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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儿子变了

书籍名:《天天天黑》    作者: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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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儿子变了

        在一个月零三天后,赵陶陶回来了。这样说起来,我们还是幸运的,很多人丢了孩子,好多年才找到,还有就此便缈无音讯的。但赵陶陶居然一个月零三天就回来了。

        我这么说,是因为赵陶陶回来并没有给我带来轻松。在这一个月里,如果赵涤青不在,我就会一直哭。我并不是担心赵陶陶的安全,我相信谁都不会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怎么样的,我哭,是因为我害怕赵陶陶回来后,会变成另外的样子。

        那个什么姑妈,是趁着混乱把赵陶陶抱走的。她没有走前门,而是躲进了餐厅后面的工作间。当时场面混乱不堪,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带着孩子在躲避灾难的母亲,谁都没把她当回事。她就这样抱着赵涤青出了后门,然后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为了寻找赵陶陶,白脸警察还带人去了小冯的家乡。但小冯的姑妈并没有带着赵陶陶回来。这期间,赵涤青也经常去找徐医生,希望他们能提供出更有价值的线索来。徐医生对小冯家里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叹息和道歉以外,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小冯说,那个姑妈是她的远房亲戚,并不是直系的姑妈,自己也就在小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后来便没了交往。总之,他们一副推卸责任的样子,连说给点补偿都没有。赵涤青找了他们四五次后,他们干脆搬家了。保安告诉赵涤青,徐医生害怕小冯家的人不依不饶来寻仇,迁到了别的小区,物业也支持他们这么做,否则这个安静祥和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天天刀光剑影。至于他们搬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

        我们就这样,变得和我们的儿子毫无联系。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警察的身上了。赵涤青整天唉声叹气,为自己不能控制局面而苦恼,而我则哭泣或者喝酒。我在等赵陶陶回来,哪怕等上十年,我也相信他一定能回来。

        赵涤青不再指责我了。是他要我们去参加婚礼的。现在事情搞砸了,他抬不起头来。

        去把赵陶陶领回来的时候,赵涤青哭了,我却没有哭。我发现,我的预想变成了可怕的现实。赵陶陶面色凝重,目光中透着一点点游移。他黑了点,也瘦了点,说话甚至带了点外地的口音。他看到我们时并不激动,只是被动地被我抱抱,再被赵涤青抱抱。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吃饭喝水,也不是睡觉,而是到他的房间中去找那个玩具高楼。

        我觉得,这不像我们的孩子。

        警察说,小冯的姑妈拐走赵陶陶,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胁迫小冯回老家。她曾经给小冯打过电话,谈过这个意思。可是,小冯拒绝了她的要求,并且在电话里对她破口大骂。姑妈生气了,威胁小冯说要把她不顾孩子安危的态度告诉赵陶陶的父母。这个时候小冯真的是害怕了。如果孩子的父母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我和赵涤青。小冯认为我们两个都是巨大的麻烦,是随时可以来找她寻仇,而且不计后果的家伙。于是,小冯和徐医生在遮掩真相糊弄赵涤青的同时,开始物色新的住处,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了。别说赵涤青,就是她的姑妈也再也找不到他们。

        在徐医生和小冯失去踪迹的时候,小冯的姑妈带着赵陶陶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她不敢回到自己的家里,便乘火车往偏远的地方走。她曾经打算把赵陶陶卖掉,可一想到这样就永远没办法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后,她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钱,走投无路之际,正好被当地的一个小派出所当作盲流收容。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恰倒好处,她发现收容所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在吃饱喝足之后,忍不住把一切都向当地的警察说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虚惊。在外人看来,除了担惊受怕,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但只有我知道,赵陶陶好不容易被我收回来的心,已经在这次磨难中消失了。他再也不会属于我,属于他曾经熟悉过的家。他没有告诉我他经历了什么,他的这一段童年的历史,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空白。他的确变成了另外一个孩子,一个有着自己秘密世界的孩子。

        赵陶陶回来以后,我没有让他去幼儿园,而是陪了他几天。这几天他不怎么言语,经常一个人拿着他的玩具楼沉思,有时候就是我走到他身后他也完全不觉得。他好象是一个发现了新元素的科学家,满脸是令人厌恶的深沉。他不再害怕,也不再惊恐,他只是沉默。我猜,这样的孩子以后可能会偏执。这不应该是我的孩子。

        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妈妈,我要去幼儿园。”

        很少有孩子对父母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这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无聊了。既然对父母都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他在家基本就没有什么交流。晚上,我把他的想法跟赵涤青说了,我还说:“我觉得这孩子被送回来后很反常。他是不是丢了魂了?”

        为了向赵涤青清楚地表明我的判断,我忍着没有喝酒。赵涤青把赵陶陶叫到身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长时间,对我说:“他一定是悟出了什么。”

        他能悟出什么呢?我对赵涤青的话并不明白。没有人知道,赵陶陶被那个女人拐走后都发生了什么,就连警察对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含混其辞。这一个月零三天的赵陶陶,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我不满意赵涤青的回答,我说:“这好象不是我们的孩子。”

        “那他是谁的孩子呢?”赵涤青说,“他被拐走了,受了惊吓,性格上有些变化是正常的。不要说他,就是你,经历了这样的事,性格也不会一点都不变。人有时候会分不清楚自己是谁,尤其是在受到外力打击的时候。但是,这一次的经历,让他感受到了好多。他想明白了,至少是快想明白。”

        赵涤青说这话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指什么。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拿我当例子。他自己就是明显的例证。在因为酗酒而失去工作以后,他就变得不可理喻,三年来让人受尽了煎熬。现在,只是因为我无意中遇到了旧日的男友,他就开始对我旁敲侧击。一方面可以减轻他把孩子弄丢的责任,另一方面,他还在暗示,真正有问题的人是我。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有问题。赵涤青一说起这件事情来,我的胸就开始发闷,腰也隐隐作痛。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金小令,我不承认。可那报纸上的照片是我。看着那张照片,我就能想起我和以前那个男朋友相处的快乐时光。那时我们是多么的相亲相爱,那几乎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亮点。那张照片是我过生日的时候照的,那副水晶耳环是我的生日礼物。

        寻人启事上清楚地写着“我”的名字——金小令。他们硬要说,金小令就是我。

        能说清楚这一切的,就是我以前的男友。那天遇到他,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我冲上去,就是为了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把我的照片给别人。而在混乱中,保安将我从他身边拉开——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想到这些事情,我的脸有些发烧,呼吸也感觉困难起来。赵涤青知道我要什么。他冷笑了一声,到酒柜里拿出酒来。

        是的,我们决定第二天就把赵陶陶送回幼儿园。不管赵陶陶正常不正常,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难得根本就没有分歧。
/>        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试图努力回忆以前发生的一切。赵涤青说,我应该带他去我以前的住处看一看。我也想。可是,我不能回去,我知道一旦回去,厄运就会立刻来到我的身边。记忆中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如同很浓的雾气中隐隐约约的一座岛,当你努力想看清楚的时候,雾更浓了。我的记忆中没有一丁点的光亮。黑啊。

        我解释不通我为什么会把生活过成这样。我解释不通的时候,就需要喝酒。喝酒能让我好起来。我的身体在酒精的浸泡下渐渐地柔软起来,意识也缓缓地飘荡,如同一缕青烟,上升,并且在高处游移。这个时候,我好象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是的,远处居然有光了。那光虽然微弱,但恍惚能照到街道、树木……我看到我在一条街上徜徉,我几乎没有站稳,因为有很强的光线打在我的脸上——是一辆老得都快散架的出租汽车。我看清楚了,那是葵花街,赵涤青和一个古铜色头发的女人坐在车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温若佳。我厌恶地转过身去,想让自己消失。但他们还是找到了我。在树林中,他们把我拽起来,就像在拽一个口袋。

        记忆的链条只要恢复一个环节,便立刻鲜活了。恍惚中一切都清晰起来。我为什么去葵花街?因为我就是在那里迷失的。我平生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凳子搭起的床上,身上盖着赵涤青的两身西装。是的,就在那一天夜里,我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而现在,我全看清楚了。

        那里有一个酒吧。那酒吧里的老板就是徐医生。他从吧台后面走过来,端着各种颜色的酒。赵涤青看着那些酒,眼睛都放出光来……

        我以前是住在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里。这里的楼大多数还没有盖好,到处是凸凹不平的土地和轰鸣的机器。我们这些住户和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同出同进。我在一栋楼里租了间两居室。由于屋子太新,我不得不总开着窗,以便让空气流通,疏散屋子里刺鼻的装修味道。我不知道我怎么有钱来租这么一栋房子,我只是觉得,我并不喜欢这里。打开窗子后,冲击钻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过近的楼距总是让人没有安全感。我在洗衣服,我在换衣服,我在午睡,我在和男友做爱……这时候有风吹过,窗帘慢慢地飘荡起来,把我暴露在空气中。我一旦意识到这种暴露,总是惊恐、羞怯地蜷缩在角落里,手足无措。我希望有一天离开这里——但我毕竟没有。

        后来,这里发生过很激烈的争吵,我和男友打得昏天黑地。我抓破了他的衣服,而他打肿了我的脸。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我的房东拼命敲我的门,但没有人去开。我们都认为这仅仅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都是这间别扭的房间,让我的生活混乱起来。我本来是拥有美好的感情和稳定的生活的,可是到了这里就变了。房间里整天都乌烟瘴气的,没有人收拾,我自己都不愿意收拾,我只是希望我的男友赶紧离开这房子,可是他走了以后,我又盼着他回来。

        我像个疯子一样哭着下楼,哭着站在楼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路口张望。我没有化妆,只穿着睡衣。人们都奇怪地看着我,有些工人的眼中还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可我顾不上这些,我只是一个劲地张望。夜幕浓重,多少有点寒意逼人。路口空空荡荡的,只有一辆出租汽车停在那里。我在心中祈祷着男友能够回心转意,但他没有。从出租车里走下来的是赵涤青,他的白头发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梦是不是该醒了?赵涤青走过来搀住我的胳膊,轻声说:“我们回去吧。我明白了。”

        我用同样轻的语调对他说:“这栋房子真的有些古怪,我们把他租出去吧。”

        据赵涤青说,我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因为受凉,还发起了高烧。整整一个星期,我都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你去了你的住处。”赵涤青说,“那是一个又脏又乱的地方,符合你的风格。”

        是的,我去了。梦中残存的碎片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飘荡着。现在让我复述回去的道路,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承认,我去了。

        “那间房子得便房东一直在控诉你。他一直在记恨着你。他说,你把房子弄得很乱就走了,满地是避孕套、卫生纸,你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反正,你就消失了。于是,他就在房间里找了一张你的照片,那张照片被撕得粉碎,可恰好你的脸是完整的。他就用那照片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

        我一定是又梦游了。而赵涤青,几乎是故意让我喝酒,让我变得酩酊大醉,为我的这次梦游创造了一切条件。我一杯一杯地喝着,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在混沌的状态中走到了外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他开着车在外边跟着我,我左转他就左转,我右转他就右转。然后,他就在楼下叫住了只穿着睡衣哭泣的我。

        他把我送回来后,天一亮就返回去找房东。我的房间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在那个地方,所有的人都只知道金小令这个人。房东说,我是一个看似文静的姑娘,但就是一根筋。“那男的明明已经把她甩了,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差点就把那男的骟了。他妈的好悬,幸亏我去敲门了。我进去的时候,那男的赤身裸体地在地上打滚,而她手里攥着还在滴血的刀。我们把她抱住,把男的送了医院。幸好她刺得不准,只砍到了那男的腿,不然,那爷们儿就废了。”

        “我们没有报案,因为警察一来,所有邻居就全知道了,我这房子就别想再租出去。”房东说,“我们只是陪着那姑娘,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好在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她说,她有点困了,想睡觉。我们就让她睡了。谁知道第二天我们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她欠了我们整整三个月的房租。”

        赵涤青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听得很认真。但我无法把这些和我自己联系到一起。是的,我和我男朋友打架了,因为他想离开我,他另外找了个女人。但是,我怎么会动刀子呢?这一定是房东因为痛恨我而演绎出来的故事。这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叫金小令。”赵涤青总结道,“我已经彻底明白了,你一直在两个梦境里游荡,一个是金小令,一个是景晓玲。每一个梦境对于你来说,在逻辑上都是合理的,但它们一旦重合起来,就显得非常怪异,毫无逻辑可言。你一会儿在这个梦中生活,一会儿又去了那个。唯一一样的是,无论在那个梦境中,你都是执拗的,对于你想得到的东西,你都会近乎偏执地去要。可你自己,却不知道要来它做什么。”

        赵涤青跟我说完这话后的十分钟,就接到了幼儿园园长的电话。园长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赶紧来接你们的儿子吧。他在我这里都快闹出人命来了。”

        赵涤青立刻走到客厅里,哼哼哈哈地和对方说着。我坐了起来,虽然还有些头晕,但我还是要去。我想知道他在幼儿园闯下了什么惊天大祸。

        赵涤青收线的时候,我已经打扮停当站在门口。赵涤青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对我说:“走吧。”

        在路上,赵涤青告诉我了来龙去脉。幼儿园后面的缓坡上要搞些绿化,这两天正在施工。不知道赵陶陶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在午睡时间,把两个女孩子骗到了那片山坡上。他们三个站在坡地的草坪里,眼前却是一个一米多深的树坑。
/>        “跳吧。”赵陶陶说,“跳进去你就会看见很多好玩的事情。”

        一个女孩探头往坑里看了一眼,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另一个女孩也哭了。此起彼伏的哭声惊动了老师,他们飞奔出来,把站在坑边的三个孩子死死抱住。

        “我真的不能要他了。”园长不好意思地说,“尽管咱们有交情,但我还是不能为了赵陶陶而砸了整个幼儿园,请你们带他走吧。我想,明天就会有家长投诉我们。我们实在是经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谢谢你们了。”

        我们无话可说。赵涤青去跟园长办手续,而我拉着赵陶陶的手,呆呆地站在幼儿园的院子里。风哗啦啦地吹着,赵陶陶打了个寒战,我也紧跟着哆嗦了一下。

        “为什么?”我问赵陶陶。

        赵陶陶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咬着嘴唇,根本就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赵涤青很快就从园长的办公室里出来了。他绕过我,站在赵陶陶的身前,然后弯腰,一把就把赵陶陶抱了起来。

        我只好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地跟在他们后面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赵涤青突然转过身对我说:“我说的没错吧?这孩子就是有点邪的。那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坐宝马5系来上幼儿园,另一个坐的是奔驰320。”

        邪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就在我们把赵陶陶领回家的第二天早晨,赵陶陶自己来到了我的床前。他把我摇醒,然后对我说:“妈妈,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我看看天,天色还没有亮透,我扭头看看赵涤青,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还在睡。

        “什么事情?”我压低声音问。

        “昨天晚上有人冒充爸爸。我看见了。”赵陶陶神秘地说。

        “冒充爸爸?”我一下子清醒了,“谁在冒充?在哪里冒充?”

        “我站在柜子前面,他就站在这里——”赵陶陶指了指床头,“我昨天晚上出来尿尿,想到你床上睡。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站着。他学爸爸的样子跟我说话。”

        “他都说什么了?”我问。

        “他说‘好啦。你怎么还不睡觉?睡觉去吧。’”

        我的身上毛发倒竖。我拉着赵陶陶的手问:“你没看错吧?他是不是爸爸本人?”

        “不是,爸爸睡在床上。而且,爸爸的头发是白的,他的头发是花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把屋子里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它们都关得死死的,没有外人入侵的迹象。

        我在窗前沉吟着。他说的这个场景我似乎经历过,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一个令人头皮发炸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怎么不去睡觉?睡觉去吧。”

        我咬了咬牙,猛地回过头去,看到赵涤青正站在我身后。他说:“你又犯什么神经?天还没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