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还君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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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凤宫的曦元殿，通常都是日凰皇帝独自休憩或是平日处理事物的地方。御书房就在东厢。
此刻，夜向晚就站在门外，伺候的人都事先退了下去。
“皇上在御书房等你，卑职会在外等候。”墨驰恭敬地说着。
整了整思绪，向晚轻声推门而入。
微雨轻薄，房内有丝凉意。虽烛火鼎盛，不知怎的，却有些寂寥。檀玉桌上放着厚厚的绸黄折子，明信宫灯下，那人正会神的低头行笔，簪着的发浓密，透着点点白银，可丝毫无损无形中的威严。帝王的牺牲，除了感情，就是生命。拼得一生，荣华都也只是过眼，也许，只有这一刻的平和，才是仅剩的。不能相弃。
日明帝轻咳了声，这才稍微感到些寒意。此时，一件织锦双绣袍子轻轻披在了自己身上。转头，看见身旁女子一脸沉静地微笑。
啪嗒。手中的紫毫朱笔落在一本摊着的奏折之上，砂色沉艳，糊了斑斑字迹。
“晚儿？”日明帝欣喜地站了起来，他以为，她不会来。
夜向晚看着他。许是因为熬夜，感觉他一身疲惫，见着自己却是那么喜形于色。原来，释怀可以这么简单，一个动作，一件温暖的袍子，一句看似寻常的话语，比如……“父亲。”
“你……你叫我什么？”日明帝的手微颤。
“父亲。”她重复了一遍，不是父皇。那么自然，没有犹豫，她只是自己的父亲。
日明帝克制住激动，连声说着好，手摸着向晚的发。
“我的晚儿，你和羽儿真像。出落的和你母亲一样美丽了。”
我的晚儿。如母亲般宠溺的口吻。依稀自己只是孩子，赖在温暖的怀里满足的微笑。定定看着父亲的眼睛，一样的怀念。
“羽儿……你母亲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我……对不起她……”
向晚发现，他用了“我”。她摇摇头，说道：“我们谁也不能替母亲决定什么，过去的也不可能再重来。当初我写信将母亲去世之事告之与你，只是觉得父亲有这权利知道这件事，并不是想要父亲愧疚，如此而已。”
日明帝欣慰的看着女儿如此聪慧懂事，只是心里暗叹，其实有个人更有权利知道。他知道阑羽没有告诉晚儿事实，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好不容易晚儿肯认他这个父亲，他不想失去这个女儿，起码，自己比他幸运，还有个女儿。
“晚儿这些日子在哪儿？“日明帝已稍许平静下来，像个慈父般询问着女儿的近况。气氛轻松了许多。
夜晚来到一侧的书架边，一边随意翻着一边淡淡说道：“没什么？四处走了走。”
“那，什么时候来宫中走走？”试探意味的一句话。
她顿了顿，头也没回地说道：“你知道，我不怎么喜欢这宫中的生活。”人心诡谲，宫闱秘辛，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是陷阱。太累，又何必？就听见身后传来父亲无奈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就让她暂时平静些吧。虽然，向晚知道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境况，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日明帝摇头一叹，重又执起笔。面对这个女儿他毫无办法，罢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也许他能给她的，就只有这些了。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向晚自顾自地坐着，看着书喝着茶，没有不耐，只有安静的陪伴。她知道，父亲首先是个皇帝，怀的是天下事，其次，才是自己的父亲。她本就不多话，能做的，也只是在他累的时候一杯茶，冷的时候一件衣物，生气的时候一个微笑，高兴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喜悦。生活，本就如此简单。
“陛下圣安。”门外传来稍尖细的声音。
日明帝手下笔未停，问道：“何事？”
“轩王爷密函……”
话音未落，日明帝就面容喜悦的说着：“快呈上来给朕看看。”
一旁向晚一听“轩王” 二字，也不由自主地抬了头。
由侧门进来一位侍官，身着内官服，身材微胖，头发也略有些花白，很平凡的五官却有亲切的感觉。既然父亲如此不避嫌的让他进来，想必也是极信任的人了。就见他呈上那密函，正低头间，余光瞟到了自己。一阵惊愕的朝她看来。
“晚……公主？”
正阅信的日明帝抬头，平静对惊讶的他说道：“没错，怀安，是阑羽的女儿。”又看着向晚，说道；“这是内侍总管怀安，当初也……见过你母亲。”
向晚朝他点点头。
怀安马上走过来，对她施礼。“怀安见过晚公主。”
向晚觉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却看不清是什么。像似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间，倒也忽略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哈哈，好，轩王果然是轩儿。”日明帝欣喜地笑着，又说道：“轩儿这一步走得巧妙，那兀拓木虽降了又逃，但余孽肃清，也不怕他卷土重来。很好。”
怀安走近，道了声喜；“恭喜皇上，吾朝终得安宁。”
日明帝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下次若再瞒着朕，朕定要罚他。”
直到和父亲告别，向晚也一直在想，那个有些清冷的身影终是平安了。
要出宫的时候，天已微明。已有人在走动了。夜向晚微一沉吟，对墨驰说道：“挑条僻静的路，往偏门走。”墨驰想了想说：“可往玄华门出宫，平日里那儿人也较少，离小姐的醉芳楼也近，只是要经过冷澶宫，这……”
“冷澶宫？”向晚疑惑着。
“冷澶宫是后宫废妃居住之所。”
那就是冷宫了？“无妨，就从玄华门出宫。”
“是。”
的确是人烟稀少之地。向晚微撩窗帘，望着窗外了无生机的景色，有些难以想象偌大的皇宫竟有这番凄凉。冷澶宫三字影入眼中，匾额有些歪斜，宫门口杂草丛生。突然，似女子的哭泣声，幽然响起。在这时分，更有股森冷，弥漫。就听墨驰说了声什么人，马车停了下来。
向晚撩起门帘，就见有个白衣女子横着匍匐于路上，轻泣着。
墨驰握着剑走近些，再次喝道：“什么人？”
那女子披着零乱的发，头未转，却哭叫起来，大喊：“不要杀我……不要！”又突的坐起，跪着磕头不知在拜见谁，嘴里继续说着：“臣妾知错了，知错了！”
向晚正疑惑间，几个守卫模样的士兵跑了过来，见到了墨驰，吓得不知所措，赶忙先将那仍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子架起。
墨驰脸一沉，正要发怒。
向晚淡淡说了句：“先走吧。”
此时，正胡言乱语地女子浑身一颤，抬头看见了向晚。然后，在披散着的发间，向晚看见了那双眼睛。不知怎的，女子开始奋力挣扎，喊叫声不绝于耳。
“你回来了！你来找我了！！你这狐狸精，哈哈，怎么还没有死！杀了我啊，哈哈……”
墨驰脸色更加阴沉，对着那些士兵喊着：“还不赶快将人带走，好好关着。”
那几个人怯怯的答着，飞快将人带走。
“走吧！”向晚平静地将帘子放下。只是耳边女子的声音还远远的传来。
那应该曾是双美丽的眼睛，可是，她却看到了愤恨、不甘，还有，深深的恐惧。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