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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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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书籍名:《炉边蟋蟀》    作者: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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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轻放!’”送货工的目光穿过他肩膀上方,看着盒子回答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现金’啊?”
              “哦!果然如此!”凯莱布说,“没错,是‘小心轻放’。是的,是的,这是我的。如果我亲爱的儿子还活着的话,他绝对会从遍地黄金的南美给我寄现金的,约翰。你像爱自己儿子一样爱他,对不?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一点儿都没错。‘凯莱布·普鲁莫收,小心轻放’。没错,没错,就是它了,这是一盒给我女儿做娃娃用的眼珠子。我多希望这里也装着她的眼睛啊,约翰!”
              “要是真的这样,该有多好啊!”约翰大声说道。
              “谢啦,”小个子男人说,“你说的话真叫人感动!想想她永远也看不见这些娃娃,而它们却一天到晚地盯着她看,眼神那么凌厉那么无情,这真叫人伤心啊!运费是多少,约翰?”
              “要说运费,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约翰说,“如果你坚持要求付钱的话,多特,这次路程很近,对吧?”
              “哎,你总是这么说,”小个子男人沉吟道,“这就是你善良体贴的地方,让我想想看,我没什么求你的事儿了。”
              “不见得吧,”送货工说,“再想想看。”
              “还有要给我老板捎去的东西吗,啊?”凯莱布琢磨了一下,问道,“说实话,这才是我过来一趟的原因,可我脑子里装满了关于方舟的东西!他还没来过,是吗?”
              “没有,他可没空儿,”送货工答道,“他太忙了,忙着谈恋爱呢。”
              “可是他会过来的,”凯莱布说,“因为他让我回家时沿着大路的左边走,这样十有八九他可以捎上我,我最好还是上路吧,走之前我想问一下,能不能允许我摸一下博瑟的尾巴,夫人,一下下就好,可以吗?”
              “怎么回事儿,凯莱布,你太见外啦!”
              “夫人,不要介意啊,”小个子男人说,“它可能不喜欢我摸它。现在有一批数量不多的订单,要求我们生产会叫的小狗,我想尽可能地做得逼真一些,即便只能卖到六便士。就是这个原因,别往心里去,夫人。”
              机缘巧合,博瑟就在此时大发感慨、狂吠起来,而凯莱布还没来得及伸出他的手。博瑟的举动意味着一个新访客的到来,而凯莱布只能将他的研究计划推迟到以后一个更方便的时刻,他用肩膀扛着那个圆盒子,急匆匆地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结果却在门口与这位访客相遇,早一点的话,他可以省去这一切麻烦的。
              “哦,你就在这儿啊!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回家。约翰·皮瑞宾格尔,我愿意为你效劳。我更愿意为你美丽的妻子效劳。祝她一天比一天更加美丽,如果可能的话,祝她诸事顺意,越活越年轻!”说话之人沉思片刻,低声说道:“那才是活见鬼了呢!”
              “若不是如今的情况让你心情大好,泰克尔顿先生,你的这番赞美之辞还真会让我惊讶万分呢!”多特面露不悦地说道。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啦?”
              “我在想办法接受。”多特说。
              “我想,这应该是挺困难的事儿吧?”
              “没错。”
              大家通常把玩具商泰克尔顿称作格拉夫·泰克尔顿  ,其实“格拉夫·泰克尔顿”是这家公司的名字,虽然格拉夫名下的产权早已转让出去了,但他的名字还沿用至今,而且,就像一些人所说,他的生性也延续了下来,并在生意中发扬光大。根据字典对“格拉夫”一词的释义,他似乎本就该粗暴强硬。玩具商泰克尔顿的父母和监护人完全误解了他的秉性,如果他们把他培养成为一个放债人、一个强悍的律师,抑或是一个地方执行官的同僚、一个股票经纪人,那么可能在他小小年纪时,贪得无厌的种子就得以滋长,他会极尽可能地享受不公平交易的成果,但没准到了最后,为了寻求新鲜和好奇,他本人还能变得温和良善起来。然而在玩具制造行业四平八稳的环境中,他却感到束手束脚、烦躁恼怒,就如一个困在狭小房间的巨型怪兽,终其一生靠吸吮孩子的血来过活,是孩子们不共戴天的敌人。他厌恶每一件玩具,绝不会掏钱购买。他内心扭曲,将使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刻画在玩偶的脸上,这些玩偶有的是黄皮纸做的正赶猪去集市上卖的农夫,有的是宣告律师败诉的敲钟人,有的是身体可以活动的正在修补袜子或者切糕点的老太太,还有一些其他正在销售的玩具模型。他还制造了形形色色的恐怖面具,跳出玩具箱的丑陋不堪、毛发丛生、红眼睛的怪物,吸血鬼样式的风筝,身子总是向前倾倒、瞪着眼睛能把婴儿吓得魂不附体、长着魔鬼面容的不倒翁。在制造这些玩具时,他的灵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它们是他唯一的安慰,也是他的安全壁垒。对于发明这样的玩具,他乐此不疲。任何能使人联想到噩梦的东西,他都不愿放过,他甚至冒着亏本的危险,把幻灯片里的小妖精逐一装扮起来(他非常珍惜这个玩具),将黑暗之神画在贝壳上,让它长着人脸,样子狰狞恐怖。为了把那些魔鬼巨人的形象制造得更加逼真,他不惜血本斥资雇人,自己虽然并不是画家,但他能够手拿粉笔,指挥画匠们服从他的指令,让他们在这些怪物的脸上留下一抹诡秘的邪笑,这表情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六岁到十一岁小男孩内心的平静,让他们在整个圣诞节期间和暑假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玩具的品位也体现在衣着打扮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这样怪异的品位容易误导别人,让你很有可能轻易就下了这样的结论:在那件垂到小腿的肥大的绿色斗篷中,这个把纽扣紧紧地扣到下巴的男人,其实是个快活有趣儿的家伙。你也许还会猜想,这个脚蹬红褐色牛头靴的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灵魂高雅、亲切和蔼的伙伴。
              无论怎么说,玩具商泰克尔顿还是要结婚了。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还是要结婚了。娶的同样也是一位年轻的妻子,一个年轻美艳的妻子。
              他一点儿也不像个新郎。此刻,他站在送货工的厨房里,干瘪的脸上眉头紧锁,身子扭曲,帽子几乎要盖住鼻梁了,双手直插到口袋的底部,他那病态的恶毒的心性从他一只小眯缝眼儿的眼角里流露出来,透露着浓缩的邪恶,好多只乌鸦都不及他歹毒。不过,他仍旧是个要当新郎的人。
              “只有三天时间了,本周四,今年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就是我大喜的日子。”泰克尔顿说。
              我有没有提过,他总是将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另一只眼几乎是闭起来的?我有没有告诉你,那只几乎闭起来的眼睛眼神儿却更丰富?我想我忘了说了。
              “那是我大喜的日子!”泰克尔顿边说边玩着钢镚儿,钱币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那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送货工惊叫道。
              “哈哈,”泰克尔顿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正好也是这样的一对儿!一模一样!”
              听到这样自以为是的断言,多特怒不可遏,下面他要说什么?他没准想象着自己碰巧也生出这样的小宝贝呢!他简直是疯了!
              “我跟你说句话,就一句,”泰克尔顿小声地跟送货工讲,并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将他推到离人稍远的地方,“你会来参加婚礼吧?我们可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啊,你懂的。”
              “怎么就在同一根线上啦?”送货工不解地问。
              “有一丁点儿不般配啊,你懂的,”泰克尔顿边说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婚礼之前,到我家来玩玩吧。”
              “为什么?”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殷勤,约翰十分惊诧,需要个说法。
              “为什么?”泰克尔顿回答道,“你这接受邀请的方式可真奇怪啊!为了快活,为了交往,为了所有这些理由啊,你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