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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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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书籍名:《无心插柳》    作者:公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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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理说,这也就是一些年少的风艳欢情罢了,也不至于传得人尽皆知,问题是姬叔夜不是个省油的灯。魔教的内功心法可以传承,只是传承之后本人武功尽失,所以都是先代教主临死之时传给后代。那年老教主被重伤,传呼谢源入门,结果等太子爷去的时候,老教主已然在姬叔夜手里归天。
  这下可好:太子爷是谢源,历代教主的武功却全在姬叔夜手里,这教主怎么立?!
  长老会里吵得天翻地覆。
  当时姬书荷是在场的第三个人,觉得自家哥哥又是杀丈人,又是抢嫂嫂饭碗,实在没品,当即跟他断了关系。姬叔夜只说,好说,转身把她送给了教中最有权势、又垂涎妹妹美色的长老,遂一锤定音:姬叔夜坐上了教主之位,太子爷旁落左使。
  任是之前再多缱绻也反目成仇。
  按照盗曳的性子,两人怎么着都应该拔刀相向吧,问题是这两人谈恋爱还没个完了。之后的事情兜兜转转,时常有人看到两人同寝。这么多年,姬书荷早已经守了活寡,回到谢源身边服侍,谢源和姬叔夜却还在纠结,盗曳听着都头大。
  千绝宫是个以武名显扬的地方,姬叔夜够强,做事又细谨,当年长老会也点了头,于是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连盗曳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眉目弯弯一脸和气的男人是个好教主。只要他不想到那件事,以及那个总是隐在堂皇灯火后的谢左使,姬叔夜总是好的。
  也的确没有多少人为千绝宫最好的刀——谢源——耿耿于怀过。
  于是,再菩萨心肠的人提到谢源,也不禁要道一句——谢左使轻贱骨头。否则,寻常人等怎么受得了别人踩了父亲的尸骨登上高位?更不要说堂堂男儿雌伏于下。
  怎么的爱恨痴缠,在慢慢变淡的血腥味里,都变作了谢左使的不是。
  就像很多年后有个人说的那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是哀有多少,怒又有多少呢?
  每个人活着都是不易的,哀怒太多,如何得活?别人的事情,掸掸袖子尽数拂去。
  于是谢源就沉在江湖茶馆外的黄土道上,只是来往鞋履下的一抹尘灰。
  盗曳收神,看着身边人一脸疲惫的模样,还有黑暗中附在他眼角的隐约泪痣——听说有泪痣的人一生多泪。盗曳低头怀想了一下,觉得谢左使暗自垂泪的场景简直美煞人,但他还是很心疼。为什么那个待人谦和、举止有礼的男人,却这样舍得。
  盗曳郁闷地抱着后脑勺,粗声粗气道:“喂,你怎么不试试换个人喜欢。”
  比如说本大爷这种帅气得要死还很寂寞的男人!本大爷相当怜香惜玉哦!
  “你是说书荷?”
  盗曳转了转眼珠子:“我没有见过书荷大人,听说她很美?!”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大爷你放过她吧。”
  “……”
  没有胆量把话题引到本大爷身上的大爷沮丧地放下手。
  
  九、不求闻达但求发配边疆
 
  各怀心思地走了一段,冷不丁谢源问:“喂,我们到底去干什么?”
  “开大会啊。”盗曳从沮丧跌入更深的沮丧之中,“难得聚一次,又要听老头子们婆婆妈妈。唉,不知道我的飞陀坛这次会不会被拎出来训。”
  谢源心说这魔教还开股东大会,很稀奇嘛,“你做了什么?”
  盗曳撇了撇嘴,从前头转过身来,夸张地打着手势:“几个从本大爷那儿进昆仑的商队都出事了……可这能怪大爷我么?不能吧?!我看着他们人挺多,没派人跟着,谁知道那么不经事。”
  谢源漫不经心地“唉,唉”应着。
  盗曳扫兴:“左使大人是住在天上的人,不懂本大爷人间疾苦,告诉你也不懂。”
  说话间已经到了昨日来过的那个硕大洞穴。上次还像个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餐馆,今天倒是打扫得干净,排布零乱的石桌撤去了酒食之后,都变作了齐整的案桌,分作两边。中间有个十步方圆的圆形誓师台,大概半人来高,周围悬着铁链祭剑,衬得本就昏暗的洞穴里愈发钢清铁冷。谢源昨日没有注意到剑祭坛,如今乍一眼望去只觉得阴寒袭身。
  有些人正襟危坐在石质案桌后头,偶尔交头接耳,更多的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窃窃私语,看来教主大人一大早受过刺激,还没有来。
  谢源一迈进大殿,所有的声音都是一顿,刹那间静可闻落针,谢源差点没往后退。只不过片刻之后大家又都转过头去,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嗡嗡嗡的声音经过空旷的岩质反射之后,在高高的洞顶盘旋不去。谢源莫名其妙,心说我怎么了,我怎么了,这么不受待见……
  盗曳看到众人却兴奋得很,道了句“等会和本大爷一起走”,就没进了人群里,留下一个轻车熟路勾肩搭背的背影,剩下谢源一个人站在门口光瞪眼。
  冷不丁触到一人冰冷的视线,他一激灵,循着视线望去,远远的看到个年约三十多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支足有一人多高的蛇矛,头发及肩,胡渣青青,一张脸坚毅冷峻,显得异常草莽也异常勇武。最为奇特的是他长着一对赤红的眉毛,乍一看还应了俗语:火烧眉毛!
  谢源哪里见过这种人物,那种透着杀气的眼神,还以为他要捉着蛇矛把他剁菜似地切了,下意识便错开了眼。但那目光一直胶着在他身上,他即使背过身,脊梁骨也被刺得生疼,终于鼓起勇气向那汉子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那汉子飞快地向左边撇了下头。谢源吓了一大跳,这才后知后觉应该是“谢左使”的熟人,在打眼风。那汉子没有立在殿中,大殿后有十余阶阶梯连着一个平台,上头放了一张大大的紫檀木椅,上好的品料,他就立在木椅的右边。
  谢源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右使,便朝他微微点了下头,顾自站到了木椅的左边。但是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气愤的样子,狠狠剜了他几眼,谢源十分无奈,只能当做没有看见。
  他刚站定,大老板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看到他就半敛了下垂眼,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谢源在心底冷笑这位爷可真能装。底下黑压压唰都跪了一地,他偷眼看了看那个右使,学着他的模样行了个礼,教主大人无精打采地挥挥手,大家该站的站该坐的坐。
  他从来不知道魔教怎么开大会,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觉得就跟听报告似的。底下那些站着的一个一个轮着汇报分坛的事务,教主大人旁边自有人唰唰唰地记,那些坐在案桌后面时不时插几句,不是询问便是斥责,大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势。谢源觉得这魔教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见他们讨论谁谁谁的武功练到第几层,谁谁谁斗败了大侠,反倒都是在报账对账。合着站着的是分公司一把手,坐着的是董事会,整一个中国古代边塞大集团啊。
  轮到盗曳,果然被股东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盗曳懒懒散散抱着臂站在中央,一脸“本大爷没错”、“本大爷很不爽”的样子。
  教主一直恹恹地侧身支颐闭目,不多时便咳嗽了几声,谢源感觉这人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况,都应该出了大问题才是。大概刚吵过一架,他特别无精打采,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盗曳你就等着出钱请长老们吃酒吧。”
  盗曳抱了个拳:“请教主吃酒是应当的!”拍拍屁股走进人列里头。
  那教主终于睁开眼睛:“今天乘着大家都在,我有桩事要说。阿源。”
  谢源不想他大庭广众叫得这么亲,低低应了一声,学着刚才盗曳的样子向他行了个礼。教主也不叫他起,“阿源今次出师不利,没能带回碧瑶珠,大家也都知道的。按规矩是要重罚,但是阿源平日劳苦功高,身份也尊贵,这次失手也大概是意外吧……就罚去分坛当值,什么时候功过相折,什么时候回来。”
  谢源大喜,没想到打了一架教主就让步了,不由得看他十分顺眼。那教主恰好低下头来,谢源发现他长着一双非常迷离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瞳仁的颜色比较淡的缘故。
  姬叔夜被他这样打量,轻咳了两声,伸手把他扶起来。
  谢源听到他低声说“依你”。
  没想到底下有人不干了,都是坐在榻上的那些人,个个闹翻了天似的。谢源头痛不已,后来发现他们言语中对自己颇为维护,不禁哭笑不得。吵了一会儿,底下站起来一个中年人,闷在一群奇形怪状的江湖客中并不扎眼,可是一旦排众而出,就觉得此公白衣翩翩器宇轩昂,早个十几年大概是女侠们的春闺梦里人。他坐在右首的案桌上,离高台之上的谢源三人都非常近,此时摇了摇手,让大家都住嘴,朝谢源清朗道:“谢左使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