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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蚂蚁蚂蚁

书籍名:《天天天黑》    作者: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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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蚂蚁蚂蚁

        每个人都会变老,我也会,我的父母就更会。现在他们都老得不成样子。赵涤青头发白得简直不像是天然的,那是如同清爽型香烟的过滤嘴一样的白色,景晓玲则瘦得令人发慌,整个人都萎缩了,她皮肤黯淡,坐在黄昏里就是一颗沉默的核桃,只有那对闪亮的眼睛证明她曾经活得与众不同。

        我现在就坐在我父亲二十年前曾经观察过的写字楼——未来时代大厦上,这是一栋苍凉得仿佛要倒塌的大楼。对面,是即将拆除的阳光2000。其实,真正应该先拆的是未来时代,因为这个大厦已经承受了太多。每天早晨,无数的白领、推销者、公司老板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就会涌入这座大楼,让它的八部电梯拥挤不堪。如果一个人要从一层赶在九点上班时间到达顶楼,也许就必须在早晨六点就来到前厅。而这座写字楼的角落里藏污纳垢,总有一种腐烂的气息弥漫出来。我坐在窗前都能闻得到。

        顺便说一句,这栋未来时代大厦的所有玻璃窗曾经都是封闭的,因为设计者担心有人会因为喝多了酒,或者因为被公司解雇而想不开,开窗跳下去。但封闭的弊端在这座大厦人满为患的时候就开始显露出来。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大厦的中央空调系统出现了故障,导致一个星期整座楼如同蒸笼一般。后来,楼里发生了瘟疫,一批又一批男女倒了下去。他们先是恶心、头晕,浑身出现斑疹,接着就呕吐,几乎在一个小时之内便失去知觉。那段日子里,所有的人都被从大厦里轰出来,装上密封的汽车,送到远在郊外的防疫中心去隔离监视。那场传染病蔓延让未来时代大厦死了三个人,这栋楼的租金也立刻一泻千里。唯一没有人生病的公司,就是在十四楼的全德投资。这个投资公司刚刚从城里搬到这里,在装修的时候,那个张总坚持要把玻璃窗打开——他和物业协商的结果就是,只打开了阴面角落里的一扇窗。事实证明,那个张总的意见是对的,在瘟疫肆虐的时候,就是那扇打开的窗子救了他们公司的人——不依赖中央空调,永远是正确的。

        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所有的窗子都进行了改装,可以自由地打开和关上了。事实也说明,在我们这个城市高楼大厦日渐增多的年代,未来时代搞成全密封,反而倒显得落伍,甚至有点不合时宜。

        未来时代大厦老了。它曾经是这座城市商务区的标志性建筑,现在,有更高更现代化的建筑取代了它,当时建造它时的好高鹜远造成的恶劣后果,正逐一地显露出来。在这座建筑里工作的每个人都在为它付出代价。看看我们周围的建筑吧,它们年轻时的风光已经消失,衰老的速度出乎人们的意料,外立面上的班驳,都在说明着前人的急功近利和浮皮潦草。

        我宽大的办公桌上东西很少,但有两样摆设。桌子的左侧是一个塑料块穿插起来的模型——未来时代大厦的模型,是我三岁时的作品。桌子的右侧是一个机身都已经掉色的双筒望远镜——那是我父亲赵涤青给我的唯一有趣的东西。我经常用这个老望远镜东看西看。我并不想发现什么,只是对这周围的事情好奇。我得说,我父母对我的心血没有白费,他们这二十年几乎为我操碎了心。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从一个抑郁的孩子,变成一个思维敏锐的人,一个对周围事物充满好奇的人。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阳光倾斜,阴影准确地覆盖了我的桌面。这个时候我开始兴奋起来。我兴奋并不是因为我喜欢阴影,而是因为我的工作将在阴影笼罩之下开始。是的,我几乎每天都要以极大的兴趣投入到我的工作之中去,我的工作与金钱无关,但和我们家族的命运有关。我有着我的使命感和神圣感。简单节说,就是我在寻找到底是什么毁掉了赵涤青的前途。这个问题困扰我父亲几十年,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我妈由此认为他的精神已经崩溃。我知道,他没有,只是他的方法不对。他总是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寻找真相。而我则不同。我崇尚的是技术,是独辟蹊径,是寻找根据——看看我书柜里的书就会明白,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一直在为这个工作做着准备。

        现在,我的书柜上就放着一只玻璃瓶,里面有五只蚂蚁。黑色的蚂蚁在瓶中没有目的地爬行着,它们在密闭的空间中显得焦急、彷徨,十分好笑。人类和它们一样,虽然大地广袤、海阔天空,但人类的空间仅限于地球,地球就是人的局限,仿佛瓶子是蚂蚁的局限。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显得焦虑,一生在忧心忡忡中度过,因为这个星球能给它们的实在是太少了,和这只瓶子一样少。他们不得不为争夺而苦恼。而一旦这个空间被放大,他们又会手足无措,因为这太不合乎他们的思维了。就像我的父亲赵涤青,他彷徨了一辈子,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甚至没有快乐。

        其实现在我就可以揭开谜底,理论上,我已经完全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我现在还不能说。我必须把事情的经过完全搞清楚,才能为我的解释找到证据。赵涤青告诉过我很多,他好象每天晚上要把他的一生都复习一遍,所以他的记忆清晰有序。他告诉过我他的糖尿病老总和他的胖太太,告诉过我那个阴险的经理汪平、起着关键作用的张总、变态杀人者小黄、高级妓女温若佳。还有就是徐医生和小冯。在这些人物关系中,我的母亲景晓玲也占着重要地位。这是错乱的一生——老实说,我认为这样的一生还不是最糟糕的,更多的人的生活比他还要混乱。因为大家并不明白,自己是生存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

        大约四点钟,我决定离开办公室。我把玻璃瓶和望远镜放在包中,起身,出门。这个时间未来时代的电梯刚好开始拥挤起来。很多人要提前下班,否则缓慢拥挤的电梯会消耗掉他们一整个黄昏。所以,四点钟,就开始有大批人溜号。我在电梯前等了有五分钟,才等来电梯,里面已经站了几个面色昏暗的人。电梯哼哼着,走走停停,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费了好多时间才到一楼。因为缺氧,我几乎已经头晕脑涨了。

        快步走出前厅,在外面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我的心情逐渐好起来。今天我要调查的,是葵花街的“百花露”酒吧。这个酒吧的徐老板,曾经是一名心理医生。没错,他就是赵涤青认识的那个人,他的老婆姓冯,长得非常妖冶,最喜欢的是钱。在我三岁的时候,赵涤青和景晓玲带着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在那场婚礼上,我被一个老女人带走了。我不知道我们去了什么地方,总之是在深山里。那个女人给我讲述了很多的怪异故事。要不是这些故事,我永远都不会看透发生在城市之中的迷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该感谢她。她告诉我,在我们生存的世界以外,有着另外一个空间,我们自己,在那里完全过着另外一种生活。比如,你是个穷光蛋,但在另外的世界中却可能拥红倚翠,富甲一方;你是个无助的孩子,在另外的空间里则可能是为霸一方的土匪强盗……而进入那个空间的通道就在地下。我相信这些观点,虽然它们这么荒诞不经。我甚至想做个实验,看看我们幼儿园的小女孩会变得更美还是会成为丑婆。我把她们带到幼儿园后面的工地,哄着她们往坑里跳,因为我认为那里就是入口。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那两个丫头却怕得哭了起来。从此,我也失去了上幼儿园的权利。大多数人认为我这么做是因为嫉妒,因为我的父亲只能用破烂的出租车接送我,而那两个女孩却能坐很好的车。还有一部分人认为我是疯子,我是受到了我的父母的影响。我和那两个姑娘现在还有联系,她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平庸之辈,姿色一般,忙于减肥和恋爱,除了还年轻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优点。她们恰好往我猜想的方向发展了,这让我很开心。

        我行走的路线完全是按照当年赵涤青的行走路线复制的。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不下五十次。路边有一家很老的四川火锅店,招牌几乎由红色变成了黑色——赵涤青就是在这里开始他的夜晚的,他走到这里要吃火锅,一个人呆上一两个小时。在城市巨大的变迁中,这家老店居然留了下来,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和景晓玲相遇的那家茶餐厅都消失了,火锅店却存在,这说明火锅店对于我们的城市更加重要,正餐永远比快餐吸引人。

        走过火锅店后,我就要招呼一辆出租车去葵花街。这个时候天色尚早,大多数人都在下班的路上,街头飘满了各色吃食和汽车尾气的味道。人们疲惫而行色匆匆。这是赵涤青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段路程,他一定在出租车上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对自己的现状做出评价——他要是知道以后自己的处境,也许就会立刻下车。可惜,他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从这条路向黑暗前进,终于在徐老板的“百花露”酒吧里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徐老板正在吧台后面打瞌睡。他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来,他的老婆小冯在忙着算帐,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从她的脸色上就能看出,他们这个月又亏损了。这里原来是“绿缘”洗衣店,后来城市拆除违章建筑,洗衣店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公共绿地。再后来,这里被私人承包,在原来绿地的范围内,突然建成了几间仿古建筑。徐老板就在这里租了房,开起了“百花露”酒吧。这个酒吧的名字是徐老板脱口而出的,因为他想取个百花争艳的彩头,可惜事与愿违,周围芳草如茵,树木葱茏,惟独这里花木凋零,从早到晚就基本没有什么客人到来。

        徐老板夫妇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我上次见到他们还是在他们的婚礼上,那是二十多年前了。现在我已经长成成人的样子,拥有着父亲曾经拥有的气质风度和优越感,他们当然认不出我来。他们自己已经发胖,徐老板甚至有些驼背。不过,我还是能瞧出他年轻时的样子。我调查过这个老板的一切——他本人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尽管很优秀,但却没有治好过任何一名病人。他靠着给富人和他们的老婆们咨询挣了不少钱,但他很快就发现,没有人相信他的所谓科学依据,人们更多地把他当成一个倾诉的垃圾桶,只是倒垃圾的成本更高一些罢了。在他看来,这就是情绪的排解,就是他的用处。

        但这些还不是他抛弃老本行的根本原因。他不做医生改开酒吧的原因是,他惹的麻烦太多了。我被劫持只是一个开始,后来他为了逃避责任而搬出了原先开业的地方,生意就大不如前了。他自己天天觉得压力很大,干脆就下决心放弃了本行,来到葵花街开了一家酒吧。

        徐医生的理想是开酒吧,这是赵涤青告诉我的。所以,当他认为自己的医生生涯已经到头的时候,他决定立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不管营业的状况如何,他总算是满足了自己。那些被他搅和得鸡犬不宁的家伙们,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在从事一项与以前没有任何关联的职业。只有固执的赵涤青和他的儿子能想象,现在,我就找来了。

        我拣了张离窗子最远的桌子坐下来——应该就是赵涤青曾经坐过的位置,然后对抬起头来的服务生说:“来酒吧。红的、白的、威士忌各来一杯。”

        赵涤青跟我说的喝酒秘诀是:“先享受酒的纯洁,再享受酒的邪恶。”

        我得在今天晚上喝醉。我并不是为了喝醉而喝醉。其实,我非常痛恨的就是喝醉。我的妈妈至今仍在依赖酒,她每天晨昏三顿,都要靠酒精的支撑。有时候,我会给她带些酒回去。她接到酒的时候,眉毛都会跳一跳,表情很是受宠若惊,嘴里不停地夸奖我是她的好孩子。她一直认为我不喜欢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和她的关系。我知道,我的父亲曾经因为我而打过她,她的腰上有伤,如果不给她酒喝,她的腰就会立刻断掉。她的整个世界,都是用酒来支撑的。

        赵涤青对她的态度总是厌恶的。赵涤青认为,自己的一生,就是因为遇到景晓玲而变得不可逆转、江河日下的。赵涤青曾经想改变自己的这种看法,想试着向景晓玲示好,但每次都被景晓玲拒绝。现在他们老了,也就无所谓好不好。景晓玲照喝她的酒,赵涤青继续他的沉默和痛苦。最糟糕的是,他们居住的公寓对面,矗立着一栋巨大的写字楼——这是一栋比未来时代大厦更高的楼,在我三岁时动工,五岁时启用。它的存在,使我们家终日处在阴影笼罩之下。赵涤青不开出租车后,经常在下午呆坐在窗前,望着对面无数的窗子发呆。他想什么谁都不知道,我就听到过他在嘴里不停地叹气。这是我十七岁时候的事情。他想问我要望远镜却不好开口,后来,还是我看出了他的心思,把望远镜递到他手里。那一刻,他非常感激我,冲我很友善地笑。

        赵涤青用望远镜看了对面一会儿,就开始给我讲他遇到的事情。他讲了很多很多,讲到伤心处还会落下泪来。我就是在他的那次讲述中,开始了解到他这辈子碰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好像被生硬地从他正常的生活中拽出来,扔到了地上。他的叙述让他显得分外可怜,在他讲到温若佳是离他揭开秘密的最近的线索的时候,他的叙述嘎然而止。我回头,看到景晓玲拎着酒瓶子站在我们后面。我的母亲倚着墙,嘴角露出冷笑。

        这样的叙述后来重复了很多次,有重复的,有前后矛盾的。赵涤青是希望我帮助他继续调查,他已经对自己不抱任何的信心。他流露出的态度是,他的一生很不情愿地完了——这种态度是对的。他在那年把出租汽车开到河里后,被吊销了驾驶执照。没有人再敢录用他,他失去了他的谋生能力所能获得的所有机会。

        他就靠着早晨出去给别人打点零工来维持生计。比如给早点铺送那种很脏的地沟油、收购旧的家具出售给进城打工的民工、帮助电器商寻找比较大的客户等等。他做过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给阳光2000的办公室重新安装照明系统——也就是换灯泡。结果,他借着那个机会重新回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那家公司。那里已经没有人认识他了。人家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工人,对他礼貌地一笑就走了。他也没能见到他的老板。但他仍然很满足,他在那一天重温了旧梦,那应该是他后半辈子中最幸福的一天。

        就这样,他居然零零碎碎地把这个家维持了下来。我上大学后得到了助学金,得到了一份协助教授研究课题的工作。我把我得到的每一分钱都交了回去,让赵涤青十分开心。

        我知道,赵涤青的命运转变是因为酒,我也知道,景晓玲的精神身体被摧毁也是因为酒,所以我对酒根本就没有好感——不过今天例外。今天,我必须喝醉,而且还要把徐老板给灌醉。

        为了今天,我做了许多准备。我几乎是在一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自己喝酒。酒的味道并不好受,那种喝多后翻江倒海的剧烈感受,让人几乎要崩溃。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忍了过来。渐渐地,我的能力逐渐加强,在学校的时候,我已经成为学校里闻名的酒星。我的老师曾经为此警告过我,怕我因为喝酒而耽误学业和工作。但当我把赵涤青的古怪经历和他讲了之后,他居然主动给我买酒喝了。是的,酒在我们的研究中占了重要的位置,没有酒,我们几乎无法切入正题。

        我毕业之后,导师让我继续在研究所里深造,读取更高的学位,同时帮助他的研究向纵深发展。我们已经发现,相对论中的许多概念,能够和现实完全地对应起来,四维空间的理论能够在枯燥的生活中找到支点——赵涤青遇到的事情就很典型。我们不敢妄下定论,我们现在仅仅是怀疑,就像警察怀疑了一个人,但他们不能够轻举妄动,他们必须寻找到足够的证据。

        徐老板果真开始注意我了。他透过挂着链条的眼镜,看见一个年轻人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在那里独自喝酒,好奇心大起。这个小伙子喝起酒来就像在喝白开水,让人既吃惊又敬佩,于是,他向这个小伙子走去。他现在就走到我的旁边,说:“我没有见过你。”

        我示意他在旁边坐下,我说:“我请你喝酒吧,反正也没人陪我喝。”徐老板呵呵笑起来,他肯定觉得这样的酒客很有意思。

        徐老板应该是很注意保养自己的人。根据我的推算,他也该快五十岁了,但他并不显老,大约只是四十岁不到的外貌。我问他:“老板,你的酒吧开了几年了?”

        “一年出头。”他说,“这里的客人并不多,我想你是第一次来。”

        “你对我感兴趣,是因为我喝得太多是吗?”

        他一定是觉得我很有趣。他微笑着对我说:“当然,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太年轻了,而且你喝酒似乎不为什么。你既不是很高兴又不是很悲伤,你没有朋友,似乎对酒也没有什么欣赏的感觉,你只是喝,似乎是在做功课。这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我当然感兴趣。”

        我说:“那我们就一起喝——我请你,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那天我们喝了很长的时间,从天刚刚擦黑一直喝到后半夜。这中间三三两两来过几拨客人,好象都坐了没多长时间就走了。音响里低沉的布鲁斯音乐反复播放着,酒吧里压抑的气氛仿佛要让人心碎。老板的太太已经不见踪迹,估计是去后面睡觉去了,只剩下伙计坐在吧台后面,精疲力尽地打着盹儿。我们两个都对喝了这么长的时间感到有些意外。徐老板有点醉了,他说:“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要来做什么?”

        我嘿嘿地对他说:“你这里发生过奇怪的事情么?”

        徐老板怔了一下,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是干什么的?你不是学生吗?”

        我说:“我不是。我是一个调查人员。我们的城市最近经常发生奇怪的人和事,我们怀疑这和什么超自然的力量有关系。我们实际是在做调查,在研究城市是不是遭到了外来生物的入侵。”我信口雌黄的话让对方一愣,接着他便呵呵地笑出声来。

        徐老板说:“小子,你以为我是你们那帮傻同学吗?你别以为我陪你喝了几杯酒就能被你忽悠起来。我脑子还够使。”

        我继续笑道:“你脑子是够使。但你的眼睛似乎不够使了。你瞧,你几乎困了。”

        徐老板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看着我说:“行,我看看你是怎么整蛊的。”

        我从包里拿出那只盛着蚂蚁的瓶子来。那些蚂蚁在密封的瓶子里呆的时间过长,都有些发蔫儿。我拧开瓶盖,把瓶子平放在桌子上,于是那些蚂蚁开始蠢蠢欲动。它们很快地就苏醒了,接着便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沿着桌子上的木纹向四处散开。徐老板猛醒过来,他用手指按死桌上的一只,然后去找下一只,可它们都不见了。

        “你疯了!”他向我喊道,“我这屋子里要是有了蚂蚁,所有的家具都会完蛋。”

        他钻到桌子下面,开始寻找。

        我说:“蚂蚁不在地下,他们去了房顶。”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抬起头来。那几只蚂蚁已经爬上了酒吧仿古的房梁上。他们列成一路纵队,沿着圆柱形的房梁盘旋而行。我从包里拿出望远镜递给徐老板,这样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些。我保证他看到了那些蚂蚁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一会消失,一会又出现,最后它们在一个阴影中,一晃,就不见了。

        他放下望远镜,不解地看着我。我指了指和它们前进路线相反的方向,说:“在那里。”

        蚂蚁出现在另一侧的墙上。这回可不是几只,而是成千上万。他们顺着窗外树叶造成的阴影鱼贯而下,气势磅礴而且宏大。徐老板再一次用望远镜观看,他肯定能看到为首的几只蚂蚁白森森的牙齿,如果他的听力够好,他还应该能听到蚂蚁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一支行进中的军队,脚步铿锵有力。

        “它们从我们所在的空间消失,又从另一个空间回来。”我说,“这种景象,只有喝了酒才能看到。因为人喝多了以后,会处在思维极为活跃的状态。他对什么东西都会过分地敏感。这就是玄妙所在。”

        徐老板放下望远镜,严肃地对我说:“你都想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