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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书籍名:《虎日》    作者: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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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他惊讶极了。他的八弟头也没回地走了。他看着石磨。“他妈的龟孙子!”他感到了屁股上的疼痛,把枯酸枣枝扯掉,扔到一边。他想起了不久前一幕幕红红火火的情景,想起了尤三坡,想起了尤今潮,想起了大穴村的大款们,想起了大穴村与他同样贫寒的穷伙伴们,他恨得咬牙切齿,尤其痛恨尤三坡那家伙对他的戏弄和嘲谑。他想起尤三坡是大穴村的第二号大款,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反对他,破坏他的行动。他暗下决心,一定也要把他的命革了。

            他看看他的武器。它已经不成样子了.他在窑前踅摸着,在一棵老枣树下找到了一块石头。它是半拉磨石。另外半拉可能早已到地狱去了。他在石头上磨菜刀。他朝石头上吐了一口又一口唾沫。石头非常粗糙,是很好的磨石。他磨了又磨,用手摸了摸刀锋,觉得很满意。在老枣树上砍了一刀,砍下来一块皮。他看见旁边有棵小枣树,可能是老枣树的重孙子。他要拿它祭刀了。他手起刀落,把小树枣斜劈了。小枣树轻轻地滑落到了大地上。

            他娘兀自坐在窑门口张望。他觉得他娘变痴呆了,老了足足有十岁,“她也许在默默追荐我大的亡魂,她说不定恍兮惚兮在冥冥之中还在和我大的亡魂一起在院坝,在野坡上散步呢。”

            他看了看赤裸裸的狗躯。狗皮平伏在地上,蚂蚁在往上爬着。他抓起狗皮抖了抖,然后使劲把狗皮往下撕攫。狗皮和肉粘得太结实了,他撕不下来。他好像听见他大的声音,“来,挂到这。”他循声望去,见他娘依然倚在炕沿上凝望。他提起死狗,把它倒挂在门楣上。血在滴滴答答流着,门槛下很快汪了一滩血水。狗头上的皮既硬又紧,他使出吃奶的劲在撕在攫,终于把狗皮撕过眼睛、鼻子、嘴、耳朵,皮整个儿剥下来了。太阳照着,他身上的汗像雨一样。

            这条被剥了皮、开了膛、摘了心的狗倒挂在门楣上,头上布满窟窿,仿佛一具髑髅。地上流了一地血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他想,这个革命的果实如何享用它呢?他突然想起了大穴村的人民大众。狗肉应当让大穴村的人民共同分享,叫他们尝尝革命的甜头。

            他把狗肉割、剁、砍成无数小件,估摸着能够使每个穷困的村民得到一份了,才把刀放下来。他从土崖上的一支木橛上取下一只荆条篮子,把狗肉装入。他的手沾满了狗血。他把篮子提上,离开院子前,看了看那张狗皮。蚂蚁仍在狗皮上爬着,黑麻麻一片。旗子仍飘不起来,旗杆微微有些倾斜。“这张狗皮就归我了吧。我毕竟是今天革命的发动者,以后外出革命,如果逃进深山,漆黑的夜晚露宿荒野时就可以御寒了。”

            他认为尤句条是大穴村最穷的人,他家仅靠那几亩薄田勉强度日,聊以卒岁。现在苛税杂捐多得要命。他大他娘都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妹妹和他在一起,而且还是个石女。他觉得尤句条是当今年代的穷人,穷人阶层的典型代表。他打算把狗最肥硕的后腿分给他,再饶上一颗狗头。他可以用狗头炖汤喝,炖得越烂越好,可以彻底发泄他对大款们的刻骨仇恨。

            尤句条在院子里劈柴,见他来了,拎起斧头向后退了几步,“尤骨子,你敢革我的命?看我不把你的命要了。”

            “别误会,别误会。尤句条同志,我是来给您送革命的胜利果实的。”

            “给我送狗肉吃?我可不敢要。你少把我折腾进去,到时候赔狗钱,我尤句条可连半个子儿都掏不出。”

            “这个你尽管放心。尤大款还敢叫我赔狗?我巴不得他自投罗网呢。”

            “他不敢,可有人敢,那时候你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尤句条,你这是替谁说话?长谁的志气,灭谁的威风?我的行动可完完全全是为咱们穷人的呀!”

            “我是穷,也很想吃肉,可你革命来的狗肉,我坚决不要。你拿走吧。你赶快拿走!”

            “你下开了逐客令?这可真叫我痛心疾首。反正这狗肉是革命的果实,我绝对不能独吞,必须分给咱们大穴村所有的穷人,你是第一个,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给!”他把狗腿扔到尤句条脚前。狗肉把尘土震起,一股风把它刮走了。

            “你存心害我,是不是?你这狗崽子,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他把狗腿抓起来扔到尤骨子的篮子,“滚!”他怒目圆睁,向他扬了扬斧头。

            他心中憋屈,觉得太冤枉了。他想他全心全意为像尤句条这样的穷人闹革命,他不但不领情,反而把他视为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面对尤句条的砍柴斧,尤句条的愚昧,尤句条的麻木,尤句条的落后,他的心几乎要碎了。

            他提上狗肉走了。

            他拐了个大弯,绕到了尤句条家窑背后的山坡上。他把狗腿悄悄放在一棵树下。他想这棵树是尤句条的,就代表他。他捡了片树叶,掏出钢笔在上面写道:“这是分给尤句条的革命果实:(1)狗后腿一条;(2)狗脑壳一颗。签名:革命的发动人:尤骨子。”

            他想这种分送革命果实的办法是美妙的,极富天才的想象力,是比较现实的。

            他满心欢喜地在大路上走着。远处,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他想等革完拥有汽车、楼房的大款的命后,接着就轮到你们这些骑着摩托兜风抖富的小款的命了。等着吧,别耍威风,荡得全世界都是尘土。

            他刚要避到路旁,摩托车突然停下了。尘雾实在是太大了。他伸长脖子一看,是镇派出所的干警。

            “尤骨子,站住!”

            “你今天要杀尤今潮,有这回事?”

            他站直身子,右手提着篮子,左手把胸膛拍了拍,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先革了尤大狗的命,下来当然要革尤大款的狗命了。”

            “革命?”

            “对,革命。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革大款们的命,这没什么可懵懂、怀疑、犹豫的。”

            “既然你招认了,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还是下一次再去吧,我还要分发革命的果实。我重任在肩,这种伟大的使命不能半途而废。”

            “嗨,提的狗肉,浑身血淋淋的,还弄了套假军装,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干警猛然蹿过去抓尤骨子,他迅速一闪,把篮子向干警掷去。干警被掷了一身一脸狗肉狗血,气急败坏地摸出枪,大叫道:“尤骨子,你敢胡来,看我不把你打成蜂窝煤!”

            他把他打翻在地,踹了几脚,把他捆上,扔进车斗。这时候,尤今潮的汽车开来了。他从车上下来,给干警点了支烟。他走过来,说:“尤骨子,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他心想,你真是狗仗人势,现在竟然质问开我了。他挣扎着抬起头,把脸扬起,啐了一口唾沫,“呸,狗日的,大款,”他扯起嗓门大喊道:“打倒大款!革命万岁!”

            干警过来照他脑门擂了一拳,他被打得窝进了车斗。

            2

            尤骨子在派出所向公安干警大谈当今革命的必然性、重要性,所长认为让这样一个疯子在看守所里眉飞色舞,指手划脚,大放厥词,大讲疯话,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而且也很无聊。他命令把尤骨子放了。

            深深的夜,万籁俱寂。他撕开军装的一条缝,掏出早就藏在那里的一截三寸长的小钢锯。他用整个手掌握住它,心想:即使无助于越狱,也可成全我冰清玉洁的英雄血躯;我可以用它割断血管,假如敌人逼我供出同党,我决不会因为不堪忍受刑罚的折磨而堕落为叛徒。他猛然醒悟他自己并无同党。必须发展一个同党。他一边锯着铁窗,一边陷入了沉迷的幻觉。

            天蒙蒙亮了。铁窗上的钢筋已经锯断,他想可以马上完成越狱的大计了。就在这关键时刻门打开了,有人通知他可以出去了。

            他感到很扫兴。他没有跟着那人走,在里面沉思默想了一会。他索性把钢筋扳开,爬出窗子。窗外是派出所的后院,有几棵槐树,鸟儿在那上面的枝条上啁啾着。整个氛围是和平年代的,他感到与他刚刚完成的越狱壮举有些不大相称。那个干警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管他哩。

            妹妹和弟弟在门外站着。他立即被他们真诚的手足之情感动了。他哽咽着说:“弟弟,妹妹,苦了你们了。我为革命坐牢,也连累了你们,不过,”他清清嗓子,“这是光荣的。到时候你们的四哥打下了江山,得了天下,不会不分给你们个江山角角坐坐的。”

            “四哥,你和我们到一个朋友那儿去坐坐吧。”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妹妹,看了一会,“不,我不会去的。我知道你们想带我看医生,人们都怀疑我精神出了毛病。我非常正常,我只是个不凡之人,是个现代革命者而已。”

            “四哥,咱娘说叫我顺便开点药,我的同学在那当医生,你也可以认识一下嘛。”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什么理由不去了。”他打消了疑虑,高兴起来。

            走进诊断室,那个穿白大褂的大夫主动站起来先伸出手和他握手。大夫看了看他身上的灰军装和灰军装上的斑斑血迹,说:“我和你弟弟在中学是同学,他说叫我和你认识认识,以后有什么事了,方便。”

            他明白过来:这个大夫也许是他弟弟的同学,也许不是,但他是精神病院的大夫,他弟弟领他来是看病的这却是千真万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