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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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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书籍名:《锁金铃》    作者: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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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钟隐血气耗竭,说几个字便俯下身来,冷汗浸透脊背,散出周身寒气。
  “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有话回去再说。”
  陈靖欲要将人扶起,赫钟隐站立不住,指头虚软无力,额上冷汗直冒,浸透大半面容。
  “你们先下去罢。”
  四周将士纷纷散开,倏忽看不见了。
  林外只有两人,陈靖扶不动人,干脆跪在地上,撑起赫钟隐身体:“先生请先起来,地上冰雪才融,当心寒气入体。我问先生一句,先生可是巫医族后人?”
  赫钟隐悚然一惊,脊背高高弓起,似被踩住尾巴的猫儿,炸起周身硬毛。
  “钦天监仙官与先生同出一族,”陈靖道,“先生血脉非同寻常,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仙官血脉能求风得雨,保大梁国泰民安。”
  赫钟隐无言以对,阿靖吐出的每个字掷地有声,字字戳中要害,令他反驳不得。
  “先生,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被人骗过的次数,数都数不清了,”陈靖道,“先生若还有恻隐之心,便不要再哄我了。我送先生回去,先生要将一切合盘托出,全都说与我听。”
  陈靖口中哄劝,动作却分毫不乱,他将赫钟隐送上马背,直接送回院中,将人安顿好后他出来牵马,几声狼嚎自四面八方涌来,林中翠叶簌簌作响,马儿惊慌失措,陈靖抚摸马儿鬃毛,轻声安抚它们,直到马儿平静下来,他才松开缰绳,自院中向外走出,与白狼遥遥相对。
  白狼呲出尖牙,脊背高高弓起,嚎出悠长啸鸣,那双深绿的眼睛竖成一线,透出汹涌杀气。
  陈靖面不改色,攥紧手中长刀,肩背肌肉隆起,手背崩出青筋。
  他面上平静,胸中惊涛骇浪,白狼的存在甚为稀有,称得上寥寥无几,这些年来唯一一次见到······还是少年骑白狼来救他那回。
  这白狼并不上前,只是远远冲他呲牙嚎叫,似乎在威胁什么,要他不可轻举妄动。
  陈靖捏住眉心,忆起兰景明殒命那日的狼嚎,汹涌哀鸣如同水浪,自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溺毙其中。
  桩桩件件如同断裂丝线,重新拼凑回来,倏尔远去的游鱼被他拽住尾巴,拉回自己身边。
  狼嚎渐渐淡去,连绵溢出林间,陈靖立在原处,仰头望向天边,云层被狼嚎冲散,光芒自云朵缝隙漏出,在臂上揉出光斑。
  陈靖转身回房,点燃一支烛火,淡淡檀香晕散而出,丝缕缠裹而来。
  “先生,”陈靖端来一盏热茶,喂赫钟隐饮下,“把您所知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罢。”
  赫钟隐垂下眼睫,掌心贴住胸口,他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心心念念的诛心草不在身上,可谓是被陈靖捏住七寸,任人扯拉宰割。
  他不知陈靖知道多少,也不敢再做隐瞒,担心一着不慎,诛心草会被当场碾碎丢弃,一切便会功亏一篑,再也无法挽回。
  陈靖静静坐在塌边,取来被褥盖在赫钟隐身上,叠好方巾给赫钟隐拭汗,时不时吹凉热茶,帮赫钟隐洇湿口舌,他愈是平静淡然,赫钟隐愈是心头发慌,这诛心草是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差池。
  赫钟隐一字一句说着,有时气力不济,陈靖便接上两句,若是方向错了,再猜两回也能猜中,赫钟隐为此胆战心惊,脊背冷汗淋漓,自陈靖受命离开永康城后,他与陈靖交往少了,再次相见陈靖已是骁勇善战的青年将军,周身血气充盈,性子沉稳许多,不似之前那般活泼跳脱,眼下他要将一切合盘托出,心知自己也是强人所难,巫医族这两支血脉各有千秋,若他真循组训治病救人······确实该救仙官。
  但他赫钟隐任性惯了,只愿做想做之事,只救想救之人,他一定要救自己的孩儿······可他如何能要求陈靖,放弃拯救仙官?
  陈靖自幼长在将军府中,祖上满门英烈,往日里受尽家规训诫,凡事要以天下为重,救一人还是救黎民百姓,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他自可以吐露一切,添油加醋诉说孩儿多年不易,毫不犹豫为孩儿赴汤蹈火,可他怎能逼迫阿靖······与他做同样的抉择?
  陈靖悄无声息听着,指头在榻上颤动,面上无悲无喜,眼珠如同琉璃,透出浅淡颜色,他等赫钟隐全说尽了,启唇冒出一句:“当年在林中小屋与他相遇,是他乔装改扮,故意躲在那里,只为潜入将军府里?”
  赫钟隐无言以对。
  “炸毁龙脉,盗走山河混元图,送入北夷兰赤阿古达手中,同样是他所为?”
  “·······”
  “龙脉被毁燃起烈火,嫂嫂生产离不得人,我请先生过去看看,当时他将山河混元图盗走,先生本想飞箭取他性命,最终没能下手?”
  “是。”
  赫钟隐垂下眼睑,指甲抠进手里。
  “我令鸿野将他厚葬,鸿野遵从北夷习俗,又不敢违我命令,只得将他浅埋在太行山上,他被白狼挖出,才算捡了条命,最后与先生相认······是这样么?”
  “是。”
  “他如今命悬一线,血气匮乏五脏皆损,唯有诛心草能救他一命,且这诛心草化作的灵丸只能救一人,若分成两半,便效用全失,与寻常药草无异,是这样么?”
  “是。”
  陈靖闭上双眼,肩膀血洞疼痛起来,它们蔓延到四肢百骸,掀住头皮向上撕扯,漫天寒气自天灵穴向下灌入,他被丢进冰湖之中,从未有过的寒意沁染而来,将他冻作冰凌,砸成满地碎块。
  铃声悠长叮咚作响,少年身骑白狼踏雪而至,乌金箭骨自背后射来,穿透浮云钉上枝干;姻缘树前合掌祈愿,修罗面具下刀枪相向,卧房之中被翻红浪,太行山上天人永别·····
  少年不识情爱只知心动,这一生情之一字,原都系在一人身上。
  “先生,陈靖若选择挚爱,便是背叛为大梁马革裹尸的将士,背叛祖上家训,背叛将军府立府之本,背叛黎民百姓,”陈靖道,“若决意舍弃这些,陈靖便不再是陈靖了,陈靖再无颜面对兄嫂,再无法留在永康城了。”
  赫钟隐合上双眼,不忍与陈靖对视。
  他何尝不是背叛过往背叛族训,背叛了对他全心信任的徒儿。
  他嘴唇轻颤,吐不出半句话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陈靖走出卧房,坐在门槛之上,脖颈垂落下来,手指插进发间,向内碾压进去,抠出淋漓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