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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说爱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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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愈合后的相爱

书籍名:《成都,说爱烫嘴》    作者:白沙
    《成都,说爱烫嘴》章节:第二章愈合后的相爱,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1.即将开始的血战到底
  进报社一个月后,我转做了记者,因为我喜欢前线的感觉。工作和打仗一样,拿着枪冲锋陷阵的感觉好过在后方做饭洗衣。一个月的编辑生涯让我有些厌烦,再加上最近报社记者紧缺,原因是一个记者结婚去了,一个记者被人打了躺进医院连哼唧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所以内部调动非常顺畅,我请林佳吃了顿饭让她跟主任提了一提,没想到第二天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其实最近几年,记者这个职业已经不是那么好混了,压力大、竞争大,让记者越来越贬值,而且很多时候出差费用报销时也会出现缩水。所以渐渐地,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成了普遍现象,好点的就是约几个专家进行访谈,这样出现的结果就是新闻越来越远,而理论越来越多,画面越来越少。想搞真的新闻确实需要点勇气,这几年能熬下来的记者哪个没挨过几砖头,没被人围追堵截过?
  可是一个星期下来,我连挨砖头的机会都没捞着,郁闷至极。有几次接到举报电话,兴冲冲赶到现场却已经人走茶凉,没办法也得举起相机一阵乱拍,回去后在图片下备注:此为案发现场!林佳因为这事笑得浑身乱抖,让我十分汗颜。
  有次出任务,在热舞门外遇到个陌生人向我打招呼,我愣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对方是谁,看她身上只挂了件薄纱,头发火红,眼圈黑得活像被人揍了一拳,与她一起的人也貌似不是信男善女,我就拽紧了相机,心想:莫非刚才不小心拍到他们了?找碴来了?最近报社开辟了描写成都生活的专栏,主任说要多展现点现在年轻人的娱乐方式,一定要抓住他们的心理,搞点能让其共鸣的东西,南门这边耍的地方多,理所当然成了我的蹲点。
  我问向我打招呼的时髦女郎:“你在叫我?”对方点头,“漫漫姐你忘了,我是李心姚的朋友张咪咪啊,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经她一提醒我想起那次在包间喝酒的事情,这女的一看就是个瘾君子,骨瘦如柴,还张咪咪,胸前就两图钉!不过打扮得倒挺精神的,她们的正常状态也只在夜晚展现,白天就惨不忍睹,据说一般会神情恍惚,眼睛不聚光,走路都是飘移的。我松了口气,“美女好久不见了哇,越来越苗条了。”美女笑得灿烂,“漫漫姐听说你当记者了,今天跑这里拍照片哇?”我点头,告诉她我来拍点成都男女的夜生活照片,回去写专栏。张咪咪一听两眼就冒出两道精光,嘴巴像打机关枪一样:“姐姐你就写我们吧,我们就是典型的代表,哦,对了,发表了有钱拿不?”我点头:“有钱拿,但是是我拿,不过可以请你们喝酒。”
  当晚我就透支了稿费,一伙人又喝又吃,川大门口两家烧烤摊都被这群人洗白(吃得精光之意)了,边吃边七嘴八舌跟我瞎侃,谈论成都的生活元素,依然是以“耍”为主。
  其间有个男的言语让我有点厌烦,他把成都人的生活说得一无是处,也把成都人的品性批判得一无是处,揪着一些不良现象痛斥乃至辱骂成都人,他忘记了自己也是个成都人,说得义愤填膺,拦都拦不住。不过像他这样损的嘴巴在成都还真不少,曾经史良就揍过一个。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有次我们去龙抄手吃水饺,正赶在中午人特别多,一条长龙排得蔚为壮观,有个长相十分科幻的男人插队到了一个美女的前面,神态自若,一点也不为自己插队感到羞愧,美女善意提醒他该遵守公共道德,这么大的人了还好意思插队。结果科幻男竖起眉毛,“我就插了你要浪个(做什么)?有意见吗……”那是我见过的最三八的男人,后来美女都没说话了,龟儿还非端了饺子到别人跟前,“我就插队了关你啥子事!瓜婆娘长得瓜想管老子!”当时我明显看到科幻男嘴巴里的口水喷到了美女的脸上,美女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他还不罢休,继续用言语侮辱美女,史良倏地就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拖了那科幻男到外面,几记铁砂掌揍得那男人狂叫,围观的群众集体吼着雄起,史良打完后又坐回座位上,我怕科幻男杀回来,催着史良赶紧走了,史良非要吃完再走,他抬眼不屑地扫了眼周围:“有些男人就嘴巴厉害,他要再回来我就废了他!”
  几年过去了,当年一腔热血的东北汉子史良可能早已习惯了四川这样的风气,他已经被川化了。
  散席的时候我也喝得有点头大,起身跟咪咪道别,咪咪说:“感谢姐姐的烧烤哈,改天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说行,心里估算着你除了能帮我喝几口还能帮我什么。
  回家后我就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稿子。
  不知道谁提议搞同学聚会,某一天下班,林佳对着还埋头苦干的我说:“漫漫,周末同学聚会,大伙叫我通知你!”我说“哦”,然后继续低头工作。
  林佳并不离去,我又抬头,看她眼神复杂,流光溢彩,她问:“你去吗?”
  我脱口而出,“去!”
  两天后,我翻箱倒柜,扯出皱巴巴的短裙,往身上一套,发现瘦了,然后火速下楼就近买了条新的。看着镜子里妖孽横生的媚态,我抽风似地冷笑。
  我打电话叫方扬送我去。
  那一天阳光前所未有的明媚,我在车里也被照得一身汗,方扬车里的冷气坏了,他说:“我尽快修好,免得你热。”
  看到杨小霞,史良果然陪在她身边。
  我处变不惊地走过去,并不招呼杨小霞,和那些快要变得陌生的一张张面孔寒暄,然后才说:“好啊,小霞。”
  杨小霞抬眼,她也说:“好啊,漫漫。”
  整场饭局极度尴尬,我们三个应该是这场旧识里的主角,而我,理所当然是那个丑角,因为列座的大部分同学,都参加过史良和杨小霞不久前的婚礼,没参加的,也早风闻我被惨烈抛弃的故事,我们早已“流芳”于大众的无聊里。
  我一直不敢看史良,我想他也没看我吧。
  吃饭的时候,众人谈得最多的是生活,然后又转到一直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外语系特质上,无非就是美女,美得一塌糊涂,美得娇艳欲滴,美得生生让整个成都都活色生香,谁谁谁嫁了大款,谁谁谁在美国拿了绿卡,谁谁谁和某市领导沸沸扬扬勾搭上了,哦,就是没来的那个,上学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非常女性的话题,我不禁为那些早被弱化了阳刚之气的外语系男同学悲哀。他们真的就像当初杨小霞说的,接近阳痿了。
  聚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提议,让活动的组织者致辞。
  杨小霞修长的双腿站得笔直,白嫩的手托着杯子,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场聚会是杨小霞倡导的,我顿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来干吗呢?来给这场无聊的生活剧配个丑角吗?
  杨小霞一番陈词,跟报社的朱主任一样,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白晃晃的胸脯,细长的脖子,红润的嘴唇,我在她悦耳的声音里猛灌那些苦涩的液体。
  她是完美的,那么攫人目光,如果我是史良,或者就算不是史良,换任何一个男人,我也会抛弃糟糠一般的陆漫漫,谁让你长得没人家那么标新立异呢!
  杨小霞的结语让我差点倒地。她说:“最后,很感谢我的老公史良,一直在国内默默等我。”说完,她温柔地看向史良,然后和他碰杯,我终于看向史良,他坐下后也尴尬地回看我一眼,我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史良,你敢说你一直在默默地等她?你好意思承认附和?心里冒出强烈的酸楚,眼睛也不争气地就要湿了去。
  我突然就想呕吐,然后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走向洗手间,林佳跟了过来。
  我趴在洗手槽上猛烈地哇哇狂吐,污浊刺鼻,林佳在后面拍我,“宝贝,没事没事。等会儿唱歌你要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我点头。
  杨小霞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她说感谢史良默默的等待。
  眼泪突然就如黄河决堤般。
  我给方扬打电话:“方扬,你车修好了吗?”
  “修好了,你不去唱歌了?”
  我并不回答,只是让他过来接我,然后站在街头等他。那时候饭局已经结束,一大群人正一拨一拨地往出租车里钻,一直沉默的史良走过来,我看他慢慢地靠近我,强迫自己给出一个笑脸,我叫史良的名字,有风刚好吹过来,吹得我头发翻飞,“史良啊,你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红杏出墙!”
  史良也叫我:“漫漫,你没事吧?”
  我摇头,轻松而自然,杨小霞的声音在史良背后响起:“史良,我先上车了哈。”
  看着他们离去,我心里变得一片冰凉。
  方扬过来的时候我早已克制不住,眼泪稀里哗啦,他打开车门,过来轻轻地拥抱我,他轻轻地唤道:“漫漫。”他的手抚在我的头发上,我趴在方扬肩头开始痛快淋漓地无声哭泣,到后来甚至爆发出困兽般的凄厉声音,眼泪和鼻涕一把一把地蹭在了方扬衣服上。
  我想起五年前,史良在杨小霞离去后跟尸体一样天天躺着不动,看着他一天天消瘦,我也是这般眼泪鼻涕满脸的,也是这般往史良身上蹭。我数了数,为史良流过的眼泪,够冲垮一座大堤的了。
  方扬在我的耳边说:“漫漫,”声音温柔得像春天里和煦的微风,“漫漫,别哭了啊,我们回家去。”
  我抬头,轻吸鼻子。哭泣真的很耗费体力,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虚弱:“方扬,男人是不是只会选择最漂亮的花朵?”
  我看着他,希望他告诉我,因为我不是男人。
  方扬又搂紧了我,有些激动,“漫漫,”他说,“女人如花,花似梦,你是我的梦,漫漫。”
  这句话说得多好,又让我哭了,我扯着方扬的衣服,我想,毁了毁了,他这衣服不知道能不能再洗干净,能不能再熨平整,都被我糟践了。我不管不顾了,谁让我这么伤心呢,谁让他说了句这么恭维我的话呢。看着杨小霞和史良,他们总是让我觉得自己不堪,我是残花败柳,一无是处,所以史良轻易忽视我的存在和舍弃我的爱,只是为了映衬杨小霞,为了见证史良对她是如何的矢志不渝,他们的爱经得起考验,经得起时间和第三者的考验。
  我的存在和介入,是多余的。
  我把方扬的胸都捶疼了,虽然他结实,可是我在他怀里已经感觉到他的颤抖。我捶着,每一拳都让我的委屈消减弱化,突然,方扬扳正我的身子,我看到他眼睛里迸发的愤怒。
  “他在哪儿?漫漫,告诉我,我去找他!”
  我突然怔住,是啊,他在哪儿?我的爱在哪儿?史良已经走了,他已经回到杨小霞身边了,他们正在夫妻双双把家归。
  陆漫漫,该清醒了!
  我看着方扬,用手指碰触他的脸,眼泪不再流出来。
  “方扬,为什么我不早一点遇到你?”
  “现在晚吗?”他又搂过我,紧紧地搂着,我快要窒息了。
  晚吗?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自己对方扬的感情,无法回答他,或许,每一个被感情伤害了的女人,都不敢轻易再放任感情。我喜欢方扬,可是,我已经说不出口。
  我的沉默让方扬伤心了,他一路都没有说话,把音乐调得很低,依然是那首曲子,我想多么像我现在的写照啊,方扬一点都不知道。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收到史良的短信,他说,对不起,漫漫。
  这是史良第一次跟我说这三个字,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虚伪地用另外的三个字骗我,现在,他说实话了,他终于承认是他错了。
  眼泪又开始流下来,方扬沉默地看着一切,然后又沉默地过来,他一把拿过我的手机,扬手甩了出去,手机在黑暗里落地传来破碎的声音,像我的心一样,方扬突然把我搂到怀里,紧紧地,几乎要把我挤断气,我听到他突突跳着的心,然后又听到他忧伤的声音,“漫漫,我爱你!忘了过去吧。”
  方扬开始吻我,温柔地,然后又激烈地,他手固定在我的脑后,嘴里泛出血腥的味道,可是我回应着方扬的激烈,我和他在黑暗里移进房间,方扬按住我的手不让开灯,他把我拦腰抱起。
  我圈着方扬的脖子,哽咽地问:“方扬,你爱我吗?”
  方扬没有回答,无声地把我轻轻地放到床上,俯身上来,他吻在我的眼泪上。
  我在黑暗里碰触到方扬的疤痕,粗糙的感觉,他的手滑到我的背后,摸索着解开我的束缚,将赤裸的身体贴紧我的肌肤。我听到自己发出的轻微声响,仿佛花开了般。方扬温润的唇也覆盖上来了,堵住了我的呼吸,宽厚有力的手握在我的腰上,摸索着,深深地进入。
  窗外有微弱的光亮映射进来,身影在墙壁上影影绰绰地晃动。
  男人和女人在情感上最大的区别就是,男人总忘不了过去,而女人有了新的恋情,过去,就变得无关紧要。我有了方扬。
  张记者出院那天我特意跑去帮忙,经过几次探望,我们俨然已经成了朋友,并且张记者答应,以后工作中会带带我,刚出院身体也不是太利索,刚好有个帮手,我满口答应。听主任的口风,张记者手上还有个正在跟着的大新闻,看他出院后马不停蹄地忙碌开,我就兴奋了,跟着他一段时间,我应该会大踏步前进,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我接替他鼻青脸肿地躺进医院。
  想当个出人头地的记者,荣耀与危险并存。最近爆出几年前发生的一则新闻,兰州某报女记者因为写了篇新闻稿得罪了黑社会,被迫给人下跪。据说当时黑社会围攻那家报社的时候跑得只剩下一个副主编还有几个消息不灵通没来得及跑的无关紧要人员,当然还有那个当事人,我想如果这事出在我们报社,跑得最快的肯定是朱主任,虽然他已经开始发福,紧跟在他后面的肯定就是林佳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事情并不是我预计的那样,张记者表面对我很关照,但指望他教给我什么东西,就有点不现实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老师说的话,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出去想学东西都没人愿意教你,这话果然应验。我想他不教,我就偷学吧。为此我请林佳吃了顿饭,因为她和主任有那层无法面世又无人不知的关系,她已经建立起独有的关系网,据说那张记者也对她敬畏三分。何况再严谨的人,都没办法做天衣无缝的事情。我告诉林佳张大记者要有什么动向就通知我一声,林佳一脸神秘,“陆漫漫,想抢人家新闻啊?想吃现成啊?”我黑着脸训斥她:“在你娃心目中我就那么猥琐啊?我就想看看他最近在找什么新闻,我就是好奇,老子咋就找不到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林佳高姿态地点头:“你得把我伺候好了,感恩知道吗?周末你先别陪你男人了,你不觉得最近你为了那个叫方扬的狗尾巴草放弃了整片草原吗?你过来陪我打牌嘛,我透露点小道消息给你。”我问:“什么消息?”林佳却不回答,“提前告诉你了你周末又去陪你那草去,肯定不陪我这朵花。”
  说起麻将我头就大了,近两年“血战到底”一统成都麻坛,林佳这个“殴打”麻将的惯犯可以说是骨灰级别,我过颓废生活那会儿没少和她交手,接连贡献了几个月生活费,想起那不堪的往事我就心惊胆战。“血战到底”是一种非常残酷的打法,三至六人可组成牌局,先和牌者胜出,剩下的人继续打牌,直到只剩一个人。传统麻将只有一个赢家,而“血战到底”只有一个输家,我想我那时候是挖了麻将它老人家上辈子的祖坟,每次都让我抗争到底,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从此我闻“血战”丧胆!
  最近一段时间我好像是牺牲了不少时间在方扬身上,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工作,主任说新闻是跑出来的,新闻每天每时每刻每个地方都在发生,于是我拿着相机到处跑。在菜市场拍到哭诉遭遇市场一霸的鱼贩子,说龟儿买了鱼整死不给钱,鱼老板说得义愤填膺,我们交了那么多管理费,政府也不给做个主。我正琢磨着,这新闻不错,有点价值,回去组织一下语言搞个几千字,也可引起政府关注深思。结果还没离开,就有人过来交钱给鱼老板,“刚才那个是我屋头里的,脑壳有点毛病,请老板你见谅。”
  林佳笑得肚子都疼了,她说这就是做记者的苦恼!其实还有件丢人的事没让她知道,她要知道了,肯定会挤对我。第一天接新闻热线就遇到个变态,说的第一句话是:“请问,你是记者吗?”我说对!他又问:“你是女的?”此话一出,我汗就冒出来了,莫非我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比较雄性?忍耐了半天,最后我单刀直入:“请问您是要提供新闻线索吗?”对方半天没说话,在我要挂掉电话的当口他终于吭声:“你,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此君在电话那端默默地呼进氧气吐出二氧化碳等待我的回答,气得我直想骂人,真是闲得找扁!
  总之,一切都不是那么顺当。
  周末的府南河边依然是麻将声沸腾,有人请了掏耳朵的工仔正以非常陶醉的姿态欲生欲死,有人仰躺在椅子上咽了口茶,有人高呼着老子摸到幺鸡了!杠上花!那个人正是林佳,从上大学开始,她就是狂热的麻将分子,那时候我住她隔壁寝室,有好几次,我到她寝室都得捏着鼻子,那段时间林佳把学习之外的时间都贡献给了麻将,内裤都没能挤出时间清洗,泡了一盆子,估计实在没穿的了才洗。没记错的话正是林佳被杨小霞横刀夺大款之后,长达一年的时间,林佳沦落为完全的麻将爱好者,当初班花的风采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某一天,我和她并排走在通往食堂的小道上,迎面走来几个帅哥,其中一个惊呼,你们看,那个,那个就是四班的班花,长得好吓人哦!那瓜男人的指头正指着林佳,见我们抬头,赶紧做出猥琐的遮掩状。林佳当时就愣了,我也愣了。经那男人的提醒,我才开始审视林佳,真的是要吓死人,头发都纠结在一起了,估计有段时间没洗了,眉毛也没修,与杂乱的菠菜丛有得一拼,眼圈是黑的,嘴唇是没有血色的,那副尊容是经过一年的麻将奋战生涯拼杀出来的。
  林佳当时饭也不吃了,捂着脸痛哭着冲回寝室,第二天,班花又光彩照人地重返江湖,从此林佳班花照做,麻将照打,再没见她为哪个男人荒废过自己的美丽。
  此刻正淋漓酣战的林佳风采依旧,嗓门极高,看见我,兴奋招手,我说:“林大美人,把主任都洗白了哇?笑成那个样子!”林佳报以羞赧的一笑,用眼睛的余光扫了眼主任,“哪个敢洗他嘛,我才刚刚翻身,之前一直输。”
  好不容易等他们打完牌,大家就近找了家火锅店就餐,等菜的时候林佳向我努努嘴,示意到洗手间说话。
  林佳探看了下厕所才开始说话:“你看见没,今天报社的都来了,就只有张记者没来。人家马上要出名了,忙得很。主任说他已经混进一家假洋酒制造工厂,据说规模挺大,现在正在取证。张记者精得很,不会轻易与人分享成果,他上次被打也不肯交出劳动成果,对主任说再混个人进去很不容易,暴露了就不好了,他已经和工头工友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我恍然大悟,难怪最近见不到张记者的影子,套他话也困难得很,我问:“林佳,你知道工厂在哪里吗?”林佳摇头,“好像在附近郊区,我了解得也不多。”
  我并不是想瓜分谁的成果,只是想学点东西罢了,而张记者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对,换了任何人,都是一样的。首先,同事属于竞争对手;再次,在见报前,一切行动都得隐秘又隐秘。林佳把声音压得更低,又继续说:“张记者就是朋友多,他上几次的新闻都是从朋友那里搞到的。再跟你说个事,这可是绝密!其实张记者这次也是替人出头,还收了人家好处费,就是要往死里整。据说都是朋友,不晓得为什么朋友要整朋友。”林佳感慨地摇头,“估计不是杀父之仇就是夺妻之恨,之前还报过两次警,可人家有内部关系,啥事也没有,现在出绝招了,直接找记者,让把事情宣扬得越大越好。张记者赚翻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反思记者这个职业,早听说现在新闻报道多有猫腻,一些记者昧了良心,向钱看齐,非常的商业化。如果林佳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张记者,也不知道该怎样看待这样的事情,如果是我又该怎样做?单纯地做新闻,无可厚非,可是成为别人报复的帮手和棋子,虽然名利双收了,却变了味。
  原来记者也是个很矛盾的职业。
  李心姚生日的前一晚给我打电话,说是定了包厢,BABI,多带点人来,我应承:“行,除了我还把肖淼带上,你娃能多收一份生日礼物了!”
  李心姚在那端唧唧歪歪半天,“你把方扬也带上吧。”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会儿告诉她:“最近方扬没空。”
  “你和他在一起了?你怎么知道?”
  我找了个借口迅速挂了电话,李心姚是喜欢方扬的,鬼都看得出来,可方扬已经上了我的床。
  我没想到会遇到杨小霞,在李心姚的生日宴上。那天的BABI前所未有的劲爆,音乐震天响。我已经很久没到这里了,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落伍,成都的夜还是那么活色生香,而我,思想已经变得干瘪。
  记不清我们喝了多少,我只感觉眼睛开始发花,李心姚因为我没联系方扬而生气,她直言不讳地说:“今天方扬没来,  你给我记着一笔了,你说你又不喜欢他,老霸着他干吗呀?”
  我瞪了眼李心姚:“你死了那心吧,方扬名草有主了!”
  得罪了李心姚的下场就是被群众集体灌酒。我看着眼前的面孔一张张都变得重叠起来,我想我完全醉了,李心姚也变成了三个。我挥舞着手说不喝了,再喝要出人命了,李心姚却按住了我的手:“今天我生日,要玩就玩高兴,我出个谜语,猜对了我喝,没猜出来你喝。”
  一旁的肖淼也插了手过来,“你娃成心要把漫漫灌醉是吧?我来猜!”
  李心姚的谜底很搞笑,大意是说一只乌龟在自己的龟壳里盖了座房子,然后拆了又盖,最后是拆了盖盖了拆,肖淼想都没想直接说:“盖(钙)中盖(钙),新盖(钙)中盖(钙),巨能盖(钙)!”
  李心姚端起杯子向肖淼示意,“你狠!”然后一饮而尽,我在一旁笑得几乎抽筋。
  音乐从轻缓变到聒噪,又从聒噪变到乱七八糟,天摇地震的,我的胃也跟着颤动。舞池里的男女搂的搂吻的吻,一个个都无视别人的存在。我突然就觉得恶心,有想呕吐的倾向,我站了起来告诉李心姚,“我去下洗手间。”肖淼也跟着站起来,“我一起去!”
  刚到卫生间我就吐得稀里哗啦,肖淼在我背后猛捶,我表达不满:“你轻点行吗?李心姚今天报仇,你也跟着欺负我?”
  肖淼很疑惑,“我就看出来今天李心姚不对劲,你和她杠上了?”
  我抹了下嘴起身,“还没杠上,只是看上了同一个男人而已。”
  “史良?”
  我甩给肖淼一个白眼,“史良早成陈年旧事了,是另外一个!”
  看来在方扬的问题上,李心姚想和我血战到底了!
  呕吐完毕,肖淼扶了我往回走,不停地数落,你怎么老喜欢有挑战的男人啊!非要跟人争。我心里觉得委屈,向她辩解:“这次情况不一样。我无意和任何人争,她看上他,而他貌似看上我,我现在才发现我貌似喜欢上了他。”
  我说得颠三倒四,估计肖淼也听得玄乎,以她的智商,要彻底明白这其中的关系还是有点困难,“算了,什么也别说了,顺其自然吧。”可是回头,却发现肖淼根本不在我身后,我伸长脖子看过去,见她撅了屁股在看着什么,一脸淫荡相,我说:“你看什么这么用功?”肖淼并不答理我,依然全神贯注看着男卫生间。她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想肖淼啥时候养成了这种不良癖好,偷窥男人方便,我也非常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肖淼有这样的举动,于是我摇晃着走了过去。
  俯身窥视的时候,我比肖淼还惊讶,早听说BABI里面混乱得很,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卫生间里有几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女人,他们的手肆无忌惮地蹂躏着女人的身体,我隐约还听到女人的哼唧声,肖淼不由感叹,“那女人还挺享受的!”我不苟同,“屁,肯定是被人灌了药!”
  原来我和肖淼都是淫棍!
  里面的动静在加剧,肖淼一看人家要进行下一步时就兴奋地狂叫,“开始脱了,开始脱了!”可是还没喊完我们俩都愣了,因为女人的脸从缝隙里露了出来,是一张美丽妖媚的脸,我和肖淼都异口同声:“杨小霞!”
  我不知道后来的举动是害了杨小霞还是救了她,肖淼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擅自通知了史良,估计还绘声绘色,而我,叫了服务生过去。
  最后是怎样的结局,我无从得知,只是没过两天,杨小霞就给我来了电话,张口就问候了我祖宗,还展开想象的翅膀意淫了下我惨死的各种情况,从此,我们的伪善交好结束。杨小霞那次骂得我心惊胆战,估计没人能想象得出拥有如此美丽容貌的人有这么丰富恶毒的骂人词汇。
  
2.勾兑无所不在
  8月27日这天,我实在难以忍受我妈的絮叨,决定回家探望下她老人家。清明没回家给我爸上坟,我妈没少说我,又怕我临时变卦,所以我妈持续一个星期打来电话叮咛,让我别忘了,最后一次我告诉她:“我带方扬回来。”然后我妈就问:“他是你男朋友了?”
  我想了会儿答:“算是吧。”我妈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声:“挺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
  对于我提议一起回家祭坟的事,方扬显得很高兴,他拉着我到商场血拼了几个小时,还自作主张买了香烟和酒,居然还是软中华和精装茅台,我问:“方扬,我爸都不在了,你买给谁啊?”
  方扬揽过我的腰,“买给你爸啊,你爸肯定会喜欢。”
  我眼睛突然就潮湿了,听我妈说过,说我死鬼老爸就喜欢喝酒,而这么多年了我还真没给他买过酒。
  半个小时后,到了邻近的城市,方扬下车后四处张望,“让我看看,这个生漫漫养漫漫的地方,怎么尽出妖孽!”我笑着在他背后猛捶。
  到家的时候我妈已经摆了一桌子菜,那叫一个丰盛,就跟我们刚从万恶的旧社会解脱出来一样,我问老太太:“就三个人,吃得完吗?”
  我妈一拍我刚要伸过去抓菜的爪子,“去,洗手去!”我对着方扬笑得花一样的脸屁颠屁颠地跑向洗手间,心想这男人,长得一本正经,怎么一笑起来跟朵花一样,然后我对着镜子自言,怎么样?这花现在也被我采了。
  我妈在外面告诉我,巧得很,肖淼也回来了!
  “她咋不早说,要知道顺带就把她捎回来了。”我妈在外面提高音量,“人家昨天就回来了。”言外之意是我们今天才回来!
  洗完手出去,我妈还是不让我动筷子,她说肖淼要过来吃饭,再等等。
  肖淼这女人,从小就养成了许多不良习惯,隔三差五地东串西串到处蹭饭,垂涎我妈厨艺多年,所以在成都一得空就吼着让我一起回家。我肚子饿得恼火,故意使劲抖腿以示不满,方扬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和我妈说话,絮絮叨叨直接位列太婆的行列,我嗤了一声:“方扬,你个大男人怎么和我妈有那么多共同语言?”
  我妈剜了我一眼。
  好半天,肖淼终于来了,她一进门就狂呼乱叫地朝桌子奔来,压根没甩给我一个正眼,眼睛盯着盘子说:“漫漫刚到啊?”就跟我蹲在盘子里,菜中央一样。
  我伸手抓了下她的头,肖淼龇牙咧嘴地抬头,她看着方扬“咦”了一声问我:“你新男朋友?”
  她居然加了个“新”字!还说得异常流畅和自然,我顿时就想挥过去一拳。一旁的方扬却一脸平静。
  整顿饭肖淼吃得异样非凡,抓耳挠腮的,好像在极力思考,就跟当年她在考场上的德行一样。
  吃完饭方扬帮着我妈在厨房洗碗,我和肖淼像吃撑了的猪一样窝在沙发上,眼光呆滞地望着电视,突然肖淼一拍我大腿,狂叫:“想起来了!”
  她那一掌拍得够重的,难怪她不拍自己!
  肖淼想起方扬来了!她突然压低声音跟我说:“你怎么找了个黑社会啊?你不至于这样破罐子破摔吧?”
  我鼓足劲白了肖淼一眼。
  两年前,还在实习的肖淼接到的第一个病患就是血淋淋捂着肚子进来的方扬。那时候肖淼在医院里还是新人,所以晚上值班啥的,肖淼就成了劳模的典范。还没上过真正战场的肖淼对着那恐怖的场景,愣了好几秒,然后双眼发黑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回程路上,天空下起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把车窗砸得噼里啪啦响,世界变得一片浑浊。
  我问艰难开车的方扬:“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方扬把车靠到路边,他转头看着我的眼睛:“等一会儿再走。”
  然后他把音乐打开,在密闭的空间抽烟,我也靠在座椅上不发出声响,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响起,他看过后把电话给我,“你的李心姚!”他说。
  我也拿着电话不接,然后电话就不响了。
  开始刮风了,强烈得像要席卷整个世界,Crystal  Gayle唱着那首曲子,声音犹如流淌的清泉,混杂着外面混沌的声响,我突然萌发强烈的好奇。
  我问方扬,“告诉我,你肚子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我用执著天真的眼神看着他,又用手去触摸他的腹部,方扬叼着烟,在沉默里微微闭着眼。
  他不动声色地捉住了我的手。
  他的眼睛如觅见猎物的狼,又如护翼幼小的母兽,矛盾地散发着温情与凶残。
  方扬灭了烟,他突然从平和中爆发粗野,用力地把我拉到嘴边,用额头顶着我,鼻孔呼呼地粗重呼吸。这时候电话又响了,方扬没再看,直接摁掉,他开始吻我的唇,像是在轻轻啃噬,一下一下地,疏离而急促。
  方扬的无声变化让我觉得有些害怕,或许,他肚子上的疤痕,也是他心上的疤痕,以至于我一提到它,方扬的情绪就变了,就如我心上的疤痕是史良,谁要提到我也没办法,独自难受呗。
  嘴巴里的清甜和淡淡烟草味渗透在一起,我感觉情欲突然而至,有时候,伤痛能带来欲望的爆发,因为它需要得到宣泄,如果是这样,我愿意为方扬疗伤。何况,我也需要他。
  我急躁地抚摩方扬的背部,滑过他的脊。方扬吻着我的脖子,一路直下,空气里仿佛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我的手机响了,我在方扬的炽烈里慌乱地打开,以为是报社的,结果却是李心姚,我压抑住呼吸说:“嗨,宝贝!”呼吸不匀,李心姚在那端听出苗头,她怔怔后问:“你又病了?”
  方扬的手正探到我的衣服,我哼唧出声,也如实答了李心姚。
  李心姚沉默半晌:“你和方扬在一起?”一腔气急败坏的怒火。她的不悦也让我不痛快,方扬都和我这样了她还不死心!
  最近方扬和我待的时间越来越多,我发现方扬接听的电话里,很可能有李心姚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互留了号码!
  我感觉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因为方扬已经把头埋到了我的腿间,我赶紧合上电话,结束李心姚在那头的大呼小叫。
  夏天的暴雨来去如飞,很快就过了,太阳又燥热地挂在头上,我和方扬各自整理衣服,恢复常态。在接近成都的时候方扬说去拜访一下朋友,问我介意吗,我说无所谓。
  车子在一片密林里拐来拐去,最后在一棵很大的栀子树前停下。有人向我们走来,与方扬打招呼,也礼貌地与我点头致意,“方总好久没见了,二哥他们都在里面等着你。”方扬突然停住,转头面对我:“漫漫,你还是在外面等会儿吧,里面都是男人。”
  我想方扬真小气,里面全是男人咋了,未必全是女人我才能进去,不过我刚好也可以在林子里转转,谁喜欢进去听几个大男人称兄道弟的!守在那棵栀子树下等也比那有情调。我大手一挥:“你去吧,我在林子里拍照片!”
  最近方扬越来越多地表现出大男子主义的一面,有时候这样的气势反而增添了他男人的气度,我并不厌恶,心里偷偷喜欢着,表面却装出抵抗的情绪。估计女人普遍都有这股虚伪劲,都好这口。
  天色渐黑的时候方扬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男人,他让他们别送了,自己带着朋友就不多停留了,当中有人调侃方扬,“我说你心不在焉的,原来嫂子等在外面啊!”我朝那几个人笑笑,收起自己的相机,方扬辩解说刚好顺路就捎美女一程。
  我一路为方扬最后一句辩解生着闷气,我想男人真虚伪,没搞到手前非要在别人面前扯出点关系来,搞到手了又千方百计表明自己清白,男人!谁稀罕啊!
  到家的时候我迅速从车上跳下来,用力地关上车门,“感谢你绕了一大圈顺路把我送回家!”方扬并不恼怒,他端正地坐在车上不动,却大声叫道:“老婆,老婆!”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叫你老婆,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只要你愿意!”我依然不悦:“方扬你真是比公孔雀还自作多情,谁稀罕你叫了!”
  当天晚上方扬很厚颜无耻地留在我家里,死活不走。其实我们已经开始同居,他手上有我家钥匙,不忙的时候几乎都在我家蹭床睡,我想我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一吵架就吼着让对方离开,当初住在史良的房子里我就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怕他哪天不高兴了让我搬出去,那滋味不好受,史良曾经吼过我一次,我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就留下了阴影。
  早上醒来时发现方扬已经不在了,心里那个气啊!他现在都不送我上班了!连招呼都没打就跑了,我不死心,在厨房和客厅找了一大圈,确定他连便签条都没留下,就气急败坏地给他拨去电话,一接通他就告诉我,“下楼!”我赶紧从窗户看下去,方扬对着我招手,我想这王八也太没耐性了,变化也太快了!我叫方扬:“你先走吧,我还没穿衣服!”方扬说:“那我等你。”
  挂完电话我不温不火地开始吃早餐,磨蹭半天才从容下楼,方扬在驾驶位上向我展露自信的微笑,我故作鄙视地问:“一大早的你笑这么风骚做什么?”方扬继续笑着看我,然后,我被车身上喷的字吸引住:老婆大人漫漫专用坐骑。那几个字在明媚的晨曦里晃眼得很,原来他一大早起来是喷字去了!我在方扬的注视里微低了头,坐上车的时候我严肃地告诉方扬,“务必擦掉!谁批准你叫我老婆的?”
  在路上方扬告诉我,昨天都是道上的朋友,他们知不知道我俩的关系并不重要,如果我是为这生气他可以道歉。我释然道:“道什么歉,我是因为工作不开心,你多想了。”
  方扬具体什么时候消灭掉那几个字的我不知道,总之没过两天我就发现字没了,心里挺遗憾的,但又不好直接表露,毕竟是我一本正经让他把那几个字去掉的,他真是不懂女人的心。
  两天后方扬出差,离开前给我来了通电话,我张了几次口想说对不起,可我想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最终什么也没说。
  成都,夜色颓唐,春光潋滟,据说全国最出色的夜生活不是在北京、上海或者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而是在闲散慵懒的成都,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是美女的故乡。
  白天在各大街头小巷,夜晚在各色纸醉金迷的酒吧夜总会,你绝对能看到一条条白嫩细长的腿,圆滚滚结实的屁股,纤细的杨柳腰,呼之欲出的酥胸,还有杏眼、柳眉,能掐出汁水的大片的雪白肌肤,让男人欲罢不能!
  成都太休闲,有句话怎么说的,饱暖思淫欲,夜晚的成都处处被荷尔蒙充斥着。在这里,充满了捕猎的目光和被捕猎的身影,只要你晚上敢盛装出穴,你必定就成为了一个猎人或猎物。在成都,当个猎人或猎物,性别是体现不了优势的!
  成都女人有别于别处的女人,她们是大胆的,直白的,估计是辣椒吃多了,火暴得很,有什么说什么,有需求就索要,懒得“被动挨打”,温婉点的就在你面前晃来晃去,挤眉弄眼;彪悍点的直接就丢你一句:帅哥,晚上我要提你的货,洗干净点!
  诱惑到了成都,就不叫诱惑了,叫勾兑(意为男女勾搭)!
  勾兑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干柴和烈火,激烈得很。我想男人喜欢成都,主要就是因为这里勾兑无处不在,似乎都已经成了一种文化,当然是一种地下文化。出差来此的一般就进行简单的勾兑,因为他们不具备本地人的优势,无法轻车熟路地去当猎物或猎人,只得接受安排碰个运气搞次最低级别的勾兑。
  报社的朱主任跟我说:“晚上有空的话去参加一个应酬。”转身前还补充一句,“报社的美女都去!”
  我心里使劲“呸”了下,也就是打着应酬的旗号集体聚会腐败,顺带叫些为报社赞助的某些单位领导加入,林佳管这叫“群体yin  luan”,她说当初和朱主任勾搭上,就是在某次yin  luan醉酒后。
  林佳对这样的勾搭桥梁充满十二万分的热情,因为她的裙下之臣会随着这样的勾搭逐渐庞大,无边无际,前赴后继。
  我咽着浓茶想着去不去,林佳就在背后说:“就当陪老子嘛,反正你男人最近也不在。”
  我顿时噎住,“林佳你狠,我去!”
  回家确实无聊!
  夜总会门口,我接到李心姚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听到我身后的音乐,撒脚丫子就要往这赶,林佳说:“让她来吧,凡雌性都可以来。还别说美女!”
  我顺势叫:“李心姚,过来吧!”
  包厢里几双陌生的眼睛,清一色奇花异草,其间还有一个惨不忍睹的黄牙,我几欲倒地,还是林佳一派大家风范,完全熟视无睹,她笑脸如花地摇着身子过去,向大黄牙伸出莲藕般的手臂,激动地说:“欢迎,欢迎领导光临成都,欢迎来体验成都的深度和湿度!”
  然后一把拉过我,介绍说:“这是报社新来的记者,是才女哦。”后面那个“哦”字拖得悠长而抑扬顿挫,我的胃急剧地抽搐了两下,错觉地以为胃病发作。而领导随即搭过来相握的猪蹄般的肥手让我浑身一颤,我心里就开始骂,林佳,我太阳你祖宗!
  沙发上一排男人的眼睛都炯炯发光,特别是盯着女人时,仿佛狼见到了羊!
  李心姚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悲痛欲绝得快要倒地身亡,为了不和那一排“残花败柳”嬉闹、碰撞、摩擦,我一直踩着高跟鞋站在屏幕前佯装撕心裂肺地倾泻着心中的痛楚。
  李心姚转悠了几个包间后终于准确无误地闯了进来,我正唱得双眼泛泪花。
  她算是解救了我,李心姚向我打了个招呼后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中间,没有过渡就开始和人熟悉喝酒,林佳也自来熟地和她套近乎:“终于见到你了,听漫漫提了你好多次!”
  其实也就刚才在门口,我提了一下。
  半个小时后救星李心姚成了我的灾星,死拖硬拽把我拉回沙发,还把我挤到那堆肉跟前,一个劲地配合着唱双簧让我喝,说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手舞足蹈,好像我喝了她就能得到二两金子似的,整个一老鸨形象。
  还好林佳厚道,往我杯子大力度加冰块,恰好在胖子引吭高歌,打量美女服务员的当口,地下工作做得十分周到。
  但最终还是被李心姚给卖了,在林佳又一次趁机作弊时,她一把捉住了林佳的手,义愤填膺地训斥:“宝贝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哪有这样耍诈的?”
  胖子收聚落在别人乳沟里的目光,看向我的脸,又看向林佳,两瓣肥厚的嘴唇咂巴咂巴,也很不高兴地说:“看来咱们的大才人看不上我老杨啊!”场面一时尴尬起来,林佳被抓了现行的手还没被放开,一脸难为情的笑。
  朱主任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哪有啊,杨总。”他严厉地扫了林佳一眼,又未经我同意把杯子里的酒给换了,呈露巴结之态,“杨总,咱们才人可是轻易不出来的,这可是第一次啊!”
  胖子“哦”了一声看我,神色顺着台阶缓和起来,眼睛居然浮动出情色的光芒,好像我是第一次那个啥一样,可横看竖看我也不像个雏儿啊。
  林佳只好做了墙头草,无奈地说:“宝贝喝了吧,红酒美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这要不喝,估计下不了台的不仅仅是我了,整个报社都跟着下不了台,据说这死胖子为报社作了巨大的贡献,并且还在继续贡献着!
  罢了,我一咬牙,跟着仰脖子灌了下去。胖子在一旁满意地一拍大腿,“不愧是才人啊,巾帼不让须眉啊!”一番长长感叹,李心姚也跟着起哄,“姐姐就是姐姐,我就说嘛,我姐姐哪儿能作弊呢!”
  因为整个状态都是唱和喝,我越唱越觉得渴,越渴喝得越多,终于小腹憋得像要随时爆炸,我起身匆匆往外跑,带门出去,经过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夹着双腿佯装高雅的样子,然后在无人的地方急促狂奔……
  该死的死胖子!不懂事的李心姚!我这肾要坏掉了就拿你俩的换!
  我靠在洗手台旁潇洒地抽烟,一大口一大口地,内心充溢颓靡,近处的包间传来各色吼叫,声色良莠不齐。我突然开始想方扬,想他冷酷的样子,想他温情的样子,也想他迷茫而专注的样子。方扬有时候让我看不到真实,他好像被太多的东西隐藏了,可是我知道,方扬爱我。
  思绪纷飞的时候李心姚摇晃着也走了进来,看我颓唐抽烟,她一手搭上我的肩,浪笑着说:“姐姐。”然后拔了我嘴上的烟屁股,放在自己嘴上,“姐姐,你为什么要长那么漂亮呢?”
  我鼻子哼哼冷笑,“心姚啊,很少有同性这样说我呀!”
  确实很少有女性会说我漂亮,何况是心姚这样艳丽的富家千金,我叫她:“心姚,那个包间里的林佳,看到没,那才叫漂亮,当年风靡校园娇艳欲滴让男人头破血流的花儿呀!”
  “那是什么花!一看就是被男人蹂躏得快要干枯的行尸走肉。”李心姚这比喻如此狠毒,直叫我心颤。
  李心姚突然举起手机,“漫漫,别动,我把你这个样子拍下来,很美,真的很美。”
  我侧头看着她笑,“心姚,你不会要转性做埃莉诺了吧?”
  传说美国第三十二任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妻子埃莉诺是个同性恋者。
  “咔嚓”一声,我脸上映出一道光圈,我眯缝着眼,李心姚脱口“呸”了我一声,“我可比她美多了!”那时候我却看到斜对着的包间,门虚掩着,里面有屏幕因画面转换而映射出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有男人的身体仰躺在沙发,显露醉态,很熟悉的轮廓。我慢慢靠近,眼光落在男人的脸上,终于确定,是史良,我陪伴了五年的男子,在我身边等了别人五年的史良。他真的如尸体般一动不动,我突然忆起曾经因他而来的疼痛和眼泪,然后恍惚觉得好像那疼痛还在延续。
  我走进去,走到他身边。我叫他:“史良。”他并不应我,史良很少有喝醉的时候,他的样子,似乎已经不省人事,可他依然咿唔着什么,我想起林佳曾经告诉我杨小霞的往事,心里一下开始难过起来,我又叫他:“史良!”
  史良叫我的名字,“漫漫,漫漫,对不起,我爱你!”可是史良依然不清醒,他说爱我!也只在醉了的时候吧,我想,当他清醒时,他爱的,还是杨小霞。
  眼泪瞬间滴落,我想把史良扶起来,可是却被他一下搂到怀里,史良的身体沉重,我费力地徒劳搀扶,然后我叫站在门口的李心姚:“你倒是过来帮下忙啊,还弄你那破手机!”
  我和李心姚没有再回包间,她帮我扶着史良,李心姚一个劲问我:“这就是你以前的男人对吧?抛弃了你的男人?”我火冒三丈,脱口就问候了一下她妈!
  史良在拂面的风里醒来,看到我,他停住,用手抚摩我的脸,“漫漫,漫漫真的是你!”我回答史良:“史良,是我。”
  一小段的路,史良吐了几次,李心姚叫来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我让史良上车,史良却挣开我,“漫漫,对不起。”我鼻子“嗯”了声并不说话,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脚趾。
  史良上车的时候问:“漫漫,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我沉思了一会儿,点头,史良就搂了过来,紧紧地,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史良,回家吧。”
  他的妻子,应该还在等他。
  出租车离去的时候我站着一直不动,看它调头,混入车流,最终消失。史良搂着我的时候对我说:“都是报应啊。”
  我转头看见李心姚一直在默默地注视我,她问:“没事吧?”
  我笑笑,摇头。
  抬头看向天空,身边灯火辉煌的建筑,繁华的夜色,延伸到浩瀚的宇宙,我就像蚂蚁一样渺小,可是我却感觉到强大,内心的强大,就如太阳黑子,相对于太阳那么渺小,自身却很强大,无边无际的大,只是,这份强大,是不是因为有了方扬?
  我已经没那么痛了,对史良。
  清晨在一片光亮里醒来,内心突然有了大病初愈后的释重,似乎还有点雀跃的成分,我想,陆漫漫啊,你咋这么市井啊!
  然后我开始想方扬,我想我真的爱上方扬了,心无杂念地,也不是在淋漓伤痛中爱上他,至于在什么时候,还真说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已经爱上方扬。我拖着拖鞋慢步到厨房,冲上牛奶,边喝边拨方扬的号码,那端他似乎略略意外,回顾往昔,好像我在闲散里或者正常状态下都没怎么主动联系过他,我对方扬用着爽朗的声音,“方扬,我想你!”
  方扬愣了几秒,才说:“嗯。”
  我突然发出笑声,因为我脑海无端出现方扬的样子,沉默一会儿,我就把电话挂了。
  出门的时候,方扬给我发过来几个字:漫漫,我马上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对方扬说我想你。
  我朝气蓬勃地往报社冲去,一路处于激动和亢奋中。一路无端地傻笑,也让一路的甲乙丙丁深感疑惑和毛骨悚然。
  到报社后,林佳无神而沉重地眨巴眼睛看我,她在我一路延续过来的痴笑里迷茫,林佳问我:“陆漫漫你如此兴奋,莫非有帅哥献媚?”
  我咧嘴无声地向她抛了个媚眼。
  林佳昨夜似乎又没睡上安稳觉,所有感官反应都慢得很,导致动作也像迟暮老人,朱主任在办公室里扯长脖子叫了老半天,林佳才从一头雾水里抬头,一步三摇地晃荡过去。
  我在中途接了方扬的电话,他的声音充满温度,让我在炎炎的夏日更感燥热,他用浑厚的男中音告诉我:“漫漫,我到你楼下接你下班,可能会迟到一会儿,但是一定要等我!”
  方扬的“一定”两个字让我想到他和我温存时的霸气,想到他充满力量的动作,再到他强壮狂热的身体,我使劲咽口水。林佳走来往我身上拍了一下,我转身看她,她刚才的慵懒已经荡然无存,一脸谄媚的笑,跟阴险狡诈的奸雄一般,露出她那洁白的牙齿。可惜我不是男人,这笑对我没有杀伤力。
  我说:“林佳你咋这么兴奋,打了鸡血?”
  林佳笑得更灿烂,她俯到我的耳朵:“漫漫,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那个杨总,就是昨天坐包间正中的那个,约上要一起吃饭。心姚也来,放心,不灌酒了。”她补充道。
  我顿时眼前一抹黑,就看到那排金灿灿的黄牙在面前荡来荡去,我假装号哭:“林大美人,你放过我吧,我晚上还有事。”
  我晚上还得和方扬温存温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别胜新婚,方扬走了有十来天了,晚上肯定会蓄势待发,山洪般凶猛。
  我坚决抵制林佳的意图,她和朱主任狼狈为奸,摆明在牵线搭桥,我就如油光灿灿的肥肉,他们窥视已久,还搭上懵懂的李心姚,莫非那大黄牙不自量力想凑合着玩个“比翼双飞”?
  想到那一身肥膘我就心颤。
  我还是摇头,林佳坐回自己的椅子,“管你呢,人家等会儿来接,你再考虑考虑,那可是块大肥肉!”
  我不吭声,一整个下午都腻在林佳的大肥肉里,挥都挥不去,林佳不厌其烦有一搭没一搭地游说到下班。
  我匆匆躲到卫生间补妆,又匆匆下楼等方扬去。
  我想他了!
  时运不济,一下楼就撞见开车过来的朱主任,林佳在他车里伸出长长的手臂,跟长臂猿似的,她叫我名字:“漫漫。”又叫才人,觉得不过瘾,赶紧补上犹如皇帝召唤妃子般的呼叫,“美人,上来吧,一起去嘛。”朱主任也探出脑袋,“漫漫,也没什么事,就吃个饭。”或许是为了表示器重,他从车上下来,慢悠悠走到我跟前,魁梧地站定,大有凌弱欺小的架势。
  “上车吧,漫漫。”我听那口气不是邀请,简直就是命令,心里即刻蹿上来一腔火,现在是八小时以外了,早过了领导权限。
  “主任,真的不好意思,我真有事!”
  正尴尬对峙的时候凭空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不用看也知道,能发出这分贝的当然是李心姚,我简直怀疑她是帕瓦罗蒂的私生女,很想建议她爸去做亲子鉴定。
  李心姚从一辆陌生的车里跳出来,身后跟着一肉颤颤的身体,我听那肥肉说:“大才人啊,屈尊吃个便饭吧?”
  胃里一阵强烈的翻江倒海,我心里想着他叫什么总来着,费思半天确定不是“浮肿(总)”,我说:“领导,真是不好意思,我真有事。”
  然后我就看着领导抽出他那肥的手,在半空画了一个并不优美的弧度,没有半点过渡地直接落在我裸露的手臂上,“走吧走吧,别犹豫了。”
  那一手充满力度,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推?攘?拉?拽?
  人要是不要脸了真是鬼都怕,我有犹豫吗?我分明就是拒绝,我暗自用力想要挣脱,“领导,我不去了,我不舒服。”
  改换借口后,我立马装出蔫不唧的表情,我想你总不能拖着个垂死病人去吃饭吧,你做领导应该会对察言观色不生疏吧。
  未果,李心姚也见缝插针地吼着:“去嘛去嘛。”
  我最终被他们费力地拽到了车门旁,可还是不甘心,我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不要乱动,我不去!不舒服!”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响起方扬的声音,洪亮而镇定,他叫我的名字:“漫漫。”
  我们集体转身,回头,刚刚还和我凑得无间的朱主任立马腾出空隙,然后神色急剧转变,他定了定神,打着十足官腔迈向方扬,伸出双手,“方总,好久不见了。”
  身旁的肥肉见状也拉出距离,一会儿就浮现无辜讪讪的表情,随即又显得失落,方扬没有多理会朱主任,他走到我跟前,拉过我的手,绕过众人。
  “先失陪了!”
  或许是对朱主任,也或许是对身后所有看着我们的眼睛。
  李心姚愣了片刻也跟上来,“漫漫,我跟你一起走吧。”
  
3.猝不及防的艳照
  李心姚很厚颜无耻地一路跟着我们吃了饭,又一路无声地跟着上了车,我看方扬皱着眉头不说话,想了会儿鼓足勇气对后座的李心姚说:“天不早了,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李心姚凑了脑袋过来,“漫漫,今天我睡你家。”
  口气似乎不容商量。一旁的方扬伸手开了音乐,终于开口,“李心姚,你回你父母家还是自己家?”
  方扬的口气也不容置疑,气氛变得尴尬。我在旁边轻轻碰方扬的大腿。
  身后的李心姚颓唐倚靠着椅子,眼睛看向窗外,半晌不说话,快要上三环的时候李心姚开始哀愁地哼歌,哼了会儿就夹带出哭腔,我坐立不安,方扬自若地腾出手按住我。
  李心姚哼唧了会儿见没效果,就不哼了,然后开始打悲情牌,“漫漫,我妈最近老往我那跑,一来就哭个没完。”方扬依然按着我。
  见我没反应,又说:“你那床挺舒服的,上次我在那上面睡得可扎实了。”
  我想起李心姚左右翻滚的样子,那真叫一个扎实,我想今晚上横竖是要被李心姚给搅了,刚要松口,就被方扬给截住,“我给你开个房去,想住哪儿?”
  方扬最终把李心姚放回她的小窝。
  车子急速调头,方扬的脸上浮现笑容,他把手搁上我的大腿,轻轻地摩挲。喉咙突然就吞咽困难,我把他的手拿开,“你咋对任何人都一脸雨雪冰霜啊?人家又没得罪你!她是我朋友!”
  方扬把车停到路边,手把在方向盘上,一脸酷得能结出冰。
  “漫漫,我爱你!”
  我低头说:“哦。”窗外漆黑寂静,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地此起彼伏,方扬看了我会儿就把我往怀里搂,让我猝不及防,然后又将我像揉面条一样搓来搓去,他的下巴顶在我的头上,鼻息深重。
  “我爱你。”他说。
  我倚在方扬怀里,呼吸着他淡淡的夹了汗味的身体味道,醇厚而清爽,动物本能的生理反应开始在我们两人身上无声迸发,两双眼睛开始无遮无拦的对视,胸腔里像装了只小白兔,突突跳个不停。
  我拉着方扬的手,慢慢伸进我的腿间,那里已如沼泽般潮湿,我看到方扬深黑明亮的眼睛像璀璨夜空的星星,晶莹剔透,情欲像流水般在他眼里荡漾,我呼他的名字,方扬凑上来急促攫住我的嘴唇。
  一片欲火中,电话却响了,没完没了执著而亢奋,我斜眼看到李心姚的名字,方扬没有理会。
  我突然推开方扬,“你什么时候给她的电话?给了人家电话又不接!你耍酷啊!”
  方扬怔怔地无声看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陆漫漫,我没给过她电话!”方扬一脸冷峻地拿过手机,没等那边开口,就说:“李心姚,我很忙,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时间倒退回我生病的那晚,李心姚在我身旁左右翻滚,久久入不了梦乡,半夜里一个鲤鱼打挺,“漫漫,我睡沙发去了!”
  我在做梦,李心姚在我迷茫的梦里蹑手蹑脚到了沙发,她蹲在沉睡轻鼾的方扬面前,估计流了一地口水,有没有抚摩两下我不知道,反正李心姚像懵懂儿童看猩猩般,两眼炯炯发光,欣赏完毕自作主张拿了方扬手机就给自己的手机拨过去,正睡得酣畅淋漓的方扬也是一个鲤鱼打挺。
  李心姚和方扬在黑夜里,在我的客厅,明明灭灭地抽了一宿香烟,熏得蚊子都晕头转向,我说那晚怎么我明媚的梦里一股烟雾,还以为隔壁屋起火了。
  方扬自始至终只对李心姚说了一句话:“心姚,我爱漫漫,很爱。”
  方扬没有告诉我,李心姚那晚哭了,他只跟我坦白从宽了前半段,省略了无数后来被李心姚追、截、堵、拉的事件!我假装大度:“哦,方扬,心姚还是孩子,她没经历太多的风雨,你就当她是妹妹吧。”
  方扬搂过我,声音里满是疼惜,“漫漫,你也还是孩子啊。”
  我满心柔情,躺在方扬宽广的胸怀,想着他大我六岁,就真的觉得自己如他的孩子般。
  回到屋中,缠绵中方扬接了无数电话,因为他事务未完就匆忙赶回。一个吻都断断续续花了四五分钟,一件单薄的衣服也脱了几次还没脱下来,他俯过来的时候终于把电话一扔,突破以往的严肃,高叫一声:“宝贝,我来了!”然后重重地砸过来,我想幸亏他扑向的不是坚硬的石头,要不然铁定龇牙咧嘴。
  方扬告诉我现在才是恋爱的开始,他等我的回应等得花儿都要谢了,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就心猿意马,无心他顾,买了最近的机票就赶回来。
  我摸向方扬,为他的心猿意马而高兴!
  方扬炙烫的嘴巴落在我身上,无声地移动,我鼻子里哼唧有声地配合他的动作,黑灯瞎火里我身上的男人褪尽了最后的严肃,爆发动物的原始,我也摒弃所有羞涩,在他身下回应。
  门在那一刻骤然响了,在寂静里特别的突兀,“嘭嘭嘭”像扫黄人员突击检查,就差没直接撞进来,我赶紧推挪方扬的身子,“出事啦!我去看看。”
  方扬把我按回床上,“别动,我去!”
  我乖乖地躺回去,看昏暗里方扬起身,边往身上套衣服边走向外面。
  门开了,原来是李心姚,她手里拎着啤酒瓶子,估计喝了不少酒,那味浓烈得能漂洋过海,我在卧室里都闻到,起身,站在房间门口,在他们的身后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心姚趁酒劲一个猛子就往方扬怀里扎,而方扬做了个很不厚道的动作,他居然疾速地想往旁边挪,李心姚差点一个扑空,她站定,眼睛里的醉意顿时消失一半,“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方扬我喜欢你,你知道我一开始就喜欢你,你干吗一直这样对我?”
  李心姚声色俱厉地又谴责又悲恸,方扬重重地叹了一声,“李心姚,大半夜喝这么多酒,你应该回家睡觉了,我们都困了!”说着就要推心姚出去,做出关门的动作。
  我叫方扬,李心姚越过方扬的肩头看我,眼里满是愤恨,我说声:“方扬,你让她进来。”
  我们三个坐到沙发上,李心姚已没有了往昔的乖巧,她蹬了鞋把腿盘上去,眼神复杂地边抽烟边看我们,先扫两眼方扬,又顺势扫我两眼,然后就开始哭,她咿咿唔唔地告诉我:“漫漫,你不爱方扬,我爱他,你把他让给我吧。”李心姚每一个字都带着酒意,我无奈地宽慰她:“你醉了,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想要去拉起她的身体,却被她奋力甩开,李心姚夹着烟一下蹿到方扬跟前,“方扬,方扬你看看我,我不漂亮吗?我就是太孩子气了,我比她们都好,你看看我,”她用手指我,“你再看看她,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外面的男人一大把!”
  方扬突然大吼,“够了!”方扬起身一甩手指着外面,“你走吧!马上!”
  李心姚也倏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我们,“方扬,你够狠!”眼睛里闪烁出泪光。她站住猛吸了最后一口烟,“你会后悔的!”一丢烟屁股就冲了出去,甩门的时候还扔下两个字,“破鞋!”
  方扬转身紧紧地搂着我,他说:“漫漫,没事了,我们睡觉去吧。”
  再躺上床的时候我们都没了欲望,方扬在身后搂着我,把头搁在我耳边,呼吸温润,我内心有点凉,于是要求方扬:“你搂紧一点。”方扬一用力,我突然就有了想流泪的感觉,李心姚算不上我的好朋友,可是认识的几个月里,我们也互相消磨不少时光和无聊,在伤痛的时候,彼此都曾互相慰藉。现代的都市,这样已经是无可厚非的情感,可是现在这淡薄的情感也生生离我而去。
  我叫方扬,问他什么时候知道李心姚喜欢他的。
  方扬叹了口气,他说大概很久以前吧,方扬说的很久以前,确实久,因为方扬一直和李心姚父亲有生意上的来往,多年前,他还做过心姚父亲的下属。那时候,李心姚是娇贵的千金小姐,当然不会给还是小弟的方扬正眼,只是看方扬多少有几分英俊,偶尔挑逗一下,加上不常在国内待,所以印象也不深。要说真正喜欢,可能是后来方扬在酒吧解救她俩后,她回家便想起了还有依稀记忆的英俊马仔,如今的方扬沉稳而成熟,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所以李心姚渐渐萌生爱意。可是方扬已经遇见了该死的陆漫漫,而且似乎,还爱上他了。
  我转身看方扬,看黑暗里他单薄的眼帘,觉得方扬无比的帅,我轻唤他哥哥,然后往他怀里钻。
  方扬把我搂得更紧,他的心脏在强烈地搏动。
  将眠未眠时,方扬手机又响了,但只是一声,就停息了,然后又有短信传来,我们都不再理会,方扬一直搂着我睡到天亮,一夜绵绵的呼吸。
  曙光微露的时候,我在方扬轻柔的抚摩里醒来,困倦地唤他:“哥哥。”方扬在我耳边呼出燥热的气息,“漫漫,”他俯身上来,我迟缓地回应,脑海里全是昨夜里发生的事情,我想,心姚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她昨晚有没有回家?她还会原谅我吗?然后我又想起方扬手机里的短信,可能是李心姚的,我伸手去拿方扬的手机,“哥哥,我看看,是不是心姚的。”方扬已经顾不上我,他说好。
  打开短信的时候,我突然不动了,身上的方扬感觉到异样,也放缓速度,他抽出插在我发间的手,扳过手机屏幕,然后和我一样,愣了。
  那上面,是打扮妖媚的女子,俯身在年轻男子的身上,乳沟若隐若现,表情怪异,而男子的手圈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是陆漫漫,圈着她的男子,是醉得不省人事的史良。
  李心姚拍了我和史良在包间的照片!
  只有我自己知道,画面里的女子在流泪,可是方扬不知道。我看他闭上眼把手机挡开,按在我的手上,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方扬在我的身上驰骋,我有点疼,从内到外,再蔓延到身体的其他地方,因为方扬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他爆发了,我的心在他的颓败里急速变冷。
  他在怀疑我!
  方扬起身,坐在床沿抽烟,然后又起身去给我倒水,递过来的时候他问:“漫漫,是谁?”
  我用手指抹去了眼角欲坠的眼泪,“方扬,你要爱我就相信我,如果我真有什么,会让李心姚拍照吗?”
  方扬不语,我也不再说话,有什么可说?难道告诉他我唱歌巧遇曾经的男人,看他烂醉,我只是去搀扶他?
  生活不是演电影,没有那么多巧合,我也不习惯去解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陆漫漫的固执深入骨髓。
  我和方扬各自洗漱,然后他开车离去,他说还有事情没忙完,不能送我,我说好,看他开车离开,我也扬手打了出租,用蔫蔫的口气对司机说,某某大厦。
  一路揪心的难受。为那幅照片,为李心姚,为我和方扬,也为史良。
  
4.凯宾斯基的耳光
  到报社就听到消息,那家假酒制造厂已经被曝光,那条新闻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洋洋洒洒上万字,还披露了曾经两次报警未果的事情,那家制造工厂再也不能咸鱼翻身,彻底被查封,据说还罚了一百多万,而张记者功成名就,听说准备跳槽到北京一家报社。林佳说张记者离开也是唯一的选择,在成都待着人家能放过他吗?
  中午吃饭,林佳为我夹肉,“漫漫,你最爱吃这个了,咋吃也不见你胖啊。”我鼻子“嗯”了声不说话,林佳又开始说当年的往事,“当年你为了吃个肉,啥损招也出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刚进校军训的事情。进大学一个半月后,我们军训,第一天所有人对着那一碗一碗的肥肉不动筷子,经过几天的风吹日晒,大幅度体力消耗,那一碗一碗肥肉端上来时,立时就精光没了影,从小吃饭慢吞吞的我筷子举在半空,对着那空荡荡见了底的盘子,喉咙使劲往下咽大馒头,眼泪花都几欲挤出来。一番冥思苦想后,我冲教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我说:“教官,我有件事一直没说,说了怕你们排外,不说我又痛不欲生。”教官怔怔地看我,估计他是没见过这么残败的梨花带雨,他面对我,“没事,你说,有问题解决就行了。”我擤了把鼻涕,顿了半天告诉他:“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汉族。”我低低地告诉教官我是回民,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心虚啊。教官“哦”了一声,好像没明白我的意图,我就继续点拨他,“教官,我不吃猪肉。”教官说是这样啊。我连昏迷的心都有了!他还是没反应过来,我“哇”地使出最后的撒手锏,哭得地动山摇、撕心裂肺,“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要没了咋了得啊,这样的劳动强度,这样的清汤寡水,迟早香消玉殒,我妈肯定找谋了我性命的人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再自尽。”教官挠了挠头皮,“你扯这么远,到底想说明啥?”
  “教官,我想吃牛肉。”
  我在别人的忆苦思甜里过了二十天好肉好饭的日子,那个叫刘畅的北京教官也对我格外恩惠,偷偷地给了我不少好处。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为各民族之间的团结作贡献,后来丫的撒脚丫子追我才知道是有不良企图,不过我为此也受尽了同学的白眼,让我高处不胜寒。林佳偶尔也来沾个光,这为以后我们淡薄的友谊打下坚实的基础,我估计她给我才人的封号,也与那几片牛肉分不开,林佳的市井味在那时候就初露端倪。
  林佳问我:“那个教官,你当时到底上没上?”这是困惑全班同学很久的问题。我白了她一眼:“林佳,都几百年的事情了,你还刨根问底!”
  其实我有点心虚,那个时候我正颓唐得很,教官刘畅是我第二个男人。
  我悻悻地往嘴里扒拉米饭,恍惚地想方扬。我知道方扬心里肯定有了个结,我想我该不该跟他澄清一下,可是想到他早上的表现,顿时就灭了念头。
  报社最近一片火热,因为生活里无端出现了千奇百怪的事情,层出不穷,一版刚要完工总编又赶紧让加内容,左一条右一条地插花边,什么某男服用伟哥过量,导致一直处于勃起状态,我想他老婆肯定乐歪了嘴,只是不知道这么隐私的问题怎么会跑到报纸上来;然后又是某明星和某明星的玉米凉粉在某条街叉腰对骂,导致交通瘫痪,水泄不通;最爆笑的是讲某女子在酒店偷欢,被老公盯梢追赶,只套了三点就撒脚丫子落荒而逃,丁字裤也穿歪了。我和林佳笑得几乎倒地,林佳说穿歪了也就是全走光了?我训斥林佳:“别淫想,赶紧工作吧!”
  多事的九月!
  下班前接到肖淼电话,她说要升职了,请吃饭,还用间谍般的口吻压低声音跟我说:“来了再跟你说个好事。”我突然想起李心姚,然后问:“你叫心姚没?”肖淼说那当然,她龟儿就是餐馆的苍蝇,哪儿有味就往哪儿飞,都不用她叫。
  我舒了口气,想着可以利用这顿饭舒缓一下我们的矛盾,我问肖淼:“送你件礼物,说,想要什么?”
  肖淼在那头沉思半晌,“漫漫,要不你去给我买个自慰器,欧码的,带震动的。”
  我闻言顿时噎住,我劝肖淼:“换一个吧,那玩意我也不好意思去买。”肖淼说:“那行,你就送个真的给我,就这俩,你挑个没难度的送。”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我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始低头工作。
  在成人用品店,我软硬兼施让林佳替我背了黑锅,她只用了两分钟不到就完成一系列动作,若无其事地挑选,付款,然后黑着脸拎了大袋子出来,往我手里一塞。我左右打量一下,发现并无注视的目光,我向她确认:“是欧码的吗?别拿错了,带震动吗?”林佳做出夸张的样子要掐我脖子,“老子一世英名全被你毁了,你还挑三拣四!能用就行了。”
  我没管林佳,在袋子里拨弄检查,这会儿搞准确了总比到饭店让肖淼在众目睽睽下拿出来怒发冲冠强得多,她可是麻辣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检查后彻底放了心,整理好袋子。“恩人啊,走,吃饭去。”林佳作出的牺牲还是值得请吃一顿饭的,所以我打算借花献佛。
  肖淼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直接升做副院长了,真叫我们瞠目结舌,她定在凯宾斯基大酒店吃饭。走进大堂的时候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倒不是因为太高雅,而是我来这么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手里却拎个自慰器,你说要是那盒子突然裂开了,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然后再适时地震动折腾一下,周围是一圈人模狗样的人,那场面肯定壮观。想到这我就背脊发凉,更加用力地捏着那袋子口,就怕它春光乍泄。
  到了西餐厅,发现肖淼也是人模狗样,还真人模狗样,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脑后盘出了一个典雅的髻,却有一小缕像方便面似的发丝蜿蜒至胸前,长裙及地,可惜她坐着,我看那款式估计应该是如晚礼服般能拖在地上的,白嫩细长的脖子像天鹅般骄傲挺拔,我想莫非肖淼她妈把她塞回肚子重造了?怎么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啊!还是她吃错药了?身旁的林佳似乎也晕乎在前方的美丽风光里。
  肖淼向我招手,“嘿!宝贝。”屁股挪到里面的位置,我拉着林佳走过去,向她介绍,“我同事,也是大学同学,你看过相片的。”然后又赶紧把手里的盒子像丢即将爆炸的手雷一样丢给她,“这可是委托林佳买的,所以这饭她也有份。”对面的林佳做出客套的样子,妩媚地说没事,小事一桩。我狂晕,她们还真以为是光辉的帮忙互惠?
  肖淼果然把盒子打开检查,我真想一头栽倒!对面的林佳也是一脸凝固的笑,我们尴尬对视,然后就听肖淼说,谢谢哦,神色还没完全从庞然大物里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合上袋子后,才转向我们眨巴眼睛,“今天又去相亲了,没成!”我问肖淼怎么没见心姚,“遇到她爸了,过去寒暄几句,等会儿就过来。”
  肖淼吃了几片肉后突然俯到我耳边,没等她说我就把头给她推开,“你懂礼貌吗,有话直说。”肖淼不好意思地对着林佳笑,她说:“不好意思哦,隐私。”对面的林佳大度地告诉她:“没事,你们说,我不听。”
  我就等林佳这话,肖淼又俯过来压低声音,“漫漫,杨小霞前两天把腿摔了。”我一推肖淼,“这有啥奇怪的!你也太三八了吧!”肖淼说:“你听我把话说完!”然后拉过我的耳朵,那时候我正往嘴里倒红酒,随即肖淼说的话让我即刻把还没咽进去的液体全喷了出来,“史良抱她来医院的时候杨小霞没穿衣服,她还一直哭着。”
  我脑海里突然跳出那条丈夫捉奸的花边新闻,以及林佳意淫的那个画面,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我恍惚又尴尬地叉盘子里的牛排,黑糊糊地还带着血,衣冠周正的我坐在它面前,感觉茹毛饮血般,突然就没了胃口,我说:“失陪一下,上个洗手间。”
  高雅的地方,我们该用“失陪”二字,可是在洗手间里我抖了一地鸡皮,非常地不自在。
  后来收到方扬短信,他告诉我:对不起漫漫,我不该生你气,你不是那样的女子,我爱你!
  我舒了口气,赶紧给他回复:哥哥,我也那个你!
  心花怒放时听到隔壁卫生间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是窸窣提裤子抑或裙子的声音,拉拉链的声音,再然后是电话铃响,女子接起来问:“走了吗?我马上过去。”
  我顿时发不出声响,因为隔壁分明是熟悉得不会有丁点陌生的声音,不可能是幻觉,绝对不可能,虽然我喝了一口酒,但我清楚记得我已经喷出来了。
  那确确实实是杨小霞的声音。
  听脚步声消失,我才出了洗手间,吐出憋闷在胸间长长的一口气,见鬼了,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吧?我踮着脚尖匆匆跑出去,其实完全没必要踮脚尖,因为杨小霞压根不会停住让我撞上。
  过道处空空的,连服务生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沿路走回餐桌,一路四下张望,想确定是不是真有熟悉的身影,放眼纵观,只有几对含情脉脉的眼,勾勾搭搭的臂,心里居然有点失落,我想,陆漫漫啊,你咋也这么狗仔特性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
  和林佳并排坐着的李心姚向我招手,脸上有灿烂的笑容,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下,我问:“心姚,跑哪儿去了?”然后我把屁股挪到肖淼旁边,也微笑着看她。
  李心姚嘟起嘴,“姐姐,我那天喝醉了,你不要生气哦!”
  我说没事。林佳和肖淼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我又说:“没事,赶紧吃!难得肖淼放一次血,咱把盘子也舔一遍。”
  这西餐厅多高雅啊,我们四个吃得也敬业,肖淼居然没有把嘴巴咂响,我想起无数次她到我家吃饭的情景,那仗势,跟饿鬼一样,现在倒细嚼慢咽起来,心姚和林佳也不吭声,优雅得很。我自己却越来越像爬满了虱子的长毛犬,总想得瑟两下。记得史良第一次带我到西餐厅的时候,看着我的兴奋劲,他就说:“这么高兴?以后我多带你来得瑟得瑟。”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得瑟”两个字的含义,潜意识地把它们认为是激动的表现或者爆发。吃完饭李心姚给她爸打电话,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得瑟。她对着电话说:“爸我先走了,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啊。”挂上前还提醒一句,“你别忘了早点回家,妈老给我打电话。”
  我问李心姚:“你爸是一个人来的吗?”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李心姚也一下怔住了,她停下了脚步说:“对啊,我再去看看!我说我爸一个人没事跑这干吗来了!”
  身后的林佳也突然激动起来,她说她跟去看看,那动作跟嗅到异味的警犬一样。我和肖淼已经撑憨了,她吃了一份牛排、两份意大利面条,我好像吃得也不少,肖淼顺手拉过身旁的椅子,裙角一提,靠上座位就把脚大大地张开,她向我伸手,“漫漫,给支烟!”我也在她对面坐下,“你个烟筒自己怎么不带!”肖淼嘿嘿奸笑两声,“今天不是相亲吗!”我鄙视:“就你这样还能脱手?别妄想了!”
  肖淼的行头配上她抽烟的动作,在整个西餐厅显得无比的突兀。
  更突兀的是,不远处传来一声甩手打耳光的声音,李心姚激愤地叫骂,在烛光摇曳和轻柔音乐里跟丢了炸雷一样,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肖淼“噌”的跳起来说:“出事了!”然后就要往巴掌声的发源地跑,我比她快一步,可能太激动了,身后的肖淼轰地一下倒塌,她踩着了自己的长裙,惨烈地爆发出本能的大叫。真好,她又把群众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我停住蹲下,“你没事吧?”
  “你摔下试试看有事没。”肖淼龇牙咧嘴地还不忘记推我,“你赶紧去看看心姚那儿!”
  我扔下肖淼往吵闹的地方急促而去,那里已经围过去几个人。
  事件的主人公让我绝对震撼,李心姚大腹便便的父亲沉默而严肃地端坐着,林佳傻站着,李心姚一脸凶相还附带委屈,最刺人眼球的是头发散乱的杨小霞!看她青红相杂的脸似乎有些肿,不用说,我大概也了解了行情,而看到杨小霞看过来的目光,我就一个劲地后悔,我过来干吗呢,蠢猪,我过来干吗呢!场面像凝固了般,风雨已经过了,剩下的就是对峙,身后还有一瘸一拐晃悠过来的肖淼,我就后悔刚才肖淼怎么没直接摔得不省人事,我好抱着她上医院啊,我不用跑过来陷入这场尴尬局面啊!真够蠢的!
  杨小霞纤细的手指往耳边理了下垂落的头发,场面从凝固中解冻出来,她直挺地起身,以幽雅的姿态自顾拿起包,然后沉默地往餐桌外跨,李心姚的父亲一直没有说话,他把腿挪了挪,给杨小霞行了方便。我也赶紧闪了条道出来,呆呆地,没想到杨小霞走到我面前却停住了,她的眼睛晶亮,愣是盯着我不放,几秒后,她抓起身后的咖啡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泼向我的脸,“啪”一声又把杯子搁回原位。我倒抽一口冷气,就看到一滴一滴的液体顺着发丝从我眼前流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后又响起一声巨响,比刚才那一声更厚实,估计这一巴掌让全场的人都肉颤。身后的肖淼狂吼一声:“你就拣软柿子捏是吧?”然后又是一巴掌,这一掌更厉害,杨小霞顺势就倒了下去,比刚才肖淼还摔得惨烈。我看到杨小霞终于流眼泪了,喉咙里有压抑不住的哭声,她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圈静默不语的人,半晌后才站起来,也顺带收住了眼泪,杨小霞站定后,又回头看向我,咬着嘴唇,最后放眼看了遍全场,迈步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居然又不解恨地丢了两个字,“贱货!”
  我想完了,捅马蜂窝了,肖淼那脾气,我是一清二楚的,她那两巴掌肯定没过瘾。还记得小时候肖淼和同校的小朋友打赌,结果肖淼输了,输了也就输了,后来知道那小家伙耍诈,肖淼二话不说抡起巴掌就打,打了也就算了,肖淼过了几天想起了又打,这样反复了几次,她的一腔怒火才渐渐消退,估计是自己手掌也疼了,害得那小朋友见了肖淼就跑,比耗子还跑得快,肖淼是出了名的战争贩子!
  果然,我看肖淼拉上裙角快速打了个结,叉着两条细长的腿就走了过去,她叫杨小霞的名字,杨小霞闻声回头。我心里急了,你回什么头啊!我想过去拉住肖淼,可是迟了,肖淼兜头也给了杨小霞一杯咖啡,我赶紧吼肖淼:“你娃干吗!”肖淼头也不回地向我甩手,“站住了,别过来!”然后抽手回去就推向亭亭玉立的杨小霞,杨小霞再次倒地,肖淼训孙子般地指着地上的人,“你骂人有点水准好不好!贱?你不贱?你不贱跑这里来做什么?你不贱和男人喝啥茶谈啥情?谁贱了啊?这个世界没有比你更贱的了!”我实在不能看着事态发展下去,也不管别人的眼光了,抡着胳膊就圈住了肖淼,再不行动估计要出人命,这小道消息明天铁定上我们报纸头条,美女聚众星级餐厅斗殴,打得落花流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能看着肖淼出名啊,要是她衣冠楚楚又飞扬跋扈的样子出现在报纸上,她这辈子都别想脱手了。可是怀里的肖淼力气无比的大,她居然还奋力地想用脚去踹两下杨小霞,我叫身后所有愣住的人,“你们赶紧过来啊!”服务生才搁下了手里已经歪斜的咖啡壶过来帮忙,林佳和心姚也过来了,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站了起来,可是他没做下一步动作,就那样站着看着。局势最终被控制住,杨小霞落荒而逃,肖淼挣扎了会儿也消停了,不停还能干吗,人都撤了难道反攻我们?
  这脸丢大了!
  我们四个像刚经历完风暴的残花败柳,颓唐地围坐一圈,各自抽完一支烟,集体无声地离开。
  在电梯口,我们不约而同地和肖淼拉开距离,其实大家心里都怕遇到见证了惨烈场面的人过来,然后指着我们,喏,就是这几个女的。
  还好,一切只是冷场,可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赶过来几个男的,他们说“等等”,然后走进来,对着帮忙按住按钮的肖淼感叹一句,“挺漂亮的!”
  肖淼丢了个白眼,“我漂亮关你屁事!”那个“屁”字还是重音。
  她彻底把我们噎死!
  下楼后,林佳约了某个裙下之臣换场子打发无聊,李心姚也急匆匆走掉了。只剩下我和肖淼在府南河边散步。
  夏末的夜晚已经很凉了,呼啦啦的风把肖淼的裙子吹得异常飘逸,我看着面前仙女一样的女人,就想她咋这么火暴呢,难怪男人都被她吓跑了。我说:“肖淼,你那德行能改改不?”肖淼不看我,沉重地叹气,急剧地转换为温柔,“漫漫,我看不惯你这样受她欺负,太不人道了!她自己贱翻船拿你撒气!”肖淼的眼神闪亮,温和地落在我身上,我突然觉得感动,这妞和我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替我出了无数次头,连小时候考试考砸了,她也大义凛然帮我垫下底,拿着满是红叉叉的试卷对着我妈的一脸怒火,“婶,你别吼漫漫了,不是她不用功,这题太难了,我都翻船了。”
  我突然想拥抱下肖淼,生活的河流卷走了我们的青春,有无数擦肩而过的人,今天还对着我们微笑的面孔,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陌生了,现实总是残酷而血淋淋的,曾经的过往,已经面目全非,可是肖淼一直在我身边,从二十多年前穿开裆裤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就如现在,她站在我面前,还为我愤愤不平。我说肖淼,刚想来个激动的拥抱,结果她整过来一句,“打狗还看主人呢!”我立时蔫了气焰,微微举起的手就想换成一巴掌抡过去,“你骂谁是狗呢!”
  肖淼忽地拉开距离,一脸灿烂的笑,“漫漫,你不就属狗的吗?”我飞起一脚想踢过去,想着这踢的可是衣冠楚楚打扮精致的美女,路上行人肯定会侧目,马上把半空中的腿收回,“肖淼,你别张牙舞爪的,想嫁出去就收敛点儿,别整天火辣辣地跟冒热气的麻辣烫一样,男人会被你呛死完的。”
  肖淼收住了笑容,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漫漫你别这样说,今天我就装腔作势,连屁都没敢放响,和人相亲的时候嘴都要憋出臭味了,他问一句我答一句,答一句我还附上个微笑,笑得我面部僵硬,结果那公仔最后说了句话,你猜什么话?”我摇头,我想男人面对淑良的美女通常也就说点恭维的话,肖淼感叹地晃了下脑袋,“你不知道,我差点为那话去见马克思了!他说我太内向了!”
  我突然想笑,最终没笑出来,肖淼两年前和初恋男友分手,消沉了一年多才恢复,然后开始了马不停蹄的相亲。当初肖淼的初恋男友提出分手时告诉她,如果你再不改改你张扬泼辣的个性,你就做好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我递给肖淼点好的烟,“肖淼,你别急,什么样的茶壶都有个盖子配,还没听说过嫁不出去的女人,大不了到时候一闭眼牙一咬削价处理,随便便宜个奇花异草,再不行就智障!”
  肖淼拿眼横我,吐了个烟圈,“你可别拉我下水,自己削价给黑社会,我的幸福可还是一马平川,只是时候未到,我等呗!”
  夜色柔和,头上又闪出了星星。我和肖淼猛抽了好几根烟,我们都闭着嘴等对方转换话题。说实话,虽然开着玩笑,但是都觉得沉重。肖淼大概腿也蹲麻了,她站起身,理了下皱巴巴的长裙问我,“你男人呢?”
  我不太想提方扬,和我的前任一样,肖淼不喜欢他,可是她问了,我只得回答,“不知道呢,可能在外面应酬。”果然,肖淼就说:“嘿,黑社会的都不会太正经,我倒不介意你成‘剩女’,早点被他甩了或者早点把他甩了都是一种超脱。”我推了一把肖淼,然后我就真的开始想念方扬,我想他应酬的时候在干吗,有没有搂着个美女四仰八翻?
  我拿出电话拨过去,电话里一片嘈杂,我问:“方扬你在哪儿?”方扬顿了下说:“在玉林小酒馆。”我又问:“方便过去吗?我不想太早回家。”
  
5.脑海里一片黄颜色
  出租车开往小酒馆的时候我问肖淼:“跟你相亲的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啊?”肖淼瘫到我腿上,显得有气无力,“别提了,还是个警察叔叔,真是有眼无珠!我这脱兔都被看成处子了!”
  肖淼相亲一直是个繁杂而高调的过程,大到她们医院的院长,小到太平间守门的大爷都为她上下走动物色过,平均三天一潘长江,五天一金城武,质量成色各异,良莠不齐。每次相亲完毕她就给我打电话,呼天抢地指天骂地,说什么都长那样了难怪只能走相亲这条路;再不就是龟儿长得人模狗样了点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唬老娘没见过男人还是毛大爷!肖淼这次的对象就是他们外科医师给介绍的,天花乱坠一番修饰,肖淼春心荡漾,满脸的鬼画桃符,披上道袍就去擒拿。可惜警察叔叔整场咖啡时间都是用鼻孔照着伪装温柔的肖淼,我问肖淼:“那个帅吗?”肖淼很气愤,“不帅我能这么郁闷吗?”也是。
  到小酒馆的时候里面正放着异域的音乐,是我喜欢的格调,我一颠一颠地往里面跳,肖淼在屁股后面跟着,捏着裙角也跳得跟蛤蟆似的,她叫我:“陆漫漫,你慢点,等我一下。”我向她做了个战士冲锋陷阵的动作,然后就蹿到了里面。小酒馆百来个平方米,所以我一眼就锁定了方扬,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领口微微打开,手上还端着杯子,突起的喉结一鼓一鼓的,和旁边的人说着话。方扬并没有注意到我,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用手迅猛地捂了他的眼睛,用变了腔调的口气问他:“哥们,知道我是哪条道上的不?”方扬一反手把我搂了过去,他对着我咧嘴笑,那笑雄性味十足,谁看了都能枕着做一夜春梦。方扬向我介绍对面座位的男子:“刘队长,市公安局的。”我伸手过去,握手的时候我们都有点发愣,好像记忆里有这么个人,可是具体是张三还是李四?有点懵,我拉过身后的肖淼,“这是我朋友……”
  还没介绍肖淼的名字,就听他们异口同声,“是你啊?”
  一场意外的重逢。肖淼告诉我这就是那个有眼无珠的相亲对象,我低声调侃肖淼:“你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啊!这小子栽了!刚脱离险境现在又身临其境。”肖淼拿眼白我,偷偷俯过身来跟我说,“你看还帅吧?”我点头,“行,看那骨架估计也挺能折腾,我那欧码的自慰器不白买了吗?”
  肖淼在桌下踹了我一脚,她让我小声点,我想完了,肖淼这次肯定被反擒拿了。那小子不愧是公安出身。
  方扬嗅了下我头发,“你怎么一股咖啡味?”我赶紧打岔,让服务生加杯子,倒上酒的时候我看旁边的肖淼眼神都快呆滞了,顺着那光芒,我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我差点呛得背过气去,记忆里一场大雨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那眼神我不陌生。
  那场雨铺天盖地,军训已经接近尾声,所以也趁机全体休息,我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翻看几米的漫画插图,杨小霞不见了身影,肯定是溜出去和史良电话马拉松了。想到那悱恻缠绵镜头我就一肚子闷火,憋得几欲七窍生烟。那当口,趴在上铺的林佳叫我:“嘿,刘教官在外面。”林佳通常会这样刻意提醒我,因为看形势刘教官并不是来查寝的,有好几次他进来后发现有人用自制的纸牌赌博也佯装盲人,熟视无睹,常常溜达一圈后到我附近站定,说大家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我透过窗户看过去,果然就碰上了那双眼睛,我想还有不多的时间就要分开了,在部队的日子,因为刘教官的特殊照顾,我比别人少吃了很多苦,我向窗外的男人比了个手势,让他到隐秘的地方等我。躺了一小会儿,我假装上洗手间,哧溜跑了出去。
  事情怎样开的头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我说了很多话,教官一直看着我,看了会儿他就开始呼吸急促,我也跟着呼吸急促,再后来他就搂了过来,紧紧地像揉面条一样。那时候荷尔蒙分泌特旺盛,所以脑海里成天一片黄颜色,处于容易激动的阶段。其实那一次很不成功,还没怎样呢教官就举了白旗,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认为男人做爱,也就两分钟。后来在床上的几次,才纠正了我的错误观点,当然这是后话。
  教官刘畅坐在我对面,叼着烟向我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我心里开始打鼓,一个劲想着平常烧香少了,报应来了,报应啊!
  那晚我们都喝了不少酒,最先倒下的是肖淼,刘畅提议玩两把色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他一路从部队玩到公安,早几年前他就可以把我杀得晕头转向,这过了几年,我还在原地踏步,而他肯定早已在酒场练就出十八般武艺,现在估计都能挥十八手降条龙了!我心里叫苦,用脚踢肖淼,我偷偷说:“明天还有要紧的工作,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要不撤了?”肖淼哪还管我,“别怕,老子顶着!”
  肖淼很义气地对两男人说:“分男女组玩,我们这组我喝!她刚割了痔疮不能酗酒!”
  我狂晕!
  果然我预料得没错,几根烟的工夫,肖淼就眼冒金星,头顶雀雀飞,四仰八翻,我也不管她虚构的痔疮了,端起杯子接力下去,方扬却挡住我的手,“要不不玩了,聊会儿天。”刘畅却说:“哟,还没喝呢,哥们就心疼了。”说了还拿眼扫我,玩世不恭地喷着烟,我想起当初在校门口,我推着刘畅,让他别来找我了,纠缠半天后,他也是这样叼着烟看我,扔我两个字:你狠!我在刘畅的注视里慢慢蔫了下去,心里觉得理亏,我推开方扬,“我喝!”
  越喝越觉得难受,开始后悔当初颓唐的糜烂生活,那真是我历史里的污点。这人多奇怪啊,转来转去你也逃不了宿命的安排,生活永远在主导我们。曾经以为我们可以做主角了,可以引领生活了,却不知道,其实生活永远是一个大旋涡,你一旦跳进去,就无力自拔,就只能顺流而下。我和刘畅,又被生活的大旋涡卷到了一起,还搭了肖淼进去,旁边还有个不知情的方扬,真讽刺。
  方扬看不下去了,“刘畅,你个大男人跟女人较什么劲?”
  刘畅转过矛头,“你喝!”
  服务生连续上了几次酒,大战三百回合后,我们终于决定结束,方扬好像也有醉态了,他搂过我,用了比平时更大的力,我问他还能开车不?方扬沉默地点点头,刘畅已经先行去开自己的车,我刚想说先送肖淼回去吧,一旁歪着的女人突然站直了身体,“漫漫,我没醉!你们不用送我了。”然后把手里的盒子塞给我,“你先帮我拿着,改天再给我!”看刘畅开车过来,肖淼又好像被抽了骨头一样靠上我的身体。
  我一个劲冒冷汗,内心挣扎异常,我想要不要阻止肖淼,或者跟肖淼说明下情况,兜头来了一股风,我立刻清醒,方扬握着我的手站在旁边。刘畅已经打开车门,“我送你朋友回去吧。”我愣了又愣,然后木然地轻轻推正肖淼,我听见自己低低地说:“小心啊,肖淼。”
  看他们离去,我的身体像生根了一样扎在原地不动,又是一阵风,吹得我头发乱飞。我想秋天快要来了,夏天就这样说走就走了,身旁的方扬点了烟,抽了一口后递给我,他没有看我,可是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和刘畅,是不是认识?”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我突然愣住,费了好大劲我才缓过神,只好老实回答方扬,刘畅好像是我们大学时的教官。
  方扬“哦”了一声,哦得很自然,可我听出了里面的意味深长,如果我和刘畅不认识,那么刘畅的不正常反应只是无理取闹,但如果认识,瞎子也能看出有状况。内疚和懊恼在我心中翻涌,我开始明白,其实我很在意方扬,似乎我已经爱上他了。
  我等着方扬取车过来,狭窄的玉林西路已经行人寥寥,偶有醉醺醺的男女过往,我看着他们,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如果没有过去,现在一切都将是完美的;可是,每个人都有过去,无法消除。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方扬还没过来,玉林西路上都是小酒吧,大凡客人停车都集中在附近一两处宽敞的地方。所以方扬取车,按理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莫非,他生气了?或者,他醉得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只好走去找他,有些跌跌撞撞,酒精已经在我的身体里发挥作用,灼烧我的神经,眼前也模糊起来,在阴暗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步履蹒跚,而是我看到了李心姚,她在方扬怀里!我的心开始急速跳动,方扬的手很自然地搂着她!他们?
  胃开始难受起来,我却极力忍着,没有唐突打扰他们的冲动,可是却想看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我爱方扬,我承认自己做得不好,也承认,或许,我配不上方扬,可是我爱他,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更确定自己的爱。
  原来,当我们懦弱起来,遇到新的爱情,遇到新的情敌带来的恐慌,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李心姚让我有了新的想法,我不能放手,失去方扬,我会痛苦。
  我决定提醒一下那两个人,依然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可是还没张口,胃里的液体就涌了上来,我蹲下开始呕吐,这时候,也听到方扬压低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说:“李心姚,你清醒一点!”
  我抬头看去,李心姚哭得更凄然,方扬已经用手撑起她的身体,他们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我确定了方扬的口气,他并没有做什么越轨的事情,内心一下平静下来。
  我退回到小酒馆的门口,我应该信任方扬,他值得我信任。
  不多时,方扬开车过来,他为我开了车门。
  “怎么那么久呢?”我问他,口气尽量表现出自然。
  “遇到个朋友,”方扬告诉我,“让你久等了。”我摇头,看着他,方扬侧过脸和我对视,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我给了方扬一个吻,仓促的吻。“开车吧,方扬。”我说。
  一路上方扬的脸上都挂着笑。他没有告诉我他遇到的是李心姚,我也没有问,这有什么重要呢?我只要知道方扬爱我就行了。我也爱他,很爱,深爱!爱到害怕再有其他女人出现,一路上我张了无数次口,仅仅想告诉他,方扬,我爱你!可是最终,我没有说出来,我觉得此刻我对方扬的爱情就像滚烫的火锅里的那颗沉底的劲道而入味的牛肉丸,想吃又怕被烫到、辣到般,一边流口水一边犹豫。下车的时候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我说:“方扬。”他却先叫我的名字:“漫漫,漫漫,我爱你!”他的眼睛黑亮依旧,长久地注视我。
  他抢先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地陷入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想,这三个字谁说不都一样吗,只要我们相互爱着。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这个想法是错的。
  日子就这样晃着一天天过去,我的记者生涯也渐渐步入正轨,和同事联手搞了几条对得起观众的新闻。林佳也比较厚道,只要是我提交上去的,她都想办法给我排到显眼的位置,极尽优待,我还真感谢军训时那几片牛肉,虽然当初是因为自己消化不完才做的顺水人情,压根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林佳挺记情的。
  为此,我决定送林佳小礼物犒劳犒劳她,当然是借花献佛。方扬给了我一张百盛的购物券,二千块,估计是他备来送人的。和他在一起后,我没少享受这种变相的贿赂,除此之外方扬也没少带我去腐败,连我妈都说我最近时髦得很,吃的穿的用的都上了一个台阶。有次我妈来看我还搜出一套妖得不能再妖的红色内衣,当时我妈的表情显得极尽好奇,举着内衣在灯光下研究了老半天,又审视了我一会儿,双眼发光,“漫漫呀,这是方扬买给你的吧?你们住一起了?”我妈知道我不会买那样的内衣,我红着脸推脱我妈:“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妈悻悻地说:“你要早点结婚了,我还懒得管你,你们既然都住一起了就早点把事情办了吧”。
  我想我妈真够婆妈的,生怕我嫁不出去,都什么年代了还是裹小脚的思想,住一起就得结婚!想想当初和史良一起几年她也没这么勤奋地催促,兴许是年纪大了——我是说我年纪大了,最近她一来电话就唠叨这事,时刻提醒我我的青春已如小鸟一样一去不复返。
  在百盛转了一圈,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欧时丽秋装,打算一件送给肖淼,恋爱中的女人应该好好打扮一下。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险些出车祸,我眯着眼睛看刚和我擦身而过的车,车里有熟悉的身影,是方扬,应该说像方扬,副驾驶位上坐着个女的,我突然就冒出冷汗,正在仔细辨认的时候另一辆车朝我冲来,司机探出脑袋吼了一句,“你眼睛长屁股上了?”我翻了个白眼,小声回答:“你眼睛才长屁股上了!”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影了,我晃了下脑袋,那肯定不是方扬,车都不是他的,车里的女人也不是他的,当然那个也不是他,一定不是他,我估计我这么紧张就是因为我妈给唠叨的,叨念得我跟着瞎紧张。
  见到肖淼的时候她给了我全盘否定,肖淼哎呀哎呀叫着:“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男人刚才带了个女人来堕胎!”我心里一惊,“你确定是他?”肖淼使劲点头,“除非他有双胞胎兄弟,要不我肯定没认错,我还专门跟了他们一路,不信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问他刚才在哪儿。”
  我当然没打电话,如果真是方扬,如果那个女人真是他的什么人,他会那么轻易承认?何况,我又是谁?轮得到我盘问他吗?
  从医院回家后我就开始翻方扬的东西,嗅他的衣服,查看我们使用的避孕套,还有从他兜里翻出一些杂物,查看是否有酒店开房的单据。结果到他回来,我还是一无所获,方扬一进门就惊讶地问我:“怎么把东西搞得这么乱?”我看着他不说话,面无表情,方扬走过来搂我,我没有拒绝,躲在他怀里的时候心里五味翻腾,想了很多,也想起了那个女人,或许是在我之前的一个存在,或许并不是在我和方扬相爱后才出现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借口,我突然发现,就算方扬真的有除我之外的女人,我居然没有勇气去揭穿他,这种感觉,和史良在一起时有过,是一种害怕,害怕失去对方。
  我没有询问方扬,也无法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骗他说有点不舒服就不再理他。
  接下来没两天我和方扬就有了第一次争吵。那天我陪着他到杜甫草堂喝茶,成都的茶馆热闹,卖瓜子、卖花生、掏耳朵、擦皮鞋、舒筋骨、搓麻将、打长牌、谈生意、闷瞌睡、写文章,百业千行都对茶铺情有独钟。随同的还有他几个朋友,那是我第一次正式被他带到自己的朋友圈子,本来刚开始挺高兴,我也一直装着文静没怎么说话,后来在他们谈兴正浓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一阵臭豆腐的香味,没顾忌还有别人在场,我像往常一样抓着方扬的胳膊摇,“方扬,你去给我买一串臭豆腐吧。”方扬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快吃饭了,那东西也不卫生!”我并没有松开方扬,也没注意别人落在我们身上的目光,坚持让他去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对方扬撒娇的习惯,一遇到达不成共识的问题我就摇他的手,这招是林佳教的,说男人最受不了女人撒娇。我屡试不爽,没想到那天方扬像吃错了药一样就是不依我,正尴尬着方扬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就皱着眉头接了,我只好顺势放开了他,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方扬的电话有点漏音,我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莫名就紧张起来,方扬问对方吃药没有,不行就到医院。
  我想战火就是那通电话引起的,方扬挂了电话后我就变了脸色,我逼问方扬:“你帮不帮我买?我没带钱!”方扬斜眼看了我半天不语,我突然就想起前几天他带到医院堕胎的女人,血往脑上涌,“方扬,我就想吃串臭豆腐!”方扬依然不说话和我对峙,好半天他才掏出钱包丢给我,“自己去买!”
  我拿了钱后扬手打车离去,还没到家就接到方扬电话,“你今天怎么了?在外面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是个男人!”我冷哼一声:“吃串臭豆腐你就不是男人了?我没那么伟大让自己忍气吞声给你挣面子!”方扬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漫漫,对不起,我今天态度不好。”我又哼一声,“方扬,你不是男人!”
  我还想骂几句来着,结果方扬恼怒地吼了我一声,“陆漫漫!”然后毫不犹豫地挂掉。
  其实我想骂方扬,你真不是男人,把别人肚子搞大了找我撒气!
  还没跨进小区又接到同事电话,说前两天东郊摔死人那篇稿子别跟了,“漫漫你给个结局,要在情理之中哈!”我心里冒火,“你收了那开发商多少钱?我为这事跑了多少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告诉我不跟了!如果一开始就收到了钱是不是这事都不用曝光了?”同事没等我说完就愤然挂了电话,一分钟后电话又响了,是主任!
  我当然知道主任来电话的目的,这事如果没有主任的默许,谁敢?主任是最大获利者,一开始他就对这案子感兴趣得很,就跟他大舅死了一样。平常除了看他对美女感兴趣外还真没见他对什么热衷过,何况是一个在工地摔死的民工,主任感兴趣的是这事牵出的经济利益,一开始本来只是件普通的因公殉职事件,后来有人爆料说伤者是被故意拖延送去医院的时间才导致的死亡,原因是工头认为如果住院治疗,那无疑在填无底洞,而按照以往对死者家属的赔偿惯例,几万就可以了,省钱也省事。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事捅给了我们报社,主任一直关注着,时不时还感叹人心不古!现在突然就让收手了,看来还是人民币威力大!
  主任告诉我这事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如果有十足的证据当然没问题,可是现在人都火化了!压根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收不收钱人家都能有办法把这新闻结束了,主任教导完后又关切地问我一句:“才人最近心情不佳?”我说:“主任我心情好得很哈,您多心了。”
  其实我心情能好吗?我多么的不知所措、忧心忡忡和痛心疾首!那晚之后方扬就不再到我家了,第二天也没来,第三天……林佳说吵架反而能增进感情,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没想到会在丽都遇到方扬,我们在包间外的走廊相遇时都吃惊不小,那时候他正被一个女人挽着,好像有了点醉态,而我,也正搀扶着一个男人。我们迎面无声地望着对方,方扬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很不自然地把手从女人怀里抽出来,我看他的嘴动了一下,似乎要叫我的名字,我却头皮发麻,没等他发声就侧了头绕过他们。我能感觉到方扬一直在我背后盯着,如果他叫我,我的一切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几天前咪咪给我来电话,说师大有人诱骗学生卖淫,可能还涉及黑社会,我花了一百二十块办了张假学生证,在师大兼职信息栏里找到那则招聘电话,拨过去要求兼职。没想到对方警惕得很,说是正规的公关公司,还要我交六百元的入会费。上了几天班也没抓到任何证据,都是像陪酒小姐那样,后来一起上班的女孩子告诉我,前几次出任务都是素的,过几天你不想出荤的都由不得你了,想抽身都抽不了。我装出无知的样子说:“我只是兼职,可以随时不干。我是卖笑不卖身!”那女孩子最后提醒我,“现在想不干还来得及,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再继续问时女孩就不说话了。
  就在来丽都前刚得知,这个组织不仅卖淫还贩毒,已经有不少女学生被控制,我的“经理”似乎也开始对我放松警惕,向我灌输一套一套的歪理邪说,说什么只要你开通点,每个月不下三万块。三万块啊!我偷偷地在心里计算,除了大姨妈那几天,按他们的收费标准,再去除他们所谓的管理费,那我一天得接待两拨客人才能达到他那三万的标准,如果他没有吹牛,那肯定也是高估了我的能力,换潘金莲来上班也没那能耐啊,真当是充气娃娃啊?听了经理后面的话才知道,那三万的来源很大一部分包括在贩卖摇头丸里面。为了不让经理起疑心,我装着非常害怕和犹豫的样子,并且拒绝了经理,告诉他我只是想兼职赚点零花钱,经理也不再勉强,只是说随时想做了就告诉他。
  同我一起到丽都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苦口婆心地劝我,整个晚上她都一脸愁苦欲言又止,有点白毛女的味道。包间客人要求用药,那个女孩已经联系了自己的上线,她被我握着的手都已经汗湿。我想我的运气足够好,只要取证成功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是没想到扶客人上洗手间却遇到方扬。在杜甫草堂吵架后我们就各自顶着没联系对方,没想到现在人家左拥右抱,正在花丛中当蜜蜂呢,想起他看到我时的眼神心里就爽,哼,我的臂弯里也挽着男人,哼哼!
  取证非常成功,几乎没有漏掉任何一个环节,藏在袖子里的微型摄影机把最主要的几个过程都录了下来,藏起摄影机时我轻松地呼了口气,坐回座位就和他们举杯畅饮,算是提前开庆功宴了。搁下杯子的时候有服务生进来,告诉我有人找,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第一反应就是方扬,赶紧走了出去,方扬果然黑了脸等在外面,我双手抱胸作鹌鹑状等方扬说话,结果他连个屁也没放,就只是用眼睛盯着我,我想难不成你还练就了激光眼,用眼睛就能把我打个落花流水?我陆漫漫还没那么不堪一击。
  在我甩给方扬背影的时候他拉住了我,他说:“陆漫漫,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想这个问题多可笑,他问我怎么回事!他居然问我!我冷脸傲视他:“方扬我没怎么回事,是你怎么回事?”方扬和我绕口令,“我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回事?我问你最近怎么回事?别闹了好吗?”我挣开方扬抓在我胳膊上的手告诉他说:“如果你有了别的女人,就别来纠缠我!”没想到方扬严肃的脸上马上表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着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就为了这个!”方扬说得轻松。我再次看向他,“这个还不够?”方扬又拉住了我,“漫漫,我在楼下等你。”他轻轻地说,“我想你误会我了。”我并不理睬他,再次挣开。
  回到包间后我开始感觉天旋地转,音乐在我耳边回旋,有人举了指头在我眼前晃,几秒钟的工夫我就困得想倒头大睡,我想这什么酒啊,跟北京二锅头有得一拼啊,几小杯就让我魂不守舍。恍惚中我好像被人抱起来又放下,然后有人为我解了衣服,我想厉声叫他放开,可是却无法发出声音,在我拼尽力气努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惊惧地发现自己赤裸地躺着,有人举着相机,我却无法动弹,我想完了完了,这次为新闻光荣牺牲了!我奋力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怀里躺了颗圆圆的脑袋,是方扬,我一动他就醒了过来,“漫漫!”我突然想起自己是没穿衣服的,恍惚记得还被人拍了照,我惊叫着坐起来,方扬按住我:“漫漫别怕啊,一切都过去了!”我更加急躁地问:“过去了是什么意思?我被拍照了!方扬!”
  方扬轻轻地又把我按下去,并告诉了我全过程。原来,我的酒里被下了药,裸照是用来控制我们的最佳工具,药就是那个善意提醒我的女孩放的,其实她也是受害者。我问:“那我的照片呢?”方扬坏坏地看着我,“在我手上,以后你不听话我就给你贴出去!”我向他踢去一脚,“我急死了!”方扬坐到床沿边,“我还能留着吗?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把那些人全灭了,相机早被我砸了!”方扬说完这几句就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又叫我:“陆漫漫,你能换个职业吗?”我把头别向一边,冷不丁地问他:“方扬,你带过女人去堕胎?”我想我不问,这件事情会一直折磨我,最近的不愉快都是因它而起。“方扬你回答我,是不是?”方扬点头,“一直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没想到那么小气,不就是个女人吗,你依然是老大,成吗?”我想方扬这是怎么了?事情败露了就索性不要脸起来,他说得多轻松啊,不就是个女人吗!!他真是比史良还无耻!哦,不对,是他无耻!我听见自己轻轻对他说:“滚吧!”方扬却笑起来,“陆漫漫吃醋的样子很迷人啊,你和我闹也就因为这事吧?”我疑惑地看着方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方扬继续告诉我:“陆漫漫,我是带了女人去医院,可那不是我的女人,她老公是我兄弟,在局子里还没放出来,托我照顾她,改天我让她带结婚证给你看看,你看看上面那男人是不是我!”方扬一脸坏笑地盯着我,“你知道吗,我的女人只有你!”
  因为证据确凿,警方很快就逮捕了那几个主事的人,端掉了一个贩卖摇头丸的窝点,后来我问咪咪,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咪咪愤恨地回答:“妈的抢老子生意!”经过这次事件,我和方扬都敏感起来。
  国庆的前一天,李心姚给我打电话,她说她爸终于不把钱全砸在女人身上了,给她买了新车,邀上我一起去兜风,我拒绝,李心姚问:“你和方扬约好了?”我说是,然后她悻悻地挂了电话。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方扬。对李心姚,他说自己一直把握着适当的尺度,她于他,只是女朋友的朋友,只是合作伙伴的家眷,仅此而已。方扬听出我的怀疑和担忧,有时候,李心姚打来电话,他就告诉我,是李心姚的,然后用委婉或者淡漠的语言拉开距离,他的刻意,让我觉出自己的小心眼。
  肖淼最近也成功擒拿了刘畅,从此脱离单身的行列。一腔甜蜜,打电话来汇报业绩时我险些被她腻死。挂上电话又觉得心虚,好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过后又觉得委屈,那是以前发生的事情,她和刘畅是后来才在一起,所以不算我对不住她。
  只是方扬,从我和刘畅相遇的那晚以后,就变得敏感,他刻意在我面前拉开和李心姚的距离,估计也是在提醒我。我试着想跟他坦白,当然不是彻底坦白,总不能告诉他我曾经玩过刘畅,次数不多,数得着的三四次!我想摒弃一些,胡诌一把蒙混过去,可是方扬轻描淡写一挥手,“不用说了,都过去了。”那仗势就跟我当众偷腥被抓然后他跟我表现大度一般,而实际上,他还是想知道个究竟。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就觉得憋屈,所以也不愿再去解释。其实解释也是白搭,难道真的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我只是悔不当初!方扬与我都开始小肚鸡肠起来。又因为一些琐事开始吵架,并且不动声色地冷战。
  报社又要聚众腐败,问去不去,我没好气地说不去,其实我一直在等方扬电话,我想国庆七天,你总得有个计划表示表示吧,实在想冷落我一段时间你也得找个理由搪塞我一下吧。结果等到我下班回家洗得干干净净赤条条爬上床,电话仍然悄无声息。我拿起来看了好几次,确认电量是否充足,看过后又颓唐地丢到一边,再后来终于进来一条短信,迫不及待打开,却是移动群发的恭祝短信,看了两个字就不耐烦地删除了。
  我也憋起劲不联系方扬。天色暗淡的时候我终于坐不住了,我想找点节目打发一下,时间一过我就能在这场冷战里高举胜利的旗帜,因为按照惯例,大气的方扬会比我更沉不住气。于是我还是打了电话给李心姚,其他人各自都有节目,我能联系的就只有这个女人,而且,我也想确定一下他们在没在一起。我叫心姚:“你来接我,来了后再决定下一步。”她说好。
  李心姚的车很拉风,虽然我对汽车、飞机、轮船这类交通运输工具不太熟悉,但是那三个字母还是耳熟能详的——BMW,刚毕业的时候史良跟我说,漫漫,我总有一天会开着BMW向你求婚。我问他为何非要BMW?史良搂紧了我说,BMW的含义就是be  my  wife。时光流逝得真快,转眼就从指头缝里哧溜没了,理想与现实总是千差万别,到现在,史良没开上BMW,他的老婆也不是我,想着这些我愈加颓唐,看了一眼手机,依然没动静,我说:“心姚,我们到龙泉去吧,如果你熟路的话。”
  李心姚说没问题,估计是刚开上马儿,满心欢喜,就怕没机会折腾,一路上她问了我无数问题,主要是围绕她父亲的情妇和方扬的问题,李心姚问我那女人为什么要泼我咖啡,肖淼为何要义愤填膺地去狠揍她。然后就问是不是已经约了方扬,怎么又单独行动,我被问得头痛,烦闷异常,刚要打断,却接到肖淼电话,还没开口她就大叫着出事了,让我赶紧到医院。
  我让李心姚急速调头,开足马力,一个劲催,“你快点!你丫不是把四个轮子当三轮开吧?!快点快点!”肖淼的电话让我急火攻心。
  还在值班的肖淼收到垂死病人,犹豫挣扎了半天,还是给我打了电话,史良血肉模糊地被人送进了医院!肖淼说被人捅了肚子,头也破了,血流得满脸都是。她辨认了半天才确定是史良,而努力睁开眼看到肖淼的史良费力地说了两个字,那两个字是我的名字,漫漫。
  我一路思绪乱飞,想起以前史良为杨小霞殴打流氓,也没血流成河,现在他居然垂死挣扎在医院,我发现自己快要流出眼泪,很奇怪的感觉,难道我还爱着史良?五年的往事一幕一幕爬上心头,史良第一次吻我,史良第一次拥抱我,史良第一次要我,第一次去爬峨眉山,第一次吵架,一点一点地浮现在眼前,我终于发现,有些事,早已烙在了我的生命里,无法磨灭。
  10月1日,天气骤然转凉,艳阳高照的明媚日子迅疾消失,没有半点过渡。我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从史良在抢救室到他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我一直站着,焦躁地等待,到后来肖淼过来告诉我,好了没事了,我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松开,吐了一口长气。然后我发现有点凉,肖淼说:“都忘了降温了。”她转身要去给我拿衣服,我把她叫住,问她通知家属没?肖淼露出鄙夷的神色,告诉我杨小霞的电话打不通!
  我退靠到墙角,有些虚弱地抽出烟,在凌厉而来的风里费力点上,一口一口地抽,刚才看到史良缠满纱布的头,眼泪没忍住,掉了出来,刚想伸手去抚摩史良,却发现我在玻璃外面。我抬手抹了下脸,又是一片潮湿。
  肖淼拿衣服过来的时候告诉我,联系上杨小霞了,她马上过来,然后又说:“心姚昨天急匆匆赶回去了,忘了告诉你。”我这才猛然发现身边早已没有她的身影,肖淼继续说:“刘畅也马上过来,他好像通知了方扬,因为我说你在医院。”我说“哦”,心里一片沉重。
  很久以后才知道,史良尾随杨小霞,对她招摇挽着心姚父亲的行为终于爆发,他挡在他们面前,杨小霞不动声色地和他对峙,因为史良并没有把他们堵在被窝,杨小霞沉默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男人说:“李总,我们改天再谈吧。”然后脱手拉过史良。我想象不出当时的史良是怎样把那一腔怒火憋回去的,他沉默地任杨小霞拉着,沉默地跟着她往回走,可是走了几步他突然站住,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奋力甩了杨小霞一耳光,那一巴掌响彻整条街。无数的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杨小霞好半天才回过神,对史良狂吼一声:“你狠!”扬手打车绝尘而去。史良迅速转身,朝李心姚父亲的方向狂奔而去,与李心姚父亲的保镖兼司机发生了搏斗。事情就那样发生了,那时候我正坐在李心姚车上,心急火燎地盼着方扬的电话。
  方扬在身后叫我,他说漫漫,我回头,看到一身灰白休闲装的方扬,他一脸的担忧,旁边还有刘畅,我突然觉得难受,身体和心,都有些疲惫的感觉,我扎到方扬怀里,那里一片温和,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紧紧地靠在方扬怀里,开始抽泣。
  方扬安抚了一会儿,问我怎么回事,我语塞,肖淼赶紧在一旁打圆场,“先别唧唧歪歪了,到时间吃饭了,先吃饭吧!外面新开了家菜根香,走,刘畅请客!”说着就去拉刘畅。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碰到慌忙赶来的杨小霞,看到我们,她突然停住脚步,我心里就开始打鼓,还是肖淼镇静,一脸冰霜,瞪了她一眼拉过我们就绕过去,我松了口气,可依然觉得满背针芒,凉飕飕的,杨小霞果然就在后面喊:“我的男人,你来招呼什么呢?”
  被方扬握着的手有些松开,肖淼在旁边一挽袖子又想冲过去,我一把拉住,“走吧,被狗咬,你还想去还一口?”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再顾及肖淼和刘畅,我告诉方扬,我以前的男人,叫史良,现在躺在医院,刚才的女人,是他老婆,方扬“嗯”了一声,默默地在桌子下握了我的手,我的眼睛突然变得温热,泪水摇晃几下,最终还是淌了下来。
  史良始终是我心上的伤口,无法掩盖,而不幸的是,这个伤口,从一开始就清晰地呈现在方扬面前。
  生活安然地过往,如微微波澜的海面,只是,它的下面,却有着暗涌。
  肖淼对史良和杨小霞充满了轻视和不满,她说看着杨小霞在医院的虚伪劲就觉得恶心,抢救的时候不见人影,人活过来了就拣现成的表现调和感情,“史良知道你守了他一夜吗?”肖淼问我。
  其实他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回不了头,我有了方扬,我很满足,史良知道了,也顶多感激,而这感激是杨小霞极度排斥的。所以,我告诉肖淼:“你就闭上你的嘴,他知道了又不会给我们劳务费。”
  肖淼“呸”了一声,“早知道就不该通知你,看人家两口子多和睦啊,那史白眼狼可是对他那杨白眼狼感动得一塌糊涂呢!”
  我赶紧岔开话题,问肖淼最近和刘畅的进展,肖淼一提这个就来劲,铺天盖地一番炫耀,先描述刘畅是如何的悔不当初——当初相亲时看走了眼。又显摆自己是如何地走高调路线,刘畅又如何锲而不舍,我听得耳朵都烫了,赶紧替她补充上一句夸耀自己的话,“那还不是因为你有魅力!”
    肖淼在那头表达赞同,对!估计还配合着点头的姿势。
  挂电话前肖淼问我:“那个,杨小霞好像对刘畅挺感兴趣的。”我心里突然紧了一下,杨小霞当然也认识刘畅,他是我们的教官!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接肖淼的话,只是问她:“她问你什么了?”
  肖淼嘿嘿两声:“那贱货看到男人就荷尔蒙上升,她以为她谁呀,我都懒得理她!”
  正要再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