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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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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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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多问问他的,谢源想,你总是不愿意多管闲事,殊不知那些也许并不是闲事。有很多蛛丝马迹,不是么?你都不愿意想。
  夏天时候他揽到怀里的孝经,秋天的那一次真气逆行,还有前不久去寻神医的路上……或者更古早以前。更古早以前的事情也跟你想象的完全背道而驰。那也是一个初夏,下过雨,他帮你揍了碧瑶宫主一顿,抢了碧瑶珠出来。
  “快吃了。”父亲总是依照自己的愿望独断专行。
  儿子低头看看,接过带血的、据说能救命的东西。
  父亲又吩咐了一次快吃了,甚至僭越了尚未戳破的身份,狠狠催促了几句,然后因为伤重不得不先行一步,临走的时候还嘱托他,快吃了,吃了还能成仙哩!
  儿子大概是没吃。他大概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他的情毒已然解了。但对另一些事情却依旧想不明白。
  比如说:他并不希望那一个对他下了毒手的人……死。
  他握紧了碧瑶珠,好像握住了希望。
  所以他最后大概都没有吃,否则早就成了仙,哪里会坠下悬崖,被他,被谢源有机可乘。
  这大概就是故事的真相了。真相隐在昆仑虚上的那一场雨,和虚无缥缈的妖风里。谢源走近那场雨,就被压得再也直不起腰。
  
  一七二、兄弟歧路
  
  谢源就这样当上了官,魔教教主,虽然不太好听,实权却很大。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怎么说底下人怎么做,嘤嘤说,诶你不是皇帝么,谢源摸摸她的脑袋,我就是个教主。
  嘤嘤说,“我以为皇帝也就是这样子的……”
  只有谢源觉得这样不太好,他认为,一定是李长老的肉汤把诸位吓到了,于是特别还安抚了一下李长老的家人。不知为什么,李家出来抛头露面的只有妇弱。对付妇弱是谢源的拿手好戏,他在老妇人或者年轻妇人的哭哭啼啼中随她们的叙述一一展现出惊讶、好奇、欣喜、沉痛、悲恸的情状,让她们感受到恍若父亲般的慈悲与怜爱,这个父亲跟她们的心紧紧相系,总能顺着她们的感受给予安慰。一顿话下来,李家有不少未亡人甚至要爱上谢源了。
  谢源很好地把她们安顿下山。然后把长老会里剩下的两个最有权势的叫来:“我上次说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绵羊一样瑟瑟发抖。他们的祖先大概是跟姬千绝从宫中逃出来的公卿,或者是溃逃的路上保护他的土豪,当初会选择这条路,一定是有许诺的好处存在。但是过了百多年,他们大概都忘记了,谢源看他们也只觉得是一般的豪绅,眼底精明却惜命得很,不像是会拼的人。
  谢源好意道:“大长老的事,你们考虑得怎么样?谁来做?”
  两个人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显出喜出望外的强自镇定,显然没有想到这等好事居然真得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他们这几日思来想去,都觉得谢源会把长老会整个给做掉,毕竟他与云中流是一气的,现在长老会和教主之间的斡旋者金克颐已经不在了,他们可没有天真到以为,魔头会因为死去的父亲而放过他们。还有那个什么盗曳,不就是他的左臂右膀么?他们这几天可是如惊弓之鸟一般,正往山下偷偷摸摸送家小。
  苍白的长指在桌上敲击了两轮,魔头微微一笑,“没有?太谦虚了,要不两个人一起干?这段时间宫里头委实不太平。你们先干着,到时候看谁比较上手就……哈哈,当然这个都可以以后再商量,轮流坐庄嘛。”
  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地拜退。
  “千绝宫说到底是个杀戮地,的确不宜带着家小。除了婢子,把妇孺都安顿下山,这件事可以慢慢做起来了。”
  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
  盗曳从背后撮着葡萄跳出来,“你倒是现学现卖,他们还当我们在宫里头插了多少眼线呢!不过……你这是为什么?大家住在一起,不是更容易控制么?”
  谢源微微阖目:“控制?控制什么?我对他们还没什么兴趣,没打算带出去。”
  “带出去?”盗曳抓抓头,“带去哪儿?”
  谢源沉静不语。
  盗曳往嘴里丢葡萄的活儿停了下来,蹲下身仰视着他,“喂,你别这样……心里憋屈跟咱们说说话!我,小荷,还有丫头,四叔。日子又不是不过了。”说着把一颗葡萄塞他嘴里,胡搅蛮缠的,像只猢狲。
  谢源淡淡地笑了笑,咀嚼了几下:“最早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想不到最后还是你。”
  盗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总算看出来啦?!真是够笨!”说着,跳起来回房搬了几坛烈酒,大大咧咧拍开封泥,“你喝不喝我不管,我先干了。”
  谢源笑了起来,和他一撞,小饮一口,烧的眼角眼梢都红:“你这人……你这人……唉,我还没过七七呢。”心里却被暖暖的情绪撩了。盗曳想让他喝醉了好受些。
  “什么七七,哪能让死人牵着鼻子走。”
  “总觉得我欠他们良多。”谢源被“死人”二字勾起了伤心,也没有空去计较盗曳毫无教养的蔑称,捧着酒坛子竟有些呆了。“这些天睡在床上,总觉得叔夜也躺在身边,还在呼吸。迷迷糊糊的时候也会梦到……父亲。”
  盗曳咂舌:“这么可怕!这么可怕!你不早跟我说!我来陪你睡!”
  谢源伸手推了他的脑袋,笑骂起来:“比喻听不懂?比喻!”
  两个男人喝多了,话也多,盗曳劝他,悲恸也就悲恸一阵,哪能就一直悲恸下去呢,变得跟个变态似的,这不划算啊。“再说了,你这个模样,眼看就要做大魔头了,那、那陆兄弟的事儿咋办啊?他要知道了,可得气疯了。”盗曳小心观摩着他的脸色,轻轻嘟囔,“你让小鹿咋办呀。”
  “还没有他的消息?”
  盗曳摇摇头。
  谢源冷哼了一声,“他走的时候想过我怎么办么?”话虽这么说着,眉毛却垂落了下来,那层淡淡的、却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冰封,像是一瞬间被火融化。他举着酒坛子饮了一口,拿袖子擦了擦唇畔,意识到这是陆铭常有的不卫生动作,脑海里那张脸就自动弹跳了出来。眼睛大大的,又干净又羞涩,但偏偏很爱面子,弄得别扭又不坦率了。
  实在很英俊很可爱的男孩子。
  “他是我弟弟。”谢源淡淡道,“我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娘以为我爹死了,改嫁陆家,我爹一气之下就……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盗曳是不知道金克颐和陆铭之间的事儿的,乍一听就从凳子上跌了下来:“那你们……你们岂不是……”
  “是啊,”谢源呵了口酒气,脸颊红红的,“不过连男人这一步都迈了出去,是不是亲生弟弟,好像也变得无所谓了,反正这亲缘……要真说血浓于水,其实各自长到二十多年,想都没有想过对方的存在吧?也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心里是拿他当情人看的,弟弟不弟弟,我可不是一直在照顾他?但要我因为这层关系放弃掉,我……我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他大概很恨我吧。”
  谢源低下头,很失神地望着石头缝外的天,“你说,他怎么就走了。”
  盗曳喝大发了,两手一松躺他腿上,来个醉卧美人膝,不一会儿就高高低低地打起呼噜来。
  “他是恨我身上留着仇人的血么?”谢源翻手,望着手腕上青青的血管,摇摇头,“这别扭的孩子……如果是这样,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这本来是句很平实的话,但是谢源没有办法把他说完,他心中块垒太多,顶得他的天都要塌了。他不敢开口,如果开口,他怕他会落泪。“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一个人身边的位置能有几个,旧人走,新人来,他会忘记,陆铭大概会更容易忘记,忘记那些没来由的风花雪月,偷来的温柔缱绻。他们都会输给时间,是他们太狂妄了,恍然情多。他是很羡慕姬大教主和谢左使的。他想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轻轻地把盗曳放在椅上,挑了个稍大点儿的窗,感受着透着昆仑绝顶终年游曳着的、冰冷的风。
  一轮旧月。
  “你千方百计求我一诺,”白衣公子偏头,“原来到头来却是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