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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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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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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道这句话来的那么快。
  他总觉得他老爹这种安静又稳如磐石的东西,哪怕天下尽亡,大概也会抱着他的猫坐在荷塘边看雪吧?!
  但是有些事总是要让你措手不及。
  他第一次强烈地希望老爹不要回过头来管自己。但是,信攥在他手里,让他无处可逃。
  秦正让他走。带上钱帛隐姓埋名,什么都不要管。
  桦树的信纸渐渐被打湿,秦煜心想,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呢……
  但是来到西凉之后才发现,自己对父亲,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呢。就算是谁让他人头落地,也统统不晓得。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遇上了龙夜吟。他回来了,打算让所有人战栗。那个黑眼睛的少年变得如此不可仰视,魁梧修长的体格,被北风刮得坚毅如铁的面廓,看人的时候像是惫懒又骄傲的刀。他把他揪起来,按在马鞍上打马而去:“你这时候死又有什么用?!”
  那个时候秦煜在牢里困了三天,像个水鬼一样,眼睁睁看祖宅化成了火海,还有那片荷塘。他望不见那个抱猫地背影,便咬着牙低声道:“我活着……也没什么用。”
  龙夜吟不耐烦道,活着就好,活得比他们长,可以气死他们。
  秦煜后来再也没有寻过死。
  他开始接手城中的事务,从中查找线索。起先他以为是谢源,但是后来,他不得不承认那是迁怒。他知道龙夜吟对谢源是不一样的,那种不一样几乎从头到脚。他很奇怪他居然是那样肤浅、只看外表的人,但是又毫无办法。
  他觉得怎么都是自己先来的,然后那么多兜兜转转……现在他们又遇上了,那么难能可贵,那么……好。
  可是他却爱着别人。
  秦煜觉得荒唐。
  而对龙头头来说,谢源救过他一命。那在大漠荒凉中无声地来、无声地去,无人在乎的命。
  那么,谢源就是他的命。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模糊了,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在蚩尤海的夜晚,茕茕独行的冷漠旅人,美得像冬天月光里的冰荧惑,也沾染着梦幻般的剧毒。
  “要帮忙么?”
  “不用。”
  “你那样,没有办法把马救出来的。”
  旅人没有说话。他杀了马,然后踏上旅途,飘忽如风。
  三天后他们再次相遇,他问他去黄金城的路途。
  此后一别无期。
  龙夜吟见过许多过客,这是很特殊的一个,所以他记得他。他记得他,所以知道谢源不是他。谢源只是谢源,聪明,骄傲,从容在握,千方百计引他入瓮,却不知道引狼入室。
  他其实很贪心。他装作不在乎,但确确实实,很贪心。比如说,他曾经溜到秦煜房间里透了一个球出来。虽然他知道,他不可能瞒着父亲有什么小收藏品,他能拥有的,也只是从秦府到诺诚的短短一路,可他还是很想要。他都明白的,所以最后只好把它藏在若耶溪里。
  他空有一身武力,空有纵横千里的兵机。但是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什么东西的。
  也留不住谢源。
  
  【番外】龙头头与秦囧萌(中)
  
  因为自己毕竟是一种人见人怕的怪物啊。虽然不明白,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有这个自知,也在遇到对的人的时候,愤世嫉俗。
  秦煜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对个头啊,谢源这样子的人。
  是,秦煜对谢源的看法,糟糕透了。
  这种贱货就是什么时候都能吸引众人的注意,对你的愤恨可以完全不加理睬,最后你愤恨着愤恨着,他爬到你头顶变成BOSS的那种人,看了就想狠狠压在地上削一顿。作为龙头头的暗恋者,秦大少却很少把谢源当成情敌,这跟你自己是一只剑龙,就很难把霸王龙当做情敌一样。对他来说,谢源的危险不仅仅在于抢人——抢人只是最低限度的。谢源对人生的威胁简直无处不在。见到谢源的第一面起,秦煜就感到他简直无一处不在冒着奸诈的坏水,是故非常不能明白,这一个个都上赶子不是买卖是为哪般。
  美则美矣,要人性命。
  龙头头却是个不惜命的。自他报了仇之后,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使命感消失殆尽,他牵着马走在西凉街头,依稀觉得自己还是当年的顽童,而头顶已然少了父亲的鞭笞、军法的桎梏。他挣脱了背负在头顶不曾消散的头衔,或是诅咒,同时也觉得浑身一轻,连性命也可有可无,简直可以平日飞升而去。要不是有个谢源做念想,他大概会去尝试着出家,洗一洗这些年造下的杀孽。
  无事可做,无聊透顶。
  若不是他本身便是个刻板寡味的人,恐怕就会闹出大乱子来了。
  结果,正在这时,谢源也挣脱了。
  姬叔夜死了,陆铭一走了之,龙夜吟眼底精光一现,请君入瓮。段数在阴谋家谢某人的眼中,拙劣可笑,那也就只有使出擅长的强取豪夺,以填欲壑。
  秦煜知道龙夜吟是真的喜欢谢源,那样喜欢,神智都不清了,搞得人都不要做了。在他眼皮子底下,龙夜吟像是抽饱了大烟似的,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整个托付出去,把自己的剑自己的刀,握进谢源的手里。谢源透着清凌凌的媚意,毫不手软就把他剐了个血肉模糊。
  没有我,你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哦。他这么说的。
  秦煜为龙夜吟不甘心。他不是大度的人,但是撇开爱情,他也看不下去。而一谈到爱情,那就像看到自己最最心爱的东西被人踩翻在地,狠狠跺上了几脚,碾成齑粉。
  他哪里懂呢?秦煜想。本来,没有你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根本用不着你说的。
  他爱你,他就把鞭笞他的权力交给了你。
  可是……你还真打了我操!
  秦煜发誓以后再也不给谢源好脸色看。但是龙夜吟不,他决心要做个傻二,以便让后世的史书里可以明明白白写上“龙夜吟,情圣也”六个大字。于是他只能当做不晓事,陪着龙夜吟一起傻。
  这一傻傻了十年,鞍前马后。
  他从一个看到血还要晕乎两下的贵游子弟,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兵痞,狠起来能冰天雪地的战场上吃死人肉,然后一瘸一拐走八百里路去找龙夜吟。他凭什么呢?有什么身份么?似乎是没有。但他让全天下都知道龙夜吟身后有个秦煜。
  只是他们不知道,秦煜帮他洗衣服叠被子做私房菜,秦煜给他热羊乳调草药治带了根的胃病,秦煜碰上了没碰上了凑上去给他当肉盾挡明枪暗箭,秦煜抽抽搭搭地一边给他骂一边给他剔手臂上的箭簇,秦煜在他发饱老酒想谢源想得要发疯的时候躺平了给他压。谢源做了什么?谢源高高在上什么都不用做,他还什么都不看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在阁楼宫阙中搞他那一套复杂阴暗让人作呕的宫廷政术,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洋洋得意有这么个好用的走狗,在外头风餐露宿为他保家卫国。
  秦煜起先恨得咬牙切齿,然后在岁月的洗练中变得平静淡然,然后在有一天倏忽发觉,自己这么伺候着龙大爷,但有可能永远也战胜不了那邪恶阴毒的狐狸精,莫名胆寒。
  不是心寒,是胆寒。若是心寒,他早八百年就心寒了。他是胆寒。人年纪大了,总有些说不出口的不安,何况,他从来没有被人看在眼里过。
  秦煜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觉得龙头头可能也不是他想得那么傻,至少他那么冷冰冰的,那么漠不关心的,那么视而不见的,就从他这里撬走了所有的青春与最炽烈的关怀。一句话也没有。他平静地接受,有时候堂而皇之地占有,但过后又不动声色地抽身。如果秦煜敢提什么要求,他推脱得极有可能与他的心上人一样漂亮,干净。
  于是秦煜从平静淡然变得有些机械。
  他想,是不是一切都该有个头。不管是好是坏,一个结束,或者结束的理由。
  这个时候,陆铭又带着大队步兵从后方赶来。
  十年过去,大家都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样子,身份、地位、立场,一切都已然有了清晰的眉目。大家已经明白了自己并非可有可无,他们注定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其后几百年的运命。他们的一切都会被议论纷纷,甚至盖了棺还要留于后人说。
  在这种认知上,所有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有了各自的目的,但是陆铭依然游离在这一切之外。这个男人对全天下来说都像个谜,有他出仗,即使是敌人也会觉得万分荣幸——虽然那肯定是会输的一仗。但是朝廷又偏偏对这样的将才弃之不用,只让他在军塾里带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