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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书籍名:《虎日》    作者: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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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骨子和皙妹沿着小路,来到了尤今潮的苹果园。

            正值盛夏,苹果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枝儿弯弯。在刚刚升起的低悬在大穴东边山岗上的既黄又大又圆的月亮的照耀下,显得仍很青、很绿。苹果一定既酸又涩,尚不能食。他想他们并不是来偷苹果的,他们已经吃得饫饱。跨过栅栏,他们隐到了果林深处。

            这个时节,尤今潮还未派强硬的人手来看管园子,被派往果园的雇工也不认真负责,只是偶尔来察看一下,谁会想到有人会对青涩的苹果感兴趣呢。

            尤骨子和皙妹在果园深处,每人掏出一把小铅笔刀,抓住从树上垂挂下来的青苹果,刻个小口,挖个小洞,从兜内摸出一张小纸条,把它叠小,然后塞进去,把果皮盖上,封好。

            接着去刻下一个。

            直到他们把身上的小纸条全部填进了苹果的肚子,这才回去。他们又裁了一口袋小纸条,再次潜入苹果园。

            皙妹在果园里干这件事的光景的确充满魅力,充满诗情画意,尤其使尤骨子精神饱满、干劲倍增。大穴村人没有对他们常常钻入苹果园一事感兴趣。所以,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他把新买的几印张的白纸裁成小指头肚大的纸片,写上尤骨子王或者骨子王,全部填进了青苹果绿苹果中。无人记数,无人能弄清他们究竟刻了多少个青苹果、绿苹果,到底裁了多少张充当舆论工具的宣传纸片。

            尤骨子一想到这些纸片都将长进苹果肉里,统统随苹果销往外地,乃至外国,他就满心欢喜。因为最近一个时期,黄土高原北部一带的苹果被特区人看上了,十分走俏,导致苹果价格剧涨,非常昂贵,尤今潮飞速成了大款。他想到尤今潮的钱赚得太多了,距他这种当代穷人太远了,要不他怎么会对他怀着如此深仇大恨,坚决要对他进行革命呢。他想利用大款的苹果进行远距离的宣传,实在是太妙了,太具讽刺意味了。

            他把这次活动作为重点事件记在了他的革命志上。他也许有些吹牛,但这是惟一有点凭据的资料。他是这样写的:

            二十世纪末的一天,革命领袖尤骨子(我)

            和革命领后(领袖之保护神——她),到尤

            今潮——当代大款——的苹果园里进行革

            命宣传(每个苹果都仿佛一个革命群众),

            共刻青苹果绿苹果一亿五百只做标语一亿

            零五百张……

            特此记录

            签名:革命的领导人——尤骨子

            时间:二十世纪末六月的一天深夜

            Friends,朋友们,你们也许会不相信,认为他在瞎吹胡诌。老实告诉你,我和尤骨子接触过,数量的确是他推算出来的,肯定会有误差,但出入不是很大。尤骨子嘱咐我,叫我特别提醒你们关注的是小标语的命运及其效果。他说它们在特区发挥的作用将是难以预料的。特区人民准会以为是冥冥之中的神给他们提前暗中传递的福音。将来,他决定南下时将会发现那儿早已是遍地干柴了,他只需擦一根火柴,烈火就会熊熊燃烧,革命就会成功……那种前景简直到了他不敢想象的地步。

            9

            大穴村人夏收的最后一关:上粮。尤骨子去袭击上粮的车队,用棍棒、石头击打牛、马、骡、驴。他鼓动农民开展减租减息、减轻负担的斗争。

            大穴村人夏收完毕,麦子都已脱粒、碾打。下来,他们将完成夏收的最后一关:上粮。说得粗俗一点,就是交租子。一些人三四家合在一起用拖拉机;有用畜力车的;有的人家既没有拖拉机,也没有牛马,只好靠人力车了。这一行人形成一支牛欢马嘶、机器轰鸣的浩浩荡荡的队伍,朝三十里外的甘镇粮库蠕蠕而去。打头的是尤大圆、尤二坡、尤三孬的手扶拖拉机;随后是尤三黑、尤几至、尤上为的四轮拖拉机;下来是尤好狗、尤大圆(与第一个尤大圆同名同姓)的大马车……紧紧跟在后边的是尤骨子的妹妹尤九妹的架子车。尤骨子没有劝住她。她想不通拒缴公粮的道理。他想随她去吧。她独自拉着一车粮,紧紧跟随在上公粮的队伍的后面。他们三更天就起身了,前去排队。

            这一队人马走到桃村时,遇见了嫂村前去上粮的队伍。他们停下来,等待从桃村东边过来的嫂村的车辆全部上了朝北的公路,方才尾随其后。等到他们到达方里村时,从甘镇粮库大门排出来的车队已经排到方里村外了。他们只好往更后面排。看那架势,他们大概要排到后天或者大后天才能缴上公粮。上粮的队伍足有四五华里长。但是无一个人发出怨言,他们都觉得自然正常。因为年年如此,岁岁如此,季季如此,早已习以为常了。假如不排队、不等待,他们反而觉得反常。上粮的队伍在从甘镇粮库到方里村外的大路上,形成了一个热闹、喧嚣的集市。于是,附近村庄:舅村、姑村、姥村、母村、爷村和甘镇的生意人瞅准了时机。他们迅速搬来了馄饨摊、穰皮摊、香烟摊、牌戏摊、麻将摊、凉粉摊、黑面条摊。等待中的农民闲寂无聊,打开了扑克,玩起了麻将。饿了就去吃一顿,花开了血汗钱。一时间你还以为发生了战争,这儿变成了难民营。大路上,大路两旁顿时狼藉不堪。由于没有厕所,路边、树下、田野就成了男女农民的天然排泄场。有人看见树杈上有个绳套,也就只看了一眼,不再去看。

            尤九妹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她不像往年那样充满兴致,因为家中母亲病重,四哥又疯了,而八哥自从昏杏与他撕了婚约之后,整天沉默不语,做事也靠不住。她知道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粮库的后门。不过,那条道坎坷、狭窄,大坑大凹,况且还是在一条大渠的边岸上。这个时节,水渠里的水满满登登的,正在灌溉下游的万顷玉米田。尤九妹没有考虑这些。她心里焦急,赶快缴上公粮,回家照顾的她的母亲才是她一心惦念的事。她拉上人力车,向舅村走去。

              尤美儿看见后,喊着问她:

            “九妹,你要走截路?”

            她站在拖拉机上招手。

            尤九妹说:“我焦急得很。”

            “我可不急。我还以为你要与我们一起在这儿过夜,打牌,打个通宵呢。”

            他们的拖拉机过不去。也有一些人拉着架子车走这条路。九妹进了舅村。穿过村庄,到了大渠畔。

            渠水满满,起伏滚翻,好像大洪水一样要满溢到岸上的田野里去了。她吃力地拉着笨拙、榔槺的、上面装满了麦子的、沉重的架子车走在渠畔疙疙瘩瘩的土路上。有个地方非常低矮,被不断泼溅上来的渠水打湿了。很软,很滑。她人走过去了,但是架子车猛一下陷,打滑,沉重地朝渠中翻去。车辕把她重重地挑到水里去了。九妹自幼不会凫水,在浑浊的水里翻浮了几下,被大水冲走了。永远消失了。
<br  />            与此同时,尤骨子在大场里边的窑洞里,对皙妹说他将去袭击上粮的车队。他从别人家的院子旁的柴火垛中抽了一根既粗又长的槐木棒。他用菜刀把槐木棒的一头砍削得尖尖的。他看见尤大圆家院子外有块石头,他把它拿起来装进了口袋。

            随后,他扛上这个临时制造的长矛上了通向甘镇的大路。

            他翻过雄浑壮美的单龙山,穿过长长宽宽的高家村,走在广阔的黄土高原上。他进入桃渠村没有多久就与一支上粮的队伍遭遇上了。他感到那支队伍与他们大穴地的上粮队伍太他妈相似了。有动力车(拖拉机,手扶的,四轮方向盘的),有畜力车,有人力车(架子车,拉拉车)。尤骨子奔跑过去,一把抓住一个拉架子车的人的胳膊。那人不得不停下来,导致后边的车、人和畜都停住了。他大声说道:

            “乡亲们啊,你们可不能像奴隶一样听话,像牲口一样听使唤!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不明摆着是交租子吗?当年,穷人给大地主刘文彩交租子,他的万恶的大风车把许多许多的好谷子都刮跑了。你们不知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听我的话没错。你们应该自发地抗租减息,减轻负担,展开伟大的革命斗争!如今,我——尤骨子——就是专门来领导你们进行这场伟大的斗争的。这可是历史神圣地赋予我的光荣的使命!”

            他发现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了。他想这支队伍可能是呼噜石村的,距这儿大约有八十公里山路。他们所在的村庄由于地处偏僻,荒沟野凹,对于他的英雄业绩和光辉建树可能只仅仅有所耳闻,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新鲜、奇异,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有个老汉说:

            “油沟子,你是叫油沟子吧?你说的很对,可是种人家地,上人家粮,这可是天经地义,历来如此呀!”

            尤骨子说:“老伯,我看你至少也有七十高寿了吧?你见过世面,过去你一定参加过土地革命,减租减息的斗争?”

            “我是参加过。我还是土改积极分子、农会委员呢。可那时是地主的地。”

            “如今就不是地主的地了?”他喝问道。

            “当然!如今是土地国有,是国家的地。”

            “噢,国家的地?国家是谁?我咋不认识它呀?总之,是国家的,而不是你们穷人的。就这么简单。”

            有个中年人走过来,说:“这位老弟,我们还得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