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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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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书籍名:《炉边蟋蟀》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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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关注的是,尽管斯洛博伊小姐轻松快活地否认了这一可能性并接受了告诫,但是她有种独特且惊人的本领——将这个小孩儿的处境变得危险。有好几次她甚至差点以独一无二、悄无声息的方式结束了这个幼小的生命。提里是个瘦高条儿,她身材平板,衣服总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那突出的骨头上,随时有滑落下来的危险。她的装束也别具一格,一袭样式独特的法兰绒长袍,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做了修改,这些改动引人侧目,同样吸引眼球的是从她背后露出来的胸衣或紧身褡包,黑绿黑绿的,十分扎眼。斯洛博伊小姐老是一副惊讶的对一切都羡慕不已的神情。除此之外,她还经常陷入长时间的沉思,思考着女主人和那个小婴儿的完美无瑕。斯洛博伊的判断很少失误,可以说,她的脑筋和心灵都由此得到了升华,然而这样的思考并没有给孩子的脑袋带来什么荣耀——这颗小脑袋不时地被撞在杉木门、梳妆台、楼梯扶手、床柱子及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上。尽管如此,提里·斯洛博伊还是经常性地陷入错愕中——她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还被放置在这样舒适的家中,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没有人知道斯洛博伊小姐双亲的下落,她是在慈善机构——孤儿院里长大的,“孤儿”与“宠儿”确实有云泥之别,它们的含义相去甚远,却只有一字之差。
              娇小的皮瑞宾格尔太太跟丈夫一同走进来,竭力提着洗衣篮,其实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实际上是约翰在拿着它,看到这一幕,你也会感到好笑的,就像约翰一样。我料到蟋蟀可能也被逗乐了,听,它又一次开始热烈地欢唱起来。
              “你听听,”约翰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它今晚比哪天都快活!”
              “它一定会给咱们带来好运气的,约翰,每次都是这样!世界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炉边有只蟋蟀了!”
              约翰赞同她的意见,他注视着她,同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她就是他那只最重要的蟋蟀啊!但也许这只是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第一次听到它那愉快的歌声是在你把我领进家的那个晚上,约翰,你把我带回这个新家来,我成为这里的小主妇,差不多有一年了,你还记得吗,约翰?”
              哦,当然,约翰记得呢,我想他一定记得。
              “它唧唧地叫着,那真是首热情洋溢的迎宾曲,充满了希望和鼓励。它似乎在向我透露,你会以温柔体贴对待我,而并不期待——我那时好担心啊,约翰——你傻乎乎的小妻子拥有一个思维缜密的脑袋瓜儿。”
              约翰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摸了摸她的头,仿佛在安慰她说:不会的,不会的。他并没有那样的期待,对于她的脑袋,他已经很满意了。他有理由心满意足,因为她确实风情万种。
              “那蟋蟀似乎在说:我敢保证,你一直都会是最优秀、最体贴、最深情的丈夫。而它说的都是事实。我有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啊,约翰!我爱这只蟋蟀,就是这个原因。”
              “嘿,我也是的,”送货工说,“我也爱它,多特。”
              “我好爱这只蟋蟀,因为经常听到它的歌唱,它那友善的歌声总能让我思绪万千。有时候,在黄昏,在我心情低落、沮丧抑郁的时候,约翰——那时我们的宝贝儿还没出世,我没有人陪伴,家里不像现在这么热闹——当我想到如果我死掉,你将多么孤独的时候,当我想到你失去我以后,我会多么心痛的时候,亲爱的,它就在炉子上唧唧、唧唧、唧唧不停地唱着,似乎要通过自己甜美亲切的嗓音告诉我什么。听到这声音,烦恼就像梦一样烟消云散了。每当我担心——我确实忧心忡忡,约翰,因为我太年轻了——担心我们的婚姻并不和谐,我更像个孩子,而你更像我的家长,而不是丈夫,我担心你不能学会如何爱我,像你期望和祈祷的那样,即便你已经尽力了。一到这个时候,它那唧唧、唧唧、唧唧的叫声就给我打气,让我充满了力量和信心。今晚在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些事儿呢,亲爱的,我爱这只蟋蟀,就因为这些理由。”
              “我也爱它,”约翰重复着说,“可是,多特,你说我期望和祈祷自己能够学会如何爱你,瞧你说的!我早就学会了,在把你带回这个家里,让你成为这蟋蟀的女主人之前,我就已经学会了,多特!”
              听到这儿,她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感动地抬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讲,随后却跪在洗衣篮前整理起包裹来,同时兴致勃勃地说:
              “今天晚上的东西不多,约翰,但是刚才我在车子后面看到了不少件儿货,恐怕要费更大的劲来整理,不过好在能挣到运费,我们没有理由抱怨,对不?而且我敢说,在回来的路上,你也已经送了不少了吧?”
              “哦,是啊,”约翰说,“一大堆!”
              “咦?这圆盒子装的是什么?天哪,约翰,是个结婚蛋糕啊!”
              “只有女人才能想得到,”约翰称赞道,“男人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我相信无论你将结婚蛋糕装进哪里,茶叶箱子、折叠床架、咸鱼桶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女人还是能一下子就发现。没错,我是在糕点店取的货。”
              “我说不出它有多沉呢,一百多磅总是有了!”多特尖叫道,她试图举起盒子,极其努力,“它是给谁的,约翰?它要送到什么地方?”
              “看看另一边儿写着什么。”约翰说。
              “哎呀,约翰!天哪,约翰!”
              “是啊,谁会料到是这样的呢!”约翰说。
              “难以置信啊!”多特坐在地板上,对着他不住地摇头,“这是给格拉夫·泰克尔顿的,玩具商泰克尔顿——”
              约翰点了点头。
              皮瑞宾格尔太太也跟着一起点着头,至少有五十下,却不是因为赞同或首肯,而是因为惊愕与同情,她沉默地无声地点着头,紧紧地抿起了嘴——她不常这么做,这一点我很清楚——她出神地望着那善良的送货工,久久地凝视着他。而此刻,斯洛博伊小姐又惯常地机械性地重复起听到的只言片语,给那个小婴儿逗闷子,在她那里,意思变得支离破碎,名词也变成了复数形式,她大声地询问着小家伙:“那么说来,是不是送给玩具商们格拉夫·泰克尔顿们的?宝贝儿们要去糕点店订蛋糕们吗?宝贝儿的父亲们把它们带回家时,妈妈们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等,不一而足。
              “这事儿真的还是发生了呀!”多特感叹道,“哎,还都是小姑娘的时候,我俩在学校就一起玩儿了,约翰。”
              他没准正在想着她,也许是在想象着她上学时的模样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愉快的神情,但没有吭声。
              “他好老啊!一点儿也不配她!你倒是说说,格拉夫·泰克尔顿比你大了几岁,约翰?”
              “我很想知道,我今晚一口气喝掉的茶比格拉夫·泰克尔顿四个晚上喝掉的要多多少!”约翰欢快地答道,他把椅子拉到圆桌旁,吃起火腿冷盘来,“而说起吃来,我爱吃,但是吃得可不多,这不多的一丁点儿我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多特。”
              这是他在吃饭时经常发表的感想,真是一种天真的错觉,其实他的胃口相当不错,他的行动直截了当地驳斥了自己的言论。即便是这席话,也没有唤起他小小妻子脸上的一丝笑意,她伫立在包裹堆里,用脚缓慢地将蛋糕盒移开,眼帘虽然一直垂着,但目光却停留在别处,一次都没有落在她那双精致小巧的鞋子上,那是双平常她十分珍惜的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仍旧呆立在那里,没有理会渐凉的茶,也忘记了约翰的存在,约翰在叫她了,并拿着小刀嗒嗒地敲着桌子惊动她,最后,直到他过来拽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跑到茶盘后面自己的座位上,嘲笑起自己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来。但笑得不像从前了,无论是神态还是音调,都发生了巨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