别的时间和空间里,而他的谈吐也可以这样形容——来自遥远的时空。
              “或者瞅瞅约翰,”凯莱布说,“或者为此看看提里。当然还有博瑟。”
              “这些天忙吗?”送货工问。
              “嗯,真是忙得很呢,约翰。”他回答说,神情有点烦乱,像个正在到处寻觅点金石的人,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我忙得不可开交,最近‘诺亚方舟’的货走得不错,我很想把船上的那家人改造一下,但是又不知道在价格不变的基础上能做些什么。要让人们更清楚地认出哪个是闪一家,哪个是含  一家,他们的妻子又是什么样子的,才能叫人满意。跟大象比起来,苍蝇的大小也不对,你懂的。啊,还有,你的包裹里有没有我的东西,约翰?”
              送货工的手伸进刚脱掉的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精心包裹的小花盆。
              “就是这个!”他说,小心翼翼地把花儿扶正,“连一片叶子也没掉,全是花骨朵儿!”
              凯莱布呆滞的眼神活泛起来,他接过花盆,连连道谢。
              “挺贵的,凯莱布,”送货工说道,“在这个时节,花儿可不便宜。”
              “管他多少钱呢,对我来说是便宜货,不论它卖多少钱,”小个子男人回答道,“还有什么吗,约翰?”
              “一个小盒子,”送货工说,“给你!”
              “‘凯莱布·普鲁莫收’,”小个子男人一字一顿地读出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小心现金’,小心现金是什么意思,约翰?我觉得这不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