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西归烟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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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个人，她曾念过，也曾恨过，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他，自己会如何？那个人是她的父亲，伤母亲至深，爱母亲至极，却在多年后待她胜于他自己。后来，听过多少故事，看过多少来去，最后发现，独酌嘤嘤黯然一生的，也是他。那一世的父母，爱去却已渐良薄。连带自己也变得如此。到了这里，爱与不爱，在辗转间，都是那样透明。追忆是难能可贵的幸福，但对父皇来说，这也成了奢侈。从那宫墙中独行而出，庆幸仍有这样宠爱着的父亲，却忘记了自己那一转身，将苍老的他弃在了那里，他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如今，她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向晚手里攥着诏书，久久不语。向庭轩拥着她，清俊的脸有丝悲痛，一只手也拿着一份诏书。
司夜有些不忍，轻声说道：“小姐的诏书是快马送至山庄的，关毅便命人转至这里。”他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宫中是不会派人至山庄的。
一旁的云怀远却显得万分犹疑。“此刻，弩族还在步步进逼，而都城皇上病危，皇后和煦王他们……”
向庭轩望着那已深深刻在心里令人心痛的文字，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会将弩族尽快了结，晚儿，你先回影凤。”
“我方这次兵力不及弩族，且弩族之人善骑射，这关外地广善于用马，也占尽了地利之便，而师兄你又刚解了毒，实在不宜秣马出征。”云怀远似是不赞同向庭轩的决定，一一道出现在的状况。
司夜此时却只想到向晚的心情，决然说：“小姐应尽快赶回去，我和绝同去。”
出乎意料的是，向晚轻轻摇了摇头。手，抚向向庭轩的手，而后紧紧交握。“我有一计，定能用一夜时间重伤弩族。”
片刻后，一室愕然。
云怀远展开许久未用的玉扇，终于有了丝释然的笑意，他的眼偶尔闪过与那翩然公子气质不符的冷酷。
司夜只是默然。
向庭轩望着向晚丝毫无波动的眼神，定定说道：“要知道，是我采用这计策的，以后的是是非非都只关乎我。”说完，他转身离去，云怀远紧随其后。司夜的眼透着丝丝关切，却也没说什么，也走了出去。
留下一地的静谧，和向晚怔忡的身影。
这一夜，明月当空，却奇异的没有几颗亮闪的星光。当弩族兵将大营正为自己连日的胜利大肆庆贺的时候，他们发现夜空竟然开始弥漫起点点星光，慢慢的，越来越近，当星光消失的时候，丝丝白烟弥漫，直至越来越浓厚，然后，哀嚎声四起。那是令人不忍听的惨烈的声音，只见有些士兵的衣物已被腐蚀，露出的肌肤惨不忍睹，竟可见白骨。前一刻还在欢庆，这一时却有如人间炼狱。
夜风渐起，在地狱里挣扎的他们，没有看到一边高高的山地这头立着的人影。风轻轻抚着她的裙摆，透着悲悯。
她看不见，却比谁都听得到。为什么？她会感到如此哀伤……
她用了那一世的孔明灯，烛火带着会腐蚀的毒物，极易找到，配方却只有她知晓。当烛火燃尽，带出的丝烟就成了毒。
她想，自己终是惹了杀孽。虽是战事，死亡却如此痛苦与不堪，这一生，她都记得这个声音。愤怒与不甘，怨恨与诅咒，直冲云天！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
“小姐！”一旁的恣意赶紧扶住她，心中也是一片悲凉。然后，恣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乎小姐的肌肤上有点点的紫光在闪耀，一瞬，又不见踪影。难道是她眼花了？回过神，她连忙将马车唤了过来。
她们的身后，是阵阵杀伐声。烟雾散去，向庭轩带着他的士兵，将仍在负隅顽抗的弩族人一一杀尽。
这是后世称为“掸礼之变”的开端——邕谷之战。这一战，在轩王向庭轩一生的功勋上抹下争议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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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凤宫曦元殿内，黄帐内躺着的人气息似有若无。一双明媚入骨的手，慢慢撩开了帐幔。宁皇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明帝，嘴角敛起，笑意却没有入眼。
“你以为，传诏让他们回来，这江山还是你的？”
“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记得啊，是你这身子拖不了，而不是我害你的！”
“有煦儿这样的皇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絮絮的话语，在有些昏暗的烛光中蔓延。
床上的人，渐渐睁眼，似有清醒，那目光，是病入膏肓之人混沌的眼，虽仍有精光流转。他的嘴动了动，呢喃的话语飘出：“对……不……起。”
宁皇后看着他醒来，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淡淡的笑了。
“对不起？陛下没什么对不起臣妾的，给了臣妾这尊贵的身份，给了臣妾煦儿，想来，是臣妾该感激陛下的，只是……”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绢黄的圣旨。“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不得不把握。”
明帝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写着什么。他微微摇头，手指着被帐边的木匣子。
宁皇后将那匣子拿过打开，里面放着两卷诏书。摊开细看，一卷是轩王和掬晚公主的赐婚书，公主为正妃，李相之女为侧妃。另一卷，就是煦王继位的诏书。
“哈哈哈……”她大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嘲笑她吗？以前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了？他如此轻而易举的给了自己想要的？
明帝看着她，眼底复杂的情感纠结着，扯扯唇角，却似乎没有力气说话。
她站了起来大笑，笑够了，停了下来，又是永远得体优雅的皇后。
“皇上……”她的眼透着怜悯。“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别人，也永远给不了你……”
明帝浑身一震，手挣扎着，像是要拿床边的一盏灯。宁皇后将那灯拿起，狠狠的甩在身后。“她永远也不会爱你的，我的皇上……”
明帝挣扎着将力气都要用尽似的起身，唇不断的颤抖，仍是没有什么话语。突然，他倒了下去，胸口猛烈的喘气。
“文……文清……”他缓了缓气，一字一顿的说着。“对……对不……起……”说完，便慢慢闭上了眼，胸也渐渐平息了，他的手，却仍指着那盏灯的方向。
从头至尾，她只是这样看着他。文清，那是她的闺名。当初他还是太子时，他们大婚初时，他会这样叫她，她会回他羞涩一笑。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以为这世上还有爱这东西。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给不了爱？不，她已经不需要了，从那女人出现以后，她就已经不需要了。
她慢慢滑下身子，靠在他的身边，然后大哭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泪和这痛，有几分真。
殿外的怀安和墨驰急匆匆的跑进来，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红墙重重，响起浓重的钟声，绵延数里。
远方的向晚，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怔怔的陷在无边的黑暗中。
《日凰.王志》明帝篇：昭和十五年，帝晏驾，山陵崩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