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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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我们还能买的时候我们不停地买东西。
这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妮科尔出去看看能不能买些什么，她出去之後炮击开始了。我听见爆炸声，不知怎麽回事，我想肯定是城市边缘发生战斗了，我替肯德尔担忧起来。
我当时想我真应该听男爵的，他是对的。我们应该离开巴黎。
爆炸声只响那麽一次。
肯德尔正在画室里跟尚娜做功课。我已有好几个星期没顾客了，画室现在就由他用著。
我正在寻思妮科尔出去的时间，听见看门人叫我。
我跑下楼，来了一个男孩。
「科利森夫人，」他说，「请你马上到圣雅克医院去，有一位女士找你。」
「一位……女士？」
「圣克莱斯夫人……她受伤了，这些该死的德意志人。」
我吓坏了。
那声爆炸！他们刚才在炮击巴黎，而妮科尔……我必须尽快赶到医院去，但我想起了肯德尔。
我说：「等我一下。我必须告诉他们我走了。」
我叫尚娜。「圣克莱斯夫人受伤了，」我简短地说：「我现在去医院，我不在的时候照看好肯德尔。」
尚娜点点头。我对她可以放心。
幸好医院只隔著几条街，几分钟後我就赶到了那儿。
妮科尔－我几乎已认不出来了－躺在一张床上。她裹在一件白色罩袍里，袍上满是血渍。
我跪下来注视著她。
她认出了我，但我想也仅是刚刚认出了。
「凯特！」她低语道。
「我在这儿，妮科尔。我尽快赶来了。」
「他们在炮击巴黎。我们四面都是敌人……我正要急急忙忙赶回家告诉你……」
「你别说话好吗？」
「我必须说，凯特。」
「不，」我说：「你不要说，你在这儿还好吧？我能做些什麽？你疼不疼？」
她摇摇头。「我没有……多少……感觉了，我出了点事。」
「噢，妮科尔！」我叫道，心中充满了懊悔和羞愧。她不该待在这儿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她会跟男爵一起离开的。
「凯特……」
「什么？」
她强撑着对我挤出一丝微笑。她脸上毫无血色。她看上去像个死人……除了眼睛之外。
「我……我想告诉你……」
「你别说话。」
「这是我的……结局。真是奇怪……在巴黎街头被打中了。我常在想我的结局会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你该睡一会儿。」
她笑了笑：「我想让你……明白……」
「我明白，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熬得过来。」我感觉泪水涌上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睛，我想她是想摇头。
「他……凯特。」
「他？」
「男爵。」
「他好好的待在他的诺曼要塞里。」我说。
「尽量凯特……尽量想想明白。是他，这是他的房子……他想确保你平安无事……」
她要告诉我什麽？「你别操心了，」我说：「不管什麽现在都已不重要了。」
「好……好……」她低声道：「尽量理解他，凯特。他也有好的一面……」
我对她笑笑，她那模糊不清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焦急。
「是他叫我……来找你的，凯特。那并不是巧合。他要确保有人……照顾你。」
「你的意思是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哪儿？」
「那是他的房子。他料理著一切，凯特……所有的帐都是他付的……孩子的出生也是他安排的。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他料理的。那些来画像的人也是他叫来的。你看……他的确很在乎你，凯特。」
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令人震惊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这麽说，是他在关照我。他始终都知道我在哪儿。他肯定猜到了我会怀上小孩。他叫妮科尔来照顾我……假装和我交朋友。……噢不，不是这样。她是我真正的朋友。但一开始是他叫她来的。那雅致，舒适，带著一间方便的画室的房子也是他给的。妮科尔定期向他汇报，而到时候他就到花园里来看他儿子。
这可真是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发现，而看到妮科尔躺在那儿……走向死亡，它此刻仿佛也不那麽重要了。的确，我知道她正走向死亡。她永远也回不到我们身边了。她那落拓不羁的生活，作为一个法国最强而有力的男人的情妇，整日出入优雅的沙龙的生活，竟在巴黎的一个街头结束了生命，此刻她躺在一家为穷人开的医院。
「妮科尔，」我说：「亲爱的妮科尔，你必须好起来。你必须回到我们身边。」
她对我笑了笑，她的眼睛已变得呆滞无神了。
「结束了，」她说：「一切都完了，我伤得太重了，我知道这就是尽头了。我很高兴你来了，凯特。我必须和你谈谈……在我走之湔。原谅他，他也有好妁一面，你会发现的。」
「别说他了。」
「我必须说。我必须让你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爱过他……用我的方式。他也爱过我……用他的方式……一种很轻巧的方式。不像他爱你那样。你可以相信他真的对你很好，凯特。请你试试吧！」
「你别想他了，妮科尔。你该休息，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怎能没有你呢？」
「请原谅我……」
「有什么要原谅的吗？该请你原谅的是我。是我把你留在这里的。我应该让你跟他走。你知道是明智的……而且你也想走。但我不愿意走，因为……噢，妮科尔，我该怎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呢？」
「是他做的。」
「不，妮科尔，是你……你！」
「求你了，凯特。」
她在恳求我，而我知道她正在死去。
我点点头，注意到她表情变了。我想这时她才安心了。
她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我一直坐在她身边，我想我在她身边能给她一些安慰。半小时後她的呼吸声变了。她发出嘶哑刺耳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
我跑出去叫人。我找到一位护士，把她带到妮科尔床边。
妮科尔此时已安静了。
「她伤得太重了，」护士说。「根本就没有可能救活。」
然後她合上妮科尔的眼睛，把被单拉上来盖住了她的脸。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医院。我受不了，妮科尔死了！那天早晨她还活得好好的呢……我最亲密的朋友，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而现在地走了……就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生活是无情的，我很清楚地知道，但我绝没有想到悲剧的发生竟会如此的快。
「愿你们的运气比你们的判断力好一些。」我此时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为我们而来，他关照我们……自始至终。一开始并不是友情驱使妮科尔来帮助我的。一切都是遵照他的指示。
而现在妮科尔死了。我要如何告诉肯德尔他再也见不到妮科尔了呢？而我又怎能忘记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留在巴黎，她此刻该是活得好好的。
我猛然意识到这一切的可怕。夺去妮科尔生命的炮弹可能随时夺去我们任何人的生命。
哦天哪！我想。肯德尔！我拼命地跑。
房子安安静静地在那儿。我几乎以为它被炸毁了。
战争！我们正身处战争之中。我从没想过会卷入战争。而现在战争来了，带著它所有的悲剧，毁灭、伤残和杀戮……带著它对生命的支解。
我跑进房子，叫著：「尚娜、肯德尔，快点！你们在哪儿？」
尚娜朝我跑过来，她脸都白了。她显然有些忐忑不安。
「肯德尔呢？」我问。
她说：「他走了……到安全的地方去了，花园里的那位绅士……」
房子好像在我四周旋转。我恐惧极了。
「你才刚走他就来了。他说肯德尔不能留在巴黎，他要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去。我想要阻止，但他硬是把他带走了。」
「那肯德尔……」
「他说妈妈不在他不能走……但他被抱起来……带走了……」
我双手蒙住了脸。我说：「这不会是真的！他把他带到森特维耶去了，我必须去追他。噢，尚娜……妮科尔死了。」
她瞪著我。「我刚才和她在一起，」我语无伦次地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来把我儿子带走了。尚娜，我必须去追他。我知道在哪儿，和我一起去，你不能留在这里，要是你也见了妮科尔的话……」
「我们怎么到那地方？」
「我不知道，但我们必须马上走。把能带的钱全带上，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我们必须去追他。」
我跑到自己的房间。我把屋里所有的钱都收集起来。我披上斗篷，行动，不顾一切的行动，是应付这种局面的最好办法。
我下了楼，尚娜已经在那儿了。
我叫道：「走吧！」
门开了，他站在那儿―男爵本人，牵著肯德尔的手。
我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奔向我的儿子，跪下来抱住了他，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但很明显他和我一样松了一口气。
「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男爵说：「你穿戴好了。妮科尔呢？告诉她。」
我盯著他看了几秒钟，说不出话来。
「快点，」他叫道。「这城市几小时後就要被包围了……说不定已经被围了。去叫妮科尔……快点。」
我说：「妮科尔死了，我刚刚离开她。」
「死了？」
「她在医院里。她在这场……炮击中受伤了。她死後我才离开。」
「妮科尔……死了……」我听见他低声念著。「你……你能肯定？」
「我刚离开她。我刚才就在医院里。他们来叫我的……」
我从他面前转过身去。