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最伤心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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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见解，罗禤的那一次来访是为专程来为我们从前的恋情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的，所以我想他会很快便会离开我所在的城市。
但事实上他没有，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他忽然又出现在我的学校里，出现在我面前。
第二天正是元旦，老师们也趁机偷懒，把那天下午的课都取消了。
按照惯例，从中午吃完饭没多久，宿舍里的女生们约会的约会、聚会的聚会，早早地就作鸟兽散了。
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睡午觉。
印象中我还做了一个诡异且搞笑的梦，我梦见陆家豪像韦小宝那样，一口气娶了七个老婆回家，结果把我们全家都给累坏了，当然，他本人被累坏了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和老妈也居然被累坏了，因为我妈有七个儿媳妇要收拾，我要在七个嫂子面前摆小姑子的谱，这简直就是在挑战现代人类的极限嘛，我绷着的脸扛到第三个嫂子那里就再也扛不下去了，正准备去找陆家豪算账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叫我名字……
我醒了过来，正是楼下的欧巴桑通过装在宿舍里的对话机在大叫我的名字。
我又在床上坐了一下，迷糊的神智终于清醒了。
我想起之前的梦，于是便想多半是陆家豪这个家伙，他去年毕业后就留在了这个城市里，平时就像老鹰护小鹰一般护着我，其严格程度比我妈有过之而无不及。联想到那个梦，我故意又磨蹭了几分钟才下的楼。
还没走出宿舍楼大门，我便远远地看见了罗禤。
他背朝着大门，站在大门对面的一棵大树下，也许是等的时候太久了，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像个傻子一般定在那里。
没过多久，他似乎心有所觉，在我愣在那里发呆的时候转过了身。在眼神接触的那一刹那，我们似乎都怔了一下。我定在那里，他也定在那里，隔着女生宿舍的大门对望着彼此的脸。
我忽然觉得那就是我与他在现实中的距离，不管我们为彼此许下了多少关于未来的心愿与承诺，不管我们曾经多么地亲密无间，但在北京校园里的惊人一瞥之后，我们便像两条曾经相交的直线一样越行越远，我们之间永远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壑。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我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所感染，下意识地也向他走去。
当我们的身体终于靠近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仿佛我们中间并没有隔着那三年的时间，我却本能地退了一下，微微地摆了一下肩，他的手便顺着我的手臂滑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我抬起头问他。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里仍似从前般温柔，可那样的温柔不再让我觉得甜蜜，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心痛。
良久，他终于说话了——“佳忆，陪我吃顿饭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让我不忍拒绝，可能我也无法拒绝，因为在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的那几秒钟里，我的鼻子敏感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据科学家称，地球上的许多动物都是通过嗅觉来选择配偶的，我大概也是如此吧，罗禤的味道被我的身体记得太久了，像一个根深蒂固的病毒般无法彻底清除。
我们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饭店。
点菜的时候，他问我喜欢吃什么，我点了一个最棘手的菜——随便。
菜上来了，其中有几样是我从前最喜欢吃的菜。但他不知道，在后来的日子里，为了打消自己对过去的思念与悲伤，我对那些菜早已避唯恐不及。
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慢慢地吃着。
我知道他在看我，一直在看我，从我们上出租车开始。但我不打算讲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他讲什么。
我得承认，那样的我，让罗禤有些难以适应，也影响到了他的食欲，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吃。
最后，我放下筷子，微笑着对他说：“我已经吃饱了……你不打算吃一点吗？”
我的话让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跟着又叹了一口气。
“佳忆，你……你真的有男朋友？”他问。
这一次，我对这个问题不再感到那么意外了，我点了一下头，耸耸肩：“本来有的，不过后来我又觉得他也不怎么样，所以就分手了……”，说完，我便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跟着我便故意忽略掉他眼里的诧异，装作很感兴趣地样子问他：“你别老问我啊，说说你的艳遇吧，你可是××大学的高才生啊！”
我的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他的眼里有了恼怒之意，但我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你别说你没有哦——，你还记得赵荻飞吧，那厮现在长本事了，三天两头的艳遇……”我很聒噪地说着，还好赵荻飞给我写了不少信，不然的话我还很难把那个话题说得那么久。
我说了很久，十分钟，又或者是二十分钟，他一直耐着性子听着，最后，他终于打断了我的话。
“佳忆——”，他的声音似乎很生气了。
我收声，假装诧异地看他。
“佳忆，你知道我并不想跟你说这些事——”，他沉声说道。
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了一声，对他嫣然一笑，“那——我们就说点别的事，嗯，你……你还记得以前你们班的那个鞠红雪吗？上次赵荻飞说在北京看到她了，说她现在……”
说出鞠红雪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色一变，似乎被这三个字给刺痛了，于是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胖子说她现在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不……是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还要有范儿……”
“够了，佳忆——”他忽然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闭上了嘴，装出一副被惊吓的样子，委屈地看着他。
“怎么啦，罗禤，难道你记不得鞠红雪了吗？”我轻轻地说。
我看见他的脸上变幻了许多神情，最后终于转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羞愧，跟着他的嘴动了动，我的心也跟着一颤，然后我便听到了那三个字。
你知道吗，这世上有最让人心动的三个字，也有最让人心伤的三个字。
前者是我爱你，后者是对不起。
是的，我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三个字——对不起，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表情——愧疚，那正是我在那个时候最怕去面对的一种情绪，它可以出现在任何人的脸上，除了——罗禤。
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因为速度过快，我差点把桌布给掀了起来，玻璃酒杯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裂成了不规则的碎片。
“我……我得走了，我还有事，还有事……”，我哆哆嗦嗦地说道，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跟着我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奔去，急急地经过大堂，跑到了门外，然后在马路上使劲儿地跑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在我的意识里我跑了很久，久得我几乎以为自己从出生便一直在奔跑，而我也只能奔跑，不能停止，因为一旦停止我便会觉得心痛得似乎快要死去。
××××年的最后一天，如果你在×市的大街上看到一个女孩像疯了似的在奔跑，也许那个人就是我。
我就那么跑着，不管别人脸上诧异的表情，也不管自己将要奔向何处。
最后，腿一软，我摔到了地上。
一辆汽车在我身后的马路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跟着我被人抱了起来，是罗禤，他一脸焦急地看着，嘴里在对我说着什么，我定定地看着他，耳边什么都听不见。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高三的那一年，我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后山，躲在一棵树下面，后来罗禤找到了我，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满腹委屈地看着他大哭了起来……
我真的哭了起来，在他的怀里。
“佳忆，别哭了，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恍然中，我听见罗禤对我说话，可他的话让我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哭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要这个夜晚哭完似的，最后他把我抱了起来，放进了出租车里。
车子开了起来，经过一幢幢忽明忽暗的建筑物。
我也哭累了，停了下来，只是身体偶而还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我呆呆地望着车窗外面的世界，夜色初上，路灯还没有亮起来，外面的世界是暗夜的幽蓝，而且越来越暗，像我的心。
车子在我们学校门口停了下来，我们默默地下了车。
“我送你回宿舍——”，他说。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他默默地走在我身边。
那条每天被我走了无数次的路像是被我们身边的黑夜拉长了好几倍，让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终于，我远远地看见了宿舍的灯。罗禤在这个时候说话了，“佳忆，我和鞠红雪——”，我迅速地抬头打断他的话，“不，你什么都不要对我说，我本来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刚刚大哭了一场，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佳忆——，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他再次想对我说什么。
我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随后便蹲了下来，像个孩子似的拼命摇头，嘴里只有那几个字：“不，不，我不想听，不想听…….我永远都不想听……”，不仅如此，我又开始哭了起来，身体在强烈地抽搐着，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罗禤把我拉起来，紧紧地抱着我，脸色苍白地抿紧了嘴。
我本能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像从前我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那个时候，我是他的佳忆，他是我的罗禤。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泣慢慢地停了下来，身体却不愿意离开他，我依旧贪恋他身上的味道，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的呼吸变得重了起来，听见他一遍遍地轻声唤着我的名字：佳忆，佳忆，佳忆……
最后，他的唇落在了我的脸上，随后又落在了唇上，我的脑袋嗡了一声，身体却本能地往后一缩，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然后我便开始挣扎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钳制住我的挣扎，一边喘息着对我说：“别这样，佳忆，你仍是爱我的，不是吗？”
我停止了挣扎，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错了，罗禤，是过去的我爱过去的你——，但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我的声音虽然沙哑，可每个字都很清晰，像冬天的风准确而冷漠地刺入我们的皮肤。
是的，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因为那个被定格在忘记深处的画面，因为那个被我一个人终结的生命，因为我们的爱情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开头，所以，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步履虚浮地回到了宿舍，像一只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鬼。我没有回头看一眼罗禤，也许，他也和我一样，是另一只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