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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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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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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野眼疾手快,飞身猛扑过去,将圆丸拢在掌心,吹散上面的土灰。
  他跪在崖边,碎石自膝侧滚落,簌簌落向深渊,寒风卷动衣襟,流云般飞舞而起,后颈骤然绷紧,被人向后拽动,发力扯回台上。
  陈靖松开掌心,微微松了口气,将赫钟隐向上背紧,抬脚向前走去。
  “将军,此圆丸不似凡间之物,”鸿野单膝跪地,掌心向内合拢,高高托起灵丸,“其中必有蹊跷。”
  这圆丸似枚活物,握在掌中如血脉涌动,丝缕牵扯筋皮,它吸饱日月精华,温润通透如玉,丸子上呈现草叶纹路,底下隐有血气,如波纹涌动开来。
  陈靖止住脚步,接过这圆丸握在指间,对着日头摩挲两下。
  草叶纹路浸染更深,里面血丝摇曳,朱红在琥珀中游荡洇淡,缥缈不在人间。
  诛心草······
  陈靖眉心一跳,无端想到什么,手中玉丸滚烫起来,将皮肉炙出焦糊。
  “将军,您肩上伤势未愈,属下来背先生罢。”
  鸿野靠上前来,想将赫钟隐接到背上,陈靖垂下眼睛,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攥住衣衫,指头向内勾紧,捏住几分褶皱。
  “先生?!”
  陈靖扭头看人,瞥到冰雪凝成的眼睫,银白发尾垂落下来,遮掩大半面容。
  赫钟隐无知无觉,脖颈垂落下来,呼吸几不可闻,没有清醒的意思,这些微动作像某种执念,至死不能解脱。
  陈靖向上托起,那几根手指捏得更紧,肩上血腥浓郁,浸染大半身体,他摇晃脑袋,将浓重夜幕甩开,分出只手抽出布条,向内缠紧两圈。
  “不必,”陈靖道,“在外面开路,先下去的去请附近最有名的郎中,收拾一间院子出来。”
  随从将士们纷纷领命,在前面排成长队带路,鸿野留在队尾断后,时不时摆正赫钟隐身体,怕人掉落下来。
  陈靖肩上无力,全凭毅力背着人往山下爬,那枚药丸被他放入怀中,贴在胸口之上,他能听到自己粗重无律的呼吸,沉哑的,急促的,似被疾风吹卷的旌旗,抖落簌簌嗡鸣。
  两日一夜几乎没有歇息,到山下时陈靖冷汗直冒,皮肉绽开更多,鲜血染红大半衣衫,他松开手臂,将赫钟隐轻轻放在地上,令郎中上前诊治。
  鸿野上前帮将军包扎,陈靖坐在旁边,直勾勾盯着赫钟隐的面容,对肩上伤处恍然不觉,鸿野洒上大股药粉,粉末蜇痛血肉,逼得他清醒过来:“如何了?”
  “回将军的话,这位大人身上没有伤口,但是血气匮乏五内皆损,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鸿野手下一颤,骤然想到什么。
  当年将军要他给那兰景明请郎中来,郎中也说兰景明血气匮乏五内皆损······
  “可有性命之忧?”
  “回将军的话,小老儿学术不精,这位大人身体康健,脉象异于常人,不知为何血气匮乏至此。若是能够好生休养,性命当是无忧的。”
  “那就好,”陈靖松了口气,肩上疼痛剧烈起来,“将先生抬进院里,命人好生伺候。”
  他担心来回挪动会加重先生伤势,没有将人送回府中,只在附近收拾出一间院子,调了几个家臣婢女过来伺候,郎中给赫钟隐诊脉开药,又给他肩上伤口止血,折腾一番天色渐晚,随行的将士各去休息进食,陈靖口干舌燥浑身酸软,靠在榻上无法入眠,软糕茶点不想入口,只想等先生清醒过来,将诸多事情说给他听。
  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渺小,这两旁山脉巍峨险峻,峡谷之巅流水潺潺,空谷之中风声赫赫,人命如同蝼蚁,自悬崖飞坠而下,摔得尸骨无存。
  陈靖头痛欲裂,以手抚额揉捏几下,妄图将痛楚逼退下去,他起身走在河边,雪浪自水中凝结,化为薄脆浮冰,在岸边撞成碎渣。
  天将欲雪,雪过泛晴,烈日照耀大地,晒干皲裂泥土,湮灭勃勃生机。
  他摸出那枚圆丸,在指间碾动几下,月华自天边流淌而来,血丝在丸子之中游荡,那草茎惟妙惟肖,叶片簌簌抖动,脉络纤毫毕现。
  仙官憔悴枯黄的面容映入胸中,陈靖心中五味杂陈,拍手唤来骏马,在林间奔腾起来。
  飞雪如刀划破面颊,脚下泥水四散溅落,沾染衣衫下摆,他不知跑了多久,到后来人困马乏,眼前昏黑一片,恍惚只见一座茅屋,里面空空荡荡,连枯草都寻不出来。
  他下马走进屋中,躺在四面漏风的草室里,下落水滴被寒气冻住,冰锥在屋檐凝结起来,在地上砸成碎块。
  他浑浑噩噩躺着,直躺到天色将明,喉间舌下口干舌燥,只得去河边取水,河边有一女子衣衫简陋,手捧着瓷碗舀水,见陈靖两手空空,她自身边取来布袋,摸出小小一个铜盆:“大人若不嫌弃,便用这个舀水罢。”
  “多谢姑娘,”陈靖道,“外面冰天雪地,姑娘舀水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家人忧心。”
  这女子生着一张圆脸,看着格外喜人:“让大人见笑了,小女子天生喜寒,酷爱在雪中玩耍,以往烈日炎炎终日不散,我盼星星盼月亮向天求雪,如今总算得偿所愿,自是要多出来的。”
  陈靖闻言诧异,不免向她望去,女子笑盈盈舀足水碗,挥手向他道别,消失在林影之中。
  他垂头盯着手中铜盆,捏紧了向前走去,这浩荡江水如游龙入海,磅礴奔涌而去。
  因天气反常河水涌动,诸多沙袋铸成堤坝,在岸边堆砌上来,垒成铜墙铁壁,外面村落三三两两散着,几户人家住在河边,孩童们在浮冰之中戏水,笑闹声叽叽喳喳传来,在林间肆意飘洒,震落碎叶无数。
  陈靖默默伫立在那,化为一座石雕,冬雪自肩头融化成雨,似血水滚落而下,沾湿大半衣衫。
  远处嘚嘚马蹄袭来,鸿野自马背翻下,连滚带爬扑到陈靖面前:“将军恕罪!鸿野有要事禀告将军!”
  “讲。”
  鸿野在赫钟隐院外坐了一夜,那血气匮乏五内俱损如同魔咒,在胸中盘旋不休,天蒙蒙亮时他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决定要将一切和盘托出,是罚是杀皆由将军定夺。
  陈靖仔仔细细听着,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顶破土壤,自胸中奔涌而出。
  先生与兰景明······
  肩上血肉疼痛,逼得他弯下腰来,狠狠按住肩胛,林间簌簌风声扇动,一只飞奴自半空掠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飞奴稳稳落在上面,抬起一条腿来。
  陈靖忍过这波急痛,取下它腿上布条:“先生醒了?!”
  他拍手唤马过来,甩鞭向赫钟隐院中跑去,鸿野跟在背后,片刻不敢稍离,两人飞奔穿过密林,前方传来马蹄鸣响,三个人齐齐骑马奔来,左右两人护着中间那人,几次想上前劝人下马,却总是阻止不成。
  中间那人一袭白衣,坐在马上似乎气力不济,被缰绳甩得东倒西歪,骏马高高向上扬蹄,那人自马背翻下,狠狠朝地上栽去,旁边两人慌忙翻下,堪堪将人扶住,在地上滚动几圈。
  “先生!”
  受惊的骏马跑得看不见了,赫钟隐摔落在地,脸颊掌心沾满泥土,手臂蹭的血肉模糊,喘息呛咳不止。
  陈靖翻身下马,慌忙将人扶住:“先生要做什么?!”
  赫钟隐面色煞白,嘴唇干燥皲裂,眼睫眉峰如冰雪凝成,寒凉不在人间。
  “阿靖······”
  赫钟隐双膝跪地,手臂向上抬起,攥住陈靖衣衫,竭力嘶声吐息:“诛心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