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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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去了一整天，我开始担心了。我拼命祈祷他能平安回来；下午很晚的时候他回来了。
他显得很高兴。
「我们明天走，」他说：「我弄到马了。」
他捧起我的双手，吻了吻；然後他把我拉过去，紧紧抱著我，笑著。
「我们马上就会到那儿了！」他说。
「你怎么弄到的？根本就没什麽马啊！」
「威胁、贿赂。你知道，即使在纪律最严明的军队也会有这种事的。」
我屏住了呼吸：「你是指……那些德意志人？」
「我出的价钱可不低呵！在这个世界上，钱，看来还是解决大多数问题的钥匙。真幸运那种有用的东西我还有那么一点。」
说完，他喊道：「肯德尔，你在那儿？到这儿来，我们要走了，我们到乡下去。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尚娜，你在哪儿？准备好。马明天早上来，我想天一亮就走，凯特，你和尚娜骑一匹马，我带肯德尔。」
我们是多么兴奋呵！晚餐我们只蘸著酒吃了一点点面包。我们无所谓了，一切都结束了，明天我们就要上路了。男爵是这麽说的；而我们相信他所做的任何事，不管它看起来是多麽的不可能。
把被围困的城市抛在身後，我是多么高兴呵！我们居然逃出来了。简直就是个奇迹，我後来意识到也只有凭德森特维耶男爵的威力和无畏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街头的人们活像一副副白森森的骷髅似的。他们和我们以往所知的那些活跃、健谈的人太不一样了。他们从苦难中熬出来，满心的愤怒与迷惑，而且显然还准备著有更多的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男爵不仅租来了马，还雇了一个向导来带领我们出城，他肯定是一个占领军的扈从。我什麽问题也没问，我想最好不要问。
我们抄最近的路朝南走，因为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把巴黎甩在身後。
路过卢森堡花园的时候，记忆的闸门一下被打开了，我几乎都能看见那只王旗风筝飞在天上。我叹了肯德尔一眼，看他是不是也想起来了，我再一次被他脸色的苍白所触动。他原本滚圆丰腴的胳膊如今像两根棍子似的。他坐在那儿出神，无疑是在想男爵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的那匹想像中的白马。他眼神中流露出兴奋的光彩。我想：没错，我们该马上好好养养他，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男爵不停地朝我这边膘，看我还在不在。他鼓励地朝我笑笑。我知道他作好了遭遇挫折的准备，但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肯德尔脸上也有的那种对冒险的期待与渴望。我寻思：他们简直太相像了，我知道我们会平安出城的。
我们的确出来了。
我们将巴黎抛在身後之後，向导从男爵那儿拿了钱走了，就剩下我们自己了。呼吸著乡野新鲜的空气真是舒服极了。我们来到一家小客栈，停下来吃点儿东西。没什麽太多吃的，但毕竟我们已不是在忍饥挨饿的巴黎了。男爵要了一点汤。「开始别吃太多，」他说。「我们要少吃多餐。」汤很可口。我们就著汤吃了些热面包，我感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我知道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感觉。
「我们走吧！」男爵说：「越早到森特维耶越好。」
这是一次危险的旅行，因为到处都有士兵。他们没有太注意我们……一个瘸腿的男人，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他们并不好奇。
「即使这样，」男爵说：「我们也要尽可能避开兵营。」我们又停下来吃了点面包和奶酪。男爵又买了点奶酪和面包，我们带著走。食品并不多，但正如他所说的，饿了那麽天之後，我们先得少吃点儿，所以这对我们正合适。
男爵钱很多，可以随意乱花，买些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在一家小客栈住了一晚，後来又在一间靠近一家农庄的废弃的小屋里过了一夜。
这也是一次让人非常兴奋的旅行，我们已逃出来了的事实，每一刻都增添著我们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必需的力量。
我很惊讶我们这样的身体状况居然还能骑马。
「迫不得已的时候人们什么都能做到！」男爵说。
我们终於到达城堡了。
他是对的，它丝毫无损。我知道当他骑过吊门的那一刻内心是多麽骄傲。
那种效果简直让人惊异。
我听到声音在喊：「这是男爵，是男爵回来了。」
四面八方都好像有人跑来。
「男爵回来了，男爵平安无恙。」
我们累极了……甚至他也是。到这儿来我们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到了之後我们才意识到这是一段多麽艰难的旅程。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麽事了？」男爵问。「有当兵的来过吗？」
他被告知没有。他们到过鲁昂。他们占领了城镇，但大部分小地方他们都没有理睬。
「我们需要休息，吃点儿东西。」男爵说。
我从没见过人们如此的忙活。肯德尔的眼睛惊奇地四下张望著，这就是男爵所告诉他的城堡。他的眼睛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就像两盏明亮的灯似的。他如此著迷地听过的那些故事正在变成现实。
恍恍惚惚中我和他到了一间屋子里，壁炉里生著火，吃的东西给我们送了进来，又是汤……很热很香。
「我喜欢城堡。」肯德尔说。
之後我们便躺到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很晚。我记得我睁开眼睛，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围困结束了，我平平安安在男爵的城堡里……在他照料之下。
肯德尔在我身边睡著。他骨头突突的，多么可怜！但他嘴上挂著笑。
有那么一刻，我强迫自己忘掉一切……妮科尔的死；我以为失去了儿子的可怕的一刻；那个死去的小男孩的脸……我把一切都从脑海里赶出去。
我在这儿……平安无恙地待在城堡里，男爵把我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会照料我们。
我只管静静地躺著，又睡著了；醒来时已很晚了。
一位仆人站在床边。
他说：「您醒了，夫人？主人吩咐说，不要打扰你们睡觉，让你们自己醒。」
「我睡了很长时间了，我想。」
「你们累坏了。另一位夫人还在睡呢！还有这小男孩。」
我点点头，说：「男爵呢？」
「他早晨就起来了。他叫我来看看您是不是需要什么。如果您愿意的话，晚饭将在半小时後准备好。」
听见声音，肯德尔醒来了。他坐起来，我看见他四下打量这间屋子，慢慢地满脸都布满了笑。
我说：「可能的话我想洗澡。」
「当然，夫人。热水给您端来。」
「谢谢。」
她出去的时候，肯德尔看著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们就住在这里……永远？这是男爵的城堡！我想看看……全部。」
「我保证你会的，」我告诉他：「我们先洗洗，然後下楼去看看下一步做什麽！」
洗完之後，我们看起来还是有点蓬头垢面的样子，因为我们没带什么衣服来，只有旅行时穿得那一套衣服。
我拉著肯德尔的手，一起下了楼。
「你知道路，」他惊讶地低声说，四下看看厚厚的石墙，墙上挂著绣有战争场面的花毯。我紧紧握著他的手，感觉我们正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们来到大厅，男爵等在那儿……还有一个女人。我立刻认出了她，虽然她和我曾在福布尔圣奥诺雪大街画过的那位年轻姑娘已很有些不一样了。
「凯特，」男爵说著朝我走过来，「你休息好了吗？还有你，肯德尔？」
我说我们休息好了，而肯德尔光是肚著男爵看，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奇和崇拜。
「公主，当然啦！你见过的。」
我跨前一步，玛丽克劳德伸出手来。我握住她的手。
「科利森小姐，」她说：「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你还经历了一场可伯的灾难。男爵一直在对我说这个。」
我说：「我们能活著出来真是幸运。」
「这是你儿子？」她看著肯德尔，我猜不出她在想什麽！
「是的，我儿子肯德尔。」我说。
肯德尔走上前去，拿起她的手，法国式地吻了一下。
「好可爱。」她说，然後转向我：「围困肯定非常可怕吧！」
「我们到餐厅去吧！」男爵说。
她犹豫了一下：「这孩子……他和威廉一起吃吗？」
「今天不，」男爵说：「以後再说吧！」
「还有另一个女人……」公主开始说。
「我猜她还在睡觉。等地醒来以後再送点什麽东西到她房里吧！」他说话的口气是不容商量的，而且他对她说话声音明显很冷淡。现在了解他了吧，应该是很了解吧！我想，对她也有些了解，我便试图相心像他们在一起的生活会是个什麽样子。我猜他们平常很少见面。
肯德尔走到了男爵身边，对他笑著，我注意到男爵看著他时脸色是如何的柔和下来。
「我喜欢你的城堡，」肯德尔说：「我想全部看看。」
「你会的！」男爵答应他。
「什麽时候？」
「找个时间。」
公主领著走进了我曾在里面吃过饭的那间小餐厅，所以我很熟悉。男爵坐在餐桌的一头，公主坐在另一头。肯德尔和我面对面，因为餐桌很大，我们好像隔得很远似的。
首先上的是汤。汤吃起来好像容易些，而且是一种最合适的食物，因为饿了差不多四个月，需要调整之後才能正常饮食。一眼看到这么多可口的食物忍不住想多吃一点，但人人都知道……甚至肯德尔也知道……我们必须控制住这种冲动。
公主说：「你一定要跟我好好谈谈你经历的这场可怕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