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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小东西》    作者: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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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惑



        程一锦自认为方芳攀了一门好亲事,这一回她可算是在父亲家里面重新建立了地位,因此,寿宴第二天晚上的家宴,她趾高气扬的拉着丈夫带着儿子去了军区大院。



        这时,许达均、程纾、老魏和许一山四人在书房,摆了两盘棋。孩子们在楼上,剩下的人都在客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程一锦进去之后,众人都坐在原处同她点头致意,也没有人特别迎过来,倒是许一河拉着方平去书房开第三盘棋,方博自己上楼去寻许优。



        陆雅茹和向东从厨房里过到客厅,程一锦端着架子,要看她们如何同自己说话。



        向东朝着大家笑语,“家里都快成菜市场了,有多少送螃蟹和鱼虾的?数都数不过来了,送来送去,我看这军区大院里近几天都在吃河鲜海鲜呢。”



        程奕摇头,“还不如发给我们公司员工当福利呢。”全



        陆雅茹哼了一声,道,“拿着我家的东西发给你的员工,这算盘打得也未免太精了些。”



        “咦?难道那不是你的员工?”程奕扬着脸,带着微笑。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程一锦极不舒服。



        陆雅茹看到了程一锦,便道,“一锦,你来了,正好家里多的是鱼虾和螃蟹,都是阳澄湖的特产。你们想着一会儿拿回家去一些,——都还活着,很新鲜呢。”



        程一锦听说是阳澄湖大闸蟹,便一副凑活收下勉强接纳的姿态。



        她以为陆雅茹这是在巴结她,谁想,这之后,偏偏谁都不找她说话。她自己就提起方芳在德国如何争气,张遥是多么优秀,已经研究生毕业,家里亲戚们都做官的……没人接下茬。



        吃饭的时候,程一锦因为端着架子走在最后,进到餐厅发现没人特意把父亲身边的位置留给她。好不容易捱到吃完饭,只有老魏主动过来找她,说是派了司机送他们回家。



        程一锦回到家只看那筐里的螃蟹和鱼虾,果真还算是新鲜的,于是分一半出来留给自家吃,另一半仍装在原来的筐里,要方平打车送到张英家里。



        方平不肯,程一锦便叫儿子出来动手。



        方博问道,“是给爷爷家送去么?”



        程一锦道,“这么多他们吃得完么?再说了,这是名产,送你大姐婆家,多有面子!”



        方平问道,“那剩下的咱们也吃不了,要送多少给我家呀?”



        “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礼物送人多好,自家吃白瞎了。正好我要办内退,送给所长和主任一些,剩下的也就刚够咱们再吃一顿的。”



        方平极为不满,可这是人家娘家给的东西,自己可没有话语权,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门。



        方博吐吐舌头,当起姆妈的搬运工。



        到了楼下,方博觉得天太晚了,“姆妈,这么晚送去好么?明早再送吧。”



        “你懂什么,这个已经不大鲜活了,晚上送看不出来的。”程一锦坚持带着儿子给亲家送礼去了。



        方平到底趁妻子不在,拿了两只中等大小的螃蟹,又拿了点鱼虾给父母送去,他是打车去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儿子还没回来,方平松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看书。



        程一锦和方博到达张遥家不到九点——晚上九点。



        程一锦第一句话是,“不会打扰你们吧?”



        姚含章笑道,“老张还没回家呢,一点都不打扰的。”



        程一锦和儿子各捧着一个筐,“我本来想明天送来的,可是呀,这个东西就得新鲜才好,所以这会儿送来了。”



        “怎么这样客气呀?”姚含章盯着这两个筐眼熟得紧。



        程一锦笑道,“啊哟——!老爷子过个生日,底下人就太主动热情了些,家里都开了菜市场,不是,我是说我家,好多单位的同事就送礼物来了,我看这鱼虾和螃蟹蛮好蛮新鲜的,就送来了。”她看着姚含章,嘴里憋不住的笑出来,姚含章怎样请她,她也不进屋,把两个筐搁在地上,拉着儿子就走。



        姚含章请她等一下——张英还没回来,这会儿天又太晚了,怎么说也得送送呀。她刚才已经上床了,听保姆讲来了客人,说是张遥未婚妻的家人,于是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裤子就下了楼,之前还敲张遥的房间让他也下楼,谁知,张遥却毫无动静。



        姚含章刚想换鞋去追程一锦,保姆在后面叫她,“姚阿姨——你衣服穿反了!”



        原来姚含章刚才套毛衣的时候太着急,把前后弄颠倒了,图案背到了后面去。



        这下,姚含章也追不出去了,她看着那两个筐出神。



        保姆也跟着看,咦了一声,“这个,这个不是前两天咱们家送出去的筐子么?”



        姚含章上楼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摇头,这算什么事?太不靠谱了。



        但张遥也不像个样子,未来岳母到访,他却不肯下楼见面,还说什么要改迁机票,明天就回德国。



        想起当初他说要订婚的时候,兴致就不是很高,姚含章在电话中曾追问儿子这么着急订婚的原因,可是张遥的脾气是打定的主意,谁都问不出话的。



        姚含章没见过方芳,现下想到,那小姑娘如果要随了她妈——最好不要。



        张遥在第二天离开了上海,在去机场的车上听到的歌儿仍然是那首《渴望》。



        现在随着这部同名电视剧的热播,广播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这首歌儿。街坊邻居们平时见面也都在讲着昨晚的剧情,电视报卖得老好,大家都抢着看刘慧芳到底会不会同大成和好,又说王沪生简直是瞎编的,上海怎么生得出这样没良心的男人!



        ——有啊!谁说没有的?谁说没有,刘慧芳跟他急!



        上海的这个刘慧芳,丈夫,不,应该是前夫叫做区家生,但刘慧芳就叫他区沪生——这个电视剧简直就是在演她么!不过,她可不像电视剧里那个好欺负的,她自这电视剧一开播,每天在里弄就宣传一遍她当年一朵花的年纪如何却为区沪生做贡献,给他养家养妈,还是在没结婚之前,结婚之后再养他养儿子,自己的辛劳把他培养成艺术家,还出国去演出,谁想到这个陈世美就抛妻弃子……



        ——等等,刘老师,不是区沪生伐?



        ——对的,伊叫区沪生,不,是区家生,但伊做的就是陈世美的勾当的!



        讲起区家生的故事,真有那么点戏剧性。他以前在上海歌舞团的,1986年被借调到中央歌舞团赴港演出,一下子就被台下一位贵宾相中了,——那个年代不叫粉丝,但那位歌迷对区家生的狂热绝不逊色于今天的任何一位什么粉。演出结束之后,她就冲到了后台,紧握着区家生的手说,你的歌声太动听了……



        区家生的歌声动听,那是当然的了,想当年,陆雅茹就是被他一曲今夜星光灿烂感动得泪眼婆娑,一颗芳心就此沉浸到初恋的爱河中。



        时隔若干年,区家生的歌声再次为他赢来了感情的生活的事业的金钱的……机遇。



        那位女歌迷在区家生在港期间天天请他吃饭,一开始订座位就tablefortwo,这样的热情直接大胆……把个区家生的理智变成了晕乎。



        那女歌迷是广东人,涂的一张血红血红的嘴唇说着一些区家生听不懂的甜言蜜语,但她也为了爱郎讲几句普通话,“……结婚吧——”



        区家生说自己有家,那女歌迷拿出了支票本,——有妈妈?咱们给她老人家养老,——有儿子?咱们给小孩子交学费,——有妻子?离吧,多少钱我都掏给你……



        女歌迷和区家生沟通因为语言严重受阻,于是找来翻译帮忙,讲明了,我可以让你在最好的舞台上演出,我可以让你有最优越的生活水平,我可以让你不用离开这花花世界——噢,艺术家,我可以送你去意大利,学歌剧学舞剧随便,只要你和我结婚,只要你属于我……



        区家生觉得不大靠谱,他用微笑拒绝了女歌迷,内心在探看那张支票有几个零……



        回到了上海,破旧的房屋,破旧的家具,破旧的舞台,破旧的……一切,包括妻子,儿子虽然不破旧,但是他居然放弃了美梦回到破旧的现实中来——那真是一场梦呀——那么华丽,那么斑斓……



        第二年,他随上海的歌舞团再次去香港演出,那位女歌迷在后台捧着大把的玫瑰,含情脉脉,“家生,我爱你。”她用普通话再次求爱。区家生同她去吃宵夜,去夜游香港,最后,区家生没有随团离开,他又结了婚,之前的离婚手续是他第二任妻子派了私家律师去上海谈的,只用了五万块。



        香港某名媛与某大陆来港某知名艺术家的结婚照登了某个小报的娱乐版,这是那位名媛的第三次婚姻,那年,那位名媛57周岁。



        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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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年春节,许达均一大家子都跑到了苏州去,当然了,程纾一家还有程敏也去了。



        陆雅茹的园子迎来了重修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园子就名陆园,并不很大,景致多变,以意境见长,正是典型的苏州园林。



        靠着园子的二进四合院是后建的,外观仿古,同园子很是协调,房子都是两层的。头一进院子正房是大客厅和大餐厅,平时并不用,只是像现在这样过年的时候才热闹一下,楼上是娱乐室。东厢是保姆房和警卫室,西厢是厨房和储藏间。第二进正房有四个套间,两边厢房都是客房,东西角门通往园子。房子的举架比普通房子要高许多,现代化设施很完善,装修的精致程度令人叹服。



        程纾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大为感慨。这个园子若同苏州各名园相比也就是属普通平常,但仔细品味,陆园自有特点,比如建筑中凡是外露木材的地方,必然是用的铁力木。



        程奕做完了这个园子,俨然是半个专家了,他同大家讲,“铁力木硬度最大,家具中很多吃力的附件都用它,据说当年郑和下西洋,宝船上的桅杆就是铁力木做的。它本来的颜色应该是棕红色,但处理之后就发黑发沉。我觉得这样自然的颜色比刷了朱漆效果要好。”



        大家听了这番话后,再远看这些房屋楼台,只见白墙木窗在树木掩映之下,更为雅致,却并无半分沉闷,果然如此啊。



        许一河这几年都在英国,对那几个博物馆,尤其是中国馆的东西如数家珍,他问道,“表哥,我在英国看很多国宝级的古董家具都是**翅木的,怎么咱们家里也有许多**翅木的家具?”



        程奕笑道,“以前**翅木难得,可最近在热带雨林中发现了大批木材,他们不识得,我买了些来,……”



        陆雅茹插口,“哪是一些,我看呀——这市场的**翅家具要降价的话,都是他害的。”



        大家都笑。



        整个园林建筑包括居住的四合院,装修风格都极简,但家具摆设却极用心思,每个房间摆放的虽都以木质家具为主,但用的材质、家具风格或细微的雕饰却各不相同,一些配饰如坐垫靠枕颜色材质也不相同。



        以许达均夫妻和许意宁的房间为例。



        许氏夫妻的房间,进去是起居室,正面放置一张榻,两面各一对椅子,都是黄花梨的;隔着博古架左手边是小小书房,当中摆着大书桌、太师椅、靠墙的书架,都是乌木或紫檀的。起居区右边隔着铁力木制成的一道可推拉式的门墙,里面是卧室,拔步床、梳妆桌椅、衣架衣柜都是**翅木的。隔着一道屏风后面是卫生间和浴室,装修以特制松木为主。



        许意宁房间虽然也是木质家具,风格却是西式,红木布艺沙发、西班牙宫廷式样的大床,卫生间是法式风格……



        程纾爱极了园子里一处园中园。小园子里有三间小屋,是许达均夫妻夏天住的,陆雅茹见程纾那么喜欢,便让他们夫妻搬进去——房间和四合院的供暖设施是相连的,只要打开栓门,地热就暖了。也不怪程纾喜爱,那屋子设计得非常巧妙,从每扇窗子望出去,都有不同的景致,正是苏式园子的精华所在。



        程一锦一家大年初一下午到了陆园,这回不但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张遥也来了。他神色比起上次许达均过寿时更为冷淡,简直就是冷漠。



        程一锦笑着向大家报喜,说方芳同张遥订在五月份结婚。大家看到方芳隆起的小腹,张遥一张黑脸,不由都暗自猜度。



        方芳说自己累了,要先休息一下。陆雅茹领着他们去院中西厢的客房,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房。



        陆雅茹回到自己房外的客厅里,方芳拉着母亲跟了进来,说床不舒服,要住正房楼上带大床的那间欧式风格套房。



        陆雅茹刚要答应,许意宁从陆雅茹房间出来了,冷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怪,来我们家不是当这儿是饭馆就是旅店,明白告诉你,那是我的房间,我才不要让给你住呢。”



        程一锦脸色一沉,“许意宁,你有没有人教育啊?这好歹是我爸家,我女儿想住哪还轮不到你说话。”



        陆雅茹本想让女儿把房间让出来,听程一锦说话如此嚣张,不由冷笑,“程一锦,我女儿自然是有人教育的。她有父有母有师父,也还轮不到你说话。”



        客厅里,这会儿只有陆雅茹母女和程一锦母女,程一锦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她往一张椅子上一坐,“可以呀,现在倒是有几分像将军夫人了,可惜了,你在我面前摆这架子不好用。”



        陆雅茹微微一笑,坐在正中左手边的椅子上,淡淡说道,“在这里我也原不用摆什么架子,可是,既然你这样说,我偏偏要摆下主人家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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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一锦收起笑容,“别以为自己多受宠多了不起,再怎么样我也是我爸的女儿。”



        “这话有理,要不然你也没这个资格进我的家。”陆雅茹针锋相对。



        “你的家!”程一锦气得眼睛都立起来。



        许意宁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陆园么?这是我姆妈的家,如果你不是爸爸的女儿,我家才不要你进呢。”



        程一锦闻言一惊,“你,你……”



        陆雅茹此时也不客气了,“这个园子是我祖上的家产,名字就叫陆园。”



        程一锦冷笑数声,“怪道如此,有了钱之后,你也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孤女了,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要把我们踩在脚下了。”



        “我有家有丈夫有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孤女,我从来也不想踩别人,可也不想让别人在我家里把我们母女踩在脚下罢了。”



        程一锦起身拉着方芳就往外走。



        她们一走,陆雅茹转过头来。



        许意宁见母亲神情严肃,小脑袋一耷拉,准备挨训。



        果然,陆雅茹开口道,“那到底是你的大姐,你怎么能如此无礼?我早讲过,家和万事兴……”



        她讲到家和万事兴,许意宁晃着头,对着口型也讲那五个字,把陆雅茹气乐了。



        许达均从房间出来,“又训孩子,我的宝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雅茹奇怪了,“咦,你不是和表哥在园子里下棋么?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说是你带着她们去客房的时候回来的。”



        陆雅茹看着女儿,许意宁吐吐舌头,怪道说话那么冲,原来有她老子在房间里给她撑腰。



        “你上楼去!”陆雅茹吩咐女儿,许意宁乖乖上了楼。陆雅茹想和丈夫说什么,于是也拉了丈夫回房间。



        “这个一锦,真是愈来愈不像话。”许达均坐在榻上,叹了口气,“一把年纪活哪儿去了?”



        陆雅茹摇头,“算了,大过年的,反正他们也就是来拜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有外人在呢。方芳那个未婚夫也来了,还有——”



        这话怎么说呀,想瞒也瞒不住,“方芳,也从德国回来了,说他们要在五月份结婚。”看来是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举行婚礼吧。



        “提她做什么?”许达均虽然没有见到,但女儿刚才就把方芳大肚子的情形同他讲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陆雅茹听不得许达均继续磨叨,“我好累的,想睡一觉,补补眠。”



        妻子喊累,许达均也开始犯困,于是二人回房睡午觉。



        半个多小时之后,许达均睡得熟了,陆雅茹却睡不着。张罗着一大家子过年本来就不容易,程一锦是每年都要生事,再好脾气,她也烦了。



        这样想着气闷,陆雅茹于是起身穿了衣服,又披了件狐皮大衣,去园子里散心。



        陆雅茹走到东角门碰上了老魏,老魏道,“张遥搬到了东厢,和我住一个套间。”



        陆雅茹听他提张遥的名字,想起了那青年一张冷漠的脸,只点点头。



        “我带着他逛了逛园子,他同老程倒聊得来,现在在小园子里呢。又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去厨房,你就不用管了。”



        陆雅茹感激得冲老魏一笑,“我去透透气。”



        老魏刚回到东厢,向东就来找他。



        正房四间套房,一楼许氏夫妻住一套,向东和两个儿子住一套,楼上许意宁和许一河各住一套。



        程一锦母女跑到正房的客厅同陆雅茹的一番较量,向东在房间里听得清楚,她也不当老魏是外人,把事情讲完之后摇头,“雅茹也怪不容易的,把大家召在一起过年固然热闹,她却受累又不讨好,我既在这儿,就有力出力吧。晚饭我去张罗。”



        所谓的张罗也不容易,要和厨房商量做多少道菜,如何搭配,虽然有菜单,但众口难调,比如向东母子三人就不喜甜食,程纾谌霭玲许意宁三人初一十五要吃素,……等等,之前总要心中有数。现在程一锦来了,她向来最挑剔,方芳又是身怀六甲,总要特别照顾的。



        陆雅茹在园子里散步,想到程一锦就头疼,但碍于丈夫的情面,又不好多说。她烦了片刻,想着去寻程敏说话,便往园子外走,却见张遥从那边岔路上走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听程敏叫她的声音,原来是程敏进来寻她。



        程敏刚刚听了壁角,她住东厢的楼上,向东和老魏的那番话她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来寻陆雅茹给她宽心。



        这姊妹两个手挽手进了小园子,谌霭玲刚撤了茶,见她们来了,笑道,茶就不好再喝了,她怕丈夫晚上睡不好觉,只给她们冲了热果汁。



        程敏在兄嫂面前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她也不顾陆雅茹阻止,把向东说的话都讲了。



        谌霭玲拉着陆雅茹的手,“这有什么好瞒的?她欺你娘家没人,咱们就是你娘家人。”



        程纾看着妹妹,道,“难怪大姐让你远着点她,看来这个程一锦真是个麻烦。”



        虽然大家都安慰她,但陆雅茹心中总是难安。



        晚饭时,方芳的兴致倒是最高,吃得欢畅不说,特别爱说话。她说起这些天在上海的见闻,看这儿也说稀奇,看那儿也说好有意思哟,欧洲都是……德国都是……法国都是……,中国真奇怪。



        陆雅茹想起在园子里看见了张遥,远远的,见他的表情是无奈和疲惫不堪,现在呢,又恢复了冷漠。



        餐后有要下棋的有要打麻将的有要玩电玩的,都各自娱乐。



        陆雅茹、谌霭玲、程敏和向东要打麻将,程一锦凑了过来,陆雅茹便要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向东道,“你们打,我多看看,南方的牌我还不大懂得。”



        程一锦对着陆雅茹道,“你别走,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算帐



        程一锦一说话,偌大个娱乐室就安静了。



        许达均看看方平,只见他憔悴的脸上根本没有表情——真是奇怪,他和张遥这一对翁婿真是搭配得妙。



        “既然我女儿方芳要结婚,爸爸怎么样也得拿出点陪嫁啊,毕竟,方芳是孩子里最大的,也是最早出嫁的。”



        许达均道,“问我要嫁妆?”



        他招手示意,陆雅茹走到他身旁,站在一边。



        “对呀,”程一锦接着说,“我姆妈死的时候留了不少好东西呀,我女儿要结婚,难道她陆雅茹不应该把东西拿出来么?”



        许达均道,“那是你母亲留给意宁的东西,你凭什么想要。”



        “爸爸,许意宁是你女儿,我程一锦就不是你女儿?我女儿就不是你外孙女儿?外甥女结婚,她做小姨的不该拿东西出来?何况那些可都是程家的财产,是我姆妈留下来的东西。”



        陆雅茹冷笑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那些东西,罢了,凡是表姐给意宁的东西我统统给你好了!”



        “好!”程一锦一拍手,“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可别说话不算呀!”



        陆雅茹道,“我既然说出来,就不打算反悔。”



        “哼哼,到底是有钱人了,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呢,”程一锦得意洋洋的伸出一只手,“那就把东西都拿来吧。”



        陆雅茹道,“东西都在上海银行里存着,等我回去之后就拿给你。”



        “你可别到了上海又推三阻四的。”



        陆雅茹听她这样说,好像自己曾赖过她什么东西一样,真气坏了。



        许达均冷冷的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滚蛋了。”



        程一锦听到“滚蛋”那两个字,眼睛的余光看到张遥冷漠眼神中闪过的嘲讽,脸热辣辣的红起来,“爸爸,”



        “不敢当,我可没什么遗产让你去抢着继承,”他转向妻子,“雅茹,这个家还能让我来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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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雅茹纳闷,这话什么意思,但丈夫问出了口,她就轻轻点了下头。



        许达均同老魏说,“老魏,帮我送客。”



        方平向许达均和陆雅茹行了一个礼,“对不起,岳父,对不起,雅茹。”



        他转身走到许意宁身前,也行了一个礼,“对不起,意宁。”



        方平自顾自下了楼,看都没看程一锦一眼。



        方博说了声,“外公,小姨婆,大家,我先走了。”跟在父亲的身后也下楼了。



        张遥向许达均和几位长辈点头示意,也跟着下楼。



        家人都走了,只剩下程一锦和方芳在楼上,程一锦哼了一声,“我们走!”



        她走在前面,方芳跟在后面,一直在叫,“妈妈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老魏怕她顶着大肚子出事,跟在她身后也下楼去了。



        许达均叹道,“家门不幸,别笑话我生了这么个孽障。”



        许意宁走到爸爸身前,“爸爸,你还养了我和两个哥哥呢,你看我们都这么乖都这么孝顺的,不好只想她一个吧?”



        她抱着父亲的腰,把头靠在父亲的怀里。



        许达均露出些许笑意。



        许优也凑过来,“爷爷,我和哥哥也孝顺的。”



        几个孩子终于把气氛重新恢复成温馨。



        程纾程敏对视一眼,想来姐姐若在天有灵,看到这番情景会是什么样呢?



        程一锦上了车就大骂陆雅茹,又道父亲偏心只心疼小老婆还有小老婆生的小丫头,又质问丈夫凭什么道歉这简直是丢人一家人居然胳膊往外拐……



        方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对张遥说,“麻烦你开到汽车站。”这个时间应该还有回去上海的客车吧。



        如果不是张遥从亲戚那里借的车,如果不是父母的叮嘱,张遥真想和方平一起坐客车回上海,不,他要远离方芳,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愿意去。



        方平和方博去坐客车,程一锦骂不着丈夫,碍着张遥的面子沉默了片刻,于是同方芳探讨陆雅茹归还首饰的可能性。



        张遥终于忍受不住,把车里音乐打开,开到最大声。



        当程一锦扶着方芳下了车,张遥几乎立即把车子开走,车门都没关。



        方芳气得跳脚,程一锦劝道,“我的祖宗,你小心点,别出了事……”



        方芳和母亲上楼,发现家里一片漆黑,父亲和弟弟这是还没回来呢。同烧着地热,温暖如春的陆园相比,这个家就太过yin冷了。



        程一锦到第二天,才发现丈夫儿子一夜未归,她先打电话去婆家,果然,婆婆说丈夫在那边呢。



        方平妈还客气的想问程一锦过来么?程一锦把电话撂了。



        方平妈叹口气,本来她想劝儿子,这大过节的,还是顺顺当当的好,谁料媳妇就来这么一出。



        方博看奶奶接完电话就唉声叹气的,“谁呀?”



        “哼,你妈——”



        “奶奶,你别理她,我妈现在就是有病,更年期综合症,谁沾上谁倒霉的!我呀,恨不能快点开学,这样就住学校里不用回家了。”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怎么说也是你妈。”



        “奶奶,你晓得她昨天多丢人的……”方博说了半截话,看见方平从房间里出来,立刻住了嘴。妈妈有病,谁最难受?



        程一锦摔下婆婆的电话,马上给苏州那边打电话,也不管谁接的,张口便是,“你叫陆雅茹把东西赶紧给我送来!”



        许一河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一河去找父亲,“爸爸,你就这样让大姐把意宁的东西抢走啊?凭什么呀?那是姆妈留给妹妹的,她女儿结个婚,就要把妹妹的东西都刮走,那她儿子结婚,还想刮什么呀?有这样做事的么?我不答应,找哥哥来,开会,大家坐下来,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就能任她欺负雅茹母女两个。”



        许达均道,“那是雅茹不想要……”



        “她凭什么不想要,那是姆妈留给妹妹的,说这些,雅茹不还是为了你?怕你这个当爸的为难。可是,她程一锦凭着是你女儿就欺负你妻子和另一个女儿,你呢?爸爸,男人就这样保护女人和孩子的呀?这时候,正应该你一个巴掌把她打醒!”



        许达均被小儿子这番口吻气乐了,“我先打你一巴掌,同谁讲话呢?”



        许一河一挺脖子,“我可是从小和雅茹一起长大的,我可见不了她受欺负,哪怕那个人是大姐,哪怕那个人是你,都不行!”



        许一河见许达均沉默思索着,知道他听进去了,于是火上浇油,“爸爸,你想想,这还是你在呢,万一你不在呢?我和大哥都离得远,她程一锦那时候还不得把妹妹这点财产都生剥活吞了呀,到时候她硬赖着是你的女儿,雅茹那时候再和她撕破脸皮么?那之前这些亏算什么,生受她的?”



        程敏吃过早饭就和嫂子谌霭玲把陆雅茹拉到外面去了。车子开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茶馆开业的,也是,大年初二还真不好找地方消遣。路过南园宾馆的时候,程敏说,“要不就这家吧,咖啡厅总开的吧。”



        三个人坐在冷清的大堂里,感觉很怪异,程敏想了想,要不然开个房间吧。



        陆雅茹道,“还不如回家找个房间聊天呢。”



        那感觉怎么同?在家里总有人的,总得顾忌的。



        这对姑嫂找陆雅茹出来就是为了声援她,陆雅茹知道她们的好意,心中十分感激,但说到和程一锦之间的事,只道,“反正她就盯着那点东西,给她便是了,这样就两下清净,以后再无是非。”



        程敏不以为然,“你可听说过什么叫得寸进尺?当着她父亲的面,她都能把表姐给意宁的东西夺了去,那将来还真不好说能做出什么事情。你吃亏就吃亏在太绵软上了。”



        陆雅茹也委屈,可看在丈夫的份上,又不好和程一锦闹得太过,只想到从今之后不再理睬这个人,可程敏的话也有道理,难道,——



        “哎呀!就是为了意宁你也不能松了这一次,不能让她得逞的。”



        谌霭玲一直话不多,听程敏讲,她就不住点头,“人都有私心,但也得论该不该,其实雅茹的心情我最明白,奕儿也不是我生的,但这些年他对我对两个弟弟如何,那是一点儿都没变过的,将心比心,我也是真心待他。一锦呢?其实大姐在世的时候,她就开始贪钱了,也就是不在一处,要不然焉知不会把手伸到我们口袋呢。只要一顶大帽子一扣,我们便成了没有良心的人,所以呀,除非你躲到香港或者是出国了,让她找不到你,否则,她得逞一回,便有下一回,这次是首饰,那下次呢?雅茹,你不为你自己,也该为意宁考虑的。真到了那天,……唉,你自己想想吧。”



        三人吃过了午饭才回去了陆园,知道大家还在吃饭,陆雅茹直接去了园子,谌霭玲程敏两个一商量,这事儿还得找许达均,于是等在客厅里。



        陆雅茹因为在外面哭了会子,这时候眼睛红肿,不好让丈夫和大家看到担心,于是才一个人跑到园子里静静。园子里水边有一处亭子,陆雅茹坐在亭子里看着下面的流水,好生无趣。



        “原来你在这儿。”陆雅茹回过身,看是程奕,她转回头,擦擦眼泪。



        程奕仍然站在她身后,半晌谁也不说话,就在陆雅茹想回去的时候,程奕突然说,“你放心好了,我总站在你这边,护你们母女两个周全的。”



        陆雅茹吃惊得望着程奕,相识相交这么多年,情谊自然深厚。虽然陆雅茹当程奕亦师亦友,但二人谈话总是公事多,鲜少涉及家事。突然听到程奕说出这句话来,陆雅茹有点无措。



        她在前边走,程奕就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直走到园门口,陆雅茹停住脚步,程奕也停下来。



        陆雅茹回头道,“我才没你想得那么软弱可欺呢。”带着几分赌气的口吻,说出来倒像是小孩子的语气,陆雅茹也没想到怎么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顿时涨红了脸。程奕听完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是是是,你是谁呀,我的总经理大人,谁敢小瞧你!”



        二人哈哈一笑,陆雅茹心中的不快消去了不少,走到了东角门,便各自回房了。这位大姐,未免太性急吧,大过年的,银行也休息呀。



        [/hide][hide]    初五,大家去了玄妙观。



        许意宁本来随她爸,别看她初一十五都吃素,或者假期抄心经抄到如今已经倒背如流,但进了寺庙是从来不烧香不拜拜。



        这次突然在大殿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把她父母师父吓一跳,难道你也要拜拜迎财神?



        许意宁咧嘴一笑,到了人家家里总要礼貌一下下吧。



        众人哭笑不得。



        她倒不求财,只希望通过自己的虔诚祷告,让父母少一点烦恼——管用吗?不知道,但是她想。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让老天爷去做吧——这个,似乎很合理……



        事实上这个烦恼也没什么不好解决的。夫妻两个本来是你为我我为你,谁都不曾把话挑开了讲,经由许一河做了中间人,陆雅茹和许达均达成一致,这次非要治治程一锦不可了。



        初五下午,一行人回到上海,许一河就把程一锦找了来,当着众位亲友的面,把当年程映琳的遗嘱拿出来,对认清楚后,许达均表态,你若是还想认我这个父亲,以后再别打别人财产的主意,如果你非要钱不可,也行,我公开声明,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程一锦想大哭大闹,许达均告诉她这些都不管用。



        程一锦想先要钱,至于断绝关系什么的,她可不相信父亲能做那么绝。



        许达均道,“我只要告诉副市长张英你不再是我女儿就够了。”



        程一锦想着方芳肚子里还怀着张家的孩子,这门亲事肯定是板上钉钉的,“爸爸,你拿这个吓唬谁呢?”



        许达均笑道,“我不吓唬你,不过,我在逗你玩呢。遗嘱什么的是不会有变化的,有变化的是我们,我决定了,说给你首饰什么的都作废,而且我会登报,和你划清关系。”



        程一锦看向陆雅茹,只见她神色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坐在许达均身边。



        好好好,我看你得意多久!



        正月初七,几张本地主要报纸都在头版的位置上登着声明,许达均与程一锦脱离父女关系,自即日起各不相干。



        姚含章拿着报纸找张遥,张遥便把程一锦大年初一的向继母索要财物的事讲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同妈妈讲?”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关咱们什么事呀?”



        姚含章叹口气。



        去年,张遥在德国,只简单的在电话里告诉父母自己订婚了。第二天,一个叫程一锦的人就打来电话,说是张遥未婚妻的母亲,也在上海,请姚含章出去谈谈。



        姚含章去了之后,程一锦就自报家门,说是许达均的长女,方芳是许达均的外孙女。



        姚含章对此非常的意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张遥并不是那种热衷权势的人,但他提起订婚时的态度却令人担心,究竟为什么,儿子要急匆匆的订婚,这是个迷。但既然订婚了,女方家又是非常有权势的人家,想到自己一家初来上海,人脉当然是越多越好的,当下表明自己夫妻的身份。



        程一锦一听说对方是新任的副市长,态度由最开始的趾高气扬立即变成了热情亲切……



        通过几次接触,姚含章对方芳一家的感觉总体上讲并不好,方芳的父亲是一个学术派的科学家,人也很随和,令她反感的是程一锦,看她为人处世非常的不靠谱,而且似乎和家里不和,——这点从许达均寿宴的时候可见一斑,她并不像自己声称的在许家有多高的地位,也一点都不得老爷子的青眼。



        但无论如何,姚含章都没想到她同家里居然闹得这样僵,——唉,想到初见方芳时,她挺着大肚子,那时,姚含章就知道了傻儿子订婚的真相。



        张遥一点都不爱方芳,甚至都谈不上喜欢。他们在飞机上的偶遇完全是上帝开的玩笑。方芳知道张遥是在慕尼黑大学,之后也找过张遥几次,但是张遥对她都不大理睬,或者说是敬而远之,方芳见张遥根本不念同乡之情,也就少了亲近的想法。



        事情的变化就是在去年,张遥的毕业论文获奖,一些朋友们为张遥办了一个party,方芳意外的出现在party上,那天张遥喝了不少酒,清醒来的时候,发现和方芳“坦诚”的躺在一起,方芳笑说终于把他给睡了,请他不要有负担。没想到,一个多月之后,方芳来找他,说怀孕了,怎么办?只能选择负责任。



        方芳当然很高兴了,马上就搬到张遥的公寓里。于是张遥痛苦的生活拉开序幕,先是他在国内女友寄来的礼物信件等等被方芳一古恼儿的烧了,然后说要和张遥回国去为外公祝寿,临行的时候又说自己有事,让张遥一个人回上海——这些都没什么,当张遥比预定的日期提前返回德国,公寓的门是反锁的,他敲了半天,来开门的居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开门之后,那人都不打招呼的走了,方芳在房间里衣着很整齐,但头发很凌乱,还不等张遥说什么,方芳却道,“我能干什么?都大肚子了难道还能搞七搞八的?也值得你提前回来捉奸么?”



        张遥气得转身就走。



        本来张遥打算毕业之后就回国,但方芳不同意,她要把孩子生在德国,她要张遥在德国工作,然后两个人转入德国籍……



        张遥在同学那里住了些日子,方芳来找他,张遥同她谈,“咱们不适合在一起,分手吧,孩子你要生的话,我负责养,但我不能和你结婚。”



        任凭方芳如何哭闹,张遥心意已定。



        生活日趋平静,张遥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圣诞假期他和朋友去瑞士滑雪,偶然看到一个身材苗条娇俏的背影,他的心怦然而动。不是的,那不是她,张遥突然知道了痛彻心扉是一种什么滋味。



        不是和大学时期的女友骤然分隔两地的不习惯,而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张遥心事重重的返回了德国,发现公寓里的电话录音都快爆了。大都是上海家里找他,妈妈让他务必回上海去。



        张遥只得向公司请假,又搭飞机回上海。到了家里,父亲和母亲一改平日的温和,厉声训斥他做人没有责任感如何如何……训到最后,张遥听明白了,原来是方芳回上海了,找到父母哭诉张遥抛弃了她——关键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方芳声称,如果张遥真的不能回心转意,那么她也不要活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死去。



        张遥突然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



        第二日,张英姚含章夫妻带着张遥去方芳家里,方芳立刻扑到张遥的怀里,哭着说她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他,她一个劲儿的只是哭,张遥面无表情,听母亲在一旁讲肯定会负责的要他们立刻登记结婚。



        方芳又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她要让张遥的前女友以及那么多当时在学校里笑话过她的人看看,谁到最后得到了幸福。



        方芳见达到了目的,说,“亲爱的,你还是多陪陪我吧。”来日方长,等结婚之后再走不迟,如果现在回德国的话,没了家长的挟制,谁知他会不会玩儿失踪呀。



        张遥不说话,如果你现在问他怎么样,他会说了无生趣。



        姚含章觉得儿子实在是太委屈了,但是有什么办法?



        姚含章这大半年到上海,为了照顾丈夫家庭兢兢业业,本就十分辛苦,现在看儿子成天萎靡不振的在家待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时间觉得疲惫不堪,走,咱们出去散散心。



        张遥开车带着母亲去散心,方芳的电话就打来了,保姆说姚阿姨和张遥都不在家。



        方芳撂下电话,同母亲发脾气,什么不在家,肯定是看外公不要咱们了,他们也不理咱们了,都是你干的好事!



        程一锦道,“我怎么了,我都是为了你!”



        母女两个说来说去,最后把责任归在陆雅茹身上,都怪她——她不让咱们有好日子,咱们也不能让她消停了!



        程一锦和方芳打车跑到程氏办公大楼,陆雅茹本来不要见她们,可是方芳用挺着的大肚子开道,一直往里冲,最后被赶上的保安架住了,她连踢带打,连哭带闹,最后真的闹得自己倒下了,程一锦看着女儿□流血,叫着陆雅茹你不得好死!



        陆雅茹听说方芳在外面闹得够呛,在办公室里和程奕对视,——怎么样?她们要能安生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待听说方芳出事了,两个人都往外赶。



        公司有人打了120,程一锦又要叫110——陆雅茹这杀人凶手,偿命!



        要不是得顾着女儿,程一锦早上前把陆雅茹撕成碎片了。



        程奕一直护在陆雅茹身前,等到120到了,把那对母女拉走,陆雅茹也要跟去医院,程奕只能陪着一道去,他怕有急事自己摆不平,在车上又打电话找老魏。



        医院里这会儿热闹了,程一锦想到女儿进了手术室,那张遥呢?她吩咐程奕打电话把方平张遥都叫来。



        张遥和姚含章二人到达医院的时候,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病人家属呢?”



        方平扶着程一锦向前,我们是病人的父母。




  />        “没有生命危险了。病人的丈夫呢?”大夫找了一圈,张遥都走他眼皮底下了,大夫还在四处张望,



        张遥说,“我是她未婚夫,”



        “啊?——哼,不可能!”大夫说道,扭脸对着方平和程一锦说,“孩子是死胎,没保住。”



        程一锦嚎啕大哭,我那苦命的女儿哟!她要陆雅茹偿命。



        程一锦非要看那死去了孙儿,任谁劝都不好使,大夫看她闹得不像话,“真想看呀?”



        非看不可。



        过一会儿,护士捧着手术托盘出来,姚含章立时腿发软,张遥陆雅茹程奕方平,包括程一锦都目瞪口呆。



        护士说道,“这个死婴是个有黑人血统的混血儿,”她看着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的张遥,“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年轻的护士觉得自己了不起,这么年轻英俊的男孩子怎么能被人骗呢?



        这是苏公馆的一间茶室,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张遥刚进来就想到了红楼梦里描写的秦可卿的卧室,——原来真有这么奢华的所在。



        方形的茶几很大,配的椅子也宽大,但都比较矮,不晓得是什么名贵木材制成的,上面铺着缎面的坐垫和靠枕。张遥初坐上去的时候,生怕自己牛仔裤那么粗糙的面料把坐垫给磨坏了。



        张遥是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地方,难免心中不安,当然了,他不安的主要原因是今天约见他的这个人。



        张遥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能够单独的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情形,但也只是想一想——怎么可能呢?



        所以当陆雅茹进来的时候,他立刻就从座位站起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陆雅茹微笑向他致意,然后把白色狐皮外套脱下来。她今天穿着高领红色的羊绒衫,黑色长裤,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十分随意的模样。



        “小朱,今天我们喝普洱,”她吩咐着服务生,“你帮我上点点心好了。”



        那服务生微笑点头,出去了。



        “平时喝茶么?”



        这是她对他讲的第二句话,张遥想着,然后摇头。



        果然她也并没有等他的答案,绽颜一笑,“我晓得你肯定喝不惯茶的,今天便让你委屈一下吧。”



        张遥又摇头,“这又有什么委屈的。”



        陆雅茹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面对面的坐下了。



        只听她轻声说,“先前一段时间受尽委屈了吧……”



        张遥听得她语气中大有关怀之意,一时心酸,压抑在心头这半年多的郁闷之情霎时都涌出来,他低下头。



        服务生用托盘送东西进来,张遥侧过头,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怎么让她一句话问得自己就这样没出息的哭了,这下,可让她看低了罢——



        服务生出去了,陆雅茹从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张遥。



        张遥接过来,擦拭眼泪。



        “其实我总用不惯纸巾的。”陆雅茹这样说着,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取了碟子里的一块热毛巾递给张遥,张遥拿过来擦了脸。



        只见陆雅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浅浅的蓝色小茶杯,她只取了一只出来。



        她先用另一个毛巾擦了手,然后把衣袖拉高,熟练的洗壶和杯子,开始泡着功夫茶。



        “这对杯子我买了两套,好几年了,我很喜欢的,这是紫砂挂釉的,你细看杯子边上,有颗小小的朱砂,怕是当时没挂匀或是后沾了一个小颗粒的缘故,但我却极喜欢的。”



        张遥细看自己面前这个杯子,原来并不是纯蓝色的,蓝白的釉面,到了杯底颜色由深变浅。



        第一泡茶,陆雅茹用它冲了茶壶茶碗,第二泡,才请张遥喝。



        张遥因为之前仔细观察了茶碗,这会儿看盛着金黄色茶汤的碗里有如盛着流动的钻石一样,“是吧,”陆雅茹看他的表情就会意的笑了,“加了茶汤,在这样的灯光下就好像突然有了灵动的生命一样,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天上的星星。我但凡有不开心的时候,就用这个杯子喝茶,几泡茶过后,再没什么大不了的烦恼。”



        张遥依她所言,小心翼翼的把茶啜进口中,喝完这一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心中的烦闷真的减少了。



        陆雅茹又给张遥倒了一杯,“这个颜色就不错了,如果是熟的普洱,颜色是深红的,有点像红酒,那个更漂亮。”



        张遥看陆雅茹用的杯子是服务员端进来的白色细瓷小茶碗,拿杯子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只红宝石戒指,手腕上戴了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只这两样点缀,就衬得她华贵无比,美艳不可方物。



        他低下了头,听陆雅茹问他,“你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张遥摇摇头,“没什么事。”



        “那你怎么还不回德国去呢?”



        “我只是觉得母亲年纪大了,还要照顾父亲和妹妹,反正我那边的工作已经辞了,索性在家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她。”他顿了顿,又道,“这两三年,我一直在德国都没有回来过,看到父母苍老的样子,心里挺难受的。”



        陆雅茹把桌上的点心盘子朝张遥这边推了推,张遥不大好意思,又不是小孩子,何况他也不喜欢吃零食的。



        “喝茶的时候得吃点儿点心,对了,你午饭没怎么吃吧。”



        张遥最近胃口都不大好,不只他,还有他父母。



        陆雅茹指了指,“这几样都不甜的,还有牛肉干呢,”她自己拣了一块小点心,一口吃下去,然后露出非常惬意的样子。



        张遥忍不住也拿了一块,点心做得很精致,都是按着普通人一口的量做的。



        这样边吃边喝,很容易放松,张遥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是怎么和方芳认识,怎样出国留学,怎样重逢,最后怎样订婚分手回国的事一一讲了,讲到一半的地方,他自己都吃惊了一下——这些话,他连父母都没有告诉的。



        却见陆雅茹听得十分认真,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是任何轻视的表情,于是张遥就更加放松和放心,把自己和方芳的这段感情从自己的角度剖析了一下,最后的结论就是,事已至此,双方当然没有履行婚约的必要。



        陆雅茹点点头,原来张遥是为了责任才和方芳订婚的,既然不需要他负这个责任,他对方芳又没有任何的情义,那么方家就不应该对他再存在着任何幻想了。



        方芳听说自己产下的胎儿居然是个混血儿,立刻推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又听说是个死胎,她松了口气,但见父亲的神情不对头,她就发誓赌咒的说这件事她是无辜的……



        说了半天,见父亲的情绪平稳了,她又道,“把那个东西处理了么?我要出院。”她怕自己在医院里,张遥要是来的话会露馅,结果听父亲说,张遥已经知道了,当时他和他母亲都在场的。



        方芳傻眼了。她要同张遥解释。



        方平劝女儿身体恢复能出院的时候再说吧。



        方芳不干,“那你和姆妈去找他,说什么也要让他来看我……”



        方平道,你妈现在在做手术呢。



        什么!



        原来程一锦看到那个死胎的时候突发中风,现在人在手术室还没出来呢。



        “那张遥呢?”



        方平这天在病房和手术室之间跑来跑去,然后每天在妇产科和脑外科的病房之间里跑来跑去。



        方芳出院了就去找张遥,姚含章对她说,张遥永远不想再见到她,这也是姚含章的意思。



        方芳回到家就不出门,想了几天,让父亲去找外公,说如果不能见到张遥,那她就去死。



        她说的自己与张遥的相爱版本有点像《魂断蓝桥》又有点像《魂断巴黎》,方平将信将疑,找陆雅茹商量。



        话说自打程一锦有病入院,陆雅茹就雇了几个看护,轮班照顾这母女二人,给方平减轻了不少负担,当然了,她是不会出面去医院探望的,万一程一锦看见她再受刺激怎么办?



        方平来和她说张遥的事,陆雅茹看方平那憔悴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他,再说了,万一真是像方芳说的那样,没准儿这事情还有转机。



        于是,陆雅茹才约了张遥见面。



        若说两家婚事不成也就那样了,可是之前程一锦把同市长家的联姻的消息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了,方芳一出丑不要紧,连带着张遥家都受影响。这些天,好多个亲戚朋友打电话来,姚含章疲于应对,放下电话就大骂方芳害人不浅。



        眼见着两家都结了怨了,这婚事,也就只有方芳一人还心心念着,她只期待着外公能逼着张遥来娶她。



        陆雅茹听了张遥的讲述,也不好再谈什么。



        她亲自开车送张遥回家,到了门口,她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两大口袋的补品,说是送给张遥父母的。



        张遥接过东西,目送陆雅茹开车离开,直到车子转弯,才转身进了家门。



        姚含章听说陆雅茹亲自送了东西来,又嗔怪儿子不会办事,怎么也该请人家进来喝杯茶再走呀。



        还喝茶!



        张遥苦笑,上了楼。



        进了房间关上门,张遥把陆雅茹送他的那一对杯子取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回盒子里。



        陆雅茹送他杯子时说,希望他能尽快的从这段不愉快的事情走出来,将来他肯定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到时候,就用这对杯子喝茶喝酒——人的一生很长,既然坏的已经过去了,就放开怀抱,等待好的来临……



        好的事情会来么?或者说已经错过,或者说永远都不会来了……



        张遥怅然的想。



        不久之后,张遥还是出国了,方芳也出国了,但这两个人去的是不同国家,没有再见面。



        亲戚



        开学了,同学们一见面自然是各自说些假期里的趣事。



        许意宁带了一堆从苏州拿回来的点心,分给比较好的同学吃。



        上了初中,孩子们分帮分派的现象更加严重,以前和许意宁打过架的白燕也上了这个重点中学,不过不是考上的,而是家长赞助的。



        她正在座位上说自己家过年的情形,“……我过年呀,去了我姑婆家,我姑婆家是许达均将军的亲戚……”



        许意宁耳朵本来不长,但白燕的声音太响亮。



        白燕得意把他们的亲戚关系说了一遍,就是白燕的父亲的姑姑的丈夫的堂姐是许达均的妻子。



        太长?



        不要紧,上课发新书之前,白燕把关系理顺了一遍又一遍,不久,关系链在别人的口中就缩短了,变成了白燕是许达均将军的亲戚,白燕是许达均将军的外甥孙女儿,白燕是许达均将军的外孙女儿……



        因为一个姓白,一个姓许,那个外字到底是省不下去了。以后每每有哪个新转来的同学或是外班的同学问白燕,“听说你外公是将军呀!”



        白燕总是羞涩的一笑,讨厌了,我爸妈告诉不要对人家说的……



        不会吧,许意宁咧咧嘴角,切——谁要理她!



        但到底是小孩子,回家问妈妈,“妈妈,咱们家有这样的亲戚么?”



        陆雅茹想一想,“我是独生女的,但你大妈的亲戚比较多。”



        那就是有可能啰?



        其实白燕还真没说谎,她爸爸的堂姑妈嫁的丈夫叫程绲,是程映琳二叔的第三子。



        程映琳二叔有五个孩子:长子程纪最惨,在1949年4月刚当上上海市的警察局长,5月,上海就解放了,程纪被判了无期徒刑送到了新疆。次子程缆在解放前就出国了,结过两次婚,现居夏威夷养老。三子程绲,四子程纬,幼女程映霞。



        其实后来因为有程映琳的关系,除了程纪之外,二房的人并没有遭受多大的磨难,几个人工作结婚什么的都没被耽误。程纬后来去了扬州,在上海的只有程绲和程映霞。



        程纪被关了四十年,回到上海的时候都快八十岁了,他被判刑的时候,妻子就同他离婚了,然后带着儿子也没再嫁,之后程纪的儿子和前妻相继去世,留个孙子和儿媳妇相依为命。他们和程纪没见过面,当然也就提不上什么亲情。所以程纪回到上海之后一直是独居。



        程纪住的那片地方原来是最破的地方,被开发商买了去要盖新房子,补了程纪一大笔钱。



        程绲的妻子听说之后,马上怂恿丈夫去找大哥,说什么大哥老了,得他这个当兄弟的为他养老。



        程纪本来不想拖累兄弟,但程绲特别诚恳的请求,一个劲儿说,长兄为父,不养父亲要遭雷劈的……



        程映霞和二哥程绲的关系并不好,也是,有个白娘娘在程家坐镇,那是谁都休想去讨便宜的。



        程绲家有个邻居心肠十分好的,有次在街上见到了程映霞,拉着她说道,“你有空去看看你大哥吧。”



        程映霞纳闷儿,追问原由,那邻居想了想,“不是我要讲人坏话的,只是你大哥也太可怜了,我们邻居住着,那么大岁数的人天天自己上街买吃的还有生活用品什么的,我看他平时吃的也就是些干粮呀面条呀,什么肉菜都没有,好像是他们家是分开吃的。”



        程映霞回家想了想,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干不成,打电话找四哥程纬商量,程纬马上就坐车来了上海,去程绲家敲门,没人开,去了几次都这样,后来他也学精了,带着程映霞的儿子,让他装成是查煤气表的,这才进了屋。



        程绲说给大哥养老,就是给了他一间方向朝北的最小的屋子住,让他自已做饭又不准他用厨房,每天只能用个小小的电热杯煮煮汤或是挂面配着买的干粮吃;使用卫生间是定时的,不能耽误程绲一家的使用,而且不准用热水……



        总之,除了能自由的上街买点东西,基本上条件不比蹲监狱好多少——最起码,监狱还管饭呢。



        程纬程映霞看到大哥在三哥家就是这样被“照顾”的,都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了。程纬要接大哥离开,可程纪不愿意离开上海,他就是回来等死的。



        程纪的声带在监狱中被划破了,也说不了话,到了弟弟家买房的钱被拿了去还被如此虐待,实在是可怜。



        程纬见大哥不肯走,于是说要分家。



        程家二房其实也没剩下什么财产,房子早卖了,只剩一些家具和一点古董,如果按人头分的话,一个人也就占一两样家具,一两样古董。



        白娘娘听说小叔子吵着要分家,哭着打程绲,“啊呀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我嫁你这么多年得着什么了?当初看上你还不为了你家摆的这些红木家具哟,你让他们分了去,我可怎么办呀!”



        谁管她情绪好坏,程纬按照当初母亲的安排,搬走了一张红木大床,妹妹的衣柜和一个樟木箱子也拿走,国外的二哥说不参与分家,他名下的东西白娘娘死活都要占,程纬说行呀,不过还有古董呢,几个瓶瓶罐罐也被分了,白娘娘从早哭到晚……



        这还没完,程纪卖房的钱你得拿出来吧。但白娘娘装晕,于是转战第二天。



        第二天,程绲死活都不开门,程纬说了,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告你非法禁锢。



        程绲开了门,和弟弟商量,我改,我孝顺大哥,我真的给他养老送终的……



        程纬看大哥实在不愿意离开,于是找程纪的孙子,就算他们没有一点骨肉亲情,到底还有血缘在吧,如果老头儿有走的那天,那剩下的钱也应该是由他的孙子来继承呀——反正说什么不能便宜给这对黑心肝的夫妻就是了。



        程家二房的混战就这样暂时的告一段落。



        你别看程绲对大哥那副样子,对弟弟妹妹也没有友爱,但这两口子对程一锦这个外甥女还是蛮关心的,逢年过节都纡尊降贵的拜年去。



        这一年,白娘娘的堂侄子白国光领着妻子和女儿来拜年。



        白国光早些年就去深圳捣腾些东西发了点小财,眼见着小打小闹的生意利润越来越薄的,于是想找点门道,干点大事儿。他早先就听说过堂姑姑的婆家有几个香港亲戚,细一打听,原来鼎鼎大名的程氏就是这个程家的人,有道是,肥水不落外人田,真要是能接两笔单子,哈哈,不要赚太多钱呀!



        他们初二登门,等到中午,白娘娘领着丈夫回家,说刚从侄女家回来。



        收了白国光的礼,听了他的来意,白娘娘眼皮一耷拉,道,“其实我们和香港那两家人都不怎么来往的,都说什么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什么呀,看他们那傲气巴拉的样子,能干什么大事出来?我这个侄女哟,那才是真正的名门望族,马上就要和市长家成亲家了……”



        程绲敲边鼓,“是呀,毕竟人家的父亲是将军呀!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呢。你说香港的那些人,那还不得靠着她吃饭呀,找他们?不靠谱的。”



        白国光听说程一锦这么神的,于是想让姑父给引荐一下,白娘娘眼皮一抬,“人家哪有空?这不,又要张罗婚事,又要忙着抱外孙——哟,人家去国外都兴什么试婚同居的,太先进了,咱们是拍马也赶不上呀!”



        白国光听得糊涂,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从堂姑妈家出来,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来——



        “我觉得她吹牛的水平不要太高呀!什么侄女呀,让长辈去拜年连个饭没吃就打发回来了。”



        “我姑妈不是讲了么,人家太忙了。”



        “我看呀,人家将军的千金不是看不上你姑妈这个穷亲戚就是和你姑妈一样老小气的,咱们等到中午,连杯热水都不给倒,就别说留着吃午饭了。”



        “你看你,不就一顿饭么,我请,我请你们娘儿两个吃。”



        “算了吧,大过年的,哪儿都不开门,咱们回家去吧。”



        到了正月初七,林小红拿着早上母亲买的报纸找白国光,“国光,你说你姑父的侄女是不是这个程一锦呀!天呀,那个许达均登报和她脱离父女关系了呀!”



        白国光拿着报纸瞪大眼睛,哪儿呢哪儿呢?



        林小红一旁指给他看,说道,“幸好咱们没搭她这条线,看来是不稳的。”



        白国光于是打电话给白娘娘,白娘娘一开始说不可能,后来听说都上报了,又道,“可是人家女儿和市长家公子的婚事没有说黄了呀……”



        林小红一边听了,嘴一撇,暗道,那也快了,我看这不是好兆头。



        白国光十五去送水果,想打听些事,白娘娘看见这个侄子又扯起来,“……一看那小姑娘就不是本分的人,去了外国呀竟乱搞的,生下个黑人孩子来,吓死人了,要给市长公子带绿帽子,这胆子也太大了些,我说那将军怎么不认这女儿了,原来是这样的……”手机用户访问:m.



        程绲照样敲边鼓,“真给姓程的抹黑,这下好了,还是咱们当个小老百姓的稳当,不做那一步登天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