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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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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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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消息传得倒快,又是好大一个人情——你脸红什么?这次送药来的是个漂亮丫头,被你看上了?”
  陆铭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差点没把嘤嘤端着的盘子撞翻,两个人又吵了起来,把饭菜都掀上天去。谢源只好让一个去叫老宋,另一个端着饭先进来:“你也有个女孩子的模样,不要动不动挤兑别人——这菜盐放多了。”
  嘤嘤剜了他一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宋和陆铭坐定,谢源指指熊孩子:“你也是,一个男孩子,让着嘤嘤点不成么?还少侠,见过成天和女人较劲的少侠么?”
  陆铭梗着脖子哼了一句:“她是你的人,你自然偏着她。”
  “哟呵,还把我扯进去,”谢源失笑,垂着手翻花似地剥虾蛄,故作严肃道,“说说,什么事那么不对盘啊,在下给陆少侠做主,若是嘤嘤有地方做的不对,我狠狠抽她。”
  嘤嘤跳起来:“你敢!”
  老宋忙扯着她坐下:“唉,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儿,不是左使大人您出事那晚上,给他们下了个赌,谁先跑回坛里头赏十两银子么……”
  “谁稀罕银钱!”陆铭自认清高,现在被说成因为十两银子跟女人过不去,很是气恼,“他说的是骏马一匹!”
  虾蛄汤汁多,谢源手中筷子一戳,便飚了陆铭满脸汤水。小鹿脸刷一翻,黑得跟包公似的,他不禁笑着给熊孩子抹了抹脸。谢源刚起来,既不能多吃,又得清淡,早早放下了碗筷。他从小在江南长大,剥虾蛄有一手,取肉不破皮,看得另外三个常年不曾吃海味的人惊叹不已,他也就顺便露一手。惊叹的后果是他剥完一个没一个,全被嘤嘤夹走了,老宋气得直打她的头。这地方不要说海,河都难见,虾蛄自然稀贵,谢源看陆铭想吃又拉不下脸,赌气地看着窗外,笑着把四五只虾蛄夹到他碗里:“那就一人一匹。”
  陆铭看着他极深的绯色瞳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低头扒饭。扒了一会儿把虾蛄拣过去还他,“谁稀罕。”
  谢源哭笑不得地看着碗中虾蛄,明明少了好几只,不动声色地拨还给他:“我刚起来吃不得,烦劳陆少侠了。”
  心里却骂:死小孩!口水全粘在上头还装模作样!
  陆铭连带耳朵根都红起来。
  谢源看那厢打得差不多了,把一老一小唤坐下:“那天究竟谁输谁赢?”
  这回嘤嘤被老宋抓着,陆铭吃人嘴软,都不说话。老宋哎呦一声:“左使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她不识路,对着北斗还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寻她还寻了两日呢!”谢源一怔:“嘤嘤没回来报信?!”
  陆铭接茬:“是疾风撕了块狼皮回来,把他们带去救我们的,那狼群一退老……宋先生也差不多赶到了。”
  “疾风?疾风是什么东西?”
  “那鹞子……”
  “好聪明的畜生!——它叫疾风?我怎么不知道?”
  “我取的,”陆铭恶声恶气地辩解,“它很喜欢。”
  “……”
  问嘤嘤这两天两夜在外头怎么过的,她一边抢小鹿碗里的虾蛄一边道还能怎么,风餐露宿呗。老宋向来见风使舵,以前对这侄女也不见的有多待见,看谢源很喜欢她,就老泪纵横地说着孩子吃了多大的苦头。谢源看着孩子强壮得和虾蛄一样,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叮嘱一旁的陆铭:好东西一定不要藏在最后吃。
  陆铭低头扒着饭,看眼前夹到碗里的虾蛄很有些鼻子酸,连带胸口也酸得发胀。他爹死的早,他娘没几年也跟着去了,对双亲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从来都是把师父当爹的。可他那师父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还结巴,跟年轻人基本上没共同语言,教他的时候还颇为严厉,事情做不好要打的,所以陆铭从小就没被人这么照顾过。这会儿突然窜出来个大魔头又当爹又当妈的,陆铭就有些顶不住。
  后来想想他是个死断袖,死断袖什么东西?专门勾引男人的呗!反正做什么都是把自己往床上勾,这么一想又略微好受了一点。
  谢源哪里知道他想东想西的,他本能地觉得丫头不对劲啊,吃完饭扯住陆铭问:“你们俩成天打来打去,谁功夫好些?”
  陆铭当场炸了毛,一双黑亮亮湿漉漉的眼睛直锁着他放冷气,谢源哪里经得起他折腾,缩回床角:“行行行你厉害你厉害我看出来了!”挥了挥手把他给轰下去,料想少年人心高气傲,不会到处跟人说被做了比。
  谢源对丫头有些起疑。陆铭是清风剑派鹤七眉的关门弟子,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少侠了,武功当不容小觑——当然,前提是江湖上排武名不以脸长得怎样来算。
  那丫头成日跟他斗来斗去也没见着吃亏,那日出行也看得出弓马娴熟,寻常刀兵还不放在眼里——好家伙那么多狼她砍着跟切菜似的,还跳来蹦去高兴得很。如果寻常家女子都这样,他一头撞死在床板上——他都不用娶妻了。
  他不经狐疑丫头的来历。多年不见的甥侄女,千里迢迢来寻亲,谁知道是真是假?
  谢源看看外头一言不合又开打的两个小的,微微抿了抿唇角。他怀疑归怀疑,心底里倒没什么所谓,以嘤嘤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虽然小孩子总是喜欢抬杠,嘴巴又毒又坏,但终归是小孩子,谁对她亲对她好,心里头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一出家门处处维护他,有时候小心得不啻于老江湖。这些他都看得出来。所以就算是对身份有所隐瞒,他也不介意,觉得大概也就是个小孩子离家出走来避难,她不愿回去,他也不逼。
  但是也不能成天满院子鸡飞狗跳的……
  谢源朝窗户外喊:“你们成天这样打来闹去,不干活了?!”
  嘤嘤飞到对面屋顶上,乘隙答:“小鹿说了,那天你昏过去前就安排好了后事,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源看向陆铭。嘤嘤一支头:“我看他不爽,就想和他打架。”
  谢源:“……”
  少侠坦荡荡:“而且你还说给我五十金,我现在不缺钱了,做什么还洗衣服烧饭?”
  谢源:“……”
  对付小孩他也算是有经验,随口报了几个书名,让老宋想办法去弄了来。片刻后拿起床头案桌上的《论语》翻了翻,又勾勾手指,让老宋凑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件事情。
  老宋惊得合不拢嘴:“这……这个……”
  “这么多的人,总要有个女人照顾着。”谢源笑笑。
  老宋思来想去觉得有点不对劲,摸着精光的脑门儿,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为什么不对劲,红了一张老脸——他觉得这事儿比让他掏钱还严重。嘤嘤跑进来喝水,盯着老宋的光头,滴溜溜转着乌黑的眼睛:“你对老宋头做了什么,他这么臊的样子?”
  “过来,”谢源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论语》,“念过没有?”
  嘤嘤皱皱眉头:“会背几句——有什么用?一死老头唧唧歪歪,没意思死了。”
  谢源想了想:“有意思你就看么?”
  嘤嘤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
  “那我考考你吧。考你个最简单的问题,你若答得出,以后便漫山遍野野彘似地跑,我不来管你了;若是答不出,就乖乖坐下来跟我学些东西。”谢源看她又要谑,忙拔高了声音抢话头,“就问你一句,论语的论,是个什么意思?”
  嘤嘤一瞪眼,说了句“这谁不晓得”,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的陆铭抱着臂插嘴:“整理编辑。”
  “哦,是么?”谢源笑,招了招手,“为什么?”
  嘤嘤很警觉:“你说问个最简单的问题,那就是一个问题!你不能再问了!”
  谢源哈哈大笑:“我没说他说得对呢。”
  嘤嘤更警觉:“那又不关我的事!”
  谢源看着晒得跟个黑猴似的女孩子,就觉得怎么就那么机灵古怪,没辙了,连叹“行行行”,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繁体的论。“小鹿说得也对也不对。”
  陆铭虽然是个少侠,但是小时候还是被押着念了不少书,不动声色地凑近看他能讲出什么来。
  谢源开始变那个“論”,从楷体变成隶书,又变成奇怪的像画画似的东西。
  他捂着左边的言字:“这个不用去管它,就是一个后人加上去偏旁部首,我们只顾他的本意,这上头的是什么看得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