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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小东西》    作者: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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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绝



        陆雅茹周日和家人回到上海,家中保姆说程奕打过电话,说他已经到上海了。许达均听了对妻子说,“让他过来,我得吩咐他几句。”



        不用他催,几个人刚换了衣服,程奕就到了,进门还说,“我估计你们下午就回来了。”



        程奕抱起许意宁用手掂量,“又重了,半年不见,你又胖了。”



        “哥哥,你不好讲女孩子胖的。”许意宁在程奕的怀里抗议,



        众人笑,程奕问道,“那该怎么讲?”



        “讲我漂亮苗条!”



        程奕重重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但愿我也有个这样的女儿。”



        “不要!”许意宁摇头,“你要养个淘气不听话的儿子,才能继续这样疼我……”



        大家又笑,程奕抱着许意宁不肯撒手。



        许达均让妻子找刚买的碧螺春,陆雅茹说程奕喝惯咖啡,还是煮咖啡好。



        “那个东西有什么好?哪有咱们中国茶有味道,再说了,喝那个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程奕对陆雅茹示意自己喝茶就好。



        许达均道,“不是我勉强你,这茶是今年的新茶,我们刚在苏州茶园里买的,绝对新鲜!你在别处都喝不到的。”



        程奕笑着点头。{



        许意宁扭身要下地,程奕问她做什么,她说去把给舅舅阿姨的礼物都拿出来,免得忘记了。



        陆雅茹把小茶盘端到茶几上,亲自为二人泡茶。她穿着旗袍式上装,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个髻用一只玉簪别住,几缕秀发散在肩头,手腕戴一只翡翠玉镯,一双素手纤细莹白,端起的茶碗都似乎带着她手上的香气。程奕未曾见过陆雅茹这般装扮,一时怔住了。



        陆雅茹轻笑道,“是看我这身衣服别扭吧?是老许朋友的女儿开了家绣坊,过年的时候送了几套衣服,我觉得好,也在她家给表嫂和敏姐各订了两套,不知道你太太的身量和喜好,只给她订了一件披肩。”



        程奕忙道,“真好看,我是看得出神了,没想到中式衣服这般漂亮。”



        陆雅茹笑,她才不信程奕没看过旗袍,谌霭玲的姐姐是惯穿旗袍的。香港那边的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大都喜爱旗袍。



        许达均道,“来,喝茶。尝尝味道如何?”



        程奕并非不喝茶,闲来在家也陪老父喝茶聊天。



        许达均喝了一口,点头,对程奕讲,“我给你爸爸也包了几包。”



        程奕谢过,端起茶杯来,轻轻一嗅,只觉这茶香沁入心脾,端的是吓煞人香。



        许意宁从楼上捧了几大包东西进来,程奕要去接她,陆雅茹阻止他,让他依旧坐下。



        “东西一点都不重的。”她解释道。



        许意宁正是把陆雅茹送给舅妈阿姨的东西都拿了下来,上面是几包茶叶。



        许意宁道,“还有几包糖果和蜜饯是给哥哥们和嫂子吃的。”想一想又道,“其实是给大家吃的,苏州实在买不到什么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看她一副像模像样的说话还真唬人,听到“给小孩子玩的”又惹得程奕哈哈大笑,明明她最小,可偏偏总拿出个大人样来。



        程奕在许家吃了晚饭就要回宾馆,许意宁说他浪费,“可以住家里来呀!”



        程奕还是走了。



        许意宁又发现他没带走礼物,陆雅茹说没关系,她可以拿到公司,或是请程奕再到家里来。



        程奕回上海主要是为了给程敏的事情善后,他怕这边褚馨的家人报失踪,到时牵连到公司或是程敏身上就不好了。谁知,这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很奇怪,怎么禇馨的子女在母亲走之后一点都不着急?



        禇馨自打丈夫入狱,把女儿撵到丈夫长子家,她只守着儿子王壮壮。王壮壮79年退伍到了一家工厂当保卫,当时他21岁。王壮壮长得像母亲,小伙子一表人材,单位也有不少大姑娘起了爱慕的心思,介绍对象的也蛮多。禇馨却不喜欢儿子早早结婚——结婚了有媳妇了就不听当妈的话了,她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讲,于是介绍的小姑娘都被她挑得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不行。久而久之,王壮壮就变成了大龄光棍。最终,王壮壮还是结婚了,娶了一个褚馨觉得很温柔——就是让她觉得老实好拿捏的媳妇。谁想到,大姑娘变成了小媳妇,脾气性格都变了,在每天与禇馨的斗争中茁壮成长,成为泼妇二代,隐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禇馨就是这时觉得这个儿子也不牢靠,于是动了认回程奕的念头。她想着认儿子怎么会同王壮壮夫妻讲哩?她还等着变回贵妇人的一天就在儿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是以禇馨神神秘秘收拾东西神神秘秘离开家都是瞒着家人的,她也没讲去找谁,也没讲去哪儿。儿媳妇对禇馨的动静早有察觉,对丈夫讲婆婆的事,王壮壮早就对母亲失去了耐性,“管她做什么?”他媳妇已经怀孕几个月,禇馨又一早说不伺候,他还愁呢,想着到时候让媳妇住回娘家,哪有空想那个反常的妈?



        等禇馨离开家几天,王壮壮到是找了一下,先去同父大哥家,妹妹王威威已经谈朋友了,是大哥单位的司机,说很快要结婚了。王壮壮拉过妹妹问她可见过姆妈?王威威脸色一变,“别同我讲那个人。”



        王壮壮想姆妈到底上哪儿了,王威威冷笑道,“肯定有了更好的去处,所以又把你给抛下了。”



        这个是非常有可能的,而且最接近真相。褚馨就是这样想的,只是结果有了很大的差异,她去了香港,更出了国,只是自打她从广东上船,便没一天再过过人日子,她辗转被送到一个屠宰厂,每天分解猪肉猪皮内脏,她设想过逃跑,但只停留在想了一下,每天在电棍的yin威下她最大的愿望是早早躺下睡一觉,……慢慢她忘了猜测是谁把她送到这个地狱般的所在,她忘了自己有几个孩子,忘了自己结过几次婚,忘了自己是谁,没捱到猪流感暴发的时候就撒手人寰。在屠宰厂的十几年也算是劳动改造,为她之前的罪行而赎罪。



        里弄里的邻居们也没想念过她,王壮壮媳妇每日按照婆婆的行为模式把她们的日常继续了下去——还有谁能想到禇馨呢?除了程敏偶尔的愤恨和不安之外,她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了。



        开始偶尔想到她的还有程一锦。程一锦为听不到程家因为禇馨的出现而混乱的消息而纳闷,但很快的,她不得不为另一件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开始发愁,愁了很久,很多年。



        事情从一场车祸开始,方芳和李琛半夜酒后驾车,撞到了电线杆,车子撞得不大严重,人都进医院了。



        程一锦方平两个赶到医院的时候,方芳的头被包得一个严实,程一锦看着脚就软了。



        值班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讲检查结果,一个实习生说头没什么事儿,轻微的脑震荡,之所以包成那样是因为有一小块外伤(他没讲是实习医生动手处置的,所以,包得比较夸张),胎儿很健康……后面再说了一堆什么程一锦和方平都没听见。



        “胎儿”,“健康”,什么意思?



        方芳也傻了,另一个实习生说怀孕才两三周左右,程一锦上前揪打女儿的身体,方芳哇得干呕,另另一个实习生又说了,这是轻微脑震荡的症状不是怀孕症状……方平制止了程一锦,赶上另另另一个实习生说“轻微脑震荡也要卧床休息戒喧哗戒猛烈动作……”



        程一锦大哭,被第五个实习生劝阻说病房要保持肃静。程一锦喝问“那人是谁”?



        第一个实习生再次告诉她要肃静,方平快崩溃了——家丑不能外扬,妻子这番折腾,方芳还要不要脸皮了?



        程一锦骂他,“要脸就不能做出这等丑事来!”



        方平在众人的讥笑眼神中用一个耳光把妻子打平静了,医生说,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家了。



        程一锦带着女儿回家,也不管她哭啼,只问是谁。待知道那人同方芳一道进的医院,后悔得牙根都痒痒——当时怎么就放过了那小贼。



        方平的父母问发生什么事了?



        程一锦冷笑道,“你们的好孙女和个野小子干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怀上小野种了!”



        方平妈气得要死,怎么有这事就只是我们的“好孙女”,平时我们管教她不听时不都是你的好女儿么?可是眼下孩子的事最要紧,不能同程一锦斗口舌,他们建议,这事得两家坐下来谈谈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还要怎么打算?依程一锦的脾气就是揪住那个小子碎尸万段,方平拦着她不让她出门。



        程一锦快疯了!自己打算得好好的,孩子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就送出国去深造,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男孩子结婚生子,说出去多有面子。现在算什么?



        方平很冷静,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胎儿做掉,方芳继续上学,和那个男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



        程一锦怒气稍平,觉得丈夫有理,——这会儿已经完全把她自己在医院里大吵大嚷的事给故意忘记了。但她坚持要找男方家长去讨个说法,既然女儿怀的是他家的孩子,那么这件事他家就得负责。



        说了半天他家他家,他到底是谁呀?于是抓过方芳再审。方芳把李琛的名字说出来。



        程一锦就要和方平去登门问罪。方芳又哭又闹,若是现在在李琛家出丑,她将来还有好日子过么?



        程一锦骂道,如果不说,他们还肯认帐么?



        方芳一呆。



        程一锦别的事糊涂,偏偏这一件事料得对了。李琛家完全说不知情,李琛也只说和方芳是比较好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成孩子都有了?程一锦气得手足无力,方平也生气,可他想的却只是如何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眼看着这男生空长了个人样子,半点责任心也没有,如果不是方芳失身于他,根本不是良配——此时还想着配不配,可见这一代的人是非常守旧的。



        事不宜迟,方平觉得对方的态度也问过了,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方芳做手术要紧。    方芳听得李琛的反应,坚决不肯把孩子打掉,她要为李琛把孩子生下来,她要和李琛结婚。程一锦完全被搞崩溃了。



        方平为了女儿又找李琛,李琛避而不见。



        方芳要为真爱而留住腹中胎儿,程一锦成天躺在床上叫头疼。



        方平妈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方平每日还得上班,回家看到妻女两个,哪个都劝不听,他自己躲在阳台上抽烟。



        方平这副潦倒样让陆雅茹偶尔撞到了,陆雅茹一声惊呼,以为自己认错人,看了好多眼才确认这是方平没错,以为他生了大病。



        方平苦笑,我倒情愿自己得病也好过这样,也不瞒陆雅茹,把事情说了。



        陆雅茹叹一声糊涂,开车到方平家,给程一锦一顿棒喝。



        其实以陆雅茹温柔的性情,哪能呵斥谁,只是把这事的重要性紧迫性讲了一下。



        程一锦初看陆雅茹,恍惚觉得这是她刚生方芳那年,陆雅茹初到程家,还只是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只听得“方芳”“前途”“流产”,再看陆雅茹,容颜华美衣着光鲜,俨然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丽少妇,她一脸精明指点江山,哪还有当年半分胆小怯懦的样子。



        程一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也不疼了,穿上衣服,到方芳房间抓了女儿的头发,不等她反抗,把她拽到楼下推进陆雅茹车里,陆雅茹和方平都跟着出来。



        “开车,去医院。”



        方芳稍有哭闹必遭程一锦的掌掴。



        陆雅茹想一想,找到了苏绍佚,结果苏绍佚出国了,她又找杨依月。杨依月亲自跑来医院,找人帮忙,一个下午就把方芳的一段孽缘结束干净。



        陆雅茹送方平一家回家,程一锦下车前丢下一句话,“现在你得意了?哼,我以后再不要看见你!”



        方平只扶住女儿走在前面,并未听到妻子说什么,他心中对陆雅茹好生感激,但此后若在家提起这个人,必遭妻子无比怨毒的眼神。



        方芳一个月后被母亲逼去上学。之前方平是用车祸的名义为女儿请假,但这期间,方芳怀孕坠胎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校园。李琛根本不露面,他家早联系了要送他出国。眼前着期末考试来到,方芳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业上,最终考试全部挂科,面临降级。



        方芳本来在家里完全不说话了,这天回到家中,见父亲母亲爷爷奶奶都在,“要么送我出国,要么我去自杀,你们选一个吧。”说罢,进了房间重重的关上门,剩下家人面面相觑。



        彼此



        方平觉得孩子出国也好,毕竟现在国内的舆论对方芳的这种行为还是很不宽容的,就算是自己也很难接受女儿的行为。只是,她出去了就能好了么?



        方平还来不及想这些,妻子对他道,“赶紧找你在国外的同学问问吧。”



        方平一愣,妻子的舅舅小姨都在国外,眼下孩子出了事要出国,当然是送到亲人身边有人照顾一二才妥当,怎么……



        “你的同学不是好多都在国外么?赶紧问问需要什么手续,需要多少钱,赶紧把这个孽障送出去,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方平想问清楚,可程一锦最近的眼神儿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他也不敢在妻子面前提出异议,赶紧翻电话簿找在国外的同学打听留学的章程。



        程一锦也没闲着,找小叔子方华把那辆撞坏的奔驰车卖了。车子被方芳撞了一下,本没什么大问题,但国外的进口车维修费用实在太高,程一锦一听那个价就把车闲置下来,现在有了空第一要务就是把这害人的东西给卖了。当然了,这回可得修得完美一点才出手。得了一大笔钱,估计送方芳出国是没问题了。这样一算账也不赔的,程一锦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方平这几天慢慢琢磨出妻子的心态:她断定程家的人都已经知晓方芳的丑闻,那如何还能把孩子送到人家面前丢人现眼。



        程一锦爱钱更爱脸面,面子比什么都来得要紧。她现在只需要把孩子送出国,等过几年,大家只记得她有个出国的女儿就够了。



        方平很担心方芳这样的状态出了国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留在国内只会更糟糕。他最后和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商量着把女儿送到德国。



        方芳听说自己出国的事有眉目了,恢复了点精神,每天开始恶补德语。



        程一锦听说是往德国办,于是瞧着丈夫顺眼多了。



        程一锦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人送走。但方平的父母不舍得,虽然这次孙女闯了这么大的祸被送出了国,但老两口还是决意出钱在酒店里摆一桌,算是全家为方芳饯行。



        方平父母是老实本分人,不晓得什么酒店好,想起上次亲家在老饭店请客,虽然知道价钱不便宜,但还是咬牙让方平订了那家饭店。方平是准备自己付账的,所以一口答应。



        到了吃饭这天,在老饭店楼下,程一锦就和陆雅茹碰了个正着。程一锦扭过头当没看到。方博叫了声,“小姨婆!”



        方平和父母都过来与陆雅茹打招呼,陆雅茹看见了方芳,未免多瞧她两眼,程一锦立时如同炸了毛儿的刺猬,“陆总经理又来这做什么?”



        陆雅茹淡淡一笑,“和朋友吃饭。”



        程一锦冷笑一声,“真是令人羡慕,这家庭主妇当的,把年老的丈夫扔在家里,自己出来吃喝玩乐一样不耽误……”



        方平知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自己抢到二人中间,“雅茹,你既来见朋友,那就去吧,今天就是我家里人来聚一聚。”



        方华远远看到父母还有大哥大嫂同一个美貌的女子讲话,等看清楚后知是许达均夫人,更是程氏的大经理。他老早就想同陆雅茹认识,苦于没有机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立即拉着妻子过去自我介绍。



        陆雅茹用余光扫见程一锦气得脸色铁青,但也不好对方平的亲人冷淡,正在为难之际,身后有人叫她,“雅茹姐!”



        回头一看,正是苏绍仁杨瀚臣夫妻两个,陆雅茹对方平讲,“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她向方平父母和弟弟弟媳颔首示意,转身和那二人上了楼。



        杨瀚臣的公司也刚刚成立没多久,经陆雅茹牵头,杨氏和程氏合作了几个项目,因此他在百忙中挤出时间和这位大名鼎鼎的许夫人吃个饭,又知道许家苏家颇有渊源,特意让新婚的妻子来相陪。



        席间也不谈生意,苏绍仁和陆雅茹大谈女儿经,——她们两个相差一岁,许意宁比苏绍仁的女儿苏怡然也大一岁。



        苏绍仁讲自己除了那个绣坊还开了家语言艺术学校,如果许意宁也去的话,没准儿和自家的孩子倒成了伴——苏怡然没有同龄的朋友一直是她比较担心在意的事。



        陆雅茹摇头,“我家女儿哪有时间学这个学那个?她放了学就是玩。”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她不好意思讲丈夫赋闲在家带着女儿一心玩乐的事,于是转换话题,说起“蘇”绣的衣服赞不绝口,“我表嫂的姐姐是一直穿旗袍的,我那表嫂却一直不穿旗袍,谁想得到,我今年在你那里订的两套衣服她穿上就舍不得换,回香港的时候,她姐姐也赞好,也要订几套。我觉得你这生意在香港肯定火的,我介绍客人给你,包管你订单接到手软……”



        苏绍仁听了非常开心,敬了陆雅茹一杯酒谢过,陆雅茹因为开车,就以茶代酒陪了一杯,又说道,“不过你得先保证每年给我做的几套不能延期的!”



        苏绍仁笑着应诺。



        杨瀚臣在一旁笑说,“都说不谈生意了……”



        陆雅茹道,“房地产这一块有专人负责,我想同你谈也谈不了啊。”



        陆雅茹摆手,“她也同我在电话里说了,其实都是举手之劳,我那表姐在美国根基很深的。我同你姐姐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出门在外,咱们又都不是外人。”



        他们这边笑语不断,宾主尽欢。楼下的方平一家却气氛压抑。



        席面还没开,方华和妻子坐下就开始称赞陆雅茹好样貌好风度,程一锦已经快爆发了,方平这边频使眼色,方华和妻子转而说些家中和单位的琐事才不至程一锦掀桌子。



        方华的妻子又说出国好呀,方芳真好福气,大学没毕业就出了国,真是让人羡慕,告诉两个儿子要同大姐学习,考上名牌大学不算什么,能出国才了不起的……程一锦的脸色才好转。



        方华是羡慕大哥娶了个有钱又有外国亲戚的妻子,孩子这回都没问题了,但听说侄女是去德国,又心下存疑,难道大嫂在德国也有亲戚?可是见眼今天说什么都不得大嫂欢心,两个人便住了嘴,一家人吃了饭也就散了。



        方华和妻子都住得比较远,父母又不可能把孙女未婚先孕的丑事张扬,所以他们不知道方芳的事情。眼见着喜事怎么透着丧气,这两个人真是想不明白。他们两口子都把孩子的未来放在大嫂身上,眼见着她越来越难以讨好,愁人。



        陆雅茹回到家中,把遇见方平一家的事和丈夫说了。



        许达均问道,“你看方芳可还好?”



        陆雅茹认真回想当时见面的样子,答道,“虽然不大高兴的样子,但眼神呀什么的都挺正常的。”



        许达均点点头。



        陆雅茹换了睡衣,洗漱完毕,上楼去陪女儿说话。等她下楼,许达均正坐在床上翻报纸,看她回来了,把报纸往床头柜上一放,问道,“不想同我讲?”



        陆雅茹上了床,“讲什么呀?”



        许达均笑道,“真是现在翅膀硬了,做这么大动作的事都想瞒我?”



        陆雅茹顺着丈夫的话音儿想了想,难道他知道了?看他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陆雅茹打算混过去,“我能做什么大动作呀?哎呀,成天忙得我,哎哟,也许老天爷是想给我个大事做做,这一身骨头,就快折了……”她说着躺在床上闭眼睛。



        只听许达均问她,“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陆雅茹翻过身,趴在床上,“揉吧,揉吧,不过轻一点儿。”



        许达均帮着妻子按摩,陆雅茹大呼舒坦,只按了一会儿,她又怕丈夫辛苦,就说好了。许达均却依然帮她揉着肩膀揉着腰。



        陆雅茹怕他累,忙不迭的说好了好了!



        许达均就停了手,陆雅茹重新躺好,看丈夫一脸深情的模样,觉得不解。



        许达均搂过了妻子,在她脸庞上轻轻一吻,说了声,“你真好,雅茹。”



        陆雅茹奇道,“我当然好,你才知道的么?”



        这一说,两个人都笑了。



        许达均笑完了,正色道,“你做那些还能瞒得过我么?税务、海关,你这手笔不小呀!”



        陆雅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没用你的关系呀。”



        许达均一笑,“知道你能干,不过,你别忘了,这个城里只要我想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



        陆雅茹偎在丈夫怀里,“真是的,一锦现在看我跟仇人一样,我也晓得她心里苦又爱面子,不愿意低我一头。可是到底孩子要紧,若是依着我,就把方芳送到美国多好,有敏姐看着,断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许达均摇头,“不省事的到哪里都一样,切莫高估了她。”



        “但愿她摔了这个跟头以后能懂事些吧。”



        ……



        陆雅茹带着方芳去做手术那天,晚上回家就把事情和丈夫说了。



        许达均听了之后火冒三丈。程一锦和方芳再不孝,那也是他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被别人这么欺负,任谁能忍下这口气?当时就把老魏找来,要敲断那个臭小子的腿。



        陆雅茹的心情同丈夫一样,但她好歹还理智点,她向老魏使个眼色让他先别走,自己在旁劝道,“这事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还需要查清楚点比较好。万一对方是喜欢方芳的,方芳又这么喜欢他,将来还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都闹到这一步,还有什么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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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雅茹道,“今天也只是听方平那么简单的说,他们把孩子关在家里,也不让她和那个男孩子联系,如果真是佳偶变怨偶,你待如何?这又不是国外,方芳既然都已经同他有孩子了,能结婚当然最好。”



        结婚,多么打动人心的词儿呀。



        那就查吧。



        查完的结果,陆雅茹听到之后真是为方芳难过,更为身为父母的方平夫妻两个难过。许达均的态度又变了,之前要把那臭小子的腿断了,现在听说那臭小子就是一花花公子,方芳可不是他弄大肚子的第一个第二个……



        许达均开始整理钓杆,不说话了。



        陆雅茹看看丈夫,看看老魏。老魏这么多年跟在许达均身边,是最知道他心思的人,现在也觉得纳闷。



        许达均突然说,“倘若我现在自己或是派人把那小子打死,又能怎么样?这事方芳就没责任么?再看看吧……”他把钓杆折断,扔在地上,自己去了书房。



        许达均何等身份,若真仗势把那人惩戒一番,自己都觉得丢脸,何况是为外孙女的风流债?如果当时一时愤起,做了也就做了,可经过短时间冷静一下,又不好下手了。



        陆雅茹拿起李琛的资料仔细看。李琛的父母是继承了新加坡的一笔遗产,做一些外贸生意发的家,——既然是外贸,也许会走私或漏税,谁说得准呢……



        陆雅茹心中有了计算,你们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地位



        陆雅茹现在出任程氏中国大陆区总经理。她虽是程奕一手教出来的,却总是认为自己在商场上还很稚嫩,因此做什么都非常谦虚低调。可惜她忘记了自己另一个身份是许达均的妻子,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她在外行事一向是无往不利的。



        以前陆雅茹和程奕在北京出差的时候就常遇到这样的事,以往程奕即便是顶着港商的名头,一些需要公字单位的批件手续一拖再拖,但陆雅茹一出面,人家把一切都在最短时间办妥之后由领导亲自交过来,还要点头哈腰带笑的说久等了。



        陆雅茹开始还觉得国内的办事机构服务意识也上去了,不比香港海外的差。程奕一边闷笑不语。



        陆雅茹问他,“怎么?我夸国内办事效率快服务意识好有什么可笑的?”



        程奕摇头,“我没觉得可笑,只是,心里很是犹豫,若总差你来做事,姨父必然不快,我也不忍心总劳累你,可是不差你,这事情总要拖几个月的,公司也受不了啊。”



        陆雅茹恍然大悟,心里很不舒服,但后来也想通了,本来公事就应该这样的,即便自己是沾了丈夫的光,那也没办法,谁还想那么多?反正自己也没违法也没做歹事,问心无愧,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她的无奈之举,在旁人看来就是潇洒利落。



        慢慢的,业内都知道程氏在大陆的老总是许达均夫人,不用陆雅茹再亲自出马,事情自然顺畅。



        这一次,陆雅茹着人查李琛家的生意,结果也就是小打小闹的走私。海关几次出手,税务再到他家的公司一查,李琛家的生意立即就玩儿完。李琛父母这几年也结交些人物,可惜那些够得上级别的此刻都集体患上遗忘症,根本不要认得他们是谁,不够级别的光收钱不办事打哈哈。



        李琛出国留学化成泡影,面临着就业这个大难题。他作惯风流公子,总以为上班下班距离他还很遥远,眼见着家里的公司房子汽车全部被查封,自己一家都借住在舅舅家的一间小屋里,从天上看惯风云跌到泥里举步维艰也就是这个滋味吧。



        几个要好的哥们儿都出国的出国,读研的读研,只有他,前途未卜。



        张遥也要出国了,众兄弟为他饯行。



        李琛因为父母的公司,曾经求过张遥,请他让伯父疏通一下。张遥为了兄弟情谊还是请伯父帮忙了,谁知第二天,伯父就找张遥,要他别再管这件事,而且不要再同李琛来往,更深的话当然就不会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很多事不能做很多人不能碰,李琛这个人,你离他远一点。”



        张遥这几年对李琛的风流性子完全无视,兄弟么。自听到校园里关于方芳的绯闻便知是李琛的又一笔情债。他想着方芳曾经在校园风云一时的场面,就觉得这女生的背景不简单。如果,李琛家公司的倒闭同李琛有关系,那么,始作俑者会不会和方芳有关系呢?



        张遥的这番猜测当然不会同李琛直接讲,但他想着兄弟已经跌到了这个地步,能帮还是帮一下吧,于是在饯行宴上私下里同李琛聊了几句。



        张遥状似无意的问道,“最近有见过方芳么?”



        李琛看了他一眼,“提她做什么?我好久没见过了。”



        “如果,学校里传的那件事是真的,你就不想承担责任么?”



        李琛苦笑,“你怎么劝起我来了?你不是一直不愿意讲这些的么?罢了,咱们相交一场,我总是拿你们当亲兄弟的,这事我也不瞒你。不过是大家玩儿玩儿算了,要我负责,我负得过来么?那我得结多少次婚?方芳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可是脾气太差,而且……”他想说,而且她当年相中的是你,只不过你看不上她才跟了我,又觉得这话不好出口,“我家都这样了,我还能娶得起那样的千金大小姐?”



        张遥问道,“她到底是什么背景?我看她开进口豪华轿车,穿的用的都是国外名牌,如果你真能和她结婚,没准儿你家就此渡过难关也说不准的。”



        “她?”李琛嗤笑道,“她父母都是科研所的,就是她妈有在香港的亲戚。”



        李琛的眼睛是老毒的,他想起初见方芳时的确很惊艳,外国轿车,名牌衣裳都是最新最好的。可是近两年,她衣服穿来穿去就是那几套,甚至冬天穿的貂皮也是老年人样式的,估计是人家给老人买的款式她拿来穿的,还有那辆汽车,已经几年没好好保养过了。看来就是有香港亲戚也断了联系,或者那边长辈去世,反正就是没人照应了。



        这些猜想他不能同张遥讲,否则自己的算计落在他眼中必是不堪的。



        张遥见李琛根本不上道,也不好再说什么。宴后各分散,第二天,张遥登上了去慕尼黑的班机,隔着过道,那边坐着方芳。



        方平送女儿上了飞机,一个人坐大巴返回市内,想一想,打了车往岳父家去。



        程一锦没有告知许达均夫妇方芳留学德国的事,方平后来想这样也好,如果陆雅茹知晓就算不帮忙也要拿钱的,自己已经欠人家太多了,作为父亲,也应该试着独当一面,不好什么都依靠岳家的力量。



        他的来访,许家自然是欢迎的。方平把刚刚送女儿出国的事情讲了,许达均的反应淡淡的,陆雅茹问,“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是我大学同学,孩子先去住他家里,学一年语言再申请学校,到时候就住宿舍或者是租房子。”



        陆雅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于是上楼拿了一个存折下来递给方平。



        方平坚决不肯收,他言道,“其实,其实我们已经得到很多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唉,反正我们是不缺钱的,雅茹,这个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的。”



        许达均点头,和妻子说,“算了,你收起来吧。”



        陆雅茹看方平的脸色十分难看,便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想开些吧。”



        方平心中难过,便要告辞,许达均也不留他。陆雅茹急忙拜托老魏带个警卫员亲自去送他。



        老魏会意,拉着方平上车说要请他喝一杯。



        陆雅茹猜对了,方平正是心中难受得要命,只想大醉一场。



        陆雅茹返回客厅,许达均正翻看存折,哎呀一声,笑着调侃妻子,“你不好把我宝贝女儿的嫁妆都送人吧?”



        陆雅茹坐在他身旁,感慨道,“我想着以前方芳和方博两个最爱粘我,叫我仙女姨婆,一晃都这么大了。其实方芳就是遇人不淑,想开也就好了。再过几年,她也结婚生子了,我就是曾姨婆了。”



        许达均搂着妻子说,“你不必如此的,为着我委屈自己。”



        陆雅茹轻笑道,“钱财都是身外物,一锦和方平都不晓得国外的行情,像他们这样娇惯孩子,出了国能花得起么?”



        “那就更纵她不得了!”



        “由奢入俭难!”



        许达均正色道,“那也是他们家的事,你不许管!”



        “好好好好好!”陆雅茹一连声的称是,嗔道,“倒像我纵了你家的孩子似的。”



        许达均懊恼道,“你又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趁机改了她们那一味贪婪索取还有臭摆谱的毛病。何况你挣钱也不易,将来意宁不还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他们有手有脚有工作有收入,凭什么花你的钱?”



        陆雅茹叹口气道,“我只想着到底都是你的孩子……”



        “你不欠他们的,”许达均想想,又道,“我也不欠他们的。”



        许达均这句话,针对某个人是值得商榷一二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许一山正皱着眉头,江峰出事了。



        江峰同蓝霞做着无本的皮肉生意,遇到外客,江峰便装成警察去敲诈一番,把客人的钱财全部卷走。如此这番,当然是抢钱赚得更多,慢慢的蓝霞便成了幌子,江峰成了主角。几次得手之后,他愈发大胆,同几对男女组成团伙,就在几家饭店里大显神威。他们逐渐把目标改在了港商和外国人身上,因为他们有外币。收入多了,风险也大了——内地人好面子或是怕单位处分不敢声张,可外国人和港商就不同了,他们纷纷报警,于是以江峰为首的这个犯罪团伙浮出水面,不久就被端了。



        江峰在看守所里十分嚣张,说自己是某某将军的儿子,他们请神容易送神难……



        许一山出差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也不怕江峰折腾,蓝月早一年因为肝病死了,江峰拿什么说自己的老子是谁?



        果然,很快就判了,抢劫伤人勒索卖yin流氓团伙数罪并罚,十五年的劳改。



        许一山琢磨着这事儿到底同不同父亲说呢?自己既然还有几天空闲,去上海一趟吧。



        许一山上一次回到上海还是两年前许达均六十六岁大寿的时候,他现在也是少将军衔了,一年里忙得在家的天数用手能数得过来。



        陆雅茹在公司里得知许一山突然到上海了,先打电话请方平夫妻来团聚,又赶回家里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子好菜。



        方平领着儿子方博来赴家宴,说程一锦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许一山见父亲根本没有反应,暗自揣测向东说过的话。



        许意宁十分老实的坐在父亲和大哥身旁,她和许一山不熟,此刻就听得多说得少。许一山问她些问题,她也简单明了做答,丝毫不扭捏也不哗众取宠,令许一山心中暗赞这个妹妹真是被教养得好。



        许一山属性格内向,少言寡语,处事冷静理性,很少因自己的主观去喜好什么,但他就是由心里喜欢这个年幼的同父异母妹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和妹妹说话的时候,他会带着微笑,那些问题也都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问过的——哪怕是他两个儿子——



        “那么爱吃糖呀,不怕有蛀牙么?”



        “吃四顿饭!不怕长胖么?”



        “一般女孩子不都喜欢娃娃么?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你不喜欢我亲你呀,那我偏偏要亲你!”



        许意宁呵呵笑,双手推开大哥的脸,也不十分用力。



        老魏道,“你得先沐浴更衣,我们宝贝有点洁癖的。”



        许一山汗颜,“这个我好像听一河说过的,……”



        他要上楼去洗澡,许意宁跑前跑后找保姆去拿新的洗漱用品拿新床单新被子。



        许达均纳罕,“这孩子也奇怪了,怎么和她两个哥哥这般要好?”



        老魏笑,“到底是血脉关系,一点不假。”



        方平却想到许意宁和方博就有话谈,见到方芳就躲开,原来孩子最是敏感不过,谁对她好她心中最明白。



        方平这边来不及多愁善感,老魏问他方芳最近如何,他答道,“孩子在那边还好,据说有了新朋友,情绪也开朗多了。



        许达均知道老魏这是在为自己问问题,想着终是年纪大了,倒有些婆婆妈妈了。



        陆雅茹忙了一阵,去楼上洗洗换了身裙子下楼,请众人去用餐。



        一样是做菜,今天风格就是偏上海的浓油赤酱口味,还有几道川菜是陆雅茹特意向副司令家请了厨师过来主灶——许一山曾在四川呆过几年,偏爱川菜。



        许意宁尝过一口回锅肉,辣得小脸立时通红,伸着舌头找水喝,逗得大家笑出来,但她不死心,因为尝过那个滋味虽然又辣又怪,却还是想再吃。



        许一山第二天就去探望程一锦。



        程一锦当然没生病,开始看着弟弟眼神还冷冷的,说了会子话,见许一山是真的关心自己,就开始诉苦,说起这几年的不顺心来。



        她讲到女儿受了欺辱,便恨极了父亲的冷漠和陆雅茹的势利。




<br  />        许一山头一次听到外甥女遇到这种事情,那么好涵养的人从椅子上冲起来,他忍着怒火,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要回去布置。



        方平的母亲在客厅里隐隐听到两个人的谈话,觉得媳妇不省事,哪有这样黑白颠倒的讲继母坏话的?她又不敢直接进去,便偷偷在客厅里给方平打电话,让他快回来找许一山把事情讲清楚。



        程一锦只道这回是有娘家人给她撑腰了,心情大好,非要留弟弟吃饭不可。方母也觉得务必得把人拖到儿子回来,在一旁劝许一山留下。



        许一山觉得长姊不易,便坐在客厅里陪她闲话,方平妈在厨房忙活。



        方平好歹赶到家,看许一山没走,松了口气,但他也不在妻子面前把事情挑破,只是坚持在饭后送许一山下楼。



        方平再回家的时候,程一锦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方平道,“我同弟弟聊了会天。”说完,到儿子房间,晚上也睡那里,不理妻子。



        许一山听这夫妻两个讲话,心中存疑,他与长姊亲近,但又向来敬重姐夫人品。这两个人说的事情却恰好相反,他心存疑窦,回许家找老魏问事情原由。



        老魏叹口气,把方芳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一遍,连后来陆雅茹悄悄报复李琛一家的事也讲了,他又说起这几年程一锦性情大变,累得许达均操了不少心。



        许一山原来听向东讲姐姐坏话,还觉得那不过是女人家小心眼儿,即便程一锦爱钱,那向东也是半斤八两,但看今天程一锦的表现,完全不知好歹,若她只贪财还罢了,偏偏无中生有讲尽父亲和陆雅茹的坏话……亏得陆雅茹还一片真心对她。



        许一山想到父亲已然年迈,他们这几个做子女的谁也没在他老人家跟前尽孝,反倒是陆雅茹母女相陪才使得许达均不至于晚年孤独。他又想到这些年他偶尔回上海的时候,每次陆雅茹都竭尽心力让他在家中过得舒服,不由对陆雅茹好生的感激又觉得抱歉,他打定主意,今后一定拿陆雅茹母女真正当成亲人对待,便把江峰的事隐去不谈了。



        许一山回北京之前找程一锦长谈了一次,他因事情牵扯太多并未讲明陆雅茹为她们出头报复,只说陆雅茹是真心为她们母女两个着想,又说父亲年纪大了,既然她在上海,就应该多去老人身边陪伴。



        程一锦原本期望这个弟弟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出气,为自己撑腰,但许一山句句都维护着陆雅茹,——这个妖精,谁见着她谁都被迷住了,——又想到丈夫这些天又住在儿子房间里,他们倒是同气连枝,把个她变作了孤家寡人……



        许一山看她神情便知自己这一番话只怕是忠言逆耳,心下不快,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许一山要走,许意宁搬出一套金庸和一套古龙让他带给许童。原来假期中许童打电话无意间提过早先得的那套金庸全集被朋友借走,丢了几本,问可否拜托陆雅茹在香港再买一套。陆雅茹不但买了数套,还请朋友帮忙,求大侠金庸在书的扉页上签了名。



        许一山也读金庸的,笑言这套要留在自己身边,陆雅茹见他神情不似开玩笑,便又赠了他一套。许一山也不客气,让随行的警卫把三套书都搬上车。



        许一山回到家后,才知陆雅茹给他的可不止几套书,——大包小包的南方特产还有香港买的燕窝等等诸多补品,有给向东的,也有给他的,给两个人的养生方子都抄了几页纸,即使是母亲在世时对他也未曾有这么细心的照顾……许一山本不是容易动感情的人,现在更加觉得陆雅茹的难能可贵来。



        他嘱咐向东今后往陆雅茹处送的东西要和送到向东母亲处的一样。向东大为惊讶,但只点头称是。自此,这两家一南一北,但更比程映琳在世时亲近许多。



        绯闻



        纽约四季酒店,豪华套房,客厅里一片混乱,充满糜乱的气息,宽大的沙发及地上各沉睡着几个年轻人,男男女女,你枕着我的腿,我抱着你的腰,都是□。



        电话响起,没人去接,响了六声之后进入了自动录音,“chuck,妈咪呀,别忘了今天要飞上海,啊!要记得把妈咪给你意宁妹妹的礼物都带上。明天见。”



        自己占据一个长沙发熟睡的年轻人动了动胳膊,扶了下额头,呻吟起来。昨天喝太多,又玩太晚,若不是三番五次的叫醒服务,还有最后这一响电话,程帆肯定会睡到晚上。



        他赤足下地,踩到昨晚的女伴,她一声轻呼,又掉头睡去,程帆看看那女孩子的睡态,摇头,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他肯定的对自己说,怎么早起时的女人就没法入眼呢?



        他找到了遥控器,把窗帘都打开,这样不用叫,这班醉鬼都会慢慢自己醒来,然后滚蛋。程帆进到自己的卧室去洗漱,开始新一天。



        他洗澡的时候,门铃一个劲儿的响,先前被踩过的女孩子到底是被吵醒了。她此刻头疼欲裂,根本没注意自己没穿衣服,就恍惚的去开门,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尖叫,这金发女郎才把眼睛抬起条缝,门口站着一个少女,东方人,衣着名贵,她叫过之后,一双眼瞪得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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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东方少女重新看看门牌,确认无误,再看金发女郎完全不自觉的展示着身材,怒火上升,“chuck呢?”



        金发女郎清醒许多,她一侧头,妩媚的微笑道,“里面呢,不过,你要看么?”



        东方少女推开门侧身进屋,避免接触到女郎的身体,但见明亮的客厅里居然躺着几个同样赤身裸体的男女,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她急忙跑到里面的套间,门开着,浴室传来了水声。



        少女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她心乱如麻,手脚已经僵直。



        水声停了,不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此刻的程帆好像年轻的太阳神初醒,浑身都散发着阳光和阳刚的美丽,他看到那少女站在门口,也丝毫不以为然,就这样大剌剌走到房间一侧的衣柜,挑选着要穿的衣服。



        他从容的从内到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从抽屉拿出护照机票,钱包,放入外衣口袋,然后拎起一个旅行箱,完全无视所有人,离开。



        那少女追出来,“chuck,chuck,求你,求你,你……”



        程帆按电梯的向下键,那少女已经跑到他身旁,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电梯声响,程帆走进去,对那少女说,“我早说过,你会伤心。”



        “不,那是假的,我不再嫉妒了,我不再胡乱吃醋了,求你了,求你……”



        “我就是这样的,你还不明白么?”他关上了电梯,把那哭泣哀求的少女关到了门外,他看到自己那张英俊的脸映在电梯的门上,带着完美的微笑,这个微笑曾经让女孩子们幸福到了极点,同样,也让她们伤心到了极点。



        电梯门再开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酒店一楼的大堂,大堂经理殷勤的快步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车子已经准备好了,mr.bass。”



        经理一直把他送到门外,门童把箱子放在车的后备箱里,经理亲自为程帆关上车门,看着车子离去,才转身进酒店的大门。



        寿宴



        上海,市委高干大院,院中大多是联排别墅式建筑,只靠深处有几家是独幢洋房,某二层小楼。



        张英像往常那样,坐在门口换鞋,妻子姚含章为他拿着包。张英系好鞋带,站起身来,接过文件包,对妻子嘱咐,“别让张遥去得太晚,虽说不是正式的拜见,但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姚含章点头。



        张遥这两天倒时差,晚上尽和以前的朋友们聚会,白天起不来。姚含章还是硬下心肠,把熟睡的儿子叫醒。



        “快点,你爸让你把螃蟹和鱼都先送去的。我给你热早餐,洗洗下来吃吧。”



        张遥洗了个澡,下楼到餐厅里吃饭,姚含章就坐在一旁陪他。看他吃粥吃得香甜,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她坐在一旁轻声嘱咐儿子,“那螃蟹和鱼都是昨晚儿才送到的,要不就直接送过去了,不过也好,你去先同她家人见一面,这样更亲切些。去了之后,切莫失礼,我听说她外公家虽然是军人出身,却也是世家豪门,最重礼仪的。”



        张遥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反正他只是回来拜寿,又不是要在大宅门里生活,短假一过他就回德国去。



        父亲今天去坐了同事的车,把专车和司机都留给张遥,对这次“送货”任务可谓重视。



        张遥穿着牛仔裤毛衣,被母亲打发上楼换上正装,他极为无奈,只得在毛衣外套了件西服,趁着母亲和司机保姆装货上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只露了半截上身让姚含章挑不出他衣着的毛病。



        张遥和司机一路聊天,聊上海这两年的变化,看道路两旁都是大兴土木,连年青的他都有些感慨了。车子愈行,环境愈为幽静,甚少看到军车或是军人。司机道,“咱们是往北门,一般的车子和人都走其它门的多。”



        一看就是之前专门打听过。张遥也不由得有点紧张。



        到了大门处,司机忙招呼张遥下车,送上证件,张遥也把自己的证件拿过去登记。



        门房里,有人专门负责登记,核对车辆身份,有人打电话,核实对方要不要见。“



        车辆经过严密的检查之后,张遥和司机才获准上车,更有一名战士跟上了车,告知院内限速多少,让他们缓行



        那司机从来上哪儿都是被人捧惯的,到了这个大院,连呼吸都加着小心。



        战士一路指点,车子停在一处高墙大院的侧门门口,一个保姆和一个警卫战士站在门口相迎。



        几个人把车上的鱼和蟹都搬进去。



        张遥站在门口,踌躇自己要不要进去,就听院子里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这几盆花很好,一会儿抬进去吧,怕是再放在外面就冻坏了。”



        说的是苏州话,声音娇软妩媚,张遥听着就不由自主的抬脚进了院门,只见一个窈窕的背影站在一堆大盆的花卉之中。那女子穿着一条咖啡色长裤,驼色高领羊绒衫,披着一条暗红色的披肩,长长卷曲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同她说话的是两个二十来岁的警卫战士,看到门口的战士和张遥,招手请他们过去帮忙。



        那几盆花也真沉,两个人抬还比较吃力。张遥和一名战士抬了一盆进屋,就累得不轻。他刚要出去,就见那女子跟进来了。



        张遥怔在那里,听她又说,“这不是牡丹么?怎么这个时候开?真是奇怪,你说对不对?”



        她先头像是自言自语,最后这句却是抬头问向了张遥。



        张遥只觉得呼吸一滞,充盈在胸口的便似刚才闻到的花香一般,他不由自主的点头。



        那女子笑了,“这帮人真作怪,不过这花倒开得好,只是不知道能开得多久。”



        她往前面走,张遥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忽听得背后有人轻声叫他名字,他一回头,见是父亲的司机,正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他再转身寻那女子,却不知她进了哪间屋子。



        司机过来轻声对他说,“我打听了,将军不在家的,咱们走吧。”



        出大院的时候,又是一番仔细的检察,可是张遥浑然不觉,只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说话。司机见他沉默,就打开广播,里面正放着一首歌,“……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许达均将军七十大寿,筵席摆在苏公馆。早都说不接待外客,从上午开始,军界政界在沪有头有脸的还是尽挤了去,像军区的副司令干脆对老首长这样说,“知道是正日子,才不怕讨人嫌的挤来沾寿星公的福气,您再看不上我,也得准我在这儿喝一杯酒。”



        喝完一杯,也不在他面前多呆,直接找许一山去。



        许达均早料到是这样,不好扫大家的兴,却也不愿敷衍,只找老苏去暖房喝茶下棋,留那一帮人自己应酬自己。



        陆雅茹和许家两兄弟还有向东忙着和宾客们谈天说地,程奕也作为主人家帮忙招呼,程一锦走来走去,却大都不认识,方平只在一边坐着。程纾程敏几个人只稍露下头,便自去了,晚上还有家宴,这种场合还是年轻人上吧。



        晚上的家宴,本来只是许家程家,陆雅茹额外请了方平一家,安排座位时却多出来几张陌生面孔。



        程一锦向大家引荐,“这两位是咱们市新任的副市长和夫人,——瞧我,忘了和大家介绍清楚,这位年轻人呢,就是市长的公子,我家方芳的未婚夫。”



        陆雅茹看到程一锦一脸得意,心中暗道她不会办事,座位都是安排好的,一时多出四个人来,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主人席的位置都是定好的,这会儿还不等加位子,程一锦就大咧咧的坐在许达均身旁,把亲家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下子就多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向东也正看向陆雅茹,用眼神询问这下怎么办?



        这席间除了程一锦谁不是人精,程奕许一河都争着抱许意宁去另一桌,陆雅茹不动声色的把方平父母安排在许达均的另一侧,接着是程纾谌霭玲程敏。她安排一位,就把人介绍给张英夫妻。



        张英见她介绍的这几人论辈分都比程一锦要高,于是坚持不肯坐在原处,要把位置给让出来。



        陆雅茹笑道,“不必客气,你们是客,原该坐在那里。”



        程一锦听不出陆雅茹话中玄机,还道这次她终是占了上风,犹自得意。



        方平见自家已经占了五个位置,说什么不肯坐在这一桌上。



        许一山暗道这两口子都不懂事——方平这时候往下撤却是折了程一锦的颜面,此刻哪能让外人看笑话——于是拉住他,“我们来陪长辈们,”转过头又对向东吩咐,“今天我们不要再让雅茹辛苦,偏劳你,照顾小一辈。”说罢,他拉着陆雅茹坐在他和方平中间。



        向东听丈夫如此说,笑得眉眼绽开,“那我今天就托大一回,这边就全让我作主了。”



        她安排许意宁坐主位,程奕和妻子居次,许一河坐妹妹左边,身边是程帆,接着是程涵程澜,往下是许童许优,张遥和妹妹张敏依次坐在程奕妻子身旁,张敏挨着方博,向东自己做末席。



        向东见张遥兄妹两个非常的拘谨,便问些问题——她也实在好奇这位方芳的未婚夫。



        张遥只她问什么就简单答什么。



        众人便从这一问一答中,知道了两个人“相爱”的过程。



        原来张遥和方芳同时去德国留学,本来也没有交往,今年下半年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又重逢了,于是便恋爱订婚了。本来这次方芳要和他一道为外公贺寿,但方芳突然有事,就没回来。



        向东和张遥聊着,觉得他倒不像是拘谨,只是兴致不高,非常的疲惫,想来是倒时差太辛苦——但转头见程家这三个都还有精神。



        程帆这两年几乎没讲过中国话,所以不怎么出声,程涵程澜两兄弟见了大哥大嫂都有话说。



        许意宁面前的碟子堆成了小山,许一河程奕两个比赛似的往上夹妹妹“最爱吃的菜”。



        程帆见许意宁胖胖的小脸儿,想起她从前和自己最要好,现在倒和年纪大的哥哥们更要好,心中颇不是滋味。



        许意宁同父母今天穿的是“家庭装”,都是中式的衣服。她刚刚11岁,短短的娃娃头趁着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儿,穿着大红的中式对襟小袄,十足像无锡的大阿福。



        程奕和许一河都爱她到不行,一见面恨不得能把这一张小脸亲得无数遍。这次,许一山大有后发先制的趋势,有了他,别人便抱不得小妹妹。三个人倒像是抢着对妹妹示好,弄得许意宁见着哥哥们就躲。



        许一河还纳闷儿,问陆雅茹,“她怎么能长得这样大?不能再长了,再长就不可爱,不能抱着玩儿了!”



        陆雅茹白他一眼,“我女儿是你们的玩具么?”



        许一河问道,“难道不是么?谁让她长得那么漂亮可爱?”他转头对妹妹讲,“宝贝呀,咱们不好往小里长么?”



        寿宴上,程一锦自认为带了有称头的亲家可以压住陆雅茹。谁想到,话题一开,她反而同方平父母一样是席面最插不进话的人。再听张英和姚含章两个一口一个许夫人,把陆雅茹奉承得倒像是他们最亲近一样——程一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又无法可施。



        长辈们的席面上热闹之极,小辈们这边也开了小会:程涵程澜和程帆也是许久不见,他们用英文讲着感兴趣的话题;程奕和许一河讲起了中英关系进而讲到国际形势;许优和方博聊起电脑的话题,许童偶尔插嘴;向东照顾着张遥张敏,不至于让他们感到受冷落。



        程帆见许意宁出去许久都不回来,便起身去寻。有服务生为他指点,一路来到玻璃暖房。



        程帆见房中养着许多花,许意宁正坐在一只吊椅上,她靠在深深的椅背上,已是睡着了。



        这房间温暖如春,许意宁本来看那吊椅好玩儿,坐上去摇晃一会儿,因为舒服舍不得起来,这样晃来晃去,她就晃悠着了。



        程帆看许意宁睡着的模样,依稀想起小时候她睡着也是这副样子,怜爱之心大起,于是轻轻坐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想想又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程帆抱着许意宁一下一下晃着摇椅,自己也闭上了眼,只觉得抱着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舒服惬意极了。



        他舒服,许意宁不干了,先是热,然后是闷,醒来的时候吓一大跳,她一折腾,程帆也醒了。



        看见许意宁眼中满是警惕疏离,程帆心中就不快,他好不容易把话用中文说出来,“我是谁你忘记了?”



        “程帆哥哥。”许意宁看程帆脸色不豫,乖乖讲话。



        听她软软的声音叫自己的中文名字,程帆语气缓和多了,“我对你多好你都忘记了。”事实上他也刚想起来的。



        许意宁好色,她的哥哥们年纪都大,但都好看,侄儿们倒不及哥哥们长得英俊,也勉强凑活。眼见这个程帆哥哥最最好看,她突然记起早几年有个漂亮哥哥陪着她玩的,但时间太久远了——莫非就是这个么?那她要好好欺负他,——为什么哥哥们就偏要欺负自己呢?不行,得把场子找回来。



        想到这儿,许意宁软软趴在程帆的身上,左亲一口右亲一口,糊得他满脸都是口水,程帆被她亲得痒痒,逗得直笑。



        许意宁觉得把被占的便宜都捞回来还有得赚,罢了口。程帆不晓得小孩儿心中的弯弯绕,只觉得这孩子好哄极了,这么简单就同他又“最好”了。



        许意宁欺负人上了瘾,非要程帆背。程帆就背着她出了花房,在门口碰上了席间的一个少女。



        许意宁记得她是方芳未婚夫的妹妹,看她一双眼睛在这边打圈,刚想招呼她,只见她似乎鼓起了勇气,用英语说道,“你好,我是张敏,今年18岁,是复旦大学一年级的学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小儿科的英语,许意宁也听得懂,但程帆却好像听不懂,他说了一堆什么什么,把个小姑娘劈在当场,背着许意宁就走开了。



        许意宁趴在程帆背上问,“哥哥,你讲的都是什么呀?”



        程帆说,“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