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从今别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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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王府前缓缓停下，雨渐渐弱了下来。
王府朱门红漆下，立着一干人等。站在最前方的，是个美艳的女子，高傲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凌厉，但面对从马车下来的女子时，又有丝小心翼翼。
向晚站定，看了眼那女子，有一瞬她似乎在斟酌，该用什么语句来待见自己。笑着，向晚说道：“皇嫂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还兴师动众的。“
煦王妃一听这语气亲昵，神色缓了缓，“公主来了，也不早几天说声，你看皇嫂什么都没准备的，王爷这会儿也还在宫里。”
“无妨，寻常百姓家姑嫂还经常串串门呢！父皇也说了，看皇嫂还缺什么还需要备的，尽管跟宫里要，毕竟皇嫂的身子要保重，我还指盼着侄儿叫我一声姑姑呢！”向晚语笑嫣然，言语间是希翼她这个正妃能生出嫡子。
果然，煦王妃更是脸带笑意与释然，将向晚迎进府中。
府院大堂，煦王妃等下人上了茶水后屏退左右，只留下清音。忽然重重跪下，对向晚说道：“公主请治臣妾大不敬之罪。”清音在她身后，更是用颤抖地声音断断续续道：“公……公主，请……请治……罪。”
向晚抬眼，又垂下眼睑，接过恣意递来的茶，抿了抿。一时堂上气氛有些压抑。终于抬头，她望着煦王妃，心中暗忖，道是会能屈能伸，转念便笑道：“皇嫂说哪儿去了。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我只记得，要不是皇兄皇嫂的船，今天我也不会在这儿了。请起！”
煦王妃这才放下心中部分忧思，又不敢怠慢，慢起后说：“哪里，是公主福泽绵长，才免于灾祸。”同时暗自猜测她今日来的用意。
向晚见她眼里仍流露防备的神色，便为她解了惑。“今日来，除了是想见见皇兄皇嫂话话家常外，我还想见见穆嬷嬷，想看看她老人家身体是否还康健？”
煦王妃恍然大悟，笑道：“哎，你看皇嫂我倒忘了这茬了，公主真是念恩，我先替穆嬷嬷谢谢公主了。”等戏做足了，她就唤了下人去请穆嬷嬷。
“不用了，带我去吧。”向晚淡然说道。宁皇后最不满意她的就是这点，言语间不带“本宫”的语气，行动间也习惯了亲历亲为，这些都是宫中礼制所不允许的。
偌大的厨房，干净整洁，许是未到午膳时间，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胖胖的身影被对着门，在擦拭什么。抬抬手，将恣意留在门外，向晚走了进去。
穆嬷嬷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些，身子看起来倒是挺利索的。
“嬷嬷……”向晚站定，轻轻喊了声。
穆嬷嬷身体一顿，“小晚？”她嗫嚅，颤巍巍的转身。望见正一如从前笑着的向晚，她刚想上前拥抱，又似想到什么，赶紧将身上的围裙解下，屈膝就要行礼。向晚赶紧将她扶起。“嬷嬷，这可使不得，你可是救了晚儿一命呢！”
“这可不成，公主就是公主。”穆嬷嬷在皇家府第待久了，该有的礼数仍是不荒废。
“穆嬷嬷！”向晚的声音提高了些，就见她拉起欲行礼的嬷嬷，往身旁的扶椅坐下。“嬷嬷就当是当年的小晚来看你了，行吗？”
穆嬷嬷看了看眼带乞求的向晚，无奈地坐稳了些。
向晚释怀的笑了，说道：“嬷嬷还要原谅我当初隐瞒了你事实呢！”
穆嬷嬷想起来从前，神情放松了些。“小晚，嬷嬷活了这些年，若是连这都不知道，也枉活了啊！”
向晚惊讶的望着她。
“无论小晚是怎么说的，你的眼睛可是骗不了人的。那时我就想啊，这孩子才多大，眼神却透着的很多，必定是经历人世的了。”
“嬷嬷……”向晚扑到她怀里。穆嬷嬷的感觉像和蔼的长辈，让她想起娘亲，想起远在影谷的茉姨，即使宠之甚深的父皇，也没能给她这样感觉。
“小晚……”穆嬷嬷拍了拍我的背，叹息着。“老人家都说，看开了就好了，可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心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当你以为忘了的时候，该忘的又出现了。但是等你老了，又会后悔。就老觉着当初怎么就忘不掉呢？嬷嬷现在就是这样的呢！”
向晚抬头，望着有些怔忡的穆嬷嬷。
“傻孩子。”穆嬷嬷摸摸向晚的头，满脸慈祥。“趁自己还年轻，一切随心吧。”
她看见嬷嬷苍老的面容在阳光下有些浮肿，只有那双眼，有些沧桑，像是看透了世间种种，随心随喜，道的是世间霏霏雨雨。也许等自己老了，也是这样，慢慢看淡看透，唯喜唯悲。
又絮叨了一阵，转眼间，恣意就进来提起煦王爷回府的事。
穆嬷嬷催促着向晚离去，向晚则恳切的对她说：“嬷嬷，和我一起走吧。”
嬷嬷呵呵一笑，拒绝了。“我这把老骨头，待在这府里安身些。日子一到，也就这样了。”
向晚想起以后将要发生的种种，欲再劝，但看见嬷嬷那安详的眼神，又将话语吞咽了回去。
自是缘，缘自是，将来种种，若水烟云。
王府内有一湖，湖边，小巧的立着个亭子，精致别样，如颗明珠镶嵌在这弯指环上。远远就见向庭煦已坐在亭中，正泡着茶，起势俨然是大家之姿，行云流畅。
她总是见到他的背影。里面有太多太多。其实，她总是有意识的在避着他。怕的是好不容易沉淀的心，再起涟漪。
走近，抬头见亭子上方刻着：空亭。一笑，走入亭内。
“皇兄，这名字倒取得颇有意境。”向晚也不拘礼，就直直在向庭煦面前坐下。
向庭煦还在宫中，就听父皇提起今日他这个皇妹会来府中一叙。即使他们并不是很熟捻，他也知道父皇流落在外的公主并不是个热情爱热闹之人。想来，自己和她也是有缘分的，凭自己识人的本事，他早已认出那日船上之人便是如今自己的皇妹。而据自己探得的消息，这个中曲折，怕是涉及到父皇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及不为世人知的秘辛。
她虽在深宫，平日里见面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这次来，自己倒想看看这皇妹会有怎么样的意图，是不是如传闻中睿智清冷。
将高深莫测的窥探敛入眼底，向庭煦淡然一笑，端起杯盏说道：“这名字取得随意，让皇妹见笑了。皇妹这还是第一次来皇兄府里，皇兄以茶代酒，为皇妹祈福了。”
向晚称谢，其间也由的向庭煦将自己打量个遍，如高手过招，自是在无声息间，将对手放在心中暗自揣测。自己不自主的暗叹，果真是出生在皇家，连亲人也如对待外人般来防备，如果自己从小出生在这宫墙中，怕也是这样了。
低头，茶香沁入心脾，上等的云峰冻顶。喝了口，凉意进出鼻口，竟让人精神一震。道了声“好茶”，向晚将手中拈玉杯盏放下，对眼前之人开门见山地说道：“皇兄无须对皇妹多家揣测或是防备，今日来，皇妹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纯粹想和皇兄说说话而已。”
向庭煦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向晚会如此直截了当，回神笑了出来，那笑容如沐春风，但眼底仍是留有丝犹疑。“好，皇兄喜欢皇妹这爽直的性子，今天，咱们就随便说说。”
知是性子使然，向晚也并未在意那点怀疑。她起身，望向这空亭外湖光色影，一时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